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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彭哥的怒火来得毫不意外,让人意外的是,这通指责甚至详细到了那位实习生哪日迟到了、哪日请假了。
而对于严以珩的指责,则波及到了整个项目组——说他们完全不关心实习生的工作,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正式员工能力不行才教不出优秀的实习生。
最后甚至骂起了先前离职的那位经理。
这个过程中严以珩一直没吭声。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追究到底,他们确实有错,有一些“指控”,他也确实无法反驳,比如说实习生的工作他确实很少检查,只有报告经手到自己这里的时候会大致看一下。
粗心、不负责、不上心,这些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还是那句话,有错就要认。
但是……
“今年客户已经决定不再和我们续签了,这个事情,你们两个负责。下周老板们开会,你们来解释。”
严以珩抬头看看彭哥,忍了又忍,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个客户确实决定不和他们续期,但这个事情的根本原因是……
客户本身就更依赖他们离职的那位经理——换句话说,是那位经理带走了这边的客户资源。
无可指摘的一件事——都做到管理层了,跳槽时不带着客户资源,怎么去谈判下一个offer呢?
但把“客户不续约”这个事情扣到严以珩和这位实习生的头上,就有点……不像话了。
严以珩心里也起了火。他闷不吭声地听完了彭哥的一通臭骂,说了句“以后改正”,就带着哭哭啼啼的实习生离开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那天晚上,严以珩被拉进了一个临时组建的群聊。
那时他正在洗澡,出来之后才看到手机上群聊消息已经超过了100条。
点进去一看,群聊里全都是他们项目组的小伙伴,而聊天的内容,则是对彭哥的口诛笔伐。
他大致翻了一下,本以为这只是大家无奈之下发泄愤怒的方式,没想到里面竟真有些一言难尽的小道消息。
原来,彭哥是某位老板的亲戚,能力有一点,但不多,在之前的公司里搞砸过一个大case,被人喷得屁滚尿流。现在来了他们这里,想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把项目组里的成员全都换个干净,方便换上他的人。
严以珩当然知道自己背了锅,但万万没想到,原来除了自己之外,组里的其他人也都被纷纷扣上了别的帽子。
远的不说,就说戴盈盈——彭哥非要说她去见客户时穿得不得体。
“不得体”这个词,用在男职员身上,最多就是形容这人邋遢,不够正式。可一旦用来形容女人……就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了。
昨天下午,戴盈盈在彭哥的办公室跟他大吵了一架,当场就辞了职,晚上就交了离职信。
严以珩当时没在公司,才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群里看到大家为戴盈盈打抱不平后,立刻小窗私聊她。
想劝劝她别太冲动,毕竟工作不好找,可话到嘴边又没发出去。
哪个女孩受得了这种话呢?
最后,严以珩换了个问法:【找好下家了吗?】
戴盈盈打了个电话过来。
“没有。”她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冲动了,一觉睡醒就后悔了。”
她跟严以珩抱怨了几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处境。
“他的意思挺明确的,现在组里这些人,都是‘老人’。他想要的,是‘新人’。”戴盈盈说,“所有人都会被他挤兑走。以珩,想想以后,早做打算吧。”
严以珩应了一声,说:“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之后,他过了几天看彭哥眼色工作的日子。好在他平时还算认真,这才没被抓住别的小辫子。
不过,离职的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严以珩看过几个招聘软件,又去问过韩千一的想法。
“看你怎么规划职业。”韩千一说,“如果你只是把这里当跳板,现在就可以走了,你在这里积攒的经验和学到的东西,完全够用了。如果你想深耕投行这一行,可以再待待。不过……”
韩千一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只说我自己的看法啊,我觉得你待在这儿……有点屈才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啊!你长大了,以后怎么走,自己选择吧。”
和韩千一通话的过程中,严以珩的手机又进来一个电话。
他没接。
挂断电话后又在琢磨自己如果跳槽,应该跳去哪一行,想来想去,电话这事就给忘了。
几天之后翻通话记录才注意到这回事。
原来,那天打来电话的,是许医生。
严以珩立刻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结果这一次,许医生按掉了。
他发来一条消息:【马上要上手术,等等说。】
而许医生下了手术,再次来找他时……他又在彭哥办公室接受“审判”。
顾不上接电话,又按掉了。
这一次,严以珩连再给许医生回个电话的想法都顾不上了——彭哥这次找他,居然是想动他的薪水。
严以珩工作认真,去年打分时是满分,今年的工资涨幅就比其他同事高了一些。
彭哥问,你觉得你的工作能力,配得上这样的薪资水平吗?
严以珩反问道:“配不上的话,为什么去年老板会给我打满分呢?”
他一向是极好说话的温和性子,前阵子被那么为难也忍了,现在这句反问,实在让彭哥意外。
他看着严以珩,满脸震惊,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严以珩也不打算再给他好脸色,又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他盯着彭哥,丝毫不掩饰自己上下打量的视线:“我挺忙的。”
之后便走人了。
那天晚上,他也打了一封离职信。
……发出去前还是犹豫了一下。
犹豫归犹豫,最终,他还是发出去了。
不算是冲动,但确实没给自己留后路。
不过,这正是严以珩想要的——没有后路,没有退路,才能放手拼一把。
他打算,试一条以前没想过的路。
在这家公司待了这么久,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谁说离开这里之后,这些东西就用不上了呢?他在这里做的行研、写的分析报告、出过的投资建议,难道离开了这里就不能做了吗?
这样的工作,在哪里不是做?挂哪一家公司的名字不是做?
在公司能做,他自己就不能做了吗?!
“……”戴盈盈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想自己干?你想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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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以珩耸耸肩:“试试呗,反正还年轻,失败了也不至于跳楼。”
戴盈盈:“……这刚哪儿到哪儿你就想着跳楼……呸呸呸!”
敲定了这个想法后,严以珩第一个找到了戴盈盈。
原因……非常简单。
谁让她待业在家呢。
戴盈盈说:“卧槽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真有点被你说服了……”
严以珩:“本来的事啊。项目组里有多少人接私活你知道吗?出去找个代理公司把名一挂,分个两成三成,剩下钱就是自己的。”
“客户资源哪儿来?”戴盈盈问他。
严以珩想了一会儿:“这个我来想办法,我有个人选。你先想想有没有兴趣。”
这个人选,就是谈吉祥。
谈吉祥毕业之后一直在做资产管理,要说客户资源,还真没人比他更了解。
“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初步的想法,不一定成熟,也可能失败。”严以珩诚恳地说,“我现在只是说出来给你听一听,看你有没有兴趣,你的情况……我知道,咱们这么熟,我也不跟你兜圈子。”
他拍拍谈吉祥的手背,说:“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你知道的,我也没创过业,所以……是非常有可能失败的。我只能说,我不需要你投钱,所以,就算失败了,至少你还能重新去工作。”
谈吉祥拧着眉毛,看不出心里的想法,他说:“小珩,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想一想,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严以珩笑着说“行”。
这事没敢告诉严舟和陶乃姗,严以珩还在每天制造一种自己还在上班的假象。忙活了好几天之后,他趁着周末放松了一下,终于又想起被自己抛到脑后的……许医生了。
距离上一段感情结束,已经一年多了。
这段时间里,他和鹿溪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联系——情侣头像也还没换。可那些联系,也都止步于问候了。
鹿溪是很有分寸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越轨半分。时间长了,两人好像真的退回了朋友的身份。
也许仍有遗憾,但严以珩的心里,已经慢慢放下了那一段深刻的感情。
现在他遇到这么一个人,对方有点意思,他也……有点意思,似乎也可以考虑……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严以珩找到几天前的通话记录,给许医生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六点多了,许医生再忙,应该也下班了。
想是这么想,可电话迟迟没有接通。
严以珩心想,不会吧,又在做手术?
正要挂电话时,电话通了。
“许医生,你好忙——”
“问滕安的病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严以珩的声音本来懒洋洋的——为工作和创业的事烦恼了这么多天,难得轻松一下。
然而,当他听到许医生的话时,他的眼角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他从沙发上坐起,几乎是正襟危坐的姿势。
“滕安?”严以珩眉头紧皱,“滕安怎么了?”
许医生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有点情况,昨天来的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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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次见滕安,还是6月份的事——今年六一,他和滕酩一起带着滕安去了上海迪士尼。
滕安玩得很开心,他也觉得很快乐。
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和滕安的联系并不多——九月之后,滕安回学校去上课了。
病了两年,滕安的功课落下不少,好在小学的课程不算紧张,勉勉强强还是能跟着六年级的孩子们一起。
滕酩觉得新鲜,一开始还会时不时跟严以珩说说这些,后来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这些分享滕安日常的话题,也逐渐少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严以珩工作的问题了。
离职、商量新工作、注册公司、找客户资源……乱七八糟的琐事一耽搁,一晃,已经到年底了。
到了年底,滕酩也忙碌起来,就光是12月的前半个月就飞了两次德国出差。
他忙,严以珩也忙,这段时间,联系确实少了。
严以珩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滕酩上次提到滕安,应该是在上个月,再之后,滕酩就去德国了。
他走之前,没有听说滕安的情况有恶化呀……
严以珩按了按心脏,轻声问道:“是……什么情况呢?严重吗?”
许医生没说话。
严以珩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握了握拳头,又问:“是谁陪他来的?滕酩吗?”
许医生说“是”。
“好,那我问问他。”严以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严重吗……许医生?”
许医生依然没有说话。
他应该还在医院,电话那边有各种嘈杂的噪音。
有护士推着的小推车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有病人家属焦急询问病情的声音,有电梯升升降降的提示音。
唯独没有听到……许医生的回答。
而现在这样的时候,许医生的沉默,就是最坏的回答。
最终,许医生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三个字。
“复发了。”
许医生的语气并不沉重,说出来的话语也只有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一个家庭绝望。
严以珩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他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上一次见到滕安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在迪士尼,滕酩抱着滕安跟着花车跑了一路,自己则在最后面帮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
他们在机场,滕安走路走得歪歪扭扭,却还是坚持自己去接水喝。
他们在回来的车子里,滕安抓着他的手,说……下次要他来家里吃饭。
小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画面依然清晰。
他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冷意从脚底一直灌进心里,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赶紧给滕酩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又觉得不好——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然而没等他挂断,电话就先被接起了。
“……”滕酩没有立刻说话,开口前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以珩。”
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丝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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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严以珩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电话那边还算安静,只有很轻微的人声。
是有人在找水喝。
看来是在病房。
严以珩心里泛着酸意,说话的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滕酩,你在哪儿呢?”
“医院。你知道了?”
电话那边,滕酩拉开了一个易拉罐,金属拉环脱落的清脆响声混合着碳酸饮料的呲啦声,在这个夜晚格外明显。
严以珩忍不住说他:“……在医院还喝酒。”
滕酩低声说:“明天还得上班,睡不着。你怎么知道的?许医生说的?”
“刚好找他,听他说了一句。”严以珩已经顾不得这话里带着的小小醋意了,继续问道,“他没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滕酩安静了许久,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在思考如何说。这期间,他已经快速灌完了手里那一瓶易拉罐里的啤酒。
严以珩听着他一口一口地灌酒,心里又焦心又着急。
他很想劝劝滕酩别喝了,这不是办法,又想说,这个时候他更要坚强起来——他要是都倒下了,他们家还能依靠谁呢?
可这些话,严以珩一句都说不出来。
滕酩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吗?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早就因为孱弱的次子痛不欲生了。这个家庭表面上的平和不过都是伪装出来的,如今滕安病情的复发,只是无情地撕开了他们面上的表象,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内在。
那些想说的话,最后凝至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话:“好啦,少喝点吧,滕酩。”
滕酩捏紧了手里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他大概在住院楼某一层的楼梯间,说话都还带着回声。
“前两天的时候,我妈病了。”滕酩终于开口,“发烧,病了几天。那几天本来应该是带滕安复查的日子。我不在家,我妈病了,我就跟我爸说,要不晚几天再去复查,等我回来再说。”
去年做过手术后,滕安一直要接受定期的复查——就像许医生之前提到过的,胶质瘤预后很差,复发概率非常高,为了实时监测是否复发,必须要定期做检查。
滕酩继续说:“等我回来之后,发现……”
滕酩久久地沉默了。
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十分艰难。严以珩甚至能感觉到他几次张开了嘴,又实在说不出一个字。
他耐心听着,直到他听到滕酩说……
“……他突然,说不了话了。”
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听到这句话时,严以珩还是心里一紧。
……前阵子和滕安视频时,小孩还在说,他有的同学已经开始进入变声期了。
严以珩眼眶发热,自己像是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只呆呆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是完全说不了话,就是……”滕酩慢慢组织着语言,“说不了完整的话,只能说些一两个字的字词。我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
滕酩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哽咽,他缓了几秒,继续说道:“复发了,长得很快,已经快要……跟他之前切除的肿瘤一样大了。”
严以珩不知不觉抠紧了手机的边框,用力到指尖都在泛着疼痛。
他张张嘴,说出几个字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他赶紧清清嗓子,说:“我明天……能去看看他吗?”
滕酩说“好”,又低声跟他道着谢:“谢谢你,以珩……谢谢你。”
严以珩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挂断电话后自己又在沙发上呆坐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起身回房间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第二天晚上,严以珩去了一趟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滕爸爸在给滕安洗脸。
滕爸爸看到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又低声对滕安说了一句。
“以珩哥哥。”滕安叫他。
严以珩仔细听了一下,滕安这四个字说得,确实有点含糊不清。
他点头笑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毛巾洗干净,递到他的手上,说:“好久没来看你啦,来看看你。”
他捏捏滕安的脸,假装没听过昨晚的话,若无其事地问:“小胖子,最近怎么样,变声了吗?”
滕安先是说“好”,又皱着脸说“没”,紧接着又皱紧眉毛,说“急”。
全都没超过两个字。
严以珩依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着急,正常变声年龄就是14-16岁,这个区间内,早晚都正常。”
滕安笑眯眯地说“嗯”。
滕爸爸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只留下严以珩陪着滕安。
严以珩拿了个橘子慢慢剥着,剥好后放到滕安的手里,开玩笑道:“我这一年吃过的橘子,都是在你这儿吃的。”
滕安依然笑眯眯的:“好吃。”
前后聊了这么一会儿,严以珩大概知道滕安的毛病在哪儿了——能说话,只是……好像只能说些一两个字的话了。
严以珩心里难过,表面上倒是半分都没显露出来。他打量着滕安的脸,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我记得上次去迪士尼时,你好像还没这么高。”
说着又仔细看看他:“好像也瘦了一点。安安,你是不是开始抽条了?”
滕安很惊喜地“哎”了一声。
原本只是缓和气氛找的话题,说到现在,严以珩心里也真的有了许多感慨。
“小孩真是好啊,每次见都跟上次不一样。”严以珩捏捏他的脸,“每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成长了好多。”
滕安蹭蹭他的手,很费力地挪动着身体坐到他身边。
他很不好意思,苦着脸纠结再三,最后还是靠在了严以珩身上。
他用两只手抱着严以珩,脸也埋进了他的肩膀。
严以珩也伸手抱住他,还拍了拍他的背。
本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撒娇,然而……
几分钟之后,严以珩感觉到了流到脖间的冰冷泪水。
滕安刚吃完一整个橘子,连呼吸都像是带着橘子的清爽气味。
现在,这带着橘子味的泪水,又一点点浸湿了严以珩的衣领。
那橘子很甜,严以珩吃过,可现在落进心里的,只有酸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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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的!
第53章
严以珩在病房里没待太久,滕安就说困了,想睡觉。
他把滕安的病床放下去,又帮他拉好帘子。等滕安睡着后,他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等着滕爸爸回来,等着等着,自己也睡着了。
他也……很累了。
昨晚跟滕酩打完那通电话后,他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昨晚,他才终于理解了滕酩无法安然入睡的原因。
……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也会浮现出……滕安“离开”的场景。
那情形太过可怕,让严以珩在梦中惊醒了无数次。
现在,滕安在半米外的病床上沉沉睡着,他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他蜷缩在这张小小的折叠床上,半湿的衣领上还留着滕安的几滴眼泪。
严以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正看到滕酩再往他身上盖上一条小毯子。
“吵醒你了?”滕酩有些惊讶,“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虽然这儿有暖气,但你这么睡还是容易着凉。”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他甚至碰了碰严以珩的脸,动作像是在哄小孩。
“困了可以先睡一会儿,但也别太久,要不晚上失眠。”滕酩轻声说,“一会儿我叫你。”
滕酩的手很温暖,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寒气。他好像已经在病房里待了很久,周身都带着熨帖的暖意。
严以珩看着他,说不上来原因,大约只是因为……刚从梦中惊醒后,心里残留的那点不明原因的俱意。
他眨眨眼睛,下意识地蹭了蹭滕酩抚在自己脸颊旁边的手心。
滕酩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他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注意后,弯下腰去,用鼻尖碰了碰严以珩的额头。
滕酩的身上,也带着和滕安一模一样的、又酸又甜的橘子味。
严以珩这才笑了:“你们兄弟俩是被橘子腌入味了是吗。”
滕酩也笑,他用小毛毯把严以珩裹好,小声说:“臭小孩就爱吃橘子,烦人得很。再睡一会儿吧,我叫你。”
严以珩却摇摇头,翻身起床。
“你爸呢?回去了?”
滕酩说:“回去了,今天晚上我替他。我白天得上班,只有晚上能来。”
白天上班,晚上要来医院守夜,这其中的辛苦,恐怕只有滕酩自己知道。
严以珩犹豫了几秒,说:“我最近……白天也有时间,如果你和你爸妈放心,我白天可以过来帮你们守着。”
滕酩先是摇摇头,说“不用”,紧接着又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
“你该不会……真的辞职了吧?,怎么会白天有空呢?”
几个月前,严以珩工作上出的那点小问题,滕酩也是知道的。当时滕酩一直劝他,能忍还是忍忍,找机会调到公司其他部门也是好的。
后来严以珩辞职走人、打算试试自己创业这条路,并没有告诉滕酩——不是说故意瞒着滕酩,这件事,除了被他一起拉入伙的戴盈盈和谈吉祥之外,他谁都没说,连苏筱都被蒙在鼓里。
“啊,辞职了。”严以珩坐在折叠床上,仰头看着滕酩,耸耸肩,说,“有点想……试试自己干。”
滕酩也不怎么惊讶:“自己干,至少不用受气,不会碰上你那个奇葩前经理。”
严以珩又说了几句自己现在的想法。
滕酩干脆也在折叠床上坐下,认真听他说着。
说话声音大了些,把滕安吵醒了。
“哥哥?”他用手拨着小帘子,磕磕巴巴地问着,“爸?”
滕酩走到病床边,把帘子拉开一条小缝,说:“是我。爸先回家了,明天下午过来。”
滕安“哦”了一声,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探出头来,看到严以珩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哥哥——”他朝严以珩伸出手。
滕酩笑他:“见着偶像了,高兴?”
严以珩戳他:“你天天胡说八道什么?就会欺负安安。”
滕安跟着起哄:“欺负!”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这样无聊的话,你说我我说他,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也觉得不够。
九点多的时候,滕酩碰了碰严以珩的肩膀,说:“不早了,回去吧。”
他又对滕安说:“我去送送以珩,你自己待一会儿?”
严以珩说“不用”,滕安则乖巧点点头。
“听小孩的。”滕酩冲严以珩耸耸肩,“你这么大人了,让让小孩。”
严以珩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么能强词夺理的。”
最后,严以珩又待了一会儿,看着滕安睡着了才离开——他知道滕安并不需要时刻有人看守照顾,但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让滕酩把小孩一个人放在医院,只为了送自己回家。
等滕安睡熟后,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坐进滕酩车里的时候,严以珩有点紧张:“你今天没喝酒吧?”
滕酩:“……还真没有,放心坐。”
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太失态了,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他尴尬地捂了一把脸:“我真的酒量很差,又菜又爱喝。”
“你知道就好。”严以珩很不客气地嘲讽他。
说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后,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滕安的病。
“许医生怎么说呢?”严以珩问道。
“……”滕酩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说,“说是,可能因为滕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连……肿瘤都长得很快。总之,不是太乐观。你今天听他说话,能感觉到问题吧?”
严以珩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说是……可能影响到语言功能了。”滕酩低声说。
车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分钟后,严以珩又问道:“怎么治疗呢?”
“许医生还是建议手术,结合化疗。”滕酩无奈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吧。”
这些东西严以珩并不了解,只是,在治病这件事上,他当然还是无条件相信许医生。
他扭头看看滕酩,低声道:“滕酩,你……不要太忧心了。”
言语的安慰很无力,可是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安慰的话语。
“安安会没事的。”严以珩说,“他那么乖。”
滕酩靠在驾驶座上,扭头冲他笑了笑。
送严以珩回家的途中,两人一路无言。
下车时严以珩推开车门,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一个哆嗦——他这才反应过来,离开病房时太着急了,他的外套忘了拿。
严以珩:“……”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这么年轻,怎么记性这么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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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滕酩也是啼笑皆非:“我也有点傻了,真没注意到你外套没拿。”
他脱了自己的大衣,递到严以珩手上:“我车开不进去,大门离你上楼还有段距离,先穿我的吧,别冻感冒了。你的衣服我回去帮你收起来,你有空再过来拿。”
严以珩本想拒绝,可实在遭不住外面的寒风,便同意了。
他套上滕酩的大衣,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冲他挥挥手。
上楼之后,他给滕酩发了一条消息。
【少喝点酒。】
滕酩回了一个“好”。
下车之后,严以珩慢慢走进小区里,脑袋里还在回想着刚才和滕安的见面。
他身上裹着那件滕酩的外套,衣服上还残留着明显的体温。那点体温盖在他内搭的毛衣上,透过羊毛,传进了他的心里。
滕酩的骨架比他大一点,这件大衣也不是严以珩习惯的修身版式,套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过分宽松了。
他裹紧衣服,快步走进楼栋。
回家之后,正好碰到苏筱在吃东西。
“吃宵夜啊?”严以珩奇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苏筱正在埋头吃面,只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有点久了。
严以珩正在低头倒水,完全没注意到这过分关注的视线。而等他再次看向苏筱时,那人早已收回了视线。
“晚上谈吉祥过来了,本来说要找你,结果你一直没回来,他又闹着饿,就做了点东西吃。”苏筱一边吃面一边解释道,“你吃吗?你吃我再去煮一碗。”
严以珩摆摆手:“别麻烦了,我不饿。谈吉祥怎么不打我电话?我晚上去医院了。”
“我知道,跟他说了。还让他给你打电话来着,他不打。我问他什么事,他又说不着急,下次再说。”苏筱吐槽道,“神经兮兮的。”
他这么一说,严以珩大概猜到了——谈吉祥过来,估计是要找他说公司名字的事。
注册公司的手续有些复杂,这几个人都没经历过,一时之间有点麻爪。但是谈吉祥那边,客户资源已经拉过来了,时间急,没办法,先临时找了个公司挂名,把报告出了。
最后结账时吃了个小亏——这个临时挂名的公司,抽了两成走。
10万块的报告,本来一个人能分三万多,结果挂名公司这一抽成,每个人只能分两万多。
谈吉祥一听就急了,立刻就要把公司注册起来。
流程可以慢慢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公司叫什么名字?
三个人一直没商量好。
今天谈吉祥过来,估计还是为了这事。
他不肯告诉苏筱,是因为……三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一来吧,容易被别人当成是小孩子过家家;二来,万一,真的失败了,说出去还是有点……丢脸。
总之,现在这个初期阶段,他们达成了一致——能保密,尽量保密。
想到这里,不太会说谎的严以珩在面对苏筱时也有些紧张。
他清清嗓子,又在诋毁谈吉祥:“哎呀他是那样的,你知道的,每天神叨叨的。”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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