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她而言,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了。
张氏显然是想要买眼?镜的,在出了玻璃行之?后,芸娘好奇问她:
“阿娘打算让阿耶来这里吗?”
“要来。”张氏斩钉截铁道,“你阿耶可是咱家的依靠,他要是做不了活,或是受了更?重的伤,那咱家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所以即使是贵,也要买。
在这些事儿?上,张氏是很拎得清的。她前些日子听说了这么个东西,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了,这次来西市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这个。
“明日我就带你阿耶过来。”
张氏对芸娘如此说道,然后拉着她去了布料行的那条街。
长安城中?的妇女和乡下的还?是不一样,乡下可以自己种麻纺布,但城中?的娘子们如张氏这样的,一半会选择去商行里买,另一半会去乡下收麻来自己纺。这次因为手头预算宽裕了些,她果?断选择了西市。
张氏在布料街显然是有?自己熟悉的惯买的商行,不过这次她却带着芸娘去了一家新的商行,叫赵氏吉贝布行。
她要看吉贝布。
“您可算是来对了,咱家的吉贝布现在卖得可好了。”布行的小二笑容可掬,将柜台上摆放着的一捆面?料搬下来,“您看看这手感,多舒适!不是我自夸,许多城中?大户都是咱家的常客。”
张氏用手摸了摸这吉贝布,的确是很柔软,几乎比得上一等的细麻布了。而且她知?道小二也没吹牛,因为没有?品级和官身的民间百姓明面?上是不能穿丝绸的,所以很多富户现在都爱穿这吉贝布,据说冬暖夏凉,穿着非常舒适。
芸娘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她一拍掌:“赵氏布行,我想起来了,我在悲田院见过你们的广告画!”
小二挺了挺胸膛,十分骄傲:“那就是咱家!认准赵氏吉贝布,在长安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芸娘小声问:“听说你家的吉贝布是贡品,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小二严肃点头,“这可做不了假,不然官府分分钟就要找上门来了。不过咱也实话说,上贡的都是咱家最好的,是不对外出售的。”
张氏笑道:“就算是出售,咱也不敢买,也买不起。”
和皇帝皇后穿一样的布料,僭越了!
小二的笑意更?深了,对她伸出大拇指:“您是明白人。”
芸娘摸了摸吉贝布,心中?很是喜欢,这料子虽然不似她摸过的绫罗与绸缎来得顺滑轻盈,但是却也很柔软,穿上身想必也是舒适的,而且花纹样式也比麻料要更?多一些,更?艳丽一些。
见女儿?喜欢,张氏想了想,最终还?是忍痛多买了几尺,打算给她也做个半臂,到时候穿出去肯定好看。芸娘也到了要相看人的时候了。
拿了东西,两人往脂粉街走去,中?间经过药材街,有?一整条小巷子都是药饮子铺。
“阿娘,买碗药饮子喝去!”芸娘拉着张氏的衣袖摇来摇去的撒娇,“要喝徐记的,她家的味道更?好。”
药饮子可是芸娘来西市的一大动力之?一。
几年前还?只有?徐记一家,但看着她家生意越来越红火,西市的药饮子店越来越多,最后直接占据了一整条巷子,形成了新的药饮子街。
但芸娘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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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觉得徐记药饮子铺的味道最好,而且听说她家的“徐”就是徐太医的“徐”,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张氏也口渴了,当下便应了下来:“行。”
她解下肩上的竹筒:“我还?带了这个来,到时候带上一些给你阿耶和你哥,你哥最近有?些咳嗽,上次你阿耶喝了她家的蜂蜜枇杷饮,说是效果?极好的。”
芸娘不得不佩服自己娘亲:“我说您怎么还?背着这个,还?是您想得周到!”
母女俩便又去了那徐记药饮子铺,没想到现在还?没到夏季,徐记的门口已经聚了不少的人。
第173章 第 173 章
芸娘和?张氏排了?一会儿才终于挤到了?徐记药饮子?铺的柜台前。
“要两?碗麦冬枸杞饮, ”张氏顺便把自己的大竹筒给递了?过去,“然后帮我装满, 要蜂蜜枇杷饮。”
“好嘞。”柜台里的小?二利索的将竹筒接了?过去,又笑容可掬的问:“麦冬这几日没?遇到好的,已经换成了?乌梅枸杞饮,两?位娘子?还要吗?同样是生津止渴的。”
“要。”张氏点了?点头。
两?人看了?一下铺子?里没?有坐的了?,又不想要出那带走的竹筒钱,索性就端着碗站在一边喝了?,然后再将碗给还了?回?去。温温的乌梅枸杞饮甜中带一点酸,的确是很能生津止渴。喝完这一碗感觉刚才的疲惫全都?消失了?。
“走吧。”
芸娘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店铺里的帘子?掀开,一个大约二十七八的貌美娘子?从铺子?的后院走了?出来。她认识她,这是徐记药饮子?铺的东家之?一, 徐二娘。之?前一直都?是她在柜台揽客待客, 后来生意好了?招了?新的人手便退居二线了?。
芸娘脸上露出一点羡慕之?色。
她觉得徐二娘很厉害, 能自己主持一家生意这么好的铺子?,看上去和?她在里坊里常见的那些娘子?完全不同, 似乎更加神采飞扬, 更有自信。
要是自己以后能变成徐二娘这样就好了?芸娘在心里嘀咕。
母女二人又去了?脂粉街,芸娘在好奇地研究那些妆粉, 别看这些不起眼, 但是却卖得极贵,她也只?能看看过一下眼瘾,买时买不起的。
这时,就听得张氏在旁边惊呼:“怎么还涨价了??”
她转过头来, 却发现是家里常用的一款香皂竟然涨价了?, 虽然只?是涨了?几文钱,但这东西是常用的, 这样积累起来,一年也要多花不少?。
那小?二也苦着脸:“我们其实也不愿意涨的,不过现在这货紧俏得很,货少?!”
货少?,但买的人多,自然就涨价了?。
他从货架上取下另一款:“要不,您看看这家的?他家的香皂更便宜。”
张氏闻了?闻,有点嫌弃:“那还是露华浓的更好用一些。”
“您倒是会用!”小?二笑道,“露华浓的皂的确是更好,好闻而且留香还更久。我听东家说,他家用的香料可都?是上好的。”
张氏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一咬牙买了?两?块。一块是香皂,百和?香,给她和?女儿用;一块是素皂,也就是不加香料的,给男人们用。毕竟,娘子?们出门不带点香,在长安城中是要被人嘲笑的。
小?二说露华浓又推出了?新品花露,是从玫瑰花中蒸馏萃取出来的,一滴就极香。张氏和?芸娘很心动,但一听价格却只?能默默的将它?推了?出去。
这也太贵了?!
一瓶花露能够抵得上十块香皂了?。买不起,买不起。
两?人买好了?东西,一看时间也该回?家了?,立刻大包小?包去了?里坊门口。这里有车马行的牛车和?马车可以将人送到家,出几文钱就行了?,一些买了?不少?东西的百姓都?会选择这种方式。
回?到家,整理了?一下,睡觉时隔着墙板,芸娘隐约听到隔壁母亲在劝父亲:
“当然得去,这个价钱虽然贵但却也不是不可接受你想想,现在正是木工活计多的时候,若是你眼睛出了?问题,反倒是得不偿失”
打了?个哈欠,芸娘沉沉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氏都?待在家里做针线活儿,她给芸娘用吉贝布做了?一件漂亮的半臂,蓝底白?花,看上去非常的清新。
芸娘喜欢极了?:“待到上巳节,我就穿着它?去。下面再配条齐腰襦裙,肯定很好看。”
上巳节的时候,芸娘约了?里坊里的小?娘子?们一起去城外曲江边踏青。
她还真穿着这件半臂去了?,配了?一条橘色的齐腰襦裙,很别致,也被同伴们夸了?又夸,让她很是得意。
上巳节的曲江边,柳枝已经绽出了?新芽,温柔垂下,映照着远处苍茫青山,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
到处都?是来踏青的人。有寻常百姓,挎着小?竹篮,三五为伴,也有张扬恣意的贵族青年男女,骑马前来,鲜衣怒马,好不快活。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们凑在一起,背着父母偷偷约会,更有一些在亲戚友人的陪同下光明正大的相看,空气中都?浮动着春天的气息。
芸娘和同伴们选中了一处空地,打算在此野餐。
在她们不远处被围起来了?一处聚会之?地,显然也是有仕女在此玩耍,用竹竿撑起了?四面,将宽幅的裙帷搭在上面,形成帷幕,娘子?们就在里面饮酒斗花、吃吃喝喝。长安人称“裙幄宴”,也是这两?年才逐渐兴起的游乐方式。
芸娘和?同伴也围了?一个小?小?的裙幄,不过要小?得多。但大家也不在意,又跑到旁边的高树旁搭了?绳子?准备荡秋千。一时之?间,欢声笑语。
芸娘舒适的躺在草地上,眯眼看着天空高远的淡云,只?觉得惬意无比。
轻风吹拂而来,吹起来旁边仕女们的裙幄,也将她们的谈笑声也吹了过来。
“《显微图鉴》?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可是现在书市里卖得最好的一本书了?,我五哥不过是去晚了?半个时辰就没?有了?,这还是我从另一位表哥手里抢到的。”一位梳了?双刀髻,穿着鹅黄色襦裙的活泼小?娘子?说道。
在她的手里有一本书,正在被周围的娘子?们抢着观看。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位年轻娘子?想起来了?,“诸位可知?显微镜?”
显微镜?在旁边听到的芸娘悄悄地竖起了?耳朵,这不就是玻璃行里面放着的那一台精妙物件?这书竟然和?它?有关系?
果然,一提显微镜,其他娘子?们也就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我在琳琅玻璃行里还看到过。”
“说起来,她家的镜子?可实在是太好用了?,上次娘亲给我买了?一面嵌银的,我连睡觉都?抱着它?,结果被压碎了?还没?出事。娘亲又给我订了?一面嵌金的,还没?到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又要有一面镜子?了?。”那位双刀髻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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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话题扯回?来:“不过现在是聊显微镜呢。那显微镜据说是孙仙长发明的,为的是看到那些世间微小?的人眼所看不清的物体,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吧?”
“知?道。”
“自然知?晓。”
“这本《显微图鉴》其实就是孙仙长的大作!他用自己发明出来的显微镜观察了?跳蚤、苍蝇、蚊虫这些极为微小?的小?东西,然后亲自画了?下来,集成了?这本书。”双刀髻小?娘子?将自己从哥哥们那边听来的小?故事说出来,极为骄傲,“反正你们看就是了?,绝对是出人意料的。”
围在她身边的娘子?们闻言,这才好奇的掀开了?这本书。
而在不远处的芸娘心里也痒痒得很,她也好想看啊!尤其是当那边的惊呼声传过来之?后:
“天啦!跳蚤居然长得那么丑!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回?去后让婢女们把我床上的被褥再给洗一遍!”
“我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蚊子?,蚊子?的口器居然这么长!”
“上面居然还有倒刺!”
娘子?们既觉得可怕,但又有些猎奇,一时之?间欲罢不能。而芸娘的好奇心被撩拨到了?最顶点,这时候,她的同伴掀起裙幄进来,笑道:
“你怎的不去打秋千?快去快去,就等?你了?。”
芸娘应了?一声,这才爬起来:“马上就来。”
长安城的仕女们热爱打马球、打秋千、踢毽子?打马球她们是不用想了?,但打秋千却是经常玩的。站在高高的秋千上,襦裙随风飘荡,在天空中可以享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而这样的自由感,在嫁了?人之?后似乎就完全的消失了?可没?见过有谁家的正头娘子?热爱打秋千的。
芸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生出这种自怨自怜的情绪,可能和?阿娘阿耶最近在商量着要给自己议亲有关。
她走到秋千那边,刚想要攀上去,这时候却听到自己一个同伴忽然惊声尖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有虫子?!”
芸娘立刻停下了?动作,和?另外几位同伴冲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叫起来的那位小?娘子?嗓音还带着一点哭音,还在颤抖:“虫虫子?我被虫子?咬了?,而且它?都?要钻进我的胳膊里去了?!”
她将白?生生的胳膊伸了?出来,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她的胳膊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若是不仔细看会以为只?是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黑色的小?石头。
“不是,就是虫子?!”小?娘子?被吓得泪都?流了?下来。
芸娘细细一看,真的是虫子?,露在外面的应该是虫子?的半个身子?和?屁股,而它?的头已经钻入到了?同伴胳膊上的肉里面,看着的确是怪吓人的。
“要不把它?给拔出来吧?”芸娘提议道,“这好像是草爬子?!”
“我我不敢。”小?娘子?眼泪汪汪道。要是敢的话,她刚才就已经拔了?。
芸娘胆子?大:“我来。”
她刚伸出手想要把那虫子?给拔出来,却在此时听到自己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而且还颇为耳熟:
“不能拔!这是蜱虫!也就是草爬子?,拔了?的话它?剩下的半边就钻得更深了?,而且还会染病,治不了?。”
几人望过去,芸娘却发现正是那双刀髻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娘子?,她应该是被刚才的那声尖叫给吸引过来的。
“真的,听我的。”双刀髻认真对她们道,“悲田院之?前在各里坊都?做了?宣传提醒,现在正是蜱虫的高发之?时,还特意叮嘱了?若是被蜱虫叮咬一定不能用手去硬拔。怎么,你们里坊居然没?有吗?”
芸娘她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没?有。”
双刀髻小?娘子?紧锁起眉头,生气道:“你们里坊的里正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她又看了?看被叮咬的那位小?娘子?,问道:“你们可是坐车来的?”
那小?娘子?摇了?摇头,芸娘也摇了?摇头。
双刀髻小?娘子?大方道:“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被蜱虫咬了?要尽快去处理。这样吧,我让我家的马车送你们一程,赶紧去悲田院的急诊科处置吧,不然恐怕它?要完全钻进去了?。”
这句话吓得那小?娘子?花容失色,当下连连点头:“多谢小?娘子?相助!不胜感激!”
“哎,快去吧。”
几个人凑一起商量了?一下,其他人都?有些为难显然想要在这儿继续玩耍,芸娘倒是对悲田院是如何处置这虫子?的有些好奇,当下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既如此,我陪妹妹去吧,你们继续在这里顽。”
于是,皆大欢喜。
到了?升道坊后,马车将两?人放下,道谢后芸娘急急地拉着同伴去了?急诊科室。悲田院她还是挺熟悉的,现在长安城的百姓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若是想要求医,第一时间就会想着来悲田院。毕竟,这里价格公?道而且医生都?是太医院出来的,医术好。
就算是挂的医学生的号,那往往也比外面的普通大夫要好——君不见,每年多少?普通大夫想要考进医学院?而且,有可能这些医学生还能喊来他们的老师。
坊间就曾经有传闻,自己去悲田院看病,挂的一位医学生的号,结果那医学生搞不定,直接叫来了?徐太医。那可是徐太医啊!要知?道,徐太医一个月的号加起来也就那么几十个,很难抢的。
所以,大家都?将悲田院作为看病的首选。若是悲田院实在人太多,才会选择去其他的医馆。说起来,长安城这两?年的医馆也变了?很多了?,不仅价格变低了?,大夫们的态度也更好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芸娘很快就带着同伴来到了?急诊科。
急诊科的人很多,有一拨人坐的坐,躺的躺,有的捂着额头有的捂着胳膊都?在哼哼,旁边还有人骂骂咧咧,急诊科的护卫们守在一边很是警惕。
芸娘听了?一耳朵,似乎是两?拨人打架打过头了?,一起被送进来了?,有个人甚至还在急诊手术室里抢救,主刀的是徐太医的弟子?莫大夫。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她找到一个护士,急急向她说了?自己同伴的遭遇。
她找到的护士正是阿软。
阿软听说是被蜱虫咬了?,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走了?过去,对那位患者道:“她那边的情况比较紧急,你先?等?一会儿,稍后我再过来。”
被她撂到一边的患者本来有些不爽的,但看了?看周围的护卫,又将这份不爽给咽了?回?去。可不敢在悲田院撒泼,这里连护士都?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吏卒,不能惹。而且悲田院是真的会把前来无端惹事的人记黑名单,记了?的人以后就不能来就诊了?,不仅自己不能来,家人也不能来,已经有人尝过这样的苦处了?,还不敢宣扬出去,会被人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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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软看了?看芸娘同伴的伤口,那蜱虫还剩了?半个屁股没?钻进。
“处理得很好。”她赞许地对两?人道。
最近是蜱虫高发期,她在急诊已经处理过很多例蜱虫叮咬事件了?,遇到那些被扯断身体结果蜱虫头给留在了?人身体里的,可真是头疼。轻的要用针头挑半天,严重的要动手术。
阿软熟稔的从旁边的药柜子?里拿出酒精来,然后用棉签将酒精涂在蜱虫的屁股上,涂多一些。
芸娘好奇问道:“这样它?就会出来了?吗?”
阿软点点头:“一般来说是的,不过你们这个比较深了?,只?能先?用酒精将它?麻醉,这样身上的倒刺就会松开,我再用镊子?夹出来就好了?。”
看着这俩位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阿软的语气变温柔了?一些。
她在悲田院里已经干了?两?年了?,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病人,脾气居然还和?以前一样好,就连徐清麦都?说这是奇迹,果然心大的人还是有好处的。
等?了?一会儿,阿软用尖尖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将那虫子?夹了?出来。芸娘同伴看到那虫子?似乎是吸满了?血,肚子?都?变得圆滚滚的,简直又要哭出来,就连芸娘都?打了?个冷战。
可怕。
她忍不住问:“这虫子?真的像别人说的那么恐怖吗?”
阿软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前两?天就有人因为这个虫子?来看诊,结果没?救回?来,死了?。”
芸娘和?同伴大震惊,尤其是同伴,伤心欲绝,泪水一颗颗的就这样掉了?下来。
阿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咳了?一声,立刻安慰她道:“那人情况比较严重,虫子?都?烂里边了?,伤口也感染了?。你的情况不一样,你看,这虫子?都?被我完整取出来了?,是不是?”
同伴抽噎着点点头,这才觉得心里安慰了?些。
阿软见她不哭了?,松了?口气:“回?去后注意一下,伤口可能会出现红斑和?瘙痒,这些都?是正常的。但如果有发热和?腹痛、恶心、呕吐那就立刻来悲田院。”
她又叮嘱两?人回?去后将这些注意事项好好与里坊乡邻们好好宣传一下,这才送了?她们出去。
芸娘和?同伴出去后,在升道坊的门口看到几张贴着的告示,有人围在旁边在聊什么。两?人经过的时候听了?几句,却是今年太医院的招生启事。
又到了?招医学生和?护理生的时候了?。
芸娘想到了?刚才阿软的模样,心中一动,冲口而出:“你说,我去考一下护理生怎么样?”
她的同伴愣了?一下:“你胆子?大,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芸娘这话本来也就带着点玩笑的成分,但被同伴这么一说却又觉得似乎真的行对啊,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呢?
悲田院内。
到了?下午酉时,急诊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两?位护士推着伤者出来了?,跟在后面的是莫惊春与高禹。
“敏君呢?”阿软踮起脚来问莫惊春。
莫惊春脸上明显带着疲惫之?色,指了?指里面:“正在收拾手术间呢。”
郭敏君现在是器械护士,阿软其实也是,但急诊今日人多,她便被抽调过来急诊这边轮值。说起来也是因为悲田院现在求诊人太多,护士们的人数已经不够了?。希望这次招来的护理生能够多一些。
阿软了?然的点了?点头,她问莫惊春道:“手术如何?”
莫惊春脸上绽出一抹笑意:“差一点就失败了?,好在高兄力挽狂澜。”
高禹现在算是外科的人,主要负责手术患者的麻醉,不过阿软听徐清麦说悲田院很快就要成立专门的麻醉科了?,领头的就是刚被提升为太医博士的姚明镜,也是高禹的师姑。
高禹嘴角翘起来:“还是莫兄自己技艺了?得。”
莫惊春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比起老师来,实在是差远了?。”
刚刚的手术,和?老师之?前给那位突厥将领阿史那做的手术类似,都?是利器刺入腹中伤及了?内脏造成了?内出血。只?不过这次是脾脏,相对更麻烦一些。但他相信,若是老师在这里,肯定不会有自己这般狼狈。必然是下刀如有神,干净利索的就做完了?。
莫惊春在去年年底开始主刀一些小?型的手术,像这样的开腹手术也是赶鸭子?上架第一次——没?办法?,老师带着师妹和?小?师妹去江南了?,现在整个悲田院内能开刀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阿软听他提起娘子?,感叹道:“也不知?道娘子?和?小?娘子?现在到哪儿了??”
莫惊春算了?算日程:“如果路上没?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快到了?吧。”
扬州城。
周自衡已经在扬州城等?了?好几天了?。徐清麦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就托人快马带了?书信给他,告诉了?他自己出发的日期。周自衡算了?算时间,这几天她们应该也快到了?。
他们将近三年没?见了?
他在江宁县根本待不下去,魂不守舍就连李崇义?都?看不下去了?:
“你去石头城等?她不就行了?,要是不行,就去扬州那边等?。”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自衡恍然大悟:“对啊,我可以去更近些的地方等?她们。”
于是,他立刻启程去了?扬州,然后派薛大每日去一趟瓜州渡口,看看有没?有从长安方向来的官船靠岸,他要第一时间出现在徐清麦的眼前。
这一日,他终于迎来了?好消息。
第174章 第 174 章
从洛阳换船后, 徐清麦在船上已经待了二十多天了,好在是顺流直下?, 比较舒坦,航速也快。
“马上就要到扬州了。”她搂紧了怀里的周天涯,柔声问道:“你还记得瓜洲渡吗?”
周天涯:“阿娘你好傻,我?怎么可能会记得?”
那时候她还不到一岁!
徐清麦哈哈一笑,揪了一下?她的脸。敢说她傻,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她又让身边的刘若贤去另外?的船舱对一同前来的李太医说了一声,让他们准备好行囊,再过?不多时就要下?船了,然后要再从扬州换船去江宁。李太医会在江宁县待几天休憩一下?,然后再前往姑苏。
徐清麦这次回江南并?不单纯是与周自衡重聚。
之前的太医院改制的时候, 曾经有一条是仿照医学院和悲田院, 在各道也推行这种模式。培养更多的医工和大夫, 然后再让他们支撑起本地的悲田院。
如今已经是贞观三年,长安的医学院和悲田院也都进入了正轨, 巢明觉得也是推广到天下?的时候了。他上奏了朝廷, 如今财政宽裕了很多的朝廷自然不会拒绝,不管是李世?民还是三省的相公们都表示了大力?的支持——他们在悲田院建起来的这两年多里感受到了切实的好处。
首先,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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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夭折的孩子明显少?了, 而难产而死的妇人也少?了。在徐清麦递上去的数据里,出生在悲田院里的婴儿夭折率是十之有一,远低于民间。
而且,零到三岁的小?孩子死亡率也下?降了。
人口, 这是朝廷诸公们最看重的事情!
至于其他, 长安城中活下?来的老人,受伤后得到了救治从而保存了劳动力?的青壮年等等, 也都越来越多了。这一点从专门做白事的行当的抱怨里就可见一斑。
但从洛阳、并?州甚至是蜀地、江南、岭南赶来京城求医的人又带动了其他行当的繁荣。这里还包括了来自于突厥、岭南一带的一些部落首领。
政通人和、百姓们提到朝廷就会竖起大拇指,这都是李世?民去城中微服私访的时候亲耳听到的,简直龙心大悦。他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徐清麦在朝堂上争执百姓们也应该拥有生命健康权的意义。不过?是一家悲田院,就能让民众归心,这简直就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策之一。
所以,在巢明提到要在天下?推广悲田院与医学院之时,他想也不想的就大笔一挥。
准!
那接下?来太医院就要着手去操作这件事了,整个大唐共十道,一下?子全铺满显然不现实,太医院没这么多人。因?此在巢明与几位太医少?卿、太医丞等商议过?后,先拎出了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江南道五个来。
负责去江南道做这件事的就是随行的李太医,他本就是江南人,这次会在姑苏常驻,十分满意。
徐清麦也给自己争取到了去江南道出差的机会——她兢兢业业的在长安待了好几年,从来没休过?什么长假,而且夫妻分别?两年多从未见面,如今给自己放个长假,顺便监督一下?江南道太医监的工作,很合理吧?
她理直气壮。
巢明也觉得很合理,思索过?后给徐清麦批了半年的假期,于是她立刻就愉快的卷起包袱带着周天涯和刘若贤一起回了江南。
阔别?江南三年多,此刻重新?看到岸边的竹林桃花、绿柳依依,感受到鼻尖所萦绕的湿润的空气,徐清麦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这时候,船声传来砰地一声震动,它靠岸了。
船上的管事在逐个的通知?每间船舱的贵客。
徐清麦牵着周天涯:“走?吧,我?们下?船咯。”
她本以为要到瓜州换船然后去到燕子矶,才能看到在那边等候的周自衡,却没想到,刚出现在甲板上,就见到了在码头上翘首等候的他。
戴着玉冠的他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明显,挺拔的身姿卓然而立,码头上的喧嚣与浮躁似乎到了他这儿就静止了,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他也正在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间在此刻凝固。
一眼?万年。
徐清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重了几分,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在扩大。
她嘀咕道:“怎么都来扬州接了?”
被她牵着的周天涯迷茫的张开嘴:“啊?阿娘你在和谁说话吗?”
徐清麦这才想到周天涯这小豆丁是看不到船舷外?面的,立刻抱起她来,指着周自衡站着的方?向笑道:“看,阿耶来接我们了。”
周天涯努力?的朝码头上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最惹眼的周自衡。
她使劲儿朝着周自衡的方向招手。
徐清麦好奇问她:“你居然还能认出来他是你阿耶?”
周天涯皱了皱小?鼻子,骄傲道:“那当然。”
她的阿耶必然是人群中最出色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终于轮到她们下?船了,徐清麦将周天涯放了下?来,小?心牵着她迈过?了搭建好的舢板,终于落在了踏实的地面上。还没停稳,整个人就被一双臂膀拥入到了怀中。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终于等到你了。”
大唐纵然开放,但男女也鲜少?有在外?面做出亲密举动的,因?此周自衡很快就放开了她,只是在袍袖之下?两人的手依然是紧紧握着的。
徐清麦的眼?睛亮晶晶的,抿嘴一笑:“你怎么跑扬州来了?”
周自衡轻轻道:“自然是因?为等不及了。”
徐清麦当然知?道是这个答案,只不过?她非得要问出来,也非得要听他这般说出来罢了。她刚想要讲点什么,却听到有人哇哇大哭起来:
“阿耶,你都没有看到我??”
原来是周天涯小?豆丁看到父母相遇却没看到她,急得在地上直跳脚。
周自衡哈哈一笑,抱起她来:“周天涯小?娘子,你假哭的时候如果能真有眼?泪就会显得更真一些。”
周天涯被他戳破后嘿嘿一笑,但此刻被几年不见的阿耶抱在怀里,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未免会觉得有些陌生,小?孩子的害羞终于冒出来了,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周自衡看到她这个模样?,又觉得有些心酸。
终归是生疏了。
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周天涯才一岁多一点,像个小?团子,一只手就抱起来了。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冒出来的都是一个个的单字,小?短腿跑一段就要跌一跤,然后就哭着要阿耶抱起来。
可现在,她已经四岁了
四岁的周天涯,是个极漂亮的小?娘子,结合父亲和母亲的优点,梳着双丫髻,穿着嫩绿色的襦裙,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实在古灵精怪,活脱脱就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仕女。
她从周自衡的怀里挣脱出来,要自己走?,牵起了徐清麦的手。
周自衡一颗老父亲的心像是泡在了苦水里,又酸又涩,她明明之前和自己更亲的!
这时周天涯歪着头看了看他,又伸出自己另一只手,理直气壮道:“阿耶牵我?这一边。”
周自衡脸上立刻如雪霁冰释,露出笑容来。
徐清麦呵呵一声道:“等之后,你就知?道她有多顽皮了,一点都没有之前省心。”
当然,语气是嗔怪的,脸上却带着笑。
周天涯闻言,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
一家人的重聚自然是让人看了后会心一笑,已经下?了船的李太医也只能重重咳了几声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徐清麦大囧,一拍额头,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在闷笑的刘若贤和李太医。
她还真把李太医给忘记了。
于是,介绍认识又费了一番功夫后,一行人这才准备往扬州城的驿馆而去。至于行囊箱笼,自有码头上的脚夫送过?去。
“驿馆的饭菜算不上扬州顶好的,但也有稍许江南风味,”周自衡算得上半个东道主,对李太医道,“待去了江宁县,再好好的为太医接风洗尘。”
李太医呵呵一笑:“周寺丞无需客气,在下?原本也是江南人士,只是远离故土多年,如今可以重归江南,吃到这江南饭菜,已然是十分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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