堆满了折子,全是?请求废除姜玺储君之位。
三司虽然还在查案,但百官已经?认定,这一次的事?情和从?前无数次一样,都是?姜玺天马行空不?顾他们?死活的荒唐手笔。
皇帝揉了揉眉心:“说什么了?”
周涛将方才发生在天牢中之中的对话转述。
“哼,这蠢物。”
皇帝长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长点脑子?!”
周涛斟酌道?:“殿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生太过顺遂,自然养不?出心机手段。”
“那便让他好好养一养!”
皇帝恨声道?,“朕倒要看看他能没心没肺到什么时候。”
门外有?羽林卫匆忙进来,将一物递给周涛。
那是?一只?刚从?信鸽脚上解下来的信筒。
信筒上有?特别?的记号,是?由皇帝派到北疆的羽林卫所发出。
周涛看后,脸色大变。
“陛下,关大督护遇刺!”
元宝脚程极快,唐久安回北疆的时日?大大缩短。
只?是?还未到北疆,先在路上碰见了飞焰卫。
飞焰卫来接统领,当然不?是?单纯过来拍马屁,唐久安问?:“军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飞焰卫回禀:“军师让您速归。”
军师姓朱名?正川,是?关山多年相交的挚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来到北疆闯荡,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守卫北疆。
朱正川洒脱超然,不?愿为功名?利禄所羁,多年来朝廷年年给他授官,年年被他拒绝。
在北疆大营,人们?都知道?,朱军师的话,便是?大督护的话。
闻之如闻军令。
唐久安也不?例外。
她?甩下众人,一骑绝尘,飞速赶往大营。
中军大帐外,守卫异常森严,唐久安通过层层盘查才得以进入。
一进来,便看见帐中放着一口棺木。
四角点着长明灯。
帐内只?有?朱正川一人,点着火盆,跪在棺前烧纸钱。
唐久安只?觉得喉头发紧,良久才挤出一声:“大督护……”
“大督护于正月初一被一人行刺,那人自称是?棠小姐的朋友,名?叫阮小云。”
朱正川道?,“你在京中可知道?此人?”
“……”
唐久安满嘴苦涩。
岂止是?知道??
原来她?没有?看错,阮小云果然便是?太妃寿宴之时的刺客。
朱正川道?:“唐久安,大督护的尸首就躺在这棺木里?,你难道?不?想哭一哭?”
唐久安低声道?:“哭有?什么用?阮小云何在?我这便去给大督护报仇。”
“逃了。”朱正川,“我建议你还是?先哭一哭。”
唐久安眼圈发红,关山对她?有?再造之恩,关山之死,她?痛心疾首,可是?,哭不?出来,没有?眼泪,只?有?愤怒。
“唉。”朱正川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头大葱,“将就着先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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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吧。”
第54章
唐久安一直在大帐中待了许久才离开。
大帐外的军卫也开始换防。
其?中一军士名唤王虎, 交了?值,拎着酒壶准备去镇子上喝两盅。
天寒地冻,酒馆里没什么酒客,老板缩在柜台内, 一边给王虎打酒, 一边跟王虎拉家常, 顺便把跑堂的小二支使?走。
小二一走, 两人的脸色便瞬间变得肃然,王虎沉声道:“关山自大年初一离营后便没有再回军帐,朱正川却在中军大帐一直待着不曾出来。今日唐久安回营,亦是首先进了?大帐,半日后方出, 两眼发红,似是痛哭过。”
老板:“……那女人会哭?”
“眼眶是当真通红,我瞧得真真儿的。”
老板点?头?:“看来关山是真的出事?了?。”
唐久安头?顶一只破毡帽, 蹲守在巷角,看着王虎离开酒馆之后不久, 老板便去了?一趟城门口。
很快, 一队沙药贩子离开城门,往北而去。
这是一条早被唐久安发现的北狄暗线。
关山曾经想过将这条线上的人一锅端,但朱正川说留在或有大用。
于是唐久安时?不时?就把这条线上的人清洗掉一两个,让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确信自己岌岌可危但又能惊险万分地保重整条线。
这一回唐久安不单没有动他?们,反而命人放出消息,药队所经之处, 最?多只能讹点?钱,千万别耽误人家的事?儿。
在北疆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 唐久安见到?了?关山。
关山伤得极重,十分虚弱,大夫千叮万嘱要?静养。
“北狄未平,要?他?如何静?”
朱正川叹道,“就来这一回吧,我也在这里耗得太久了?。”
“少说丧气话,我没那么容易死。”
关山才说了?两句,便有些喘息,他?看着唐久安道,“久安,我原以为能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再历练历练,而今看是来不及了?。”
唐久安跪下:“大督护但有所命,末将百死不辞。”
她十五岁立下首功,论功行赏之事?,军中多有非议。
不外?乎说她能立功无非是因为女子之身?,有些时?候女子总是比男子占便宜。
唐久安没跟他?们吵。
毕竟是同袍,吵架伤感情,不好。
她只是开揍。
毕竟是同袍,切磋一番,对彼此都?有好处。
被她揍的人不乏上官,唐久安被集体状告到?关山面前。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关山。
关山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再看了?看一旁被揍得鼻青脸肿讨要?说法的男人们。
“如此身?手,只当斥候可惜了?。”
关山道,“马术如何?”
唐久安答:“逃命够用。”
关山:“箭术如何?”
“能射中。”
“为将者首先讲究的便是一个弓马娴熟,一来是为冲锋陷阵,二来你自己亲身?练过,才知道如何带兵练兵。”
关山道,“去吧,什么时?候练好骑术与箭术,什么时?候进飞焰卫。”
飞焰卫当时?还是关山的亲兵,由关山亲自统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乃是北疆精锐中的精锐。
“当真?!”
时?间过去这样久,唐久安还记得那一刻又惊又喜的心情。
此时?的关山脸色苍白如雪,连说话都?极为费力,不世名将,孱弱至此。
“末将该死。”唐久安低声道,“若末将在京城时?能杀了?阮小云,便不会有大督护今日之祸。”
“没有他?,还会有别人。若有人一心要?杀我,总能找到?人。”关山轻声道,“更何况,若是换一个人来,我现在未必能活着。”
朱正川很早就说过一句话,关山过于重情,一生之患,恐怕会由此而生。
那日在茶楼上被阮小云暗算,关山脑海里冒出来的就是朱正川这句话。
他?已对尽量远离家人,将最?重要?的家人放在京城,甚至不再强求关若飞子承父业,只要?他?安稳一生便好。
但女儿的一块丝帕依然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只要?起一点?疑心,多半丝戒备,阮小云都?不可能得手。
由此可知,背后主使?之人,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人。
最?后一刻,阮小云的那根茶针没有再往前捅。
关山在失去神志前的最?后视野里,看到?阮小云脸上有些恍惚的神情。
“……为什么你不先问主使?呢?”
阮小云的声音轻得如同自语,“……为什么你这样一个一年到?头?也不会回家看一眼的父亲,会先问那个你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的女儿呢?”
北狄斥候送信的速度有多慢?
慢到?唐久安简直恨不能自己去帮他?们送。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京城的消息渐渐传过来。
有些事?情邸报上没有写,但风会把它们带过来。
贵妃禁闭,太子下狱。
朱正川肃容道:“此事?绝不可让大督护得知。”
唐久安没有回答。
“唐久安?”
唐久安立即回神:“末将在。”
“大督护正在养病,受不得刺激,所以我会先封锁消息。你专心备战,大督护那边先别过去了?。”
“是。”
朱正川转身?离开之际,忽又站住:“唐久安,你不对劲。”
唐久安:“……?”
“我说让你备战,便是北狄即将来攻,而你居然没有半点?兴奋之色。”
朱正川端详她,“若能在此战中一举消灭北狄的主力,至少可保北疆三年太平,到?时?候你离封侯又近一步,你不高兴?”
“高兴。”
唐久安没撒谎,她是真觉得高兴。
每次打仗,她都?很高兴。
自己人总说她是天生猛将,敌人则说她是嗜血杀神,但其?实她听说有仗打的心情基本等于听说有钱领的小书吏。
感觉离小金库堆满又近一步,内心安宁且欢喜。
但今天这高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东西,明?明?是高兴的,却无法抵达嘴角,她笑不出来。
“朱先生,您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帮殿下?”
朱正川看唐久安一眼,长叹一声:“完了?,又陷进去一个。”
唐久安不解。
“名将不可动情,动情便有软肋,你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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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护便知了?。一世英名,差点?儿毁于一名戏子之手,可悲,可叹。”
唐久安:“???”
我跟你说捞人,你跟我说软肋?
“殿下是陛下关进去的,唯有陛下能放殿下出来。”
朱正川正色道,“尤其?是我们出身?北疆,更不可插手其?中,否则小心落得个边军干政之名,大督护吃不消。”
“可是……”
“没有可是。”朱正川道,“唐久安,大督护多年栽培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唐久安深知:“为了?让我上阵杀敌。”
“是为了?让你守卫边疆百姓。”朱正川道,“守护有时?候可以用杀戮来换,有时?候也可以用别的来换。等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就能代替大督护镇守北疆了?。”
三日后,北狄终于有了?动静。
关山遇刺亡故,连年被追着打的北狄人终于坐不住了?,就像朱正川预料的那样,这两年只敢以游兵散勇骚扰劫掠的北狄人集齐了?各部族,向北疆进发。
按照常理,刚刚失去主帅的北疆应该闭门不出,北狄人甚至做好了?强行攻城的准备,战队中运着一辆千方百计得来的攻城战车。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入城。
朱正川给出的战策是诱敌深入,作?消耗之战,北狄的兵力消耗得越多,此战的胜利便越大。
但唐久安此人,向来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她在离北疆二十里外?伏击了?北狄。
北狄人第一畏惧的人是关山,第二畏惧的便是唐久安。
飞焰卫自从交到?唐久安手上,战风便从肃杀沉稳变得飘忽不停。
从前飞焰卫在关山手里时?,北狄人还能预测飞焰卫的动向。
但飞焰卫到?了?唐久安手里,就彻底让人摸不着边。
此次北狄人打算在城外?十里开始安营,结果他?们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忽然四下里镝鼓齐鸣,唐久安率领飞焰卫从天而降。
唐久安的领兵风格,说起来就是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飞焰卫在她手里就是一把快刀,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飞焰卫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北钬人的腹心,尖刀最?锋利的尖端便是唐久安本人。
这一仗成为无数北狄人心中难以醒来的噩梦。
唐久安身?穿黄金铠甲,宛如金甲神人下凡,斩/马刀带着阵阵寒光,每一次落下都?要?取走人的性命。
冲锋的时?候唐久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纯粹是一架杀戮机器。
冲锋陷阵之余,还能顾及全场战局。
偌大的战场仿佛就是她帐中的沙盘,她在其?中纵横来去,横扫千军。
有比她战术更厉害的,没她会冲锋。
有比她会冲锋的,没有她操控全局的本事?。
会像她一样操控全局的,没有她不怕死。
北狄人深知唐久安是可怕的,但她好像从未这样可怕过。
更要?命的是,就在两军血战之时?,北疆军后方忽然吹起号角,中军大阵列队而出,一人端坐马车,为唐久安掠阵观战。
关山!
北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我们上当了?!关山没有死!”
不知是谁喊出的第一句,这句话宛如瘟疫一般传遍整个北狄军。
本就是在唐久安手上处于下风的北狄军很快溃败。
当鏖战结束,长年难得下雨的北疆下起了?大雨,地上的血水混着雨水,迅速渗进沙土。
此战,北狄完败。
“小安,是大胜!”
陆平扛着军族,跟随在唐久安的身?边,“你立大功了?!”
“嗯。”
唐久安点?点?头?,目光环顾战场,脸上殊无喜意。
陆平十分震惊,打仗了?,并且是打了?胜仗,唐久安看起来居然没有多高兴!
以往这种时?候,不是早该大笑痛饮了?吗?
除去一小半残部溃逃,北狄死的死,伤的伤,北疆军正在清理战场,捆押战俘,唐久安押着北狄部族的头?面人物来见关山。
关山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惊恐的战俘未能发现异常,他?们大骂关山阴险狡滑。
“诸位之中,愿降者,关某赠以金帛美人,厚君眷属。不愿降者,关某亦愿成全诸君忠义,立时?便可赐死,由我军飞焰卫统领唐将军亲手送诸君上路。”
唐久安面无表情,按刀而立。
她的斩/马刀远比一般的刀要?长。
一刀能斩马,何况是人?
雨水冲刷上刀尖上的血水,骂骂咧咧的北狄将领渐渐止住了?声音,唯有一两个人还在破口大骂,宁求一死。
唐久安长刀斩下。
雨下得更急,血水冲得更快。
此次部族勇士以上将领荼三十七人,三十五人投降,二人领死。
关山撑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拔转马头?回营,这个之前还起不了?床的病人都?端正笔挺地骑在马背上。
唐久安知道他?一进大帐就会晕死过去。
她不是很明?白。
关山能出现,确实是巨大助力,但关山完全可以露个面便走,不必强撑到?最?后。
甚至可以不出现,因为这一仗她必然会赢。
不过不明?白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想太多。
赢了?就是赢了?。
唐久安将剩下的将领处置妥当,然后从怀里掏出官印,交给陆平。
陆平一呆,唐久安对官印自然是珍视的,但珍视到?上战场还带着,着实是头?一回。
“把这个交给朱先生。”
大雨滂沱而下,唐久安头?铠与甲衣上的血迹顺水而下,她掉转马头?。
“小安!”陆平在后扬声问,“你去哪里?”
“京城。”
元宝迈开四蹄,混着血水的雨水四溅。
大帐中,关山躺在床上,陷入昏迷。
帐上熬着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药香。
唐久安的官印被放在案上。
“她还是走了?。”
朱正川拈起官印,叹息,“关山啊关山,你说这世上的傻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多?”
第55章
姜玺刚开始坐牢的时候, 认为坐牢最可怕的事情,应该是牢房又暗又黑又冷又脏。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变了,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说话。
除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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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 姜玺平日里见不到半个人影。
姜玺原来只是?觉得自己?做完牢会变成一个胡子拉渣的流浪汉, 后来他开始觉得等坐完他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姜玺给自己?找了三位朋友。
分别是?大中小?三只老鼠。
老鼠钻进?来觅食的时候被姜玺抓住, 用布条拴在牢里,每天送饭的时候分它们一点?。
朋友们很好养活,吃东西毫不?挑剔,并且对这?个有吃有住的地儿感到满意,没有两天便不?再吱哇乱叫试图逃跑。
姜玺和朋友们谈心。
“你们说我?得被关到什么时候?”
“买错一顶冠子, 不?至于终身□□吧?”
“我?那爹虽不?是?什么好爹,但虎毒尚不?食子呢,他不?会对我?这?么狠吧?”
“好吧, 关着就关着,你们说他能不?能把禁令解了啊?这?时候谁能来给我?探个监, 我?出去?就给他升官。”
“不?对, 出去?我?估摸着就不?是?太子了,不?能随便给人?升官,但好酒好菜好礼肯定要备着。”
“你说东宫那帮人?,并时念经?似地跟在我?身边,烦都要给他们烦死,但这?会儿若是?有人?来给我?念念经?,我?定要请他吃饭。”
这?时候姜玺听到了铁链声。
他所?在的乃是?深牢大狱, 要经?过一道又一道铁门。
这?会儿并非饭点?。
姜玺一整个激动起来,扑到栅栏前, 眼巴巴地看着狱卒领着一人?走来。
那人?锦袍玉带,身段修长,风流贵气,乃是?他的亲亲好表哥关若飞。
“表哥!”姜玺远远便朝关若飞伸出手,就差没有当场流下热泪,“原来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是?你啊表哥!”
关若飞上前一步,顿了一下,伸手握住姜玺的手。
姜玺立刻发现了他的犹豫,“呵,嫌我?脏是?不?是??嫌我?脏就别握啊!”
关若飞:“你在这?种地方关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安生些?”
“我?若安生了,早晚要在这?里往生。”
姜玺好不?容易抓着个人?,急忙问起外头的情形。
关若飞一一告诉他。
“娘娘还在禁足。”
“三司正在详查此案,可惜尚无头绪,太学生徒时常在外静坐游行。”
“迦南使团离开了,但不?少迦南商人?货物还未发完卖,仍留在京中。”
“京兆府为防百姓与迦南人?之间再起冲突,每日巡逻的人?手增加了数倍。”
姜玺点?点?头:“老夫人?可还好?你看着她点?,别让她跑宫里求情,父皇这?次是?动了狠心。”
关若飞没接话,开始打开带来的椿箱。
里面有三四碟小?菜,外加一壶酒。
姜玺这?些日子吃的是?牢饭,太子殿下花为肌骨雪作肚肠,哪里吃得下?多半是?用来喂老鼠。这?会儿终于见到人?能吃的东西,当真要哭了,挟起一颗蛟盅就往嘴里塞,然后……
“老傅打翻盐罐子了吗?”
咸死了。
再尝另一道,是?牛肉,硬如生牛皮,嚼了半天竟然嚼不?动。
换作从前姜玺立马得吐,此时硬是?咽了下去?。
又尝了另外两道。
一道炖海参,一吃满口沙子。
一道鱼汤,腥得像十条鱼在这?汤里洗过澡。
姜玺抬头看关若飞。
大牢幽暗,他又太过激动,竟然没有发现关若飞身上的锦袍虽然和往常一样华贵,但却宽松不?少,常系的蹀躞带也紧了两个扣。
关若飞竟消瘦得厉害,且眼窝深陷,异常憔悴。
姜玺慢慢把那口汤咽下去?,忽然一把攥住关若飞的手。
关若飞“嘶”了一声。
他之前的犹豫并非嫌弃,而是?因为手受了伤,手腕肿起一大圈,一片瘀青。
“怎么回?事?”姜玺盯着他的手腕问。
关若飞笑:“没什么,跟府兵过招被拍了一下……”
“关若飞,”姜玺抬眼盯着他的脸,“怎么回?事?”
关若飞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都说了没什么——”
姜玺隔着栅栏捉住他的衣襟,两名?昔日里皆是?风光无限的王孙公子皆是?落魄憔悴,姜玺大吼:“告诉我?怎么回?事!”
狱卒提着灯笼,送关若飞出铁门。
皇帝的禁令其实已经?撤去?三天了。
狱卒原以为这?道门槛会被人?踏破,自己?会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三日过去?,只来了这?么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迦南贡品一案悬而未决,文公度的性命却是?再难复生,而今外头天怒人?怨,太子声名?扫地,东宫之位眼看是?保不?住了,谁还会往这?里凑?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大牢深处传来“砰”地一声响。
因为此地过于寂静,这?响声十分突兀。
狱卒急忙赶过去?,就见姜玺一头撞在壁上,整个人?缓缓软倒,额前一片鲜红。
“来人?!来人?啊!”
狱卒惊恐尖叫。
狱卒们迅速把姜玺抬出去?就医。
天牢里关押着当朝太子,羽林卫一直在门口值守,此时正值周涛过来巡视,听完狱卒的回?禀,沉声道:“伤者不?宜挪动。”跟着吩咐人?去?请御医。
狱卒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太子若真死在了大牢,大家只怕都没想活,所?以想趁着还有口气,先送出大牢再说。
于是?恳求周涛通融,救太子要紧。
周涛不?紧不?慢,先探了探姜玺的鼻息。
就在周涛伸手的同一时间,“昏死”的姜玺抓住了周涛的刀柄,拔出了佩刀,搁在周涛颈边。
“周大人?,我?有急事要出门,还往周大人?通融一二。”
周涛:“私纵囚犯,亦是?死罪,殿下尽管动手。”
姜玺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涛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殿下要杀便杀。”
“……”
姜玺倒转刀柄,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周大人?,我?撞伤是?假的,但血是?真的,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敢不?敢往脖子上也划一道?”
他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鲜血淋漓的手臂,上面的伤口十分明显。
他的语气并不?如何狠厉,但眼神?-不?再如从前那样明亮和悦,透着一股子孤狼才?有的绝望气息-
周涛眉头深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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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让开道。
姜玺:“牵马来。”
周涛一挥手,片时便有人?牵过来一匹马。
姜玺一手持刀,单手上马。
“殿下,您手上的伤应该先包扎——”
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姜玺一夹马肚,马儿撒开四蹄,奔出大牢。
他在大牢里待得太久了。
姜玺胸中冰凉。
他一直在等,等着皇帝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至于三司到底查得怎么样,他并没有很关心。
反正朝堂到处充满这?种勾心斗角,不?是?我?算计你,就是?你算计我?。
可他忘了,文公度的死激起了滔天民愤,这?民愤就像洪水一样,无法冲进?天牢里找姜玺,便冲进?了护国?公府。
国?公府中有府兵,防守之时,不?慎伤了一名?百姓。
那名?百姓被抬回?家中,还不?及医治,便死了。
事情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关若飞严命府中人?等不?得伤人?,如此受伤的便是?府中人?。
最后关若飞只能将下人?全部谴散,以免伤及无辜。
“京兆府呢?五城兵马司呢?”
在牢中刚刚听闻时,姜玺大怒,“这?些人?全是?吃干饭的吗??”
“若不?是?有他们,殿下今天怕是?见不?到我?了。”
关若飞苦笑。
姜玺从未在关若飞脸上看见这?样苦涩的笑容。
那个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督护仿佛变了一个人?。
姜玺不?相信国?公府被围攻,能让他如此。
“表哥,”姜玺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关若飞看着姜玺。
国?公府如今就是?一叶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舟,他独自撑着那条小?舟,已经?筋疲力尽。
“父亲……在北疆遇刺,生死不?明。祖母……祖母在公府被闯那一日,气极中风,一直未醒。”
关若飞嗓音低哑,“我?已上书求陛下准我?带上祖母与妹妹一道去?北疆,陛下已经?恩准。殿下,我?今日来见你一面,明日便走。”
“殿下,你在牢里,娘娘在宫中,虽要受些苦,但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在案情查明之前,殿下万勿离开此地。”
“外面……太糟糕了。”
马儿出了大牢,一路直奔国?公府。
周涛带着羽林卫,紧紧咬在后面。
姜玺没有管他们。
去?国?公府的路,他最熟悉不?过。
每一次踏上这?条路,都知道路的尽头是?一扇熟悉的大门,他还未到近前,大门便会打开,外祖母会早早地等在门口,在外祖母的身后,关若飞和关若棠永远在吵吵闹闹。
门内的花园里永远有花盛开,天空永远蔚蓝。那里是?一座永远安然的神?仙洞府。
可是?现在国?公府外围满了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愤怒。
一口黑漆棺木正对着大门,披麻戴孝的妇人?带着两三个孩子跪在棺前痛哭。
“关若飞,你出来!”
“你们关家人?有本事偷贡品,没本事出来见人?吗?”
“还文大人?命来!”
“杀人?偿命!关家不?得好死!”
姜玺在骂声中翻身下马,挤进?人?群,走向府门。
众人?见他形容落拓,不?知是?哪里跑来的江湖客,便问道:“义士,你也是?来为文大人?讨还公道的吗?”
“义士可是?要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姜玺没有说话,沉默地挤到了大门口,叩响门环。
旁边人?提醒他:“别叩了,他们不?会开门的,太子得势时他们惯会作威作福,现在太子倒台,他们就是?只缩头乌龟——”
姜玺一脚把那人?踹飞。
“怎么打人??!”
人?群中爆发尖叫。
“他是?……他是?太子——太子姜玺!”
那次迦南人?闹事之际,有不?少人?在面馆外见过姜玺,此时终于认了出来,尖声厉喝,“他就是?害死文大人?的真凶!”
第56章
“有本事别躲在人堆里, 给我站出来!”
姜玺道,“你是?谁?我有没?有罪,自有三?司主审,公法过堂, 自有大雍律说了算。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指认谁是真凶?你可看过卷宗?可勘察过现?场?问讯过证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里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断什么案?!”
回答姜玺的是一块石头, 不知从何处飞来, 正中姜玺的额头。
鲜血滑下额头,混着原先尚未干涸的血迹,让姜玺看起来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是?谁?给我出来!”
姜玺暴怒,“文?公度活着,也没?见你们?给过他一个笑脸, 现?在?他死?了,你们?一个个倒成了孝子?贤孙,在?这里给他哭起丧来了!”
“即便要哭丧, 哭到镇公府算怎么回事?!不是?拿我当真凶吗?那就去宫门口哭,去天牢口哭, 去御座前哭!”
“你们?去不了, 就来闹镇国?公府!他们?做错了什么?落进别人圈套买下神龙冠的人从来就不是?他们?,是?我!”
“有什么事,冲我来!”
就在?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姜玺身后的大门忽地打开,两只手从门内伸出来,把姜玺拽了进去。
随后又“砰”地一声,猛然关上。
拉姜玺进来的是?关若飞和关若棠。
牢里光线昏暗, 姜玺只瞧出关若飞瘦,此时天色明亮, 姜玺才发现?关若飞不单瘦,而且脸色灰败,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
关若棠向来饱满心形脸也瘦了一大圈,衣衫胡乱扎着,系着围裙,手指头得通红,梳头时最少要四个丫环侍候的国?公府大小姐,此时头上只随便挽着一发髻,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关家兄妹也在?看姜玺。
姜玺看上去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惨。
头发打结,胡子?拉渣,身上的衣服不管料子?多么好,绣工多么精细,在?狱中搓揉了这么些时日,早就变成了咸菜干。
而且姜玺在?狱中虽然没?有什么心事,但?被养刁的舌头怎么也吃不下狱中的伙食,早瘦得形销骨立,那一身咸菜干布口袋似地挂在?身上,迎风晃荡。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看你如此之惨,料你看我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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