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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起?身望向窗外。

    在矮榻窗外,是?一片花园,夜色之下?,几颗繁盛的老树摇晃着树叶枝丫,陆无为拧着眉,回应了两声“咕咕”后,远处的墙外有一位同?僚跳了进来,正落到陆无为的窗前。

    是?北典府司的同?僚,同?时也是?陈百户的手下?,与陆无为关系不错。

    陆无为见了他,便知道是?陈百户回来了,陈百户一向不是?任人?欺凌的人?,袁散突然为难他的事,陈百户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陆无为心底里燃起?了几分复仇的焰意,随即向那来人?行了个?礼。

    “陆小旗。”那同?僚盯着陆无为行礼的动作,和陆无为略显苍白的脸,唇瓣颤了一下?,随即低声道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道:“你老父失踪了。”

    第34章 猎物与猎人

    深夜。

    陆无为拖着伤躯, 与北典府司的同僚一道出了桃花巷,在夜间前行。

    “今日你被?赎出来之?后?,陈百户就让我查一查袁散的事情,我这?边没查出来什么, 那两个?冤枉你的死囚被袁散自己处理了, 千户那边一插手, 袁散立刻把所有尾巴都扫了,他现在咬定了一切都是两个死了的死囚说的,他没有证据,只是正常邢审,陈百户也不能如何?, 顶多能清了你的罪, 将你带出来而已。”

    “袁百户那边查不出来,我便想去你家问问,等我去你家中的时?候, 你父就不见了,现场没什么打斗的痕迹, 只有人不见了, 你隔壁的邻居也不知道你父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察觉不对,便又回了北典府司。”

    “陈百户的意思是,让我陪你把这件事处理好, 能做到什么程度,看你的本?事。”与陆无为一道出来的这个北典府司校尉名叫李飞, 时?年弱冠有一, 办事颇为沉稳。

    他的意思就是陈百户的意思,陆无为懂。

    既然?这?件事不是锦衣卫内斗, 而是陆无为自己惹出来的私仇,那就由陆无为自己解决,陈百户可以给他一些帮助,比如这?个?李飞,便算是一个?人手,但是陈百户不可能全盘替他扛下来,能不能救出他的老父,能不能报复袁散,能不能揪出来袁散背后?的人,都看陆无为自己的本?事。

    他要办的了,那就办,办不了,那就忍,忍不了,大概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陆无为身上重伤未愈,行走时?身上还有丝丝缕缕的疼,但是抵不过他胸腹间的烧灼,他垂着眸,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要想清楚,到底是谁想弄死?他。

    李飞没有催促他,而是静立在一旁,等着陆无为自己想。

    陆无为想的双眼都渐渐泛红,焦躁与担忧每一刻都在他的身上蔓延。

    他想不出。

    他耽误一分,他的老父便危险一分,他的老父很老了,老的随时?都能死?掉,陆无为每每瞧见老父咳血都一阵心痛难捱,现下一想到老父有可能受伤,他简直都想抽刀砍人。

    可是他偏生?,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我们先回一趟我的家。”陆无为声线嘶哑的说:“看看我父有没有留下什么消息。”

    李飞沉声道:“好。”

    月色之?下,几方人马汇聚,陆无为与李飞向?小云村内前进,时?云带着护卫直奔郊区农庄,双方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绷紧力气,一点一滴,与对方博弈。

    一场棋局无声的展开厮杀,局中棋子逐一登场,谁赢谁输,且看来日。

    ——

    次日,清晨。

    时?雨自睡梦中被?玉兰给摇醒了,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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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听闻了一个?大消息。

    “昨日赵家姑娘闯了大祸了!”玉兰知晓赵万琴与时?雨是何?等亲密的关系,赵万琴的事,时?雨定然?不会?束手旁观,所以才?敢壮着胆子将时?雨摇醒。

    床榻上的小郡主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困倦,大红色的肚兜裹着纤细白嫩的身子,粉嫩的玉足踩在绸缎上,人醒过来了,脑子还懵着,一双杏核眼满是怠意,墨色若流水般顺滑的发丝裹着单薄的肩膀,像是个?纯良无害,有粉红垫垫的小奶猫。

    任谁瞧了,都想捏一捏她软绵绵的脸蛋。

    “赵家姑娘——赵万琴闯什么祸事了?”时?雨打着哈欠问。

    她昨日醉酒,回来了之?后?也是醉意难消,倒在榻间一口气儿睡晕过去了,今日辰时?被?叫醒时?,才?算睡饱。

    小郡主在床上抻了个?懒腰,白嫩顺滑的腰脊晃了下玉兰的眼,玉兰塞给时?雨一个?枕头,让她懒洋洋的歪在榻间听,又给时?雨倒了一杯茶润喉,最后?,玉兰才?坐在床榻前的小木几上,将昨日的事娓娓道来。

    “奴婢也是听街巷里旁的府内的丫鬟说的,说是此事都传开了。”

    玉兰道:“昨日赵家三?姑娘与顾家大姑娘一道儿乘马车回来,结果?路上遇到了白家的大公子,赵家三?姑娘突然?冲下马车,抽了白家大公子一个?耳光,那白家大公子本?就病弱,竟直接被?抽晕过去了,白家人说,白家大公子生?来便是早产体弱,本?就没多少时?日,被?赵姑娘这?样一抽,许是马上要死?了。”

    “竟有此事?”时?雨恍惚了一瞬。

    白家是书香门阀,这?一代的白氏家主在京中为太子太师,白氏人丁旺盛,共有四房,最出名的就是白家大房的一对双生?子。

    时?雨对这?对双生?子印象最深刻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双生?子中的弟弟,曾经在花灯节爽过赵万琴的约,害她们俩枯坐了半夜。

    但那件事也是双生?子的弟弟做的,与人家病弱的哥哥又有什么干系?

    她昨日下马车下得早,竟不知赵三?还发了这?么一通疯。

    “后?来呢?”她又问。

    “奴婢只听到了这?里,不知旁的消息。”玉兰道:“奴婢知了这?件事,便匆匆来告知郡主了。”

    时?雨闻言,点头道:“写个?拜帖,去给赵府送过去。”

    若是能见便见,见不得便罢了。

    赵万琴这?姑娘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鲁莽冲动的劲儿,胆大妄为又从不想后?果?,喝醉只是个?引子,主要还是赵万琴自己恨着白府的人,是赵万琴自己想打人。

    打出了事,也怪不得旁人。

    时?雨倒是没想到,她一个?帖子送过去,没过一个?时?辰,赵万琴就哭哭啼啼的来寻她了。

    她那时?才?刚沐浴完,头发半干的由纱巾包着,穿着雪绸中衣,窝在矮榻上看话本?,吃着冰镇好的葡萄,惬意的吹着夏日清风,突听外面玉兰通报,说是赵万琴来了。

    她与赵万琴多年好友,便也懒得起身迎,只让玉兰放人进来,没过片刻,她便瞧见赵万琴从厢房外哭哭啼啼的走进来,到了她厢房内,趴在她矮桌上先放声痛哭了一场。

    中气十足,看着似是没挨打。

    时?雨摆了摆手,厢房内的丫鬟们便下去了,她又将冰镇葡萄向?赵万琴的身前推了推,然?后?才?问:“生?了何?事?”

    那冰镇葡萄往面前一推,一股甜滋滋的凉意便窜到了赵万琴的眼前,她吸了吸鼻子,用金勺剜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然?后?才?红着眼说:“我昨天喝醉酒,瞧见白家二公子了,我想起来他爽约的事,心中愤恨,便想下去打他一顿。”

    时?雨心想,你便是想去打人一顿,跟喝没喝醉没关系,但她也没拆台,只又问:“然?后?呢?”

    赵万琴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五官都皱在一起,似是想忍一忍,但实在没忍住,一脸悲愤的说:“打错人了!那根本?就不是二公子,是白家大公子!大公子长得跟二公子极为相似!二公子是个?武将,那大公子却是个?病秧子!我将那病秧子打的快死?了,现下白家来人,在我们家,要我——要我过去冲喜呢!”

    时?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咬牙忍回去。

    叫赵万琴冲喜,也不嫌命长——真当她是什么乖巧柔顺的好姑娘呢?这?要嫁过去,不得闹个?鸡飞狗跳。

    赵万琴幽怨的瞪了一眼时?雨。

    时?雨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又问:“然?后?呢?”

    “我母说,那白家也是个?好人家,若不是白家大公子病弱,估计这?门婚事还轮不到我。”赵万琴抽泣着说:“关键是,人是我抽的,我若是不嫁,赵府也交代不了。”

    人家白府也是家大势大,不惧赵府权势,赵府又无理在先,赵万琴此次算是摊上麻烦了。

    时?雨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亲手剜出来个?葡萄,扒了皮,塞进赵万琴的嘴里,顺带马后?炮似的骂上她两句:“叫你每次做事都不过脑子,瞧瞧,迟早要吃亏的。”

    赵万琴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也没力气说话了,只一颗又一颗的吃着时?雨扒的葡萄,吃到中午时?分,赵府来了人,要唤赵万琴回去,赵万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时?雨这?边才?消停下来。

    她也不在府内多待,转而便叫玉兰给她洗漱,换好衣裳后?,直奔桃花巷而去。

    她还得去见陆无为,今日的殷勤还没献呢。

    结果?时?雨到了桃花巷的宅院里,正撞上在宅院中急的团团转的小厮,那小厮满头大汗,一瞧见时?雨,便哭丧着脸说道:“不好啦!时?大姑娘,那位陆公子不见了!小的今日熬药送来,便瞧见陆公子人没了,厢房里的东西都没动,估摸着是陆公子自己走了!”

    什么?

    陆无为呢?

    她那么大个?陆无为呢!跑哪儿去了?

    她好不容易拐进来的陆无为啊!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飞窜,窜的时?雨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了一个?画面:陆无为知晓自己身世,直奔漠北,历尽各种?艰难险阻半年后?龙王归来,拳打董氏脚踢时?云,直打的她魂飞魄散!

    时?雨眼前一阵阵发黑。

    救命啊!

    她慌神了片刻之?后?,摆了摆手,道:“先别急,先找人,去附近转一转,找一找。”

    不应当这?么快的,时?雨想,离上辈子陆无为知道自己身世还差一点时?间,而且,就算是陆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应该与她见一面才?对。

    陆无为好歹受过她的恩呢,也答应了会?为她做一件事,不会?反悔的。

    时?雨虽然?与陆无为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陆无为的性?子,陆无为面上冷清,但实际上为人处世自有一套章法,他绝不是那种?受恩不还的人。

    这?般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别,应该是生?了什么事。

    陆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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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出什么事呢?

    第35章 雨夜

    她哪儿清楚啊!陆无为除了是她康佳王府的真世子以外, 还是个锦衣卫呢,听说那锦衣卫来无影去无踪,查起案子来也不分什么白天黑夜,说不?定是突然有了?案子呢?

    时雨一念至此?, 便焦灼的在府内等。

    等一等, 等到晚间?, 如果陆无为还不?回来,她就再去一趟小云村找。

    ——

    时雨在桃花巷中等待的时候,陆无为早已经和李飞回到了小云村内。

    他们二人回小云村,都未曾直接回去,而是悄无声息的沿着山路攀爬, 从小路穿行, 并且在路上不?断开始左右搜寻。

    既然这群人能找到陆无为家里,那他们就?一定想找到陆无为,想找到陆无为, 就?会在陆无为家附近蹲点——这种简单的常识几乎刻进了?锦衣卫的脑子里,陆无为和李飞都不?需要对方言明, 对了?一个眼神, 就?开始四?周搜寻。

    李飞没伤,动作更利索些,陆无为有伤,但他心中更有恨, 竟也没被落下。

    小云村坐落在京城郊区、野岭青山旁,山路多, 野兽多, 遮天蔽日都是一模一样的树,人一进去, 很容易便淹没在这绿色丛林中,无尽的树木是天然的陷阱,一下雨,连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进山。

    藏一个陆无为,轻而易举。

    ——

    经过侦查,李飞和陆无为果然搜寻到了?三个藏在小云村附近的探子。

    这三个人隐匿在草丛间?,从草丛中俯瞰蹲点,围绕在陆无为的家附近,看样子是想等陆无为回家之后,直接将陆无为给逮了?。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陆无为在小云村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比他们更熟悉这小云村的一草一木,他们在陆无为家门口放哨,陆无为能看不?见吗?

    陆无为瞧见那三个人的时候,只觉得一阵血热气直冲头颅,杀意在他的身体内叫嚣,一股一股冲着他的皮囊,心中的破坏欲一波涨过一波,前日被审讯的痛处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他被下狱,被冤刑,老父被捉走,现?下生死不?定,这些仇怨夹杂在一起,陆无为想把罪魁祸首鞭尸泄愤的心都有,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他恨不?得吃了?这三个人的肉。

    锦衣卫捉人一向是拿手绝活,那三个人只一个照面,便都被陆无为、李飞给拿下了?,他们将三人打晕,分开邢审。

    陆无为下手很重,只给他们三个人留了?口气,反复邢审。

    这三个人是死士,宁死不?屈的那种。

    但巧了?,陆无为是锦衣卫,死人嘴里都能挖出消息来。

    北典府司锦衣卫邢审人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陆无为将三个人倒掉起来放血,一点一点刮掉他们身上的皮肉,挖掉耳朵,捣碎鼻骨,将他们双腿分开,准备刨制劁人,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再硬的骨头都扛不?了?了?。

    “我是董氏的人。”一位死士终于?开了?口:“上头的人让我们来蹲点的,别的,我们都不?知?道。”

    董氏。

    陆无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精准的,能挥刀的目标。

    当时陆无为站在倒吊着三个人的树前,看着血迹一点点蜿蜒成河流,脑海内开始想董氏。

    京中只有一个董氏,董氏底蕴深,最早可以追述到第?一代文臣,随开国大帝一起开辟先河,创下大奉,被封为公卿。

    但是下面的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越往下越差,子孙辈虽人多,却个个平庸,到了?顺德帝这一辈,董氏最高的一个官职,也不?过是现?在的东宫官,文华殿大学士,为太子授课,四?品,没什么实权,再往下,便是在国子监做一些夫子,或者是在三省六部?做一些小官,都不?十分出头。

    董氏满门清贵,都是读书人,在京中虽说不?是什么顶天的豪门,却也是陆无为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人家,陆无为自?问,从不?曾与?董氏的人有过什么联系,他甚至都不?知?道董氏府门朝那边开。

    这样的人家,为何要派人来杀他?

    陆无为又去审讯他们可知?道他老父在哪儿,但是这三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给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们的上司曾经说过,如果他们抓到了?陆无为,或者找到了?陆无为的行踪,他们便要去京外郊区的一处庄子里汇报。

    那庄子是董氏名下的一座庄子。

    陆无为听见这庄子时,便觉得浑身煞气上涌,恨不?得现?在便冲过去。

    说不?定,说不?定他的老父就?在此?处!

    ——

    午后,郊区董氏庄子内。

    董氏贵为百年世家,名下不?知?积攒了?多少东西,纵然日薄西山了?,也非常人可比。

    庄子有良田千顷,牛羊遍地,庄子内有一个村子的人在此?生活,村中道路干净整洁,地上还洒了?水——因为昨天晚上,贵人来了?。

    村子里的庄子都是董氏的庄子,对于?他们来说,董氏就?是他们的天,现?在天老爷来了?,他们要赶紧把庄子收拾好。

    听说,天老爷是位公子,生的分外俊俏,比女子都好看呢。

    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便动了?点心思,不?少人都给自?家女儿打扮的俏生生的,让她们去庄子里转转,说不?准便叫天老爷给瞧上了?呢?

    虽说他们的出身只能当妾,但是给天老爷当妾,天老爷赏下来一子半两,也够他们活的好啦。

    而且,瞧着那公子生的那般俊俏,定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他们女儿有好日子过的!

    只可惜,这庄子里的女儿们一个都没被那位贵人瞧上,甚至多一面都没见到。

    因为那位到了?庄子里,便进了?一处府邸,然后再也没出来,府邸外面有手持兵器的私兵拦路,那群民女们怎么转悠,也转不?进人家的院子。

    只能望而兴叹。

    那位如观音般俊俏的小公子,她们瞧不?见啦。

    ——

    此?刻,时云正在庄子内的一间?暗室里。

    暗室昏暗,只点着火把,几个私兵将一个重伤的男子丢在地上,时云站在原地,面色冷淡的看了?一眼。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头发乱的像是杂草,随时都能死掉一样。

    “董大山。”时云看了?他片刻后,道:“你姓董,是董家的奴才?,董家给了?你一条路,你非要把这条路走绝——何必呢?你现?在将陆无为的下落告知?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他的话音落下,那董大山却毫无反应。

    私兵踢了?他一脚,角度刁钻的踩在他的腿上,董大山的骨头都发出一阵脆响,但是他依旧不?言语。

    看起来,似是怎么都不?会说了?。

    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时云冷眼看了?他一会儿,摆了?摆手,转身便走出了?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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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死算了?。

    老的都死了?,还怕小的死不?了?吗?

    旁的私兵赶忙低头,应声称“是”。

    而时云走出暗室,才?刚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便瞧见远处有个私兵快步走过来,低声在时云耳畔道:“启禀世子,留在小云村的三个死士被抓了?,到了?交班的时候,我们的人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三个死士已经死了?,被抛尸在山间?,似是被邢审过,不?知?被陆无为问出了?多少。”

    那面若观音的小公子闻言轻轻地“咦”了?一声,眉目竟弯了?一瞬,笑意盈盈的说道:“想不?到,这位陆公子还颇有些本事。”

    他说错了?,他以前不?该讥讽陆无为是个“无为”之人。

    现?下瞧着,这个陆无为竟也并非是螳臂。

    时云喜欢这种有本事的人,他倒是愿意称对方为“阿兄”了?。

    私兵后背一寒,自?知?事情办砸了?,不?敢再说话,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时云——他们都堵到陆无为家门口了?,反而被陆无为给杀了?,一次锦衣卫失手,一次董家人失手,已经失手两次了?!

    按着他们世子的性子,怕是已经动怒了?!

    而那位小世子却并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意思,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一样,摆了?摆手说道:“好歹也是我的大兄,有点本事也是应当的。”

    不?过,也就?到这了?。

    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的陆无为,又怎么可能打的过他呢?

    康佳王远在漠北,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董氏在京城树大根深,他难道还怕一个陆无为吗?

    他呀,死路一条,就?如同当年那位王妃,悄无声息的死在他母亲的手里一般,母如此?,子亦如此?。

    一个小小的贱人之子,又怎么可能和他堂堂的康佳世子比呢?若非是当年的董大山突然叛主,陆无为活不?了?这么久。

    时云笑意盈盈和面前的私兵道:“那董大山抚养大兄多年,大兄想必十分担忧——既如此?,便将董大山的尸身放回小云村里去,便当给大兄的礼吧。”

    私兵打了?个颤,低头应“是”。

    他们弄死了?人家的父亲,还要将人家父亲的尸身送回去,这,这——谁看了?谁不?疯?

    “这一次,可不?要再失手了?。”时云看着他的私兵,带着笑的面上闪过几分阴冷:“他来为他大父收尸的时候,便是他的死期,好歹也是我大兄,便给他留个全尸吧。”

    私兵抱拳应是。

    时云甩袖而走,准备回康佳王府。

    好久没瞧见阿姐了?,他想与?阿姐说说话。

    他的好阿姐啊,这一生从来不?曾害过谁,像是被娇生惯养的波斯猫,可爱又笨拙,稍微用手指戳一下,阿姐都能被戳的翻个身,气鼓鼓的躺在地上喵喵叫。

    想起时雨生气时候鼓着脸,伸手掐他的模样,时云便觉得心口微甜。

    他好想阿姐。

    他的好阿姐——再等一等,等一切都结束就?好了?。

    第36章 他不听话

    七月底, 夏夜晚间,京城下了一场急雨。

    京城的?雨一贯来势汹汹,雨点儿将屋檐上的青灰色砖瓦打的?弹跳脆响,桃花巷宅院中的?花枝树木都左右摇晃, 湖中浮萍沉水, 土壤都浸成了湿软的模样, 土腥味儿在雨水中翻滚,天上沉云暗鸦,月光与星光都湮灭在滂沱大雨中,像是要将整个京城都沦成泽国一般。

    时雨在前厅檐下从正午时分一直等到晚间,等的?她焦躁不已, 待到?了戌时, 实在是等不住了,开了一把伞,又点了一盏防雨的油布灯, 便出了府门去寻。

    她将陆无为养在这里,只敢叫一个小厮来看护, 从?不敢叫旁人来, 生怕漏了陆无为的?踪迹,现下去寻人,也只有他们两人一道出来,别说找人了, 他们俩都要一起淹没在这滂沱大雨中了!

    电闪雷鸣间,桃花巷积了两?尺高的?雨水, 连脚下深浅都看不见?, 只有朵朵涟漪,时雨的?绣鞋与裙摆都踏进了水中, 她半个身子都湿透了,手中灯盏被浇灭,头?顶油布伞也被吹的?歪斜,街巷中空无一人。

    方才那小厮也与时雨分开了,时雨独自一个人站在街巷间,如同湖中浮沉雨打萍,瘦弱的?身子在雨中被风吹的?几乎站立不住。

    这种天气,除了巡逻的?金吾卫依旧如常,旁人一个都瞧不见?。

    这样大的?雨,陆无为能去哪儿呢?

    她一定得找到?这个人才行!

    时雨便提着裙摆继续在巷中找。

    她亦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她的?伞被雨水打烂,她干脆丢了,将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浇湿了,直到?某一刻,她终于?在街巷中瞧见?了一个人影。

    对方同她一样,在滂沱雨中被浇透了,薄薄的?黑色绸衣粘着其下健壮挺拔的?身躯,一张脸被雨水模糊的?看不清,发鬓凌乱的?贴在脸上,脚步踉跄着,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

    他像是找不到?归途的?孤魂野鬼,孤寂的?在飘荡,时雨远远瞧见?那道影子,便觉得是他。

    她快步跑过去。

    ——

    雨幕,雨幕,铺天盖地?,都是雨幕,像是要将全天下的?肮脏污秽全都清洗干净一样,但洗不干净陆无为身上的?血腥气。

    他感觉他的?身上都是血腥气。

    他的?良心、血肉已经腐烂了,里面生出了蛆虫,不断地?啃噬着他,拉扯着他,一股巨力压在他的?脊梁上,他行在水中,觉得他像是站在奈何桥下的?忘川水里,只要他倒下去,倒下去——

    不,他不能倒下去!

    只有一副恨意撑着他的?骨头?,让他不曾倒,但他也不能堂堂正正的?站直身子,他甚至都无法静下心来,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今日的?事情。

    今日,在小云村中,他和李飞审问过三个暗探后,便将他们丢在了山中,然后分成两?拨,李飞去探暗探口中的?郊区山庄的?位置,陆无为继续守在小云村里。

    陆无为守到?了人。

    那伙将他老父抓走的?人来了树林中,因为他们人太多,所以陆无为没有现身,他看着那群人将那三个人带走了。

    陆无为继续守在小云村里。

    小云村是个已经完全被暴露的?地?方,这里的?荒山,成了两?方人马博弈的?地?方,他们与陆无为都知道,彼此一定在山里,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却又都摸不出来。

    这山绵延百里,就?算是放火烧山也逼不出来陆无为,所以他们换了一种方式来逼。

    他们将董大山吊起来,一刀一刀的?放血。

    董氏的?人并不是什么?浸淫刑讯的?锦衣卫,但是割肉这种事不需要经验,只要一刀砍下去就?够了。

    他们想逼陆无为出来,所以除了砍,还会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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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无为!这便是你的?老父,你不是在找他吗?”

    “你的?老父马上就?要死了,你不出来救他吗?”

    “陆无为!”

    “陆无为——”

    那一声声喊在树林里回荡,行刑的?人在喊,但受刑的?人一言不发。

    他的?老父,就?安安静静的?受死,他知道他喊,陆无为一定会出来,但他就?那样安静的?等着,在他临死之前,他对着大山做了个手势。

    “别怕。”

    那是小时候,老父带他去山中打猎时,常向他做的?手势。

    陆无为,别怕。

    陆无为从?老父被吊起来行刑,到?老父死去,一直都未曾出现。

    后来他们鞭尸,陆无为也没有出现。

    他一直藏在暗处。

    他们知道他在看,所以他们一直围绕着青山树林中搜寻,搜到?陆无为没有立足之处,被迫从?小云村中离开。

    他连出现都不能。

    这是一场心魂上的?折磨,是一场生与死的?拉扯。

    如果站在树林里的?是个忠义大过性命的?人,恐怕早就?冲出去了,但陆无为不是。

    陆无为这个人,三分谨慎,两?分薄情,剩下五分都是算计,越是这种要拉锯的?时候,他那颗心越是坚硬如铁。

    他与人斗争,看的?是最后的?结果,是最终的?得失,而?不是一时的?荣辱。

    他站出去,无外乎是两?具尸体而?已,但只有他活着,才能让敌人也变成尸体。

    他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老父死的?时候,他依旧憎恨他自己。

    心口被挖出去,胸口成了空落落的?一块,人也变成了行尸走肉,他离开了小云村,没有地?方可去,便在街巷中浑浑噩噩的?走。

    天上落了一场雨,将他浇的?通透,原本高涨的?怒火被痛苦折磨的?只剩下余烬,他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他本就?是孤儿,老父在时,他尚有来处,老父没了,他已无归途。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连董氏的?人为什么?非要置他们于?死地?都不知道,更别提该如何报仇了。

    报官——他什么?证据都没有,袁散的?事情是锦衣卫内部的?陷害,陈百户都没办法,别人更没办法,董大山的?失踪和虐.杀,他连尸体都拿不到?,又何谈报官。

    更何况,他告董氏,民告官,要先入狱受审,到?时候他进了牢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座座大山压下来,几乎要压断陆无为的?脊梁,老父的?血似乎还绕在四周,他想做很多事,但是又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一股焦躁的?怒火在他身体内烧灼,几乎要将人都烧没了,无力感绕在他四周,他想要杀光那些人,却连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纵是陆无为心若磐石,此时也无法如往常般冷静缜密。

    他如同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夜中行走,不知那一下便会摔倒在这泥泞里,淹没在这雨水中,化?成一捧枯骨,再也站不起来。

    直到?街巷的?那一头?跑过来一个姑娘。

    雨水同样将她淋透了,一层薄纱衣紧紧贴在身上,几乎露出其下软玉脂色来,她脸色被浇的?惨白,瞧见?他的?时候,猛地?向她跑过来。

    地?面是深过脚踝的?水,她奔过来时将街巷都踩出“哗哗”的?声音,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她用手背擦过面颊上的?水,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猫猫,眼睛湿漉漉的?,踩着水坑跑过来,高声冲他喊道:“陆无为!”

    清冽的?女音自雨幕中醒来,与青山树林中那些萦绕着的?、唤他名?字的?人完全不同。

    尾音发着颤,带着哭腔,嘤嘤呜呜的?像是受了好多委屈,远远地?奔向他跑过来,“砰”的?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样用力。

    她的?身体在雨夜中被浸的?冰凉,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像是积压了好多担忧与愤怒,一口气全都冲他喷出来,几乎比那雨声还要大。

    “陆无为,你跑到?哪儿去了!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跑出去也不给我留个信,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时雨瞧见?陆无为的?时候,原本的?担忧和焦躁瞬间顶上头?皮,变成了一股怒火,烧的?她心口都跟着加重?,砰砰的?砸着她的?胸腔。

    她盛怒之下,一边说还一边挥拳去砸陆无为的?胸口,没多少力道,但是她的?声音,她的?触碰,她的?拳头?,像是一根根绳索,缠绕在陆无为的?身上,一点一点,将陆无为从?阴冷的?深渊里拉回来。

    深夜的?雨幕里,时雨喊得那些话他都听不清,他只是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一点一点暖着他,将他冰冷的?骨肉一点点暖回人的?体温,将他破碎的?魂魄修补好,将他生蛆的?血肉焕出新生来,给他一个新的?,新的?归途。

    他也并非是游魂野鬼,这世上,还是有人在寻他的?,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了他,他也有一只喵喵叫着给他舔伤的?小猫。

    时雨本还是满腹怒火的?,她今夜非要骂陆无为半个时辰才算完!但在下一瞬,站在她面前的?陆无为突然低下了头?。

    他用力的?抱住了她,将他的?下颌落在她的?肩颈中,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血肉里,变成他的?一部分,与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们相拥上的?时候,时雨才惊觉,陆无为身上的?体温滚烫的?吓人,竟是发了高热,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萦绕在四周,竟是身上的?伤在不断地?出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又重?新淡下去,若非是抱上,根本看不见?!

    且,陆无为一抱上她之后,整个人便都压到?了她身上,似是随时都能昏过去一般。

    时雨顾不上骂人,急躁的?用身体撑着他,把人往桃花巷院子中带。

    那小厮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时雨自己将陆无为带回到?桃花巷院子厢房中,又将陆无为的?衣裳脱下来,想给他重?新包扎。

    高热中的?陆无为十分听话,但也十分不听话。

    第37章 今晚我早些过来

    他似是脑子已?经被烧毁了, 平日里的那些桀骜冷漠都瞧不见了,他变得格外粘人,死?死?地抓着?时雨不松手。

    时雨脱他的?衣服,他不反抗, 顺从的?让时雨将他扒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裤, 用毛巾给他擦身子, 他不挣扎,任由时雨摸他。

    但是当时雨转身想去旁的厢房给自己换身干净衣服的?时候,陆无为便如同挂在了她身上一样,死?活不肯让她走?,她若要起身, 陆无为便一定要跟着?她起身, 他像是突然变成了时雨的影子,有光的?时候黏在她身边,没光的时候就嵌进她的血肉里, 如影随形。

    他人都?快烧的?烫手了,还要挣扎着?坐起身来, 拉着时雨的手臂不让时雨走?。

    时雨余怒未消, 瞪着?一双杏眼,凶巴巴的?与他说?话:“陆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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