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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红薯(第1页/共2页)

    六、红薯

    与此同时,跟黄于菲一样,正在收看这则协查启事的其他傍水县居民中,包括城关中学的生物老师高满和赵多娣、赵多宝姐弟。

    高满这会儿已坐在田丰村的家中,看着近年购置的彩色电视。

    农村的夜来得早,田野中的夜醒动物欢唱起来,像催眠曲一般,推着习惯日落而息的母亲去睡了。她的情绪越来越稳定,特别是儿子考上大学,做了人民教师之后,虽然还是不快乐,至少不再自言自语说什么“你爸跟人跑了,被野狗吃了,要来害自己”之类的话。可她独自在这乡村生活,还是让儿子放心不下,高满这次回来,想劝她跟自己进城去,田地租给别人种算了。

    回村前,他去过公安局,没有得到期待的消息,陈江涌给他看过电视里这只鞋子清洗后的照片,跟当初找到时他的判断一样,明显不像16年前的傍水人能穿甚至能见的东西。

    陈江涌当时还跟他说:“高老师,骨骸已经送去了省里,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我个人认为,它们属于你父亲的可能性不太大,当然,以最终的鉴定报告为准。另外,现在是暑假,你看,你要回村里看望母亲的话,我跟你一起去一趟怎么样?再听听你母亲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信息。当年是你父亲的工友来报的案,我们去你家的时候,她完全不知情,整个人都很茫然。”

    “是的,我那时还小,刚上学,只记得她有一段时间都像傻了似的,饭也不做,猪也不喂,很久不下地里干活。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饿了就自己煮红薯,也塞红薯给她吃,顿顿都是红薯,吃得嘴里胃里汩汩汩地冒酸,不瞒您说,后来我再也不吃红薯......”想起那年,高满悲凉地叹气。

    “嗯,一个农村家庭,失去顶梁柱,日子肯定非常艰难......”

    陈江涌还记得,1993年夏末初秋,他和师傅前往高正华老家田丰村,调查高正华失踪事件的情形。

    田丰村离县城不远,两位警察穿着便装,挤进老乡们往来赶场办事的乡际小客车,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再经沿途打听,绕过几条田坎,翻过几道坡,见到了高正华的妻子洪福香,她正坐在黄土为墙、黑瓦覆盖的房前晒谷坝上,顶着下午的烈日,往竹竿搭成的架子上晾晒长豇豆。

    晒谷坝左右站着高高的香椿树、葱茏的芭蕉树,屋背后则是翠绿摇曳的竹林。见有生人到来,大黄狗率先发起警告,一跃而起,狂吠着奔过来,两只大鹅也不甘示弱,梗直脖子猛冲,后面的鸡鸭就没那么高智商了,不明所以地只顾四处瞎窜。

    洪福香吓了一大跳,她转身看见两人,没有叫停那俩看家护院的物种,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俩的行进脚步从田坎绕到坝子下缘,又从旁边的石阶梯爬上来,站到面前。

    陈江涌的师傅跟她作了俩人的自我介绍,提出进屋去聊聊,洪福香木然地点了点头,她那不到30岁的脸颊已经有了点点晒斑和细纹,头发散乱地一把扎在脑后,没有一点精气神。

    他们一边往黑洞洞的屋门走,一边招架兴奋的动物们,差点被门边一堆红薯藤和宰猪草的硕大菜板绊倒。

    乍一踏进,屋里的漆黑和凉意,令陈江涌这两个大老爷们都立刻浑身一激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洪福香并没有开灯的意思,两人只好自己动手,把眼睛逐渐调整后看见的板凳拿到靠近门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洪福香,我们今天来了解一下高正华的事。在他手下干活的老乡去公安局报案,说高正华一个多星期没去工地了,到处都找不见人,这事你知道吗?”陈的师傅问。

    洪点了点头,眼睛呆呆地看着对面两人脑袋之间的空气。

    “你咋知道的?”

    洪福香不吭声。

    “他们来家里问过?”

    又是点了点头。

    “你最近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清.....清明。”她终于说话了。

    陈江涌一算,从清明节到这9月初,这都大半年了。

    “他清明回来,说了啥?有没有提起什么你不认识的人?或者说,有没有谈过什么具体的事?”

    沉默。

    “你认为他有可能去哪了?心里猜的也可以跟我们说说。”

    沉默。

    “你们两口子结婚几年了?感情咋样?平时吵嘴不?”

    继续沉默,继续面无表情地呆望前方。

    俩人看她这样,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此时他俩已经完全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弄清了这屋子大白天又黑又冷的原因——没有窗户。

    最大的一件物品,是他们坐的堂屋中,靠墙摆着的一具寿材,用油布盖着——家里有老人?

    陈江涌向洪福香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

    没有老人,怎么准备了寿材?这也太早了吧。

    带着疑问,俩人继续观察着屋内:如大多数人家一样,正中一张木桌,四张条凳。与寿材对应的另一侧,靠墙放着的是一架驴子大小的,木制的稻谷脱壳机,入口处张着个方形漏斗,出口处一个坡形滑梯。

    堂屋就这三样“家具”,再无它物,哦,还有,正中一根电线拽住的裸灯泡和墙上的竹编斗笠。

    俩人站起身,先朝堂屋左侧走去,左侧一道小门通向厨房,土砌的灶台上排着两口大铁锅,一口煮给人吃,一口煮给猪吃,这是当时很多农村家庭的厨房标配。灶台边的背篓中堆满红薯。

    再往里,不用走进都能知道,是那股浓郁酸馊气味的来源,猪圈与厕所一体化的区域,俩人便只探了探头,转身回来朝堂屋右侧的房间踱去。

    里屋跟外屋一样大小,同样没有窗户,里墙边一张小桌子上搁着一台旋钮款的黑白电视机,两条天线无力的歪斜着,左右两侧各挨墙贴着一张硬板床,都挂着破旧的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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