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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六、地洞(第2页/共2页)

行进屋的方向。

    “小宽这两天住这吧,我得上班去了。”多娣疲惫地说,看她的眼睛,像是哭过,又肿又红,该是和她丈夫同样整夜未眠。

    李宽则想绕过父亲,径直进屋。

    “等等,”李见川抓住儿子胳膊,“先说说,这是怎么了?”

    “我爸妈,昨晚来家里闹......说今天还来,明天还来......”多娣起了哭腔。

    “闹啥?生活费给了吧?”丈夫很奇怪,他不知道小舅子此时正躺床上哼唧,不知道张兴库逼他十天内还清赌债。

    “不想说,让儿子在这躲几天清净吧,我下班来给你们做饭。”妻子说着就要转身,她实在不想多提娘家那些操蛋人和操蛋事。

    “去上班吧,我一会儿带李宽回去,然后去你爸妈那问问,他们要干嘛。”李见川可不希望儿子留在荷塘,哪怕一分钟。

    “别去找他们。还不是库子,逼赵多宝要钱,他们就来找我们,咱们凭啥给,我不给。”多娣委屈又倔强地跟丈夫说了实话,眼泪顺着鼻翼流下。

    “别哭了,我去解决,下班直接回家吧,在这咋住。”李见川想尽快把妻子劝走。

    李宽见状,一张苦瓜脸舒展开了,他可不乐意呆在这没空调没朋友的陋室,等不及他爸带他了,又蹦回妈妈的车上,喊道:“走哇!妈,你捎我进城,我自个先回家!”

    多娣没法,只好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丈夫:“见川,反正咱们不能答应给钱哈。”

    “知道了。”家里的存折都是妻子的名字,他想取也取不了,就赶忙答应,目送母子俩回转。

    那该死的张兴库又抽什么疯!说好的一年,为什么又变,那伙人一天到晚搞些鬼勾当,自己一家惹不起,咋还躲不起了?!李见川一边回屋,一边暗骂。

    地洞里的高满刚才也听见外面有动静,多希望能有人来救救自己,可他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只能绝望地听着那动静归于虚无。

    过了一阵,顶板被推开后,他看到的还是李见川的脸,后者弯腰拉住他的衣领,继而瘦胳膊,把他拽了上来,带他到外屋行了方便,撕开胶带,喂他喝水,吃了些面条。

    高满几次要说话,都被李见川用面条堵上,然后不顾他见缝插针地说出的“我们谈谈好吗?”这句话,又从胶布卷上扯了新的,重新封住了他的嘴,再次沉入了地洞,恢复了里屋的原样。

    李见川现在急着进城,没心思听他讲,也没话可谈,说多错多。

    来到热闹的城中,他没有直接去找张兴库,而是走近一家杂货铺,拿起了店门口的红色的多污垢的公用座机,拨出一串电话号码。

    是的,他不用手机,但他从赵多娣的手机里看过黄于菲的手机号后,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每当他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她的怒、她的举手投足,那串号码就会从心中缓缓地行走一遍。

    他不用手机的原因,如果有人问他,是不是怕忍不住拨打给黄于菲?他绝不敢否认。

    电话通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哪位?”,他像被一根悬空的电线击中,且持续通着电,心脏疯狂地颤抖。

    “是我。”他答,对方沉默了,像过了一个世纪后,黄于菲说:“出什么事了?”她担心地问,大概也是震惊之余后,意识到李见川绝不会没事打给他——关于想念这类事,她知道他可以忍,忍十几年,并一直忍下去。

    “唔,没事,想问问你,93年的暑假,你回傍水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李见川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以他的身份,情感话题不能再提了,他需要尽快解决地洞里那个人带来的麻烦。

    “难事?”黄于菲想起了她在街头见到的他和赵多娣的背影,可他知道李见川指的断不是这个,又想到前些天警察同样来问过93年夏天。

    她猜李见川是不是听多娣说了那个惊慌的女人,以及什么传言,所以,包工头的失踪与己是否有关,才是李见川想证实的事。

    便说道:“你听说了什么?”

    “唔,我想说,不管你做了什么,记住,都是我做的。我要是认了什么,你不要参与,什么都别说,好吗?答应我。”李见川认真地说,天亮前那几个小时,他想好了,要解决目前的两难,只能自己扛下来,杀高正华、非法拘禁高满,他都准备去认了。

    “你要认什么?替我认?见川,你了解我,我要是做了啥,我自己认!”黄于菲有点恼了。

    “于菲,你听我说…..”李见川想再劝劝,说明一下利害,却被黄于菲打断了。

    “见川,先不说了,好好照顾老婆孩子吧。”她的声音低沉而无奈,然后挂掉了电话。

    李见川慢慢放下话筒,茫然地看着街道对面各类关联着生、老、病、死的店铺,和街面上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像在上演默剧,整个世界失了声响。

    愣了一阵,他进到店里,买了一卷麻绳扔到电驴上,朝张兴库开的饭店奔去。

    还不到中午的时间,张兴库不在。李见川便守在柜台,逼着店面经理打电话给她老板,他内心的火气在蒸腾,亟待一个出口。接通电话后,也不问啥来龙去脉了,直接骂道:“张兴库,你是不是还找揍!一年变十天,捞偏门捞到说话当放屁?!”

    说完撂了电话,把经理惊得目瞪口呆。

    他不愿意再跟张兴库讲什么延期条件了,如果自己去认罪,钱更是断然不能拿给小舅子赵多宝填赌债,得让多娣娘俩手上有钱。

    电话那头的张兴库气得七窍生烟,他本就在为自己的“偏门”生意之一焦头烂额——铁头被抓了。

    凌晨,高满失去自由缩在李见川荷塘小屋地洞的同时,陈铁刚出事了。

    自黄于菲向警方举报张兴库一伙赌博后,治安大队的警察就把他们的行踪盯上了,发现每有大的足球赛事,张兴库和陈铁刚就会分别到“玫瑰香”酒吧后面的小区一间居民住宅会和,陆续会有其他男性进入,他们初步判定,那间住宅就是他们赌球的窝点。

    梅西正好有一场西班牙超级杯的比赛在凌晨,警方掐着点,看着他们一伙人进入了小区,知道时机成熟了,假装送外卖的小哥敲开了门,把他们连人带电脑摁了个正着。

    谁知道清点蹲在地上的人头的时候,却没看到张兴库。

    事实是,这段时间,张兴库的前妻把孩子送过来,跟他过几天暑假,他晚上基本出不了门,得尽几天父亲的责任。今天想着比赛有梅西,是个赚钱的精彩机会,就等孩子睡着溜了出来,可他在赌窝还没呆多久,孩子就发现爸爸不在家,被吓到了,打来了电话,他赶忙从小区侧门离开回了家,跟警察擦肩而过。

    天亮后铁头老婆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昨晚铁头一夜未归,当即就猜到自己的“副业”肯定是被端了,窃喜侥幸躲过之后开始发慌,浑身像被针扎——铁头被拘留,他不担心,多年的哥们儿,没亏待过,也信得过,绝不会透露自己与赌局有关,问题另外几个家伙,能管得住嘴吗?

    正跟个没头苍蝇似地在家打转的他,接到自家餐馆的店面经理打来手机,还以为警察到店里抓他了,六神无主地按下接听键,听到的却是李见川劈头盖脸的大骂。

    难道是他?是李见川搞的鬼?是他报复自己向警方举报的?

    冷静下来的张兴库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上下牙挫得咯咯响。可眼下不能轻举妄动,先看看那几个兄弟会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再说。

    但这笔账,他想,只要自己逃过此劫,必须马上跟李见川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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