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好。”林舒昂乖乖巧巧,领了活就在一边画起来了。
蒋奶奶在旁边开西瓜,将它们冰镇起来,充当俩孩子出去玩的小零食。
穿堂风飘然而过,蒋爷爷和蒋恪宁认真地将林舒昂画好的纸张在竹签上用浆糊糊好,林舒昂拿着一根毛笔,时不时蘸着颜料,在已经糊好的风筝上写写画画,奶奶则站在爷爷身边,笑眯眯地指出风筝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差不多快到七点,忙活了近一个多小时终于大功告成。
蒋恪宁手里拿着一只花花绿绿的蝴蝶,拉着林舒昂的手蹬着自行车带她到玉渊潭公园也就是八一湖那边放风筝,林舒昂坐在自行车后座,一手拿着蝴蝶风筝,一手抓着蒋恪宁的短袖后摆。
自行车穿过一阵阵风,那风将蒋恪宁的短袖吹的鼓起来,林舒昂的裙摆也被吹成鱼尾形状,风筝破风,震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啸,天空的白云被染成了金色,车轮碾在水泥地上,扬起一阵阵尘灰。
第63章 明烛天南
“我要上学了, 你也要上学了。”蒋恪宁从背后掏出一盒巧克力,德产的, 然后往林舒昂面前一递:“这个给你,我以后再回来找你玩。”林舒昂在常老师家的兴趣班早就已经结束,但两个人早就成了玩伴,小两个月时间几乎都在一块。
两个被放养的孩子玩到了一起,埋头钻营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林舒昂爱画画,蒋恪宁每次都让她画喜欢的东西, 然后再试着看能不能用迭纸做出来,日复一日,两个人都有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昨天爷爷说学校下了通知, 最近两天就要回学校报名, 今年他就是六年级了, 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蒋恪宁不太担心,因为自己的成绩一直都还算够用。知道要回空军大院,连夜想着给林舒昂送什么东西,想来想去翻箱底找出了一盒巧克力。
林舒昂也要上学了, 昨天阿姨给她收拾了书包,今天就有些心不在焉,正好蒋恪宁又提了这一茬。
“谢谢你, 宁宁哥。”林舒昂接过了巧克力, 心情还是郁郁, 两个人一起坐在公园里的草地上, 一股淡淡的忧愁在两个加起来拢共不到20岁的小孩中间萦绕。
“又要做作业了, 我讨厌做作业。”林舒昂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 跟最开始蒋恪宁看见的那个安静的小姑娘大相径庭。
今天是个阴天,入了秋,但是北京的天气还是有些热,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这俩人躺在草地上一个赛一个的愁。蒋恪宁叹了一口气,将旁边的草拔了好几根,叼在嘴里:“我也不想写作业,每次放学回家还有额外的作业,头疼。”
“明年就要学英语了,不想学。”林舒昂也学着他的模样,在地上拔了两根草,没叼嘴里,用手一点点揪断,小脸皱成一团,很是嫌弃。
“我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那题更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到太阳落了山,蒋奶奶骑着自行车来接俩小孩回家吃饭,才消停。
“不吃了奶奶,我回家吃,跟家里说好了的。”林舒昂咧嘴一笑,从随身带着的粉色小背包里掏出一盒点心:“这是我和阿姨一起做的,给奶奶和爷爷吃。”最近一段时间,林舒昂不仅脸上笑容多了,性格逐渐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就连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小小的白皙的小手将点心盒子递给了蒋奶奶,小小的草帽戴在头顶,显得她格外可爱。
蒋奶奶对她简直喜欢的不得了,没有推辞就收下来了:“谢谢昂昂,有时间多到奶奶这里来玩儿呀。”奶奶慈爱地揉了揉林舒昂的脑袋,旁边的蒋恪宁瞪大了眼睛,“我咋没有?”说完,眼睛还故意往她那个小背包里看了看,里面还装着自己给她的巧克力呢,德国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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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哥我以后给你。”林舒昂说话慢慢地,扯了扯蒋恪宁的袖子,他难道真的跟小妹妹一般见识?再说,林舒昂说了也有他的份。
“我跟阿姨刚做出来一份呢。”林舒昂解释道。
“好好好,那我等你下次吧。”蒋恪宁得意地摆了摆手,眉毛扬的高高的,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奶奶在旁边莞尔一笑。
蒋恪宁把林舒昂送到了陆军大院门口,这一段路林舒昂走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她挥了挥白嫩的小手:“宁宁哥你回家吃饭吧,我也回家吃饭啦!”
“成!”蒋恪宁在牌坊底下坐着,坐在水泥砌的台阶上,看着林舒昂背着小背包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远。
第2天,蒋恪宁回了空军大院,靳仰弛和赵江川一溜烟功夫就跑到了蒋恪宁这,被蒋恪宁不待见地白了好几眼:“你们都说找我玩儿,人呢!”他语气愤愤,往床上一坐,目光在两个小马扎上坐着的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对他们不义气的行为深恶痛绝!
“哎,不是,我俩上补习班来着,每天被爹妈看着,院子大门都走不出啊!”两人鬼哭狼嚎,假装抹泪,靳仰弛也失去了自己的大哥风范。
正哭诉着呢,蒋恪宁房间大门被一脚踹开,进来一个圆领白T恤,穿着不规则行形状的格子短裙,脚上踩着一双高帮帆布鞋,来势汹汹:“哟呵,回来了啊?小宁子。”杨桢嘴角一勾,那股子混不吝的气质浑然天成,倚在门边像只笑面虎。
蒋恪宁用眼神示意靳仰弛,或者直接忽略,蒋恪宁瞬间心如死灰。在他没在的小两个月,局势已经极限反转,现在的杨桢头发也长起来了,俨然一副大姐大模样,蒋恪宁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回来了。”
他莫名有点思念远在陆军大院的林舒昂了。
每个片区学校都都固定的,大院更是这样,几个院子按照街道一划,有时候毗邻着的两个院子上的学校可能距离差了很大一截,蒋恪宁跟林舒昂本来住的也不算太近,上学的学校更加不一样了。
蒋恪宁再次见到林舒昂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冬初。那会儿还没有放寒假,但是天气已经渐渐冷了起来,蒋恪宁就成了大院里头一个受害者,荣得感冒。靳仰弛和赵江川接连好几天都不敢跟他走一块,生怕给自己传染了。
蒋恪宁天天围着一个大围巾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跟北极熊似的,爹妈眼见不行了,抽时间把孩子往医院里送,结果一查,都快烧成肺炎了,许友昀不干了,觉得自己没尽到当妈的责任,请了假把蒋恪宁按在医院里,让他住了一个周的院,自己也照顾了一个周。
照理说这跟林舒昂没什么关系,但是巧就巧在蒋恪宁所在的住院部楼下不到一百米就是二小的操场,每天七点半准备看一群小豆丁在操场跑操。蒋恪宁每天就倚在栏杆边上打发时间边看书边看她们上体育课。
有一天看着看着就看见一个跑步慢吞吞在后面吊车尾的小豆丁,蒋恪宁定睛一看,那不林舒昂嘛?瞬间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趁着许友昀晚上回家做饭的功夫就换了一身北极熊装扮,跑到林舒昂学校门口蹲着。
蒋恪宁也是后知后觉,林舒昂这学校就在家附近啊,走路都不到五百米,他怎么给忽略了呢?
林舒昂还是照常,大书包左边放着一个小水壶,书包里反正除了作业什么都装,刚入冬呢,就带上了挂脖的毛绒手套,围巾也围了一圈,要不说蒋恪宁跟林舒昂是一对好朋友呢,装扮都差不多,蒋恪宁就是看她像个迷你版北极熊才给认出来的。
但是今天林舒昂心情不佳,刘老师说她作业做得不好,要返工重做,还要让家长签字。林舒昂糊弄不过去,连放学回家都垂头丧气的。林舒昂长得白,但是不耐冻,一吹风就通红,蒋恪宁在身后跟着她,她走两步,他走一步,都快走到牌坊口了,林舒昂都愣是没发现。
蒋恪宁将下巴埋进围巾里,蹭了蹭,然后晃悠着走到林舒昂身后,轻轻地拉了拉她的帽子,没动静。
再拉一下,还是没动静。
蒋恪宁啧一声,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冻傻了?
再准备拉的时候,林舒昂倏地转过了头,瞪着一双大眼睛,质问他道:“你干嘛!”
蒋恪宁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林舒昂看了他好几眼,觉得眼熟,见他没说话就转过了身,又觉得不太对劲,转过头又看两眼。蒋恪宁觉得她真逗,还挺有意思的。
再等她转过来的时候,蒋恪宁把自己的口罩一拉,林舒昂目瞪口呆,都有些结巴了:“宁、宁宁哥?!”一瞬间语气变得惊喜。
蒋恪宁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
不远处,跟在俩人身后的周绪宁和穆泽行踢了踢路上的石头子儿,都有些纳闷:“那男的谁?”
穆泽行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像蒋恪宁,你看看?”穆泽行是搬过来的,学校还在另一边,正好就是靳仰弛一届,每天晚上和周绪宁一块回家。
“嘶,好像有点,但是他不是几个月没出现了吗?”周绪宁挠挠下巴。
穆泽行撇了撇嘴:“因为他回去上学去了。”
周绪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最近林舒昂已经跟他们走得比以前近了,加上大院里阳盛阴衰,哥几个对林舒昂更好了,以前林舒昂跟着林江江,那就不说了,现在一个人玩儿,他们当然有义务带着她了,只是中间跑出个蒋恪宁是怎么回事?
后面俩人的小九九前面一高一矮压根都没注意到,两人叙着旧,就跟刚分开一天一样,蒋恪宁跟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逗得林舒昂一愣一愣的。
等到快送林舒昂到楼下,蒋恪宁也该回去了,许友昀差不多过来送饭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有时间再来找你玩!”
“嗳——”林舒昂拉了拉蒋恪宁的手,没让他那么快走,“上次说给你送东西,一直没给你呢,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林舒昂说这话时还有些委屈,在她的视角看来,蒋恪宁不住这里了,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了。
“好好!”蒋恪宁连声应下,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在楼道里等着林舒昂下楼。
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看上去还挺精致的。蒋恪宁都有些犹豫,但是看着林舒昂期待的眼神,还是将盒子揣进了衣兜里。
林舒昂思索了片刻,问蒋恪宁道:“你寒假还过来嘛?”
这个蒋恪宁真有点不清楚了,但是一想到靳仰弛和赵江川上次的行径,再加上现在靳仰弛跟杨桢走的还挺近,俩人又是一个学校,蒋恪宁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多方思量之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舒昂漾起一抹开心的笑。
事实证明,蒋恪宁想的没错,果不其然蒋父蒋母有事,于是蒋恪宁这次自觉地收拾了东西来了爷爷奶奶家。刚过来没两天就在林舒昂门口等着了,那会儿林舒昂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呢。
周绪宁和穆泽行在外面打雪仗,准备叫林舒昂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出来玩,走到楼下就看见蒋恪宁在那儿跺着脚等人,一呼一吸之间,白气氤氲。
“那谁,你在这儿干嘛呢?”周绪宁扯着嗓子对蒋恪宁叫了一声。
都深冬了,蒋恪宁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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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护耳,周绪宁说什么他只听见一半,剩下听的模模糊糊的,转过身手踹在上衣兜里,问道:“你说什么?”
周绪宁憋屈死了,扯着嗓子又是一句:“你在干嘛?!”
“我等昂昂。”蒋恪宁道。
“呸!”周绪宁在心里啐了一口,昂昂也是你叫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大院的人干嘛来我们这儿?你自己没有朋友吗?周绪宁鼻腔哼出两道气,没搭理他,仰着头就是一声:“舒昂!下来玩儿!”
蒋恪宁自顾自地踩着地上的雪,留着周绪宁和穆泽行大眼瞪小眼。
没过多大会,林舒昂的窗门开了,冒出一颗披散着柔顺头发还穿着毛绒睡衣的林舒昂:“外面有点冷。”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一眼看见了底下的蒋恪宁,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周绪宁看这丫头眼睛就黏在蒋恪宁身上,冷哼一声,拉着穆泽行离开了。
寒假的乐子比暑假的乐子少了很多,但是北京的雪下的频繁,只是玩雪就已经够让人兴奋的了。虽说第一次撞面有些不太愉快,但到底还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只需要一问一答:“一起玩儿吗?”“玩!”就又能玩到一块儿去了。
蒋恪宁莫名就又多了好几个小伙伴,总之在陆军大院他是彻底混熟了脸,林舒昂冬天穿的像个胖娃娃,很少有她能参与的活动,阿姨怕她冷,几乎都是全副武装。
在他们寒假即将结束的时候,蒋恪宁的好兄弟赵江川和靳仰弛终于“抽”出时间来总后大院来瞧一瞧这个被他们忽略了小半个月的兄弟了。谁知道摸着找到了蒋爷爷蒋奶奶的家,结果人不在,一问,原来是约着和朋友们去八一湖打雪仗去了。
靳仰弛和赵江川那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再说,蒋恪宁怎么狼心狗肺,他们冒着大学过来找他来了,怎么还不在家!二人气呼呼的,刚到八一湖就看见四五个差不多大的男孩聚在一块滚雪球,滚的差不多有半人高。
蒋恪宁在中间戴着一个雷锋帽,冻的只吸溜鼻涕,林舒昂就在一边坐在蒋恪宁他们给她用雪做的凳子上,看着他们弄。
靳仰弛在一边看了好一会,觉得有点意思,用手作喇叭状吼了一声:“蒋恪宁!”
赵江川有样学样,“蒋恪宁!”
湖前面几个男孩儿齐刷刷回过头,林舒昂也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然后声音脆脆地叫了一声:“蒋恪宁,你朋友来了。”说话语调还慢吞吞的,在外人面前她基本上不叫蒋恪宁“宁宁哥”,这称呼一般都是有求于人或者撒娇的时候才说,蒋恪宁之前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林舒昂笑得一脸狡黠,让人觉得可爱。
“靳哥!川子!过来一块儿玩!”蒋恪宁蹦起来,双手挥舞着,天地间一片雪白,只有他们几个小黑点在移动。
靳仰弛和赵江川大驾光临,一群男孩子琢磨着应该怎么玩,光滚雪球多没意思啊,这时候陆军大院一个小男孩出了声,提议道:“不如我们打雪仗吧,分两组,就跟打羽毛球似的。”
“那不是互相砸嘛?”
“哎,互相砸也有意思嘛!看谁被砸得最多谁就输。”
“成啊,来!”
“来!”
后来一数加上林舒昂正好四个四个一队,林舒昂脱了小背心只剩下一件袄,跟在蒋恪宁身后充当辅助,一声哨响登时场上就是一阵热血沸腾。
尤其是一群大小伙子,使不完的牛劲,打着打着就打成混战了,就差直接撸袖子往上干了。最开始蒋恪宁还能护住林舒昂,越到后面就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到最后就是雪球乱飞,林舒昂笨拙地闪闪躲躲。
后来战场越来越靠近八一湖,林舒昂也跟着大部队转移了一下。她刚准备歇一口气,迎面就砸来一个大雪球,林舒昂心里一惊,往旁边一闪躲,谁料到一脚踩上了一个雪疙瘩?林舒昂陡然间身子一偏一个趔趄就被绊倒了,那儿又微微有一个下坡的幅度,林舒昂就不受控制的滚了下去,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原以为马上就要止住了,谁知道脑袋直挺挺地摔在了湖面上已经结冻的石块上。
“咕咚——”一声,林舒昂落了水。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蒋恪宁,他脸色一白,看见在湖里冻的脸僵紫的林舒昂瞬间慌了神,尤其她额头还有一点红,蒋恪宁鼻涕眼泪瞬间一起下来了,他抹了一把,毫不犹豫地直接跳了下去。
深冬,那湖水多凉啊,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冰,就这块稍微薄一点,他身上的衣服沾了水极其厚重,拉着林舒昂更是费劲。后面一群人也肉眼可见的慌了神,靳仰弛赵江川还有周绪宁纷纷跑到旁边帮忙,还有机灵的已经跑回家打了120。
中国邮电部早在1996年就规定了急救电话是120,这群子弟都被家长要求记住了拨号号码,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救护车过来的时候蒋恪宁浑身都快冻僵了,他看着那担架将已经冻僵到脸上意思血色也无的林舒昂拉走,心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同刀割,等到他挣扎着起身的时候,正好父亲的副手开着车过来了,具体说了什么,蒋恪宁耳边嗡鸣,一句也没听清,旁边靳仰弛有些于心不忍。
“让他先缓缓吧,郑叔。”
郑文启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蒋恪宁浑身湿透,赶紧上车拿了干毛巾,蒋恪宁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郑文启接走了。
这一走,蒋恪宁错过了林舒昂苏醒,也错过了林舒昂那一声“宁宁哥”,十六年的阴差阳错,至此开始。
第64章 明烛天南
林舒昂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雪已经停了很久, 她的额头被白色的绷带裹着,从她的方向往外看过去, 一片白茫茫,雾凇沆瀣,窗子开了一半,上面雾蒙蒙一层,就像白色的灰一样。
林舒昂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是怎么突然间来到了医院也不知道。她刚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生, 看上去很是儒雅,还有一位则是一个干练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有几分威严, 让林舒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宪华看着林舒昂看自己时迷茫又瑟缩的眼神心中抽痛, 拳头攥紧又脱力了一般松开, 心里充斥着内疚。
“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刚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过一晚上记忆就会慢慢复苏。”林宪华看着林舒昂睡着之后出了病房,医生紧随其后,将一些要件叮嘱了一遍。
林宪华听得认真, 但是对于林舒昂的情况还是有些担心,“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略一思忖:“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还要看她自己的恢复情况。如果说恢复得好, 什么都不会忘记。”
林宪华点了点头, 医生颔首致意后拿着病例册回了办公室, 只剩林宪华一个人站在门口, 透过隔离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酣然入睡的林舒昂。林宪华查清了前因后果, 事实确凿这就是一场意外,住家的阿姨很是自责主动请辞, 林宪华没有拒绝,在她临走的时候多结了三个月工资。
让林宪华心一瞬间被一只手狠狠抓紧然后又拽下来扔下去的是林舒昂睡醒后,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接着林舒昂看着林宪华问道:“妈妈和哥哥呢?”
妈妈和哥哥呢?林宪华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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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嘴唇翕动,张开又合上,手按在她病床上的扶手上青筋只冒,林舒昂眼里充满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始终不说话。良久之后,林宪华才温声哄着她:“妈妈去上班了,哥哥在上补习班呢,明天就来看你了。”林宪华骗她骗的还算有点逻辑,至少还记得这是寒假,林江江放了假。
林舒昂乖巧地点了点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林宪华去端了营养餐,看着林舒昂吃完哄完她睡觉才将门带上出了病房,第一件事就是跟邓沛颐打电话,跨国电话根本打不通,林江江的住家电话倒是打通了,打通之后连夜给他定了票让他过来。
林江江一点怨言也无。
凌晨三四点,林宪华双眼通红,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也是这个晚上他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林舒昂所有的吃穿用度,所有的上学生活事宜统统由他经手。工作再累也有下班的时候,实在不行那就上班的时候累点,早点下班回家陪舒昂。
半夜的时候林舒昂醒了一次,是被父亲压抑的哭声吵醒的,她生病以来本来就睡眠充足,半夜醒来也不算稀奇。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很足,干部病房环境很好,又安静,因此那压抑的哭声显得格外突兀。
她悄悄地下了床,下床的幅度有些微的大,带着她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倒叙了一口凉气,光着脚踩在了实木地板上,不算太凉。
如果说刚醒来的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现在的她已经记起来了绝大部分事情,其中就包括父母离婚,结合父亲压抑的哭声,她大概明白了什么。林舒昂踮着脚在门口看了看,下意识想伸手开门去安慰父亲,想了想转身回了床上,窝在被子里一双眼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有再说。
第二天林江江果然来了,风尘仆仆,那种累简直肉眼可见。林舒昂眼睛湿漉漉的,只看一眼林宪华,林宪华就懂了意思,留着兄妹俩说话。彼时林江江也才十二岁十三岁,听见林舒昂落水失忆的事就已经慌张的不行,见到她像只小动物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更是鼻尖一酸。
林舒昂往左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哥哥,你上来。”
林江江苦笑,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哥哥身上脏。”
林舒昂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只是一个动作,却让她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名字,林舒昂下意识地低声呢喃,叫了一声:“宁宁哥?”她眼前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痛,而林江江也只听见了最后的一个“哥”字,没有反应过来林舒昂在说什么。
“怎么了?”林江江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快林舒昂就摇了摇头,“没事,哥你上来吧。”
刚刚的事情,连林舒昂都有些说不清,她迷迷糊糊地搂住了林江江的脖颈,躺在他怀里,终于觉得安心,也终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原来还有机会见到。
林舒昂落水的事没有隐瞒,很快大院里几乎都传遍了这件事,孩子们被勒令不许再去八一湖边上玩,其中周绪宁和穆泽行更是在家挨了一顿批。
“舒昂多小一点儿,你们就带着她去?咱们院子里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你们也愣是没给看住?周绪宁!昂昂掉下去的时候你干嘛呢?睁俩大眼珠子发呆呢?!”
“甭管了,赶明你就带着果篮去看昂昂去!”
周绪宁挨了一顿削,心里也没有不痛快,都惦记着林舒昂的病呢。而且经此一役,他也彻底明白了林舒昂父母离婚代表着什么,她以后就只有爸爸了,你看生病了都只有林江江回来,天可怜见。
本来就想去看,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被自己亲妈一骂,第二天就拉着穆泽行去了病房。刚进门就看见院子里之前经常被用来比较还比不过的林江江坐在她窗前给她削苹果,周绪宁在外面看了一会,有些犹豫:“林江江看见我俩会不会想揍我俩?”
穆泽行不满意了,鼻孔朝天瞪大了眼睛:“凭啥?”
“我们没第一时间冲过去救昂昂。”周绪宁声音有点小,穆泽行这么一听也有些忐忑,要知道之前林江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只有一个蒋恪宁能压一压他的风头。
俩人还没盘算好,门就开了,两个人傻了眼,面前站着去了江南之后身上已经隐隐有些老成气质的林江江。
“来看昂昂的?”他眼睛还扫了一眼他们手上的果篮,“破费了,进来吧。”他这种还算比较客气的态度,让两人更加呆愣,跟在林江江身后就进了房间,房间里暖洋洋的。
林舒昂半躺半坐着,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盘切块的苹果,上面插满了牙签。周绪宁在心里嘀咕着,原来林江江当哥哥的时候是这么宠溺。林舒昂小小一个人在床上一坐显得更加娇小,生病之后又瘦了不少,周绪宁看着也是有些心疼。
林舒昂笑眯眯的,在看见周绪宁和穆泽行之后眼前一亮,总觉得隐隐要想起来之前落水的事情,她真的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人,可是她怎么想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再用点力,头就痛得不行,今天看见周绪宁和穆泽行,自己的记忆似乎有几分松动。
周绪宁站在她床前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好久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就看见林舒昂对着他笑弯了眼睛,在他下定决心安慰林舒昂的时候,林舒昂突然吭了声,歪着头对周绪宁试探般地叫了一声:“宁宁哥?”
“啊?”周绪宁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可是林舒昂一直都是叫的小周哥,这样的称呼似乎从来没对着他叫过。周绪宁正纳闷,林舒昂已然松了一口气,望着周绪宁甜甜一笑。周绪宁被她得笑感染,一时间也没有想太多,给她掖了掖被角,转头时发现林江江对他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心中大石落地,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照顾好林舒昂。
也就是这一刻,让十六年后的周绪宁辗转反侧,原来一直以来冒名顶替,代替蒋恪宁在她生命中存在了这么多年。
——
“她怎么样了?”蒋恪宁从老屋里悄悄地退了·出来,拉着父亲的秘书郑文启走到了一旁。原来当时郑文启过来接他是正好母亲老家出了事,自己的常年瘫痪在床的外公去世了。
蒋恪宁连夜回了乡下,为外公守灵。
一时间太多时间夹杂在一起,蒋恪宁对于林舒昂只能是有心无力。现在已经安葬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北京,蒋恪宁终于抽了空,找到刚从北京过来的郑文启问林舒昂。
“林小姐一切安好,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说状态不错。”郑文启知道这件事后一直持续关注着,将蒋恪宁送到之后回了北京,这件事他特地还去问了问。
蒋恪宁叮嘱他不要告诉蒋父,郑文启也没有透露。
蒋恪宁松了一口气,郑文启却微皱了眉头:“不过林家似乎在找其他的医生,林小姐似乎有些后遗症,有些事不太记得了,所以想找找看有没有医生能够治疗,到现在仍然是没有头绪。”
心情刚好点的蒋恪宁被这一句话砸了个正着,相当于一盆冷水泼到了自己刚热乎的心上,他诧异地一抬头,望着郑文启惊呼出声:“什么?!”
“但也不用太担心,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好在郑文启及时稳住了蒋恪宁,让蒋恪宁最多也只是心有余悸,人健康就好,忘了?忘了就忘了吧,但是如果正好忘记了他呢?蒋恪宁心中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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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十岁,还不到十一岁,哪里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玩了这么久,真要是把他忘了,也够蒋恪宁难受的,毕竟他最好的朋友除了大院那仨就是林舒昂了。
但命运就是这样,你怕什么它来什么,等蒋恪宁刚回大院,还来不及见自己的好兄弟,就直接冲到了医院。郑文启帮他打听好了病房,他过去也很简单,郑文奇在楼下等着他,兴冲冲地过去的,蒋恪宁觉得林舒昂见到他肯定很开心。
他挑了一个没人的时候,进去的时候房间只有林舒昂,她正低着头画画,连房间里来了个人也不知道。蒋恪宁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坐在病床上更是高兴,轻声唤了一声:“林舒昂。”
林舒昂抬头了,下一刻蒋恪宁浑身热血似乎开始凝固了,因为林舒昂一抬头,望着他,那眼里满是陌生。
林舒昂觉得他很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见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礼貌地笑了笑,问他:“你也是来看我的吗?我现在已经好起来了。”眼神认真,只是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蒋恪宁呼吸一窒,看着林舒昂开心的笑内心却难受得不行,随便扯了扯慌仓皇出逃,蒋恪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打开水回来的林江江,林江江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天奇了怪出现在这儿了,也有人生病了?林江江左右看了看,没什么认识的人啊。
看着蒋恪宁脸色苍白,有些狼狈,他有些好奇,将手中热水往他面前递了递,“喝水吗?”
结果蒋恪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好一会,让他都有些感到恶寒,准备收回手的时候,蒋恪宁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林江江心说学霸就是学霸,说话都这么冷漠。
他自己端着水朝林舒昂病房走去,走到一半,脚步狠狠一顿,他突然想起来蒋恪宁的名字里也有个宁。
第65章 明烛天南
越不在意就会越浮现, 越觉得不经意就会越刻骨铭心。
2000年,SARS还没有爆发, 林舒昂12岁小学毕业,蒋恪宁14岁正上初二。按照片区的划分,两人照理说不该再碰见,距离1996年已经四年,蒋恪宁记忆中却还是有这林舒昂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倔强,不相信她会忘了跟自己这么好的自己, 以前拉过勾明明成为了一辈子的朋友,结果一场意外怎么偏偏忘记了他?不得不说对于这件事蒋恪宁心中是有些埋怨的,对着靳仰弛和赵江川抱怨了很多次。
那时候靳仰弛已经高一, 对于蒋恪宁的反常看在眼里, 默默琢磨着, 没有吭声。
“王霄棋今天毕业,秦阿姨说要收到过去看他们毕业表演,一块儿去看看呗?”靳仰弛一个仰跳,少年抽条,刚上高一就窜上了一米八, 刚进高中就进了篮球队成为主力,回了家也是经常哥仨一块打篮球。
蒋恪宁助跑起跃,伸手一个盖帽没盖住, 靳仰弛嘿嘿一笑, 刚笑了两声被身后赵江川十分流氓地偷袭了一招, 捂着屁股破口大骂:“川子, 爷干死你丫的!能不能有点竞争意识!”
赵江川啐他一口, 他发育缓慢,初二还是个一六五的小个, 掀起眼皮看了看靳仰弛,故意学着电视剧里娘娘腔的调子:“人家娇弱~”
“我要吐了。”兄弟二人还没出声,后面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杨桢踩着一双白球鞋,短裤配着大白t,手上拿着几瓶冰水,迎面走来给兄弟三人一人一瓶扔了过去。
“谢了。”
“谢谢姐。”
“谢谢姐。”
“你们要去看王霄棋毕业啊?凑热闹真是哪哪儿少不了你们。”她拧开自己的冰水,灌了一口,目光飘向了靳仰弛,靳仰弛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意,看着蒋恪宁那心不在焉的劲儿,敷衍了两句:“去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
赵江川投篮,一个没站稳歪倒在了地上,前年还是泥巴地,今年刚铺的水泥,屁股往地上一摔,疼的他龇牙咧嘴,“什么时候过去玩,跟秦姨一块?”
“我们自己去吧,我知道路。”蒋恪宁突然间出了声,打了几个小时篮球累得够呛,冰水喝了一半,另一半从额头直接往下淋,水顺着就滑到了脖颈,不同于14岁的赵江川还带着幼稚,他已经到了变声期,个子也猛窜了一截,比起以前轮廓也硬朗了不少。
“行行行,那一块先去吧。”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凑凑热闹还挺有意思,尤其那边小吃摊多,杨桢将外套往自己肩上一搭,后面紧跟着就是兄弟仨。
蒋恪宁在这四年里其实也见过林舒昂,没事的时候自己会骑自行车过去晃一圈,有时候能遇见有时候不能遇见,说到底就是心里不相信,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晃悠了这么久,也没见林舒昂认出过自己,蒋恪宁都有点灰心丧气了。
四个人走的浩浩荡荡,因为毕业典礼欢迎外来人员参加,四人进去的很轻易,秦姨就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塑料花儿挥着,让人不注意到都不太可能。
“哎,那不是迟迟吗?”彭方迟也是他们院子里的小孩,比他们小了两岁,平时也不太在一块儿玩,杨桢一眼就在舞台上那红红绿绿的小孩里看见了她。
蒋恪宁看过去,可不是嘛?在往旁边一看,穿得像朵向日葵一样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林舒昂?
“她怎么被画了个大花脸?”蒋恪宁笑弯了腰,靳仰弛也看见了彭方迟旁边的姑娘,笑了笑,“你这个小青梅这么一看还怪搞笑,看着还挺阳光。”
“是吧,我刚认识她那会还是个闷葫芦,在常老师那······”蒋恪宁接了话茬,一不留神又开始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杨桢和靳仰弛就抱臂看着他笑,赵江川还在那里看跳舞,蒋恪宁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想起来林舒昂把他忘了。
蒋恪宁撇了撇嘴。
转头再看舞台上的林舒昂,穿着向日葵装扮的裙子,扬着大笑脸,跟着歌声踩着舞步。
“请把你的歌带回我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蒋恪宁这么望过去,林舒昂嘴一直也没停,和歌词正好能够对上,蒋恪宁觉得林舒昂变得更活泼了,但又觉得好像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一样。
像这样的表演后面还有好几场,一行人看的有些犯困,想着去找点乐子,干脆就在小学的篮球场玩开了。元贝有些颓丧的蒋恪宁一扫颓势,在场上杀的对面人高马大的小学生片甲不留,引来小学生的忿忿不平,赵江川也忿忿不平。
因为他的身高,被分到了和两个小学生一个组,杨桢蒋恪宁还有靳仰弛一个组,因此他暴躁地反抗,然后,失败。
蒋恪宁看着赵江川的样觉得实在搞笑,乐到一半脚往旁边的架子腿上一绊,摔在了地上,膝盖蹭伤了好一块。
“弄点水过来给他洗洗先,小卖部有创可贴没,买一个!”杨桢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蒋恪宁的膝盖蹭破了一块皮,刚让他在地上坐稳,血就沁了出来,眼见着越沁越多。
觉得他们有点眼熟拉着好友在旁边看了好一会的彭方迟似乎认出了杨桢,拉着林舒昂就小跑了过去,挨个打着招呼:“林林姐,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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