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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牧念河不禁怀疑牧守星说的可信度, 毕竟连季槐清都不明白的事儿,八杆子打不着的牧守星怎么能知道?
“我偷听的。上次古金街回来,爸妈吵了好大一架, 爸想攀季家, 妈不让, 说他只会自讨没趣。两人吵着吵着, 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季严凛,妈还说季严凛是个疯的,是打娘胎里带的。”
原来是易岫说的。
牧念河想到牧家没破产前, 易岫和季家的何夫人有点交情,常约在一起吃下午茶,想来知道些内幕。
但若是如此,季严凛现在在哪, 是去上坟了么?
牧念河心里一阵阵的疼,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心疼他。
这个人,怎么就能扛着自己去呢,该叫她陪他一起去啊。
牧念河着急忙慌的找手机, 想给他打电话,可电话都快拨出去了,她却又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万一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呆着呢?她打去电话, 他岂不是还要故作开心的哄她?
想到这里, 牧念河又放下手机。
算了,不问。
“那你就告诉母亲, 我打定主意和他过一辈的。”
一腔酸闷无处发,只能冲着倒霉弟弟发。
牧守星张了张嘴, 愕然:“姐,你真挺喜欢姐夫的?原生家庭不好的人, 大多比较阴暗的。你真想好了。”
现在的牧念河哪能听得一句对季严凛的贬损,当即抬起手给了弟弟一巴掌,怒道:“祖父祖母是多好的人,牧家还是书香世家,你看养出来的牧回白是好人吗?”
“姐我错了。”牧守星从没见温婉的姐姐动过手,更没被她打过,此刻人都傻了,连连道歉。
“照你这么说,我原生家庭也不好,你看我阴暗不阴暗?我看你是被牧回白教坏了!”牧念河不依不饶,又一巴掌扬过来。
这夜牧守星都快哭了,求饶恳切:“姐夫是这世上最敞亮的人,天下我最阴暗好了吧!”
牧念河:哼
第二天大年初一,牧念河拜别外婆和二姨,准备出发去方景尘家。
“才住这两天就走,再多住两天呗?”易轻在门口恋恋不舍的送她。
“不了,和师傅那边也说好了,住不了几天,明儿夜里他就来了。”
原来是姑爷要来了,易轻拍了她下,叮嘱:“走前叫人来家里吃饭。”
牧念河笑:“他也说要来呢,初三中午,他说请你和外婆去外面吃,过年在家里做饭太累人了。”
“主要怕累着你吧。”易佳佳凑过来。
这两天她和牧念河睡一张床聊天,偶尔能听见季严凛给她打电话,别看姐夫挺冷一个人,心却细的很。
什么不能食冰啦,不能熬夜啦,别太累,做饭太辛苦他安排厨师上门做啦,简直全方位呵护。
临了还要加一句,“宝贝,开心玩,我很快去接你。”
易佳佳被麻了好几个晚上。
牧念河脸红,笑着拍她,“去你的,年纪轻轻揶揄人。”
姐妹两打闹着,牧念河转身时偶尔看见易岫看她和易轻易佳佳抱在一处的眼神,那是一种羡慕却不敢打扰靠近的遗憾。
牧念河心里像被扎了下似的,迅速移开眼,当没看见。
“小念,婚礼什么时候办,喜糖喜帖那些,都备下了吗?”临上车时,易岫还是没忍住,追到车跟前问她,“你有需要妈妈帮忙的,等回了京北,姑爷愿意的话,我去你那儿看看,帮帮忙?”
易岫还当她是小孩子,想伸手摸她的头发,牧念河有些不自在的躲了下,客气道:“不用了,婚礼的事还在商量。他能用的人挺多的,不麻烦了。”
“也是,季家的排场我是知道的,京圈豪门里的豪门,不会缺人的,是我多虑了。”易岫讪讪的收了手,声音有些哽咽。
“嗯,我走了。其实婚礼并不会太隆重,应该只会有我们两个人和几个朋友。”
她和季严凛都是亲缘浅薄的人,就不搞那一出演给别人看的场面了,不如两人痛痛快快的过。
牧念河点到为止,不愿看见易岫惊愕后煞红的眼眶,说完便迅速将车窗摇了上去,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驶出小洋楼的林荫道,阳光洒在大地上,牧念河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只见易岫先是僵在原地,然后奋力向前跑了两步,最终颓落的蹲在原地掩面哭泣。
易岫知道,她彻底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牧念河胸口不由得滞了呼吸,眼睛发酸。她想起,年幼时易岫偶尔来祖父家看她,又匆匆离去时,自己也会追着车跑两步,但很快便停了下来,不再挣扎。
那时她虽然年纪小,心里却很清楚,她很早就被父母抛弃了。
也许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有了注定,有些人,注定渐行渐远
到了临浦路,邢丽老早做了一大桌子菜欢迎她。
今天是大年初一,上门给方景尘拜年的人不少,都被邢丽拒绝了,说家里“大女儿”回来了,顾不上招待外人。
牧念河一进门就被方袅抱了个满怀,给了她一个西式贴面吻:“念河姐,我好想你!”
在徽城读书的时候,她过年不想回家,就会来方景尘家,和方袅住一个屋,两人性情相近,又都喜欢艺术,常常彻夜长聊,这几年方袅出国读书,隔着时差,两人聊的少了些,但再见面时,关系照样像从前那般亲厚。
牧念河上下打量她,摸了摸她的头,“晒黑了点,但很健康。”
方袅扬了扬下巴,“我专门去做的美黑,在意大利也机场去海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听听她说的话,还专门,都快成煤球了,女孩子应该白白净净的。”
方袅不理会自家老爸的话,和他叫板,“念河姐都说了,这叫健康。中国男性的审美太畸形了,什么白幼瘦胸大屁.股大的,我偏不,我就要这种健康的美感,我这是旺盛的生命力的象征!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你懂行了吧,你明天就去改名字,就叫方奎,赶上清明你再去关二爷和李逵上柱香,你都要健康死了你!”
别看方景尘多享誉国际的一园林艺术大师,在女儿面前一下子就变老小孩了,一句不让的。
“好啊,我明天就去改名字,老方,你别后悔!”
“你敢,你个小兔崽子!
家里又嬉闹起来,方袅气急了,拿了口红要往自己老父亲脸上画花,方景尘也不遑多让的,竟然回书房拿了毛笔攻击。
牧念河在旁边看着差点要笑的喘不过气来,她换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和邢丽一起看他们鸡飞狗跳。
“嗳,这才是日子啊!”邢丽笑着感概,过了会儿又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一直两个人也不是事儿。”
牧念河知道她想说什么,揉了揉耳朵,“还没办婚礼呢,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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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更早呢。”
在方景尘家比在小洋楼还自在一些,晚上方袅热情邀请她一起睡,牧念河便叫邢丽别再收拾其他的房间。
晚上九点左右,方袅已经困迷糊了,她最近倒时差渐入佳境,困得早。牧念河在客厅陪着邢丽和方景尘说了会儿话。
“你那新婚丈夫怎么没来?你可别再忽悠我说他去非洲被酋长扣住了,亏你想的出来。”方景尘凉凉的甩了她一眼。
牧念河也忍俊不禁,“他确实在非洲有业务,也真的被酋长拉着去看过狮子,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当时季严凛和自己说这件事儿时她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还说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故事,好笑程度直飙1000%,加上这事儿还发生在他身上,好笑程度简直到了1000000%。
方景尘冷哼:“所以是因为什么,他对你这么不上心,你还护着他?你可别昏了头。”
“我没昏头,他年三十,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没和我说,但我约莫着,他是给他父母上坟去了,怕扰了我过年的兴致,就瞒下来了。”
方景尘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面色恍然一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鼻子,“咳,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误会人家了。”
牧念河苦笑,差点在他们面前红了眼:“师傅,我也才知道。”
和方景尘邢丽说了好一会儿话,三人都说累了,各自回屋睡觉。
方袅房间有独卫,牧念河怕吵到她睡觉,便躲去卫生间偷偷给季严凛打电话。
“睡了吗?”她问的小心翼翼。
“还没。到你师傅家了?”
“嗯,到了。”
短暂分开了三天,甚至每天都发微信,此刻牧念河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有些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香不香?”她想到了之前他问的问题。
季严凛深吸一口吸,又沉沉舒出来,像是累极了,“没吃,开了一天车,还没顾上。”
“开车?你要去哪?”
牧念河诧异,他一个人开车要去哪?
忽然,她心里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怎么收到季严凛的电话,他该不会!
许是猜到她猜到了,电话那头传出一生清落的笑声,“方便下来吗?”
牧念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套了外套,出门的时候撞上来客厅接水的邢丽,问她要去哪儿。
牧念河来不及解释,只热红着脸,着急忙慌的往脚上套鞋,“啊,那个,没事儿,我就”
实在“就”不出来了,邢丽也懒得问了,她这么灵光一个人,早猜到可能是小年轻的情趣,便说早点回来,她等着,不回来也得打个电话。
“师母你说什么呢,我我回来的!”牧念河手搭在门把上,有点不好意思的做保证。
邢丽笑了,摆摆手:“好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要求你安全。”
好不容易脱身,牧念河连着按了好几下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往上走,25。
门一开她就迫不及待的往里走,结果直接撞进一个人怀里。
“季严凛?”她难以置信,眼睛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凉了。
“等不及了,直接上来接你了。”
季严凛将人揽入怀中俯身的同时,牧念河也踮起脚将自己送了上去。
双唇相接,齿关微启,舒服到灵魂都在震颤。他亲的很用力也很凶,像是要将人拆吞入腹一般,扣着她腰的手不断地内收,好似无论贴的多紧都不够。
牧念河的腰都被他锢的发疼,却一声不吭,还要他抱的更紧些。
电梯下行的中间,幸运的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一路吻到电梯门开才分开,季严凛拉着她的手出门,他脚步很快,像是着急要做什么似的。
牧念河早就被亲的脸红,忍他拉着,步子也比平时迈得更大更快。
远远看见那辆库里南,季严凛最喜欢的车。他利落的打开车门,下一刻她就被塞到后座,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按在后背靠椅,熟悉的气息迫不及待咬住她的唇。
刚才在电梯中没敢太过分,眼下牧念河才算知道什么叫被吻到窒息。
仅仅只是唇舌纠缠,她却几乎被吻到身体颤动,眼前一阵阵的涌生理泪水。
“想我没?”季严凛额头和她贴着,手指灵巧的顺着她小腹滑下去,笑她,“都湿了。”
牧念河嘤咛了声,连忙抱住他的手,动情之后声音猫儿一样勾人:“想了,但你别在这儿。”
这次她说“想了”说的太利索,季严凛惊喜的扬眉,但也没有扫兴的问她怎么忽然开窍。
“为什么不在这儿?”他凑过去,在她耳边吹气,声音暧昧不清:“在这儿会更爽。”
他自然不会在这儿,却还要在嘴上吓吓她。
牧念河倏的睁开眼睛,他怎么这么说话?
眼前的季严凛还是那副样子,慵懒恣意,若不是牧守星告诉了她,她必然以为他是去哪儿度假进修去了,不然怎么能说的出这么没心没肺的骚话。
牧念河向四周打量,车顶灯没开,大约是顾及着她会害羞的缘故,季严凛始终侧过身,牢牢挡着车窗外的路灯光。
明明就是个心软的人,老装什么装。
季严凛哪里知道自家夫人早就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还不歇心的撩拨,“就这儿,给我,怎么样?”
牧念河心里想笑,却不动声色,伸出胳膊攀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好啊,但是我想久一点,这里行吗?老公。”
最后一句简直是致命一击,季严凛头皮一下子就麻了,直击天灵感的爽感传到四肢百骸。他低声骂了句脏话,俯下身狠狠在她嘴里搅了两下才退出来,恶狠狠,“谁教你这些的?”
牧念河眨眨眼,面不改色:“没人教,真情流露。”
—
季严凛开车去酒店的时候,牧念河坐在副驾如坐针毡。
她要怎么和邢丽说她不回去了,她走的时候才放下大话,说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季严凛,要不明晚吧,我今天得回去,我和师母说好了。”
“你想都别想。”季严凛绷着脸,八面不动的隐忍,多跟她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牧念河:“”
到了酒店上电梯时,牧念河才将微信编辑好发给邢丽,她找了好几个借口,最后选了最蹩脚的一个:季严凛来了,他们要连夜去给他们买第二天的见面礼。
季严凛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以后别撒谎了,没一句靠谱。”
打开酒店房门的那一刻,牧念河刚要回话,下一刻双脚离地,双腿夹住他的腰被按在门板上。
他的吻密密匝匝的落下来,牧念河身体没有支撑点,只能抱住他。
两人交替的喘.息声太重,渴意梗在喉间,只能靠不断吞咽缓解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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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渴。动情时,她闭着眼扬起脖颈,红唇微张,抑制着自己想要缩脖子耸肩的冲动。
抵入的那一刻,他的吻顺着闷哼和水声落在她耳畔,带着欲与难以言状的疯:
“心肝,今夜你睡不了了。”
第52章
骤雨稍歇, 宽阔的按摩浴缸里水波暂平,出水口几滴水珠要坠不坠的挂在上面,最后隐没在水面中, 泛起涟漪。
“啪”浴室的壁灯被按开, 牧念河抬起湿漉漉的手挡住眼睛, 贴紧他, 声音沙哑:“你别开”
“不是喊疼么,我看看。”他作势要拉开她挡着的手。
“不疼了。”
牧念河游鱼一样在水里转了个身,腿根酸软, 攀着季严凛的肩膀撑起身子,抬臂关了灯。
浴室再次重归黑暗,只有壁龛处点了三格香氛蜡烛,缱绻朦胧。
水波又一层层的荡开, 季严凛扶住她的腰,“嘶”了声,湿热包裹,他讶异于她的主动, 扣住人下巴:“想说什么?”
“想和你说几句体己话。”牧念河环着他。
“体己话”季严凛朗笑出声,他有时候是挺好奇这小姑娘的语词库,明明看上去那么清冷一个人, 说出话的却总带着好几分的温婉爱绻。
“你笑什么呢?”牧念河皱眉, 在他胳膊上扭了圈。
“嘶,你说你说, 可别动手,你这手劲儿是有够大的。”
牧念河手忙覆上去, 给他揉了揉:“我是想说,明年我不想回外婆那里过了, 初一去看看就好了。”
“怎的,不是要热闹?”
“不想热闹了,今年牧回白也来了,怕是往后每年都要来,我不想见他们。”
牧念河不知该如何引出他的事儿,只能拿自己的家事儿做饵。
季严凛听出不对来,伸手抬起她下巴,语气骤冷,“他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牧念河清浅的笑了下,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跟你讲,这次我可耍了好大一通威风,二姨也帮着我,牧回白的脸都要比锅底黑了。”
“哦,你怎么耍威风了?”他托着她往上提了提。
“嗳,我说正事儿,你别动!”
“不妨碍,这也是正事。”
好吧。
牧念河咬唇忍耐了会儿,等适应了才开口:“我我说,他要是敢欺负我,我丈夫必然得让他倾家荡产。”
水波荡了起来,牧念河一只手抓住浴缸壁,退开点身子,严肃的看着他:“你懂我意思吗?”
季严凛被她这么正经一问,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我懂,我明儿就让他倾家荡产,一定。”
“才不是!”牧念河知道他就会想歪,掰过他的脸,将窗户纸捅破,“我是说,对于你我这样的出身,父母早不是我们托底的人,我们彼此才是。”
“季严凛,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
“我遇到困难了,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也一样,遇到不顺心的了,第一个想到的也得是我。”
“这下你懂我意思了吗?”
季严凛原本低头看着,眼下真的听懂她的话,身体不由得僵住。
时间滴答走着,严凛不说话,她也便等着。
“什么时候知道的?”不知等了多久,季严凛没回答她,只用力将人扣紧,自嘲的笑了下,“云屹告诉你了?”
“不是。”某处存在感太强,牧念河皱了皱眉,她现在真有些疼了。“你的事儿我小时候也知道些,这次过年回去,我弟听我妈说过两句,告诉我了。”
季严凛曲折又悲惨的人生,数次被抛弃,数次被利用,数次涅槃重生,即便这一切都拜那两位不负责任的父母所赐,他依旧每一年都去上坟。
这些事儿,她是从多方拼拼凑凑听来的,最后才描画出一个完整的“季严凛”。
季严凛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外人了,什么事儿都不告诉你。”
“没有,我没有那么想。”她摇头,“谁都有不愿启齿的事情,我理解,也尊重你。今天说了出来,是因为”
“嗯?”季严凛偏头看她,“因为什么?”
牧念河忍了忍,可声音里依旧卷了两分湿意:“我心疼的很,忍不住了。”
如果季严凛今夜没来,她缓两天,等过年这几天过去了,他心情平复了,她引他说出来也不迟,亦或是干脆不问,等明年她陪他一起去上坟,总不会再叫他一个人。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她有信心一点点陪着他治愈他。
但他今夜来了,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为什么来的这么突然,是太孤独了?太伤心了?
于是这两天竖起的底线就这样被轻轻抹掉,她只想告诉他,从此以后他的身边都有她,他们会有自己的家。
耳边落下谓叹,季严凛的声音也变的艰涩。
“念念,谢谢你。”
这些年他每每上山祭拜,更非孺慕思念,而是想告诉他们,自己这条命,硬的很,也活的更好。只是他心底的灰暗阴沉,万家灯火贺新年之时,是他恨意最浓,哀怨最深之时,他不想牧念河看见。
“谢我什么?”感觉肩头有点潮热,她下意识低头想去看,被人控着后颈按了回来。
“别看。”他忍耐着,将心里翻滚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许久,他清了清嗓子,“我抱你出去。”
柔软的床榻终究要比硬邦邦的浴缸舒服,她靠在他肩头,开口:“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除夕夜的确是他们的忌日。”季严凛顺着她的头发抚摸着,淡淡开口。
他音色低沉,开口像讲故事一样,牧念河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静静等他说下去。
“我母亲叫严霁翡,原本是一位在伦敦读书的华人,祖籍在港区,家人在北美生活。”
“遇到季怀生的那一年,她刚从UCL金融学院毕业。季怀生去英国看望怀孕的二姑姑,顺便处理一些家族产业,在一次晚宴上与我母亲结识。当年京港两圈相交甚少,我母亲不知道季家的大先生有家室,季怀生又装的甚为儒雅,没过几天,少女怀春外加年长男人的猛烈攻势,他们就在一起了。”
季严凛胸膛微微起伏,深呼出一口气:“那时候季如絮已经十五岁,国内经济有一次不小的波动,整个季氏只有老爷子和何夫人撑着。那季怀生性情软弱,在我母亲怀孕后不敢回家说明真相,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而此时严家的人也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一个年长她二十几岁的男人在一起,怒从中来,直接从加州飞到了京北季家捅破了这件事。”
“何夫人知道后当场决定离婚,带着季如絮回了何家。然而当时正值集团生死存亡之际,老爷子不能放人走,只能威逼严家,又是给钱又是飞去英国逼母亲打胎。”
说到这里季严凛呵笑了声:“季怀生本就是没主见的,我母亲不愿打胎,他便带着她在北欧东躲西藏,硬是拖到我出生,以为孩子落地了,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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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总该拿他没办法了。可我母亲在生产之后便患了极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因为季怀生的不作为,她精神崩溃出现幻觉,最后选择跳海自杀,季怀生去救她,结果被浪卷走了,两人一起死了。”
“原来是这样”牧念河喃喃,“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殉情?”季严凛轻笑。
“上次听到的版本是这样。”
牧念河不想说是季槐清告诉她的,但季严凛也能猜到。
“老爷子要面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多软弱无能蠢到淹死自己的人。反正骂名已经背了,不如再扣一顶深情无悔的高帽子,全了季家和严家的颜面。所以一直以来,二房和三房听到的版本都是如此。”
牧念河眉头深深皱起,季老爷子的形象在她心里一塌再塌,不禁愤懑出声:“可若如此做,何夫人的颜面又要怎么全?”
“是啊,用情全不了的,只能用钱和权来全。”季严凛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却独独偏爱大子季怀生,为他挑的夫人也是京圈里的世家何家。季怀生死后,三叔以为自己有权继承季氏,蹦哒了好几次,但老爷子却将大权全权交给了何夫人,只等季如絮大学毕业直接接手集团,这无异于昭告天下,谁都不能欺负何夫人。”
“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找你回来?把你接回来,岂不是又”
牧念河越听越乱,几乎要糊涂了。
“因为季如絮从小身体不好,心跳起搏慢,不能过于劳累,需要一个人帮他。而在老爷子看来,这个人最好就是他的亲兄弟。”
“也就是你?”
“也就是我。”季严凛点点头,苦笑:“我十五岁被接回季家,正是季如絮与老二老三内斗的最严重的时候,那时季如絮和大嫂还没有孩子,二房三房自然以为老爷子是存了让我继承集团的心思,矛头自然转到了我身上。”
“当年把我送去牧家,一来是叫我真和牧老爷子学点东西,二来是二房三房动手太快,总想着害我,老爷子总有护不住的时候,便将我送出来了。再后来,大哥需要开拓海外业务,老爷子就把我去了英国,一边读书,一边接手季家在海外的企业,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念念,这就是我前二十七年的人生,再无半点隐瞒。”
季严凛说完了。
他将他最赤诚的一面剖白开来,被抛弃,被利用,无人珍爱的前二十七年。
牧念河深深呼出口气,她甚少有剧烈的情绪起伏,但在此刻,她着实为季严凛感到不公。
在季严凛的描述中,牧念河觉得他就像一把刀,用来替至亲开疆扩土,守护城门,却独独没有为他自己战斗过。
“那你反抗过么?难道你任他们欺负?”牧念河抱紧他,声音跟着沉了下来。
“反抗过,但失败了。”
季严凛抬起一只手臂,垫在脑袋下面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季家的本事几乎通天,很多东西由不得我选。高中的时候我自学计算机,前脚黑了家里的门禁,后脚就被保镖抓了回来。后来去了英国,刚偷走护照,人还没出公寓就又被押了回去。那时候我就想,除非老爷子死了,我又有足够的资本和季家叫板,否则我绝不能再轻举妄动。”
“所以你自己创办了云缆,就是为了有一天不被季家掣肘?”
“没错。季家是一艘巨轮,我无心掌舵,更没力气击沉它,只能另辟蹊径。季如絮不是老爷子,他没有老爷子心狠,也根本不想在季家里见到我。老爷子离世后,他倒是任我折腾,从没阻拦过。”
牧念河也点头:“这样看来,季大先生确实不适合当掌舵者,不够狠。”
季严凛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你这话说的对。有时候我也想,就凭季如絮的天资,真的能带领季氏走下去么?后来转念一想,走不下去也好,任凭他如何与二房三房斗,都与我无关了。季家这个家,别说是我,只怕季如絮都不想呆。”
牧念河被他话里的嘲讽逗笑了,“你是不是想说,这破天的富贵谁爱要谁要,接不住就都毁灭了得了。”
季严凛也笑,“我还真想过。”
年少时也自怨自艾过,可后来发现自怨自艾也没用。季家是个牢笼,被笼子网住的人不止是他,是姓季的每一个人。
如今他即将逃出来,再多的不甘也都化作了感慨。
还好,他珍爱的还在身边。
气氛从一开始的低沉变的有所调缓。
牧念河沉沉舒出口气,豪门表面风光,背地阴暗复杂的事并不少,好在,季严凛靠自己一点点撑过来了。
她感动于他的自重与自立,没有长成齐戌那样的二世祖,也没有软弱到被季如絮河季家压着打,夹缝生存这么多年,将来必然会一片坦途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殊不知季严凛忽然低头瞧她,眯着眼。
“破坏欲其实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你不知道,我心里阴暗的很,尤其是十八九那会儿,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总出现。”
“你少吓唬我。”知道他在说什么,牧念河抬起头,当着他的面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除了偏执了点,到底没把我怎么样,你连亲都没敢亲。”
季严凛笑:“那是你那会儿没成年,你要是成年了,我真说不定晤”
“闭嘴吧你。”牧念河捂着他嘴不让他说。
心里那点残留的微微发酸的心疼一下子被他冲了个干净。
果然,这人只能正经一会儿。
“我真说不定会强.来,毕竟你天天在我跟前晃悠,半夜溜进你房间我就”
“季严凛,你好变态!”牧念河笑着翻过身来打他。
牧念河身上滑溜溜的,季严凛一抓一手软肉,两人没一会儿就又闹出一身汗来。
“这下心里舒坦了吧,我可把我前半生都倒给你了?季太太,拜托你以后多多心疼我。”
季严凛又变回那副疏懒恣意的模样,手搭在她腰上,意味不明的按着。
“我还不够心疼你?”牧念河吃惊,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你都不知道我在二姨面前多护着你,她都说我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你没去,我一直替你说话,佳佳和袅袅还说我是恋爱脑,我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
“原来你这么爱我啊,真是委屈你了。”季严凛“啧”了声,表面清浅的笑着,心里却软的一塌糊涂,放轻了声音:“今年是错过了,乖乖,等明年,我陪你回家过年。”
“明年,你你不去了?”
“不去了。”季严凛翻过身,将她放在床榻上,亲了亲她眉心,“以后都不去了。”
没必要了。
他不需要再靠恨和怨活着,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她。
剩下的声音隐没在唇齿中,牧念河也搂紧他,含糊:“我们有自己的家。”
季严凛眼眶一热,抱紧她:“嗯。”
—
大年初二,牧念河和季严凛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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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站在方景尘家门口。
牧念河尴尬的几乎找条缝钻进去,偏方袅没眼力见,睡眼惺忪的从卧室出来,“姐,你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买东西了?”
方景尘对这两个丫头都没办法,冲着方袅哼气:“叫人,姐夫来了没看见?”
季严凛和牧念河对视一眼,笑着将礼物递过去,“方教授,初次见面,打扰了,一方胡氏徽墨,给您拜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景尘再不喜欢季严凛半夜把人拐走的行为,眼下也得把礼物接下。
“季先生进来坐吧。”方景尘把人让进来,又瞪了牧念河一眼,“你去倒茶!”
“哎。”牧念河调皮吐舌头。
因为两人来的早,也没叫邢丽张罗,季严凛直接在上清阁订了宴席,带着方景尘他们去了饭店。
包厢里熏着暖香,等侍从上完最后一道菜,邢丽在方景尘的暗示下问道:
“刚才阿凛说,你们的婚礼要在开春儿后办,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这大到场地、客人名单,小到喜糖、喜帖、喜饼,都得你们自己上心,全都交给别人做未必能合心意。”
牧念河正吃一小碗酪酥羹,还没咽下去又想说话,结果被呛的直咳。
“师母说的是,进度上我会亲自盯着的。”
季严凛一边淡定给牧念河拍背倒水,一边回邢丽的话。
“喝点水。”他把水递过去。
牧念河喝了水,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觉得不用太隆重,我就想租个小场地,请几个朋友来就是了。”
邢丽不同意,瞬间坐直了身子:“那怎么行,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
牧念河依旧摇头:“我不想请牧回白他们,也不想进行由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上的仪式,这是我们的婚礼,只是我与他的婚礼。”
“你这话说的就幼稚了。”方景尘也不同意,“你得考虑你丈夫是什么身份。商业伙伴、公司高层,各方世家,都得来参加,怎么能就办个小型宴会呢,你太含糊了。”
“那有什么的,这也是我的婚礼啊,我还不能说不愿意了?”牧念河不赞同方景尘,却只敢小声嘀咕。
季严凛笑,在桌子下拉过她的手,“初步是这么想的,婚礼仪式在小型场地办,晚上的晚宴再邀请各位叔伯长辈,到时候念念在开场时出席就好,晚宴后面会变成商业晚宴,我应付就行。”
“还能这样?”牧念河明灿灿的笑了,脸转向他,“那我可轻松不少。”
“知道你不喜欢,必然是要让你轻松的。”季严凛抬起另一只手,习以为常的将她嘴角的一点酪酥残渣抹掉。
方景尘沉吟,“那也行,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们也没意见。”
席间又绕着他们的婚礼说了半晌,之后方景尘又说到开春儿后在京北的艺术交流会。
“四月在京北的国际艺术节交流会,你和袅袅跟我一起去,正好袅袅的几位教授也在中国,也好引荐给你认识。”
“行。”
也不是所有的社交场合她都不愿意去,这种艺术交流的机会很难得,她也想去开开眼界。
第53章
过了初七, 这个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初三的时候季严凛请外婆和二姨一家吃了饭,牧回白也要来,被易岫拦住了, 骂他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女儿现在这个样子, 他心里还没数吗?
两人大正月里吵了一架, 易岫气的心脏疼, 初三当晚就和牧守星一起回了京北,也不管牧回白再待下去是不是尴尬,总之母子俩都没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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