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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但?那只是短短一瞬, 转瞬之间,男人?已恢复原来的死人脸模样,微抬眉, 冷冷瞧着立在帐下的使者。

    “噌——”

    厉风迎面而来?。

    使者一惊, 尚未看清那是什么?利器,利器已隔着脖颈处的衣物刺在他衣襟处。

    多一分力气会要了他性命, 少一分力气无法让凤钗牢牢嵌在他衣物上, 冰冷的金属贴在他脖颈,激得他脖颈处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使者大惊。

    他在二娘麾下也算佼佼者,武功排名前?几的人?, 怎会被席拓如此压制?!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席拓完全可以要了他性命,但?席拓没有要。

    染血的凤钗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仿佛在无声提醒着他,这是一支什么?样的东西。

    ——以一支凤钗做到这种程度, 席拓身上的功夫堪称独步天下。

    使者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没必要怕的, 他来?的时候, 便没做过自?己?还能回去的打算, 在这样的乱世里,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约定早已被世人?摒弃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大司马这是何意?”

    虽没打算活着回去, 但?使者还是对着席拓深鞠一躬, 拱手笑道,“大司马, 两军交战, 不斩来?使。”

    席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以我并?未杀你。”

    哟,还是位颇为?讲究的大司马?

    使者抬了抬眉, 笑了起来?,“既不打算杀外使,又如何如此对外使?”

    抬手几乎贴着他脖颈插在他衣襟处的凤钗拔下来?,使者轻抚上面的血迹,“外使也算略知?武功,知?晓功夫的深浅。”

    “方才这一掷,大司马对外使的确动了杀心——”

    “回去告诉姜二娘,若非降书,则不必来?送。”

    然?而他刚刚开口,主位上的男人?已冷声打断他的话,“席拓是粗人?,更是一介武夫,不知?这东西的用处。”

    仿佛方才对他的杀心,仅仅是因为?姜二娘送凤钗的不悦。

    ——身为?三军主将却被敌将送了一支凤钗,怎么?看怎么?像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就像是诸葛亮为?了激司马懿出城来?战,故意送司马懿衣服一样,效果是异曲同工。

    唯一不同的是司马懿着实?不是诸葛亮的对手,所以把诸葛亮送来?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敢与诸葛亮决一死战,但?席拓明显不同,兵力士气粮草补给他处处占上风,所以没必要忍姜二娘的挑衅。

    使者微掀眼皮,笑了一下,视线牢牢锁在席拓脸上,“大司马当真不知??”

    “此凤钗并?非凡物,而是前?朝宫廷时兴的样式。”

    声音微微一顿,端的是欲言又止,“前?朝天子?并?不重欲,身边宫妃只有两三位,且膝下无公主,只有一位养在身边的太子?妃这支簪子?的来?历,其实?一探便知?。”

    “滚。”

    这位并?不暴戾,情绪颇为?稳定,甚至堪称智将的大司马凉凉挑眉,吐出一个字。

    ——他似乎并?不好奇簪子?的来?历,更不想?听使者的废话。

    使者抬头欲再看席拓的脸色,只看到一双眼睛冷冷看着他,那双眼眸着实?渗人?,像是来?自?深渊地狱的凝视。

    使者眼皮狠狠一跳,几乎不敢与席拓对视。

    细密的鸡皮疙瘩从使者身上迅速泛起,使者终于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席拓的审视。

    这样的一个人?,的确称得上一句冷面阎罗。

    大盛天子?从哪挖出来?的这位瘟神?

    又为?何如此信任?敢给他二十甚至五十万的兵力?

    使者心头一沉,耳边响起席拓亲卫的声音,“我家?大司马让你滚!”

    使者被亲卫轰了出来?。

    “就是这样。”

    使者回去找姜贞复命,“以属下来?看,席拓似乎并?无异样。”

    “他的不耐烦,仅仅是因为?他为?大司马,二娘却送了一支女人?用的凤钗,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赵修文长眉轻蹙,“此人?心思?深沉,远非严老将军之人?所能比拟,或许是他故作不震惊,装作不在意?”

    “不像。”

    使者摇头,“我在二娘麾下也算察言观色的佼佼者,若我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怕二娘到了他面前?,也发现不了什么?。”

    姜贞颔首,“这是自?然?。”

    “婶娘,凤钗无用,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赵修文问姜贞。

    姜贞笑了一下,“到底是不是无用,要过一会儿才能知?晓。”

    相?蕴和眉头微动。

    “你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姜贞对使者道。

    使者退出大帐。

    偌大三军主帐,只剩下姜贞相?蕴和与赵修文。

    赵修文给姜贞相?蕴和各斟了一盏茶。

    相?蕴和双手捧着茶,看了又看胸有成竹的姜贞,“阿娘,我只知?道这枚凤钗,其他的一概不知?,纵然?席拓果真被这枚凤钗触动,我也无法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傻孩子?,这样的簪子?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东西。”

    姜贞伸手揉了下相?蕴和的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前?朝宫廷里时兴的样式。”

    “前?朝天子?并?不重欲,宫妃不过三两人?,膝下无公主。”

    赵修文想?了一下,说道,“如此算来?,能用这种凤钗的,不是前?朝天子?的妃子?,便是前?朝天子?颇为?喜爱的明孝太子?妃。”

    姜贞笃定开口,“这支凤钗并?非妇人?的款式,那么?能用这支簪子?的,只有明孝太子?妃一人?。”

    “明孝太子?妃?”

    相?蕴和疑惑出声。

    ——她当了一百多年的鬼,对未来?之事颇为?了解,但?对对于前?朝之事,却知?之甚少。

    “对,明孝太子?妃。”

    姜贞轻啜一口茶,“这位太子?妃是前?朝天子?的外甥女,虢国长公主的孩子?,生于会稽顾家?,认真算起来?,与楚王朱穆都有亲。”

    说到这,姜贞声音微微一顿,看向一旁的相?蕴和,“若那位三郎的确出身会稽顾家?,那么?这位太子?妃不是他的族姐,便是他的族姑姑。”

    “三郎很少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相?蕴和眉头蹙了一下。

    “与家?里的关?系不好,自?然?是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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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

    姜贞笑了一下,“说来?也是奇了,这位太子?妃与家?中关?系也不好。”

    “虢国长公主下嫁会稽顾家?后,不过三十年病逝在江东之地。”

    “前?朝天子?闻之大怒,亲提三十万大军,要荡平顾家?,给长公主报仇。”

    “那时的太子?妃尚未与太子?定下婚事,还只是顾家?的一个小女郎,会稽顾家?便求她,让她在天子?面前?说些好话,放过顾家?满门。”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年龄虽小,心里却极有主意,天子?问她,要如何处置顾家?,她言道,当挫骨扬灰,方解她心头之恨。”

    “天子?大笑,当场封她为?明孝公主,封地为?雍。”

    姜贞眸光轻闪,“雍,前?朝龙兴之地,一般为?太子?的封地,如今却被天子?封给一介孤女,其用意昭然?若揭——这位年仅八岁的明孝公主,当为?未来?的太子?妃。”

    “封号为?明孝,封地为?雍国,故而世人?又叫这位顾家?女郎为?明孝公主,又或者雍国公主,只是后来?的明孝封号更为?响亮,世人?才慢慢不唤她雍国公主。”

    “而导致长公主早逝的会稽顾家?,则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威威赫赫的百年世家?,在帝王威仪下荡然?无存。”

    “还是如今的大盛天子?篡夺了江山,会稽顾家?有从龙之功,这才死灰复燃,有了现在的富贵。”

    “会稽顾家?现在瞧着虽光鲜,但?与当年却相?差甚远。”

    赵修文轻轻一叹,“哪怕是士族大家?,在经历一次的灭顶之灾后,也难以维持当年的盛景。”

    “那位明孝公主呢?”

    相?蕴和对顾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那位太子?妃,“她与太子?定了婚事?成了明孝太子?妃?”

    “不对呀。”

    说到这,相?蕴和秀眉微微蹙了起来?,“古来?只有妻随夫,哪有夫随妻?她封号虽为?明孝,可若成了太子?妃,便要随太子?的封号。”

    姜贞笑了一下,“这便是这位公主,或者说太子?妃的厉害之处。”

    “她不仅让一朝太子?随了她的封号,甚至在太子?猝然?病逝后,还做了第二位太子?的太子?妃。”

    相?蕴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换了人?太子?妃没有换?!”

    “不错。”

    姜贞微颔首,“她八岁被封明孝公主,封地为?雍,十岁与太子?定下婚事,十二岁时太子?突然?病逝。”

    “前?朝天子?拢共两个儿子?,死了一个,便只剩下年方三岁的小儿子?,而这个时候的明孝太子?妃,已经十二岁。”

    “但?尽管如此,前?朝天子?依旧力排众议,立明孝太子?妃为?小太子?的正?妃,待小太子?加冠之后,便给两人?完婚。”

    “若只是这样,倒也算不得什么?传奇之事,只能说天子?重情,对待长姐唯一的骨血颇为?照拂。”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才真正?让这位太子?妃成为?一代?传奇——她被天子?赋予监国辅政之权,天子?出征在外的时候,朝政皆由她来?做主,彼时的她,不过十二三岁。”

    相?蕴和瞪大了眼。

    好一会儿,她从震惊中慢慢回神,找到自?己?的声音,“那这位明孝,不对,雍国公主真的很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把她称为?明孝公主,而是更喜欢她的另外一个封号——雍国公主。

    雍国,前?朝龙兴之地,非太子?不得封。

    前?朝天子?将这块封国赐给那位太子?妃,已将她视为?自?己?的继承人?。

    “前?朝天子?乃一代?明主,若非这位雍国公主着实?有几分真本事,又怎会为?她逾越至此?”

    相?蕴和慢慢说道,“一代?孤女成为?太子?妃,太子?病逝,又成了小她九岁的小太子?的太子?妃,甚至还有监国之权?”

    “这不是一位普通公主太子?妃能有的权力。”

    “她必有过人?之处,前?朝天子?才会如此待她。”

    赵修文看了一眼相?蕴和,向来?温文尔雅的男人?此时神色颇为?复杂,“她的确有过人?之处。”

    “她最传奇的不是做了两任太子?妃,而是前?朝覆灭之际,她成了大盛开国皇帝的宠妃,又在开国皇帝死后,成了如今这位天子?的宠妃。”

    “!”

    这、这么?厉害?!

    赵修文长叹一声,“前?朝天子?乃一代?雄主,可惜天不假年,并?非长寿之人?。”

    “他死于三十八岁,那一年,这位太子?妃年方十五,小太子?不过六岁,大争之世幼主坐不稳江山,太子?妃虽有治国之能,可也需借天子?之威,天子?突然?崩逝,她与小太子?便如三岁小儿抱金砖过闹市,注定被人?觊觎。”

    “天子?崩逝半年后,晋升为?皇后的她再也弹压不住蠢蠢欲动的权臣悍将,天子?最为?倚重的悍将,大盛开国皇帝在一场夺权之中胜出,做了九州天下之主。”

    “而明孝太子?妃,又或者说明孝皇后,便成了大盛开国皇帝的宠妃。”

    “至于那位年仅六岁的小皇帝,便被大盛开国皇帝降为?陈留王,在就藩去国的路上被劫匪所伤,当场丧命。”

    “这”

    相?蕴和眉头微拧,“这分明是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谁说不是呢?

    但?授命之人?是天子?,是九州之主,谁会了为?了前?朝的皇帝去得罪新朝皇帝呢?

    没有人?这么?做,所以陈留王死的悄无声息。

    他的葬礼上大盛开国皇帝痛哭到昏厥,已成宠妃的明孝太子?妃不仅要陪着他演戏,还要安慰他切莫太过悲伤,当保重龙体才是。

    相?蕴和抿了抿唇,“怪不得大盛如此不得民心,原来?根子?出在立国不正?上。”

    “欺负孤儿寡妇夺了天下,哪怕做了皇帝,世人?也瞧他不起。”

    “胜者为?王败者寇,没有什么?瞧起瞧不起的。”

    姜贞揉了下相?蕴和的发,“大盛之所以落到如今九州崩裂,并?非开国皇帝的原因,而是现在的这位皇帝导致的。”

    “大盛开国皇帝也算一代?雄主,虽夺位之举不大光彩,但?做了皇帝之后也励精图治,从不懈怠,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若他这样执政下去,过是二三十年,世人?便会彻底遗忘前?朝,转而认同大盛的统治。”

    “只可惜,他与前?朝皇帝一样,也是一位短命的皇帝,当了不过五年的天子?,便突然?病逝,驾鹤西去。”

    “当年他欺负孤儿寡妇,如今他的弟弟也有样学样,同样杀侄欺嫂当了皇帝,而他颇为?宠爱的那位前?朝皇后,也成了如今这位皇帝的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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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这位皇帝才干远远不及其兄,却极善权术,那些曾经的功臣悍将,一一被他夺权罢官。”

    “朝中再无经天纬地的文臣,更无所向披靡的战将,他的皇帝之位坐得安稳。”

    “盛世之中如此行事倒也无妨,家?底厚,可以由着他糟蹋。”

    “但?现在是大争之世,朝中无能臣悍将,天子?不会治国更不懂打仗,内忧外患接憧而来?,让曾经一统天下的大盛如今四分五裂,再不复其兄执政期间的海晏河清。”

    相?蕴和抿了下唇。

    ——典型的人?菜瘾大,祸害一个。

    “当然?,若说如今的大盛天子?一无是处,倒也是对他的诋毁。”

    姜贞又道,“他有识人?之才,也有用人?之能,只是其兄得位不正?,自?己?得位更不正?,两相?压力下,自?然?不敢大力启用能臣,只敢用些庸碌之才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若非战火四起,起义军蜂拥而至,他绝不会用严老将军,更不会对席拓委以重用。”

    姜贞道,“在他心里,越能干的人?,威胁便越大。”

    “我不喜欢这样的皇帝。”

    相?蕴和皱眉道。

    姜贞笑了一下,“谁都不喜欢这样的皇帝,所以才有了我们。”

    “对了,虽说如今的天子?是兄死弟及坐了皇帝位,可有市井流言,说他是受明孝太子?妃的蛊惑,才弑君杀兄,夺了九五之位。”

    知?晓相?蕴和对那位公主更感兴趣,姜贞补充说道,“明孝太子?妃在前?朝有杀父杀族人?之举,在大盛有挑拨兄弟阋墙之恶行,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被前?朝天子?盛赞的可托天下的明孝太子?妃,而是位颇有争议的妖妃。”

    相?蕴和这才把霍乱宫闱的妖妃与前?朝治国辅政的明孝太子?妃联系在一起,“竟然?是她?”

    “不错,正?是她。”

    姜贞点头,“脸面这种东西,天子?偶尔也会捡起来?用一用。”

    “如今的这位天子?登基后,怕史书评价太难听,便不许世人?再提明孝太子?妃,违令者夷三族。”

    “是以,世间再无明孝太子?妃,只有一位宠冠六宫居章华殿的宸妃。”

    “宸,帝星也。”

    相?蕴和眼皮轻轻一跳,“封号为?宸妃,这是要为?她拱手天下么??”

    姜贞轻嗤一笑,“拱手天下?不,你太看得起咱们的皇帝了。”

    “一个封号而已,给了便给了,博美人?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咱们的这位皇帝远没有前?朝天子?的心胸气魄,甚至远远不如他的兄长,他从不让宸妃干政,更不许她私自?结交朝臣。”

    “章华殿虽修得富丽堂皇,比皇后所住的千秋宫更为?气派,但?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将她牢牢锁在里面。”

    “这位宸妃如今只是大盛天子?豢养的鸟雀儿,早已不复当初的一手遮天之势。”

    姜贞声音中的嘲讽之意更甚,“至于世人?所说的妖妃奸妃,更像是世人?不敢骂大盛天子?杀兄夺位抢嫂子?,便将脏水全部泼在她身上。”

    “皇上骂不得,宫妃难道还骂不得?”

    “世人?最会做的,不就是看人?下菜欺软怕硬吗?”

    相?蕴和心头一跳,瞬间想?起自?己?阿娘称帝后的毁誉参半,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世人?从来?如此,最会刻薄女人?。”

    “所以我们阿和要做一个不被刻薄、世人?更不敢刻薄的女人?。”

    姜贞伸出手,揉了揉相?蕴和的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当你的位置足够高,哪怕做些无伤大雅的杀戮之事,也会有名家?大儒为?你辩经。”

    相?蕴和哑然?。

    ——还别说,的确是这样。

    阿娘称帝后杀人?无数,阿父身边之人?皆死于阿娘之手,杀到让她这个女儿有时候都忍不住感叹,有些人?真的没有杀的必要。

    但?后世文人?却有不同看法,一些骂阿娘心狠手辣是毒妇,另一部分夸阿娘实?乃千古一帝,阿娘的嗜杀残暴只是千古一帝的白璧微瑕。

    两派人?互相?骂了近百年,谁也没能说服谁。

    她只当了百余年的鬼,不知?道后世人?对阿娘的评价是什么?样,但?以当世推后世,后面的评价应大差不差,不过是毒妇和千古一帝的争辩,绝不会有中间值。

    这便是阿娘的敏锐之处,从来?透过问题看本质。

    大盛开国皇帝虽得位不正?,但?的确是位好皇帝,所以阿娘对他评价颇高。

    如今的皇帝玩弄权术,打压有才之士,阿娘对他更多的是嘲讽,但?也认可他的能力,只是限于自?身原因,不敢破而后立。

    至于那位曾经代?天子?治国辅政,而现在是妖妃代?名词的宸妃,阿娘也给了极大的尊重与理解。

    ——世人?不敢指责天子?,便指桑骂槐,骂她妖媚奸诈,实?乃祸水。

    可是,这位宸妃的风评转变与如今的下场,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警醒她。

    ——别人?赋予的权力终究是镜花水月,那人?人?亡政息,自?己?便是水上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成为?执政者豢养的鸟雀儿。

    思?及此,相?蕴和心头倏地一跳,抬头看向面前?的姜贞。

    前?世的阿娘宁背负骂名也要弑君登基,是否便是吸取了这位宸妃的教训?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姜贞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阿和,能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旁人?夺不走的,才是你强大的根本。”

    “永远不要将自?己?的未来?交付于另一人?。”

    “想?来?那位宸妃,如今已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她如今便不是宠冠六宫的宸妃,而是被人?金屋藏娇,纳入府中。”

    姜贞眉梢微挑,悠悠发问,“大司马,您说是也不是?”

    相?蕴和一惊。

    ——席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完全没有察觉到?

    与赵修文交换一个颜色,少年亦是惊讶疑惑。

    姜贞的声音仍在继续,“大司马,她从未与您说过,杀了他,带我走之类的话。”

    “因为?她的仇,她要自?己?报。”

    “她受够了身不由己?,她选择自?己?掌握命运。”

    “所以您至今仍是天子?委以重用的大司马,而她是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宠妃。”

    “啧,那我便祝宸妃娘娘得偿所愿,也祝大司马抱得美人?归。”

    声音微微一顿,姜贞的话里带了几分揶揄,“千万别竹篮打水,落得一场空。”

    剑光骤起。

    “铮——”

    长剑争鸣,瞬间碰撞在一起。

    相?蕴和尚未反应过来?,姜贞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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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来?人?交手数个回合。

    赵修文一惊,立刻拔剑将相?蕴和护在身后。

    “有刺客!”

    赵修文冲驻守在外面的亲卫大喊。

    亲卫涌进主帐。

    他们显然?早就得了命令,早早埋伏在周围,只待赵修文一声令下,便冲进来?将敌人?就地斩杀。

    “”

    果然?是她阿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能赢就行,不必在乎手段,一如阿娘对大盛开国皇帝的评价——虽得天下的手段不光彩,但?也是位好帝王。

    相?蕴和抬手掩面。

    短短一瞬,她全都明白了。

    什么?劝降,什么?换个思?路,都是阿娘阿父与军师打出来?的幌子?。

    像席拓这种人?,若不能在正?面战场上打败他,他怎会归降阿娘?

    更别提这位战将心中无家?国,与严老将军完全不同,是把伤人?更伤己?的一把利剑,哪怕捏着他的软肋让他归降,他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突然?叛逃,所以阿娘压根没想?招降他,而是借机诱杀他。

    ——这样一位绝世悍将,只有彻底死了,阿娘才能睡得安稳。

    相?蕴和抬头看来?人?。

    三军主帐虽大,可也容不得那么?多的人?,更别提还有两人?在交手,相?蕴和只觉眼前?一花,防火防刀剑的帐篷已被人?掀了顶,那人?持剑立于主帐桅杆之上,额角刺青狰狞,将原本颇为?英俊的面容衬出十分的煞气。

    这便是盛朝大司马席拓?

    的确与传闻中别无二致,是位冷面阎王——一位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原来?你知?道的,只是这些。”

    与他阴鸷迫人?的气质相?比,他的声音却很好听,哪怕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也是极为?悦耳的。

    相?蕴和耳朵微动,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不瞒大司马,我原本只是三分怀疑,如今却是十二分的确定。”

    姜贞悠悠一笑,“忘了告诉大司马,我方才并?不知?道您已经来?了,是故意诈您的。”

    相?蕴和微微一愣。

    姜贞慢悠悠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没曾想?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您竟这般不经诈,我不过说了三两句话,您便自?己?跳了出来?,委实?对宸妃娘娘用情极深,不容她受半分诋毁。”

    “???”

    阿娘是诈席拓的?!对诱杀席拓的事情并?无十全把握?!

    相?蕴和眼皮一跳,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她记得她阿娘并?非尖酸刻薄之辈,怎今日说话却一直往席拓心窝戳?

    抬头看那位大司马,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有了冷意,的确被阿娘所触动。

    ——那位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宸妃的确是他的逆鳞。

    哦,明白了。

    阿娘想?激怒他,然?后让他露出破绽,之后大手一挥,联合亲卫把人?诛杀在这里。

    太符合阿娘的作风了。

    前?世阿父的不少能兵悍将都是这样被阿娘诱杀的,甚至就连商溯也是这么?死的。

    ——在诱杀这种事情上,阿娘的确有天赋。

    姜贞却在这个时候选择收剑,“席拓,你的确是百年难遇的将才。”

    “虽无师父教习,却自?学成才,通天文,懂地理,晓阴阳,知?奇门遁甲与阵图兵势,纵然?是我,也无十全把握能胜你,所以才出此下策,诈你以诱杀。”

    “你虽是天生将才,却没有为?将者最珍贵的品质——心中无家?国。”

    “你从不知?自?己?为?何而战,只凭一腔孤勇。”

    “你虽锋利,锐不可当,却始终是他人?掌中刀。”

    “而我,却是自?己?的主人?,知?晓自?己?为?何而战,知?晓自?己?身后是万千庶民,更知?晓自?己?是为?民请命,还天下太平。”

    姜贞眉梢微扬,暮夏的阳光聚集在她的眼角眉梢,“席拓,勇者无敌,仁者无畏,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走吧。”

    “来?日战场相?见,我必能破你不败神话。”

    第 42 章(捉虫)

    第四十二章

    嘈杂主帐陡然陷入安静。

    所有人屏住呼吸, 视线落在身材高挑的女人身上,她?虽剑术高?超,但男女之?间的力?气悬殊依旧让她在对战席拓之际虎口崩裂, 殷红的血迹顺着她?掌心往下淌, 可尽管如此,却没有觉得她不会是席拓的对手。

    正如她?所说, 席拓虽锋利, 可也不过是他人掌中刀,而她?,却是刀的主人。

    ——刀再怎样吹毛断发, 但仍要?被?人所掌握。

    过刚易折。

    刀会断,人的手断了, 还能再接。

    她?不?会输。

    潮水一般涌来的亲卫齐齐收剑。

    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让这个对他们威胁极大的男人离开。

    没有人质疑姜贞的决定, 质疑她?是放虎归山。

    正如他们从不?质疑她?的能力?一般,他们笃定她?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什么放虎归山?

    不?过是未来赢得更漂亮罢了。

    既然如此, 那么又为什么不?能放席拓离开?

    “大司马, 请。”

    赵修文长剑还鞘, 对席拓做了个请的姿势。

    主杆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人言姜二娘狂傲,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席拓眯眼看着姜贞,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你能赢我?可笑。”

    姜贞清越一笑, “席拓, 我能赢你一次, 便能赢你第二次。”

    “今日之?赢不?甚光彩,但在?不?久的未来, 我必能正大光明将你擒下!”

    “席拓恭候大驾。”

    席拓冷冷一笑,收剑落地。

    亲卫们让出?一条路,他便大摇大摆从三军主帐的位置走出?,仿佛一点不?担心姜贞放冷箭。

    ——似姜贞之?自负,既说了要?在?战场上赢他,便不?会再用阴谋诡计。

    席拓大步离去。

    主帐被?毁,亲卫们重?新将帐篷撑起来。

    几刻钟的功夫,一座崭新的主张重?新被?竖起来。

    相蕴和跟随姜贞走进主帐。

    亲卫取来伤药与纱布。

    姜贞伸出?手,赵修文轻车熟路给她?伤药包扎。

    “婶娘素来不?以力?气见长,今日怎突然与席拓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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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气了?”

    姜贞虎口被?震裂,伤口处颇为狰狞,赵修文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姜贞轻啜一口茶,“他既想试我深浅,我便不?能怯战,否则还会让他以为我怕了他。”

    “区区席拓而已,尚不?足以让我韬光养晦。”

    姜贞回答着赵修文的话,眼睛却在?看相蕴和,“阿和,你可明白今日的一切?”

    “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相蕴和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阿娘既不?想招降他,又何必放他离开?两军交战,哪有不?伤亡的?”

    “更别提席拓乃世之?骁将,阿娘纵然能赢他,也?会损失惨重?,将士死伤无数。”

    相蕴和轻轻一叹,“阿娘该为了将士性命着想,不?该放他离开的。”

    话刚出?口,自己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为了取胜可以使一切的阴谋手段?甚至还觉得阿娘太过光明磊落,当现在?便把席拓杀了,以绝后患?

    这样的她?,与欺负孤儿寡妇杀陈留王的大盛开国皇帝有什么区别?

    又与杀侄逼嫂趁虚而入的现在?的大盛皇帝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一样的没有底线,一样的机关算尽。

    相蕴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姜贞却欣慰笑了起来,“我的阿和长大了。”

    “你现在?的思?维,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该有的思?维。”

    “你没有错。”

    姜贞对相蕴和道。

    相蕴和有一瞬的迷茫。

    如此汲汲营营,视人命如草芥,真?的没有错吗?难道统御九州的执政者,都要?将天下万民当刍狗吗?

    见相蕴和仍在?恍惚中,姜贞虎口的伤口被?赵修文包扎好,便伸出?手,对着在?反省自己的小姑娘招招手,“阿和,过来。”

    相蕴和慢慢走了过去。

    姜贞把相蕴和揽在?怀里,温柔与她?剖析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今日不?杀他,除了对绝世将才的惺惺相惜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你。”

    “因为你在?,所以我必须留他一命。”

    “我?”

    相蕴和指了指自己,有些?迷惑。

    “对,因为你。”

    姜贞微颔首,“我可以不?择手段,我可以冷酷无情,我可以杀人如麻,我甚至可以不?分善恶,我都可以。”

    “想要?执掌天下,没有一颗冷硬的心是不?行的。”

    “但若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传承天下的执政者,便不?仅仅要?有冷硬之?心,更要?有一颗悲悯之?心。”

    “杀戮太过为暴君,软弱无能为庸主,只?有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才是开创万世基业的千古一帝。”

    相蕴和微微一愣。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仿佛没明白,但是没关系,姜贞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今日放他离开,是为了告诉你,执政者可以雷霆手段,但也?要?做事留一线。”

    “你可以眼见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但不?能忘记,你之?所看到这些?甚至造成这些?,是因为你要?还天下太平。”

    “双手染血不?要?怕。”

    “只?要?心中无血,那便是无血。”

    相蕴和心头一震。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误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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