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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章节 18. 启明制造厂 我是你爹(第1页/共2页)

    死人了。

    9号楼的一楼前些天爆出电线被拉坏导致停电, 之后每晚东西两边走廊都会出现那种事,今晚一楼又出了人命。

    整片职工楼都惊动了,一大波一大波地跑去103查看情况, 只有因为看电影感染病痛的十来个人没到场, 其中就包括陈子轻。

    那十来个人当晚就从室友嘴里听说了,陈子轻的室友还没搬进来, 他又昏睡着, 外面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直到第一天早上。

    马强强带着家里煮的红豆粥来叫醒了他, 问他身体有没有好点,他才感觉昨晚折磨他的那股子痛苦消失了。

    “好了”陈子轻不敢相信, “我好了”

    他开心着,楼下有人在哭。

    “怎么了”陈子轻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疑惑地坐了起来。

    “我们车间有个同志没了。”马强强悲痛地说。

    陈子轻“没了是指”

    “死了“这两个字他没说出来,用的口型。

    马强强点头。

    陈子轻得到确认的第一反应是,死人跟任务有关吗应该不会吧。

    “怎么死的”他压下震惊。

    马强强扣着饭桶的盖子“大家猜的是他冷迷糊了,躺到床底下了,孙师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陈子轻垂眼看昨晚做梦掐住的血痕,孙一发现的啊。

    “听说那同志嘴里有股子蒿子粑味, 死前吃了孙师傅的蒿子粑,把他藏饭盒里的三块全吃了。”马强强说,“估计是太难受了,想着吃点东西能好些。”

    陈子轻问道“厂里怎么处理的”

    “还没下通知, 大概要到下午或者明天。”马强强把饭桶打开,“哥, 粥有点烫,我放一下子。”

    “你放吧,我现在不吃。”陈子轻出了被窝, 脚伸到地上找鞋子。

    没找着。

    放床前的两双鞋子呢

    陈子轻正要弯腰去床底下找,马强强就把一双黄球鞋放到他脚边,他穿上出去。

    楼下哭的是那同志的几个家属,连夜从村庄赶过来的,风尘仆仆憔悴沧桑。

    同志的尸体就在板车上面,身上盖着棉被。

    家属围在板车前哭得肝肠寸断,尤其是一双老人,要不是有刘主任跟钟明扶着,他们就倒下了。

    陈子轻是孤儿,没有父母,他出车祸就来了这里,要是他做任务失败回不去了,没人为他哭。

    因为唯一关心他的院长已经走了。

    陈子轻就这么站在走廊看这场死别,扶着老人的钟明抬了下头,他们对上视线,两人眼里都有血丝。

    “我的儿啊”

    老人趴在儿子身上不断拍打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周围的同志们小声抽泣。

    那股子悲伤随风飘到了一楼,陈子轻有点动容,背后突然响起声音“哥,粥可以吃了。”

    陈子轻吓一跳,他搓了搓手臂“我下去看看。”

    “吃了再下去吧。”马强强说,“底下那么多人呢,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子轻想想也是,他就回了宿舍。

    红豆粥煮得很粘稠,一看就是用心熬出来的。

    陈子轻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一是肠胃不舒服,一是楼下的哭声让人提不起精神。

    马强强就着他吃剩下的,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送。

    陈子轻坐了会,猛然想起有个事要做,他火急火燎地换掉馊了的衣服裤子,薅着软趴趴贴着脑门的刘海往外走。

    “小马,你在这等我,我去广播站”

    陈子轻急匆匆地跑下楼。

    这个时候还要朗读诗歌,很不合时宜。

    陈子轻没有办法不朗读,他只能在原主的诗词本上挑一首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诗歌交差。

    然而他没找到,他把整本诗词翻了个遍都没有。

    陈子轻心急如焚。

    标注里的“早上”没详细写明几点到几点,他平时都是一起床就去,赶早去。

    今天已经晚了。

    时间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刀,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就过了原主朗读的时间段,刀掉了,警告下来了。

    陈子轻在路口天人交战地杵了几分钟,掉头去找宗怀棠。

    这个时候宗怀棠还在睡,外面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他吵醒,陈子轻硬是将他从睡梦中扯了出来,他睡眼惺忪地对着陈子轻上下一扫,嗓音浑沉带着些磁性“一晚上过去就生龙活虎了啊,吃人参都没你这么快。”

    “发生在我们向师傅身上算是正常水平,毕竟磕破了头都不用躺医院。”宗怀棠阖上眼。

    陈子轻没有心思跟宗怀棠拌嘴,他焦急地说“宗技术,你先别睡,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宗怀棠置若罔闻。

    有凉丝丝的液体落到他眼皮上,他怒沉沉地睁开眼“向、宁”

    陈子轻举着沾水的手,在他要谩骂前飞快地说“有个同志发生了意外,家属都在外面哭,我找不到合适的诗歌读。”

    宗怀棠烦躁地抹掉眼皮上的水迹,语气又冷又恶劣“一天不装逼能少块肉”

    陈子轻甩甩手,不能,但是他的警告次数会从3变成2。

    “你帮我想一首行吗”他啃着指甲,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宗怀棠,“求你了。”

    一回生一回熟,求得十分自然。

    宗怀棠不给半分情面“去问别人。”

    陈子轻苦哈哈地说“我太慌了,我一慌就没了脑子,直接奔你这儿了。”

    不是一般的真诚。

    没人能不被他的话牵动情绪。

    没脑子了还能记着的人,那得多重要。

    宗怀棠沉默半晌,不按常理出牌“我是你爹”

    陈子轻“”

    宗怀棠把他往后踢踢,让他离自己的床远点“你要是女的,那你勾引我的技术实在是低级,在一众里连个及格线都混不上,可是你个男的。”

    陈子轻“所以呢”

    宗怀棠“所以你纯粹是个傻缺。”

    见他傻不愣登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宗怀棠唇角一扬又敛了回去“现编。”

    陈子轻一脸茫然。

    宗怀棠皱皱眉头“你不是对诗歌很有研究吗以你的积累,编一首有难度”

    陈子轻羞愧不已“我头受伤以后就”

    “拿纸跟笔,我说你写。”宗怀棠嫌弃地说,“算了,错别字上把抓的人,会写什么。”

    他耷拉着眼坐在窗边,伸腿把前面的小桌勾过来,桌腿撞上床沿,他在桌上翻翻,没找到白纸,就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一页,很随意地写下几行字,笔一丢,回床上继续睡。

    陈子轻拿着新鲜出炉的诗歌去了广播站。

    不多时,宗怀棠就听见外面广播在喊,他从床底下扯了团棉花,一分为一塞在耳朵里。

    “今天,”

    陈子轻停顿了一下,声音里能听出来低落的情绪,“我朗读一首葬别,哀悼我们亲爱的同志。”

    “当黄沙卷过杨柳”

    “让我埋葬你,兄弟”

    “当枯叶埋入尘土”

    “让我埋葬你,兄弟”

    “当你与蚁虫为邻”

    “请睡吧,我的兄弟”

    “也许,我们在一个梦里”

    诗歌唤醒了这个悲伤的清晨。李科长姗姗来迟,他叫了些同志带逝者家属去休息,也把板车拉上。

    钟明微驼着背去水塔后面“孙一,师傅叫你去他宿舍。”

    “我不去。”孙成志躺在草丛里。

    钟明把他拉起来“必须去。”

    “我说了我不去你耳朵聋了吗”孙成志进厂好几年,第一次对他敬重的师兄发火,他发完就躲开了师兄震愕的眼神。

    孙成志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半夜从床底拖出来个尸体远远没到让他精神失常的地步,他无所谓室友不是坐在椅子上喝药,而是在偷吃他的蒿子粑,怕被他发现就撒谎了。当时他没闻到味道,可以说是困的。

    他也不会纠结室友是不是真的抓了他的手,在向他求救,如果他及时发现了,说不定就能活。

    他在意的是

    室友死前在上铺翻了好几次身发出不小的吱呀声,师兄跟另一个室友竟然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不相信地追问了几遍,他们还是那个答案。

    而且,室友不是在上铺翻身吗,什么时候下来坐到椅子上的

    还是说,人第一次下来以后就没有再上去过,一直在下面

    那上去以后翻来翻去,被他蹬了一脚的是谁

    这才是孙成志发毛的点,他为了让自己快点忘掉,只能当成是睡迷糊了。

    但是效果不大。他妈的,为什么啊,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吗能想通的,答案就在嘴巴边上

    孙成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鬼。

    哪个时候才是鬼

    孙成志不停踩踏青草,双手使劲拉扯头发,眼珠神经质地乱转着。

    钟明面容凝重“孙一,你要不要请假”

    “不需要”孙成志粗吼了声,突出的肩胛骨重重起伏了几下,他转身恢复如常,“师兄,刚才对不住,我现在就去见师傅。”

    “他只是怕你有阴影,想和你谈谈。”钟明不放心。

    孙成志不屑地龇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怎么可能,师傅也太看不起我了。”

    刘主任坐在宿舍门口的小竹椅上忧心一徒弟,那孩子本事是有的,聪明劲也够,就是太皮,没规矩,难管束。

    优点不小,缺点也不小。

    李科长多次讲慈父多败儿,叫他给一徒弟下狠药治一治,他说肯定治,绝对不给厂里添麻烦,实际还是护犊子,就盼着一徒弟能自我醒悟端正品行。

    这次一徒弟心理上怕是受到了创击,必须开导开导,免得日后造成大伤。

    对刘主任而言,传授技术简单,教导就难多了。他想着等一徒弟来了,要怎么开场。

    没想到一徒弟的精神状态十分得好,反过来安慰他。

    “师傅,我知道你把车间的几十号人当子女,现在走了一个你心里难受,但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孙成志吊儿郎当地蹲坐在刘主任脚边,“想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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