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有些没精打采。
九点的例会。
八点五十五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基本到齐了项目组两个组的人。
项目组是副总丁问的直管部门,钱总一般并不插手,也不会来项目组的例会,但今天却破天荒地坐了会议室的主位。
进来见到他时,一组组员们就已经下意识地看向夏鸢蝶了。
夏鸢蝶倒是没什么反应,喊了声“钱总”,就径直拿着东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组长二组长相对而坐。
姜杉难得勤快一次,靠在会议桌对面的椅子里,挂着笑和旁边的组员说些什么,眼神时不时往这边落来一次。
丁问是卡点来的。
一进到会议室门内,看到了钱总,丁问表情就微微变了下。
他走过去,拉开钱总旁边的椅子,两人打了招呼。
钱总往前倾身:“人都到齐了吧?今天的项目组例会开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钱总话没说完。
丁问压低声:“钱总,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还是会后单独聊,您说呢?”
钱总顿了下:“丁总,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但你要清楚,这件事是关系到整个公司项目组不说,甚至可能被helena科技那边追责——这就不是哪一个职员私下沟通能解决的问题了。”
“可是——”
“况且,公司外都有这样的风声,公司内自然也听得到,你如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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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相信小夏,那更该给她一个在公司里公开说明的机会,不是吗?”
“……”
两位老板的声音压得不高。
但会议室里安静得死寂,尤其二组的,屏息凝神,恨不得在耳朵上插根天线来听,期间时不时有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向夏鸢蝶。
只可惜,没收到半点回应。
直到会议桌尽头,钱总和丁总结束了交谈,转回来。
钱总打开自己面前的文件夹,将其中的一张照片拿出来,沿着桌面推给了夏鸢蝶。
“小夏,你认认,这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夏鸢蝶起眸,无声从桌面上将照片揭了起来。
她眼神微微一晃。
“是。”指尖点着照片搁下。
丁问脸色一变。
钱总还算沉着:“那照片里,单独跟你一起同桌吃饭的那位,确实是天传翻译公司的关总吧?”
“——”
会议室里刷然一寂。
一组二组的众人同时难以置信地看向夏鸢蝶。
夏鸢蝶眼睛都没眨一下,声音里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我如果没记错,房间里还有关总的一位助理。”
她垂眸,淡漠扫了眼这张明显只是隔着敞开一块的门偷拍的照片:“只是没有在照片里出现而已。”
桌对面,姜杉冷飕飕笑了声:“这关总都在了,他助理在不在,还重要吗?”
夏鸢蝶冷淡转过去:“姜组长似乎对这件事来龙去脉很清楚,我倒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在唱哪一出戏,姜组长愿意给我讲讲前因后果吗?”
姜杉脸色微变:“你少阴阳怪气的,什么叫我很清楚?从昨天,这事就已经在业内开始传了,明明是你夏组长装傻才对吧?”
“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整理客户资料,没姜组长这么有闲心。”
姜杉一噎,反唇相讥:“哦?整理资料干什么,继续讨好下家,发给天传?”
“……”
夏鸢蝶眼尾轻挑起来,她没表情也没情绪地睖着姜杉。
直到姜杉在那个漠然嘲弄的眼神下有些坐不住了,他往后挪了挪:“你看我干什么,现在外面这样传的,可不止我一个!”
“没关系,我在等姜组长继续说。”
夏鸢蝶将手机往桌上一搁,开着的录音面朝上。
她语气轻淡地支着手腕:“污蔑,诽谤,名誉损毁……这些都怎么定罪来着?”
“!你——你少拿这套吓唬我!”
姜杉陡然提起音量,但这句之后,他就闭上嘴巴坐了回去。
夏鸢蝶转向会议桌桌首:“钱总,丁总,两位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了。”
钱总轻咳了声,看向夏鸢蝶桌上的手机:“咱们内部会议,就不要搞得这么生疏了吧?”
夏鸢蝶眼帘扫下:“好。”
她将手机录音停下,关合。
钱总这才开口:“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天传那边最近的内部资料报告里,有一份资料,不太凑巧是我们刚结束的这个helena科技研讨会的资料。现在业内是有一些声音,指责我们有职员为了自己私人的跳槽晋升,泄露客户资料嫌疑的。”
“……”
话声落下,一些细微的目光悄然望向夏鸢蝶。
夏鸢蝶一动没动地坐在椅里,停了几秒,她没忍住,翘了下唇角。
“钱总,您就直说是我吧,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
夏鸢蝶的语气凉淡得分明。
难得不被给台阶,钱总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声:“小夏,我们也是公司内部正常走个自我排查的流程,你不要太有意见。这张照片就是昨天有人寄到我办公室,信封里还有封匿名检举,说你是为了跳槽到天传,这才主动和这位关总吃饭,又将资料透漏给他的,我们就是想找你求证,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
夏鸢蝶答得淡然,干净利落。
不等钱总再开口,她漠然一扫那张照片:“这饭局具体在什么时间我忘了,但至少一年以前了。我是要一年前预知helena科技的研讨会项目,然后将资料透漏给对方么?”
会议室里一静。
钱总愣了下,拿过去照片:“你是说,这照片不是这个周末拍的?”
“不是。”
姜杉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了声:“夏组长说不是就不是,那我倒是好奇了,您这破天荒的,一整个周末都不露面、周一甚至还请了假了——要不是找好了下家,那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
夏鸢蝶由衷地心梗了下:“…我在家。”
“一整个周末,还有一个周一,全都在家?”姜杉呵呵笑了起来,“夏组长当我们傻吗?”
“……”
夏鸢蝶淡漠抬眸:“我确实没感觉到姜组长哪里聪明。我请假用的是自己的年假额度,过去几年没有请假是我敬业,不代表我就丧失了我的权利。至于为什么在家,那是我个人,没有必要向任何人举证——姜组长如果连这个概念都听不懂,和傻子有什么区别呢?”
“夏鸢蝶!”姜杉恼怒。
“够了。”钱总皱眉,打断了姜杉的怒意,“小夏,不是公司不相信你,是你这个照片和天传那边的资料出现得确实太巧了,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闹大了,helena科技那边可能都是要向我们问责的!你现在这个不配合的态度,会让我们也很难做。”
夏鸢蝶忍下情绪:“指责者举证,我以为这是基本常识,而不是逼我自证。”
钱总拧眉看她:“你这样说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钱总,”夏鸢蝶慢慢呼吸,抬眸,“你们不如直接打电话给关总问一下好了——看这场饭局到底是什么时间。”
钱总看向丁总。
丁问就在此时露出丝迟疑:“天传那边,说他们关总在出差,联系不上。这件事……他们也不清楚。”
“——”
夏鸢蝶眼皮轻跳了下。
视线里,姜杉朝她露出得意又快意的狞笑。
丁问转过来:“小夏,我能理解你的委屈,但还是希望你尽可能说清楚,至少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这件事如果真闹大了,对你对公司都没好处,helena科技就算不追责,也很可能影响到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合作——”
夏鸢蝶突然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
丁问扭头:“小夏,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夏鸢蝶自嘲地笑着,有些疲倦地支起身,“helena科技的项目,确实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合作——只是,好不容易的人是谁呢?”
“……”
会议室蓦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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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于死寂。
像是原本维系表面平和的那张画皮,被一根轻而尖锐无比的针戳破了。
连丁问都变了脸色,他略微严肃:“哪一个项目都不是靠一个人能完成的,小夏,你要是这样说,那就太居功自大了。”
“……”
想起这个项目前准备的那些夜晚,她桌上那一沓沓厚重的资料,她在餐厅里追着游烈一路跟下停车场都想要争取这个项目的急切——
夏鸢蝶听得想笑了。
“是,我居功自大,”她扶着桌边,慢慢起身,指节在桌上轻叩了叩,“姜组长觉得,我是想跳槽去天传,腆着脸给他们送的材料?”
姜杉被对面夏鸢蝶身上那股子冷意凉得背后发毛,但眼看胜利在望,他只能咬牙扛住了,还挤出个虚假的笑:“也可以理解夏组长的心切,毕竟是业内no.1的天传,谁不想进去——”
“嗤。”
夏鸢蝶一截清浅讥嘲的笑打断了他。
在姜杉陡然黑下来的脸色里,夏鸢蝶转回来:“我接下来这段话,姜组长可以录音——这张照片之所以能出现在这儿,就是因为一年前,关启放挖我去天传,做他们翻译二组的组长,而我拒绝了。”
一字一句,冰冷又沉重地砸在会议桌上。
死寂里。
夏鸢蝶自嘲地转头,看向一分钟前还说她“居功自大”、此刻震惊地望着她的,曾经的学长。
她淡而心冷地笑了下:“丁总,您说,我为什么拒绝呢。”
“……小夏。”
丁问终于回过神,慌忙起身。
然而已经晚了。
夏鸢蝶摘下自己身前的工牌,往会议桌上一搁,她倦然垂耷着眼:“当年在学校欠丁总您的那些恩情,这几年,再加这一次,我应该也算还够了。”
她转身往外走:“辞职信,我今天下班前会发到您邮箱——”
“组长!”
“vanny姐!”
会议室的门在几声着急声音里拉开。
夏鸢蝶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回头地出了门。
会议室里一时杂乱,有人喜,有人怒,有人悲。
唯独罗晓雪没什么反应地坐在中间,同情地看着这一整屋闹剧里的人。兴许里面还有谁以为他们是弃车保帅,推出局了夏鸢蝶,保住了给helena科技的交待和合作关系。
夏组长还是嘴下留情了。
蠢的岂止姜杉一个,这一屋子里,哪还有几个聪明人。
——
门外那条长廊,夏鸢蝶这几年里走过无数遍,她好像永远不知疲惫,永远无需休息就精力充沛,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可以做最后的后盾,所有人都习惯了。
于是她勉力至此,连她的一日请假,都可以被拿来当做他们向她问责的证据。
这条长廊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清冷又寂静过,长得看不见尽头,也望不到来处了。
夏鸢蝶一边走着,一边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指尖在【游烈】的备注上停顿了下。
还是向下挪去。
十几秒后,通讯录里拨出一通电话去。
“乔乔,今晚出来陪我喝酒吧。”
“哈?你,主动喊我喝酒,是天要塌了吗?”
“天没塌,是我终于自由了。”
夏鸢蝶勾起个遗憾又释然的笑。
“今晚,不醉不归。”
“?”
乔春树迟疑而小心翼翼而同情万分地:“你,难道又把游烈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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