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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石珠。
石珠只能是灵命给的, 就和给龙娉塔刹残石一样,给得不多,龙娉自然用得抠抠搜搜。
难怪引玉觉察不到幻象,是因幻象效力本就微弱, 好比空中飞尘, 细看也未必看得出。
在外面时, 莲升那一剑刮着了符箓,所以纸扎现出原形。
如今到了画中, 那砂砾受引玉真身压制,彻底失去效力。
众鬼纷纷离开纸扎的躯, 总算看出这两人不是好惹的, 所以一通乱飞, 企图撞破苍穹,从这乌漆墨黑的地方逃出去。
可惜, 此地哪能轻易逃脱。
“龙娉满口谎话, 还不如问鬼来得轻松。”引玉说。
莲升随手一划,划开别个纸扎的胸脯, 从里边掏出一模一样的三角符,说:“你问就是。”
她两指一捏,觉察符上亦有微微隆起,必定也包了天石粒。
闻言,引玉就近擒住一只飞掠而过的鬼,拢紧了五指, 掐得这鬼呜哇狂叫。
这鬼叫了一阵,心知越叫越招人嫌, 干脆不叫了, 瑟瑟发抖地屈膝跪地。
引玉偏不让他跪, 抬高手臂令这他悬在半空,结果这鬼双膝还是屈着,只是不着地。
她一时无言,干脆凑近探其灵台,意外发现,此鬼灵台空空,竟然没有花押。
莲升看引玉神色微变,伸手朝那鬼眉心点去,皱眉说:“竟不是受花押所制,那其他鬼呢。”
她眸光一斜,视线所及之处,众鬼纷纷避让,谁也不愿被擒住。
“此鬼……”引玉扭头,看向身侧另一纸扎,这纸扎侥幸未被她穿肠破肚。
不过因为受金莲镇压,众傀遭鬼气反噬,一个个早就破烂不堪,只勉强能看出,衣裳的着色略有不同。
引玉没记错,她擒着的鬼正是从身侧这纸扎里飞出来的。
衣裳么,红红绿绿的,看着甚是喜庆,好像木车前敲锣的那个。
“你是那丢了铜锣,还捉人采生的。”引玉说。
那鬼双膝还是屈着,好似跪在半空,赶忙应声:“回大人,小的正是那敲锣的!”
“我看先前人群中有生气,可是活人被夺舍?否则他们怎敢和鬼祟一同做戏。”引玉手臂抬高,幸而鬼魂单薄轻盈,她拎得毫不费劲。
“回大人!”鬼一声应得比一声响,他估摸不准这位大人的脾性,生怕缕触霉头,说:“灵犀城内的活躯无人敢夺舍,那可是中了花押的!”
“人死之后呢。”莲升已经取出符箓数只。
鬼眼珠子一转,艰难地望向莲升,说:“死后自然就成赌鬼了,身死还要含着花押,就算没有化僵,也要像僵那样,供、供……”
“供什么。”莲升投去无甚波澜的一眼。
此鬼一个激灵,说:“供龙娉大人差使!”
边上众鬼趁引玉和莲升无暇顾及其他,又一个往外飞。
不料这地方只是看着开阔,实则前路堵死,就好像立着看不见的屏障,压根飞不过去。
“那为什么你没有花押,龙娉竟不怕你忽然反水?”引玉好奇。
鬼舔舔嘴唇,说:“我对赌局没兴趣,像我这样的,灵犀城里多着呢,我们都是后面才来的,来前的事情,不、不大清楚!”
闻言,莲升将符箓尽数捻皱在手,只一施力,细碎粉末徐徐落下。
她抬手吹开,手腕再一动,一朵金莲绽在掌中,唰地变作长鞭一柄。
莲升甩鞭,将半空中的鬼拽至面前,拽了有十来只,拽下后也不加以束缚,反正这些鬼被吓得不敢动弹,连逃都不会逃了。
她逐一探鬼魂灵台,发现有的灵台中有花押,有的没有。
“如何?”引玉问。
莲升吐出“参差不齐”四字,扬起金光灿灿的鞭柄,朝一只同样没有花押的鬼颅顶敲去。
那鬼被敲得抖擞,一瞬间好像什么秽念都被净去了,而后才呆呆愣愣想起,他应该怕才是!
“你又是何时到的灵犀城,见过蛇妖不曾?”莲升神色凉薄,平静道:“哪个清楚灵犀城旧事的,尽管站出来。”
被敲了头的鬼伏地不动,眼珠子都不敢转,赶紧回答:“我、我是七年前到灵犀城的,蛇妖、蛇妖见过,她是枉死城的旧主,跟着她的话,来日定能到枉死城!”
枉死城,那地方于鬼祟而言,其实和牢狱无差,但在龙娉手中,却成了豪赌之地,虽然封闭,却比外边不知要快活多少。
“你怎知她是枉死城的旧主,她说的?”引玉终于松开手里的鬼,手臂抬了一阵,已稍稍有些酸乏。
被敲头的那位说:“当年我在两际海见过她一面,她摇的一手好骰子,她当时可是意气风发,说枉死城里人人都会玩这些,将枉死城说得千般好。后来我在两际海等不到转生,干脆逃了出来,碰巧逃到这灵犀城,单是见她一面,便认出了她!”
引玉看了怀里的猫,确信龙娉的魂就在此处,索性问:“城隍木像出游,是谁的主意,是龙娉叫你们这么做的?”
莲升面前乖乖巧巧跪了一众鬼,一个个光是看见那垂落在地的长鞭,就怕到想嚎啕大叫。
其中一只开口时忍不住嚎出声,赶忙给了自己一掌掴,说:“今儿其实不是城隍诞日,这灵犀城早就没有城隍了!说起来,自打我来到这灵犀城,便常能见到木像出巡,想来应该是龙娉的主意!”
引玉兴味盎然地说:“细说。”
那鬼恨不得表现得更好一些,着着急急开口:“只要有活人进城,守门的便会摇铃,彼时我们就会把城隍木像推出来,将误入此地的活人困住。”
“此举是为何。”莲升轻甩金鞭。
“活人进灵犀城,是必须要碰赌桌的,否则灵台如何生出花押,他们那活躯,可比纸扎的要好使,下注下得快,口齿又利索,龙娉就好和他们赌!”鬼答得飞快。
引玉了然,难怪这灵犀城会有活人,且还能不被夺舍。
远处飞蹿的鬼见撞天撞不出,钻地又钻不动,干脆也跪了过去,一个个嚷嚷自己知道的才算多。
“大人问我,我知道的比他们都多!”
“你算什么东西,问我才对,我啊在这灵犀城待了十来年了,论资历,他们都比不上我。”
“大人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我原就是这灵犀城的城民,我知道妖祸是何时起的,赌局又是何时兴的!”
引玉下颌微抬,惊讶道:“我还以为先前那一批鬼,全受花押挟制了。”
“我、我扮成了投奔此地的鬼,侥幸避开!”那城民说。
“那你细说,灵犀城为何变成如今这样,龙娉又是何时来的。”引玉好整以暇地说。
哪知,被别的鬼抢答了,“那日有人进贡,过后不久,城中近半的人便离不开赌桌了,只一些人得幸保得清明!”
“不过么,保全神志的那些没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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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性命,没多久就闹了妖祸,是蛇妖闹出来的,正、正是……龙娉!”
“不错,龙娉还四处翻找了一阵,也不知是找什么东西,反正那几日里,她把那些不近赌桌的都杀了,我、我正也是那时亡命的!”说话的鬼双目通红,说不上有多悲恸,时日已久,好似已经看淡。
他看了两位大人,壮起胆道:“不瞒两位大人,我起初扮作外来鬼留在城中,是想借机取龙娉性命,可她……根本不是我杀得了的,此事不了了之,我又不忍离开灵犀城,只得留下苟且。”
“我知道龙娉找什么,找婴孩!”一只鬼扬声,“没错,只是灵犀城那时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婴孩了,所以她找了个空。”
“龙娉那时厉害,在外作乱时是蛇妖真身,在宫中却扮作修仙者,贼喊捉贼。便是因她,宫中赌风大盛,城主扬言,百姓亦可进去一观!”
“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寻常人平日哪有机会踏进宫门,那消息一出,所有人一窝蜂涌进去,一些循规蹈矩的,还真是为看赌局而去,有的却趁乱劫掠,把城主府邸洗劫一空!”
引玉能想象到,当时的灵犀城该有多乱,她眼眸一垂,幽幽说:“龙娉可真是,四处当小人。”
莲升收起金鞭,吹散掌中金光,说:“是她做得出来的。”
众鬼还是不敢起身,没了金鞭,还有其他。
有鬼说:“谁能想到,灵犀城会变成这样,明明宫里已经被洗劫一净,城主也不闻不问,日日沉浸赌局。有些个不免好奇,什么赌局竟能叫人这般沉迷,于是斗胆一试,试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引玉料到如此,就如扪天都,也正是有人不信邪,一试后却不能自拔。
“继续说。”莲升淡淡道。
鬼魂们争先作答,唯恐答得慢一些,就要遭灭顶之灾,说:“那时候几乎整座灵犀城的人都迷恋赌局,沉迷者灵台中会生出花押。我自幼就向往修仙,发现其中诡秘,哪里敢近赌桌。”
他稍稍一顿,回忆往昔种种,继续说:“而那些长了花押的,因为废寝忘食,不日便死了,死后还有瘾,却碰不了凡间之物,所以瘾再大也参不了赌。”
“这灵犀城,当属龙娉的赌瘾最重,她正是在灵犀城找不到婴孩,才到扪天都的吧。”引玉,“可看样子,当时的婴孩心也没能让她彻底止瘾。”
“心瘾难去。”莲升说。
“那时一些人是病死的,躯壳已不能再用了,龙娉只能做纸傀,好让死魂继续参赌。而一些还能用的,被死魂侵占,直到尸身彻底腐烂。”
“难怪灵犀城纸傀众多。”引玉不轻不重地摸起猫儿头。
“我是不碰赌局的,我只是想进枉死城罢了,那地方自在,不像两际海,在那里面要受阴兵控制。”
此鬼说得越多,胆就越肥,也不怕说了错话,继续道:“后来,龙娉想到了一个奇佳的法子,能让纸傀看起来和活人一样,便是方才两位大人从傀中取出来的符,这样,也好把活人骗进城。”
“都做到这地步了,龙娉竟还束手束脚,是怕劫雷轰顶?”莲升凭空取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擦拭手心。
方才捻碎符纸,有些尘屑还沾在她手上。
“灵犀城的活躯所剩不多,否则也不必用纸傀凑数,还要把活人骗进来夺躯。”引玉捏起一只猫耳,想叫装睡的龙娉听得更清楚。
“否则我们也不会冲两位大人下手啊!”众鬼纷纷磕头。
“可惜。”引玉看向怀中猫,俯身说:“你们被她骗了,她自己都回不了枉死城,如何带你们进去。”
就在此时,遥遥传来一声“龙娉”。
这呼唤来得突然,幽幽的,又孱弱无比。
就连莲升也猛地抬眉,朝声音传来处望去。
众鬼连这是个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只觉得是更厉害的人物要来索龙娉的命了,连忙屁滚尿流地避开。
只见一个人影徐徐步近,她趔趔趄趄,好像奄奄一息,观其生息也甚是薄弱。
以往,要是看见这样的躯壳,鬼祟们如何忍得住,这根本就是块香馍馍,偏偏这地方极不寻常。
再一看,此人的侧脸、脖颈和手脚上全是黑纹,所谓生息薄弱,原来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由天胎修成的不化骨,这哪里是他们能肖想的。
莲升敛了目光,眼底惊异一点不剩,语气无甚起伏地说:“天胎。”
这么个气息奄奄的躯,让众鬼本能垂涎。
可他们哪里敢夺,甚至有多远就躲多远,整个鬼贴在此间的无形屏障上,看都不愿多看。
引玉笑了,状似寻常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带着旱魃往别处去了么。”
裴知没有说话,还在步步靠近,她眼里有浓浓的怨,摆明是为复仇而来。
就在此时,引玉怀中的猫猛地抽动,四条腿全部打直了,睁眼时瞳仁却依旧无光。
只见一缕青烟走蛇般,从猫儿眉心处飞掠而出,直赴裴知!
这青烟挟着浓浓妖气,是龙娉。
莲升任之飞远,脸上的神色是变也未变,而引玉也和视而不见一样。
众鬼更不敢往前,他们认得龙娉的气息,但完全没料到,龙娉竟也在这。
这……这必然是陷阱!
果不其然,龙娉的魂猛朝那“不化骨”撞去,撞进去后,“不化骨”陡然一变,变成了一只瓷瓶,嘭地落在地上。
龙娉的魂被困住了,不论她怎么撞,也撞不出瓶身。
众鬼大惊,原来方才的不化骨是假的,这两位仙姑,怕是有通天之能!
引玉嘴角方扬起些许,便察觉怀里的猫又挣了一下。
猫儿张嘴,弓起身干呕许久,一团湿淋淋的秽物噗嗤落地。
不是别的,正是龙娉化小的躯。
作者有话说:
=3=
第162章
归月遽然大吐, 吐得突然,引玉连那玩意是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匆匆往后一避,末了, 才看到那是一团蛇躯。
引玉也曾怀疑, 龙娉的蛇身是不是藏在了归月身上, 毕竟两个躯必不能同时驱使,在龙娉夺舍归月后, 势必要把自己原先的躯藏起来。
可引玉顺着皮毛捋过一遍,没能捋出东西。
就算动用灵力也无济于事, 蛇躯没了魂, 生气和归月的混在一块, 二者可谓是难舍难分。
这一路,引玉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龙娉消失在林中时, 只余那十二面骰落在原地,怎么也不可能是凭空消失, 如今才知……
这玩意竟藏在归月腹中。
吐出蛇躯后,猫儿终于哼哼唧唧,也不故作假寐了,只是一双眼依旧无神。
引玉的心微微一松,匆忙探了归月的灵台。
果不其然,裹在归月灵台上的白雾已经消散, 小小一只猫伏在玉台上,好像只余一息。
此乃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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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虽然孱弱, 好在齐全。
引玉轻舒一口气, 挠向归月下颌,听这猫无甚意识地打起咕噜,心疼又不免好笑。
地上那蚯蚓大小的蛇身被莲升一脚踩住,因是无魂之壳,所以动也不动。
莲升不惊奇,早在刚才“裴知”开口时,她便猜到,这是引玉的计,此计虽然不够妥善,但骗龙娉绰绰有余。
她不由分说地甩出三尺长刃,移开脚后,用剑尖将蛇身挑高,说:“你是不是早有打算,用裴知引她出来。”
没了魂,蛇身软趴趴地挂在剑锋中,被莲升递到瓷瓶前。
龙娉魂在瓶中,哪里看得到外边种种,只依稀感受得到躯壳所在。
引玉颔首,见归月眼又闭上,心知此事急不得,说:“是有打算,别怪我事前没和你商议,我是恰好用了画,又恰好和诸鬼谈及龙娉行骗一事,是她自己先乱了气息,我将计就计,轻轻一钓,就将她钓出来了。”
“何时怪过你。”莲升侧过剑身,锋刃锐利,直接将龙娉的蛇鳞割破。
她话锋一转,说:“你技高人胆大,昔日是钓些别的,如今连蛇都能钓上来了。”
话中“别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暗指她自己。
引玉笑说:“切莫妄自菲薄,明明是先钓得了别的,后来的虫鱼虾蛇,便也能应付自如了。”
“好一个应付自如。”莲升又翻转剑锋,金芒一晃,刮掉龙娉的一片鳞,“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些个鸟虫鱼虾。”
“哎呀,什么味。”引玉轻吸鼻子。
莲升看着剑上蛇,说:“刚酿的醋不酸,嗅错了。”
这云纹蛇鳞,要放在整个慧水赤山,可算是万里挑一,就好比天胎,本该有一步登天之命。
只可惜,龙娉反其道而行,让自己这命烂到了极点,当真是一念错则一步错,一步错则步步错。
“龙娉不可能轻易放弃天胎,早在裴知走时,她便装作将醒不醒,若非你先前施她金光,她怕是已经跟着裴知去了。”引玉朝瓷瓶走近。
“我猜到如此。”莲升料事如神,平淡一嗤,“所以那金光的效力并不长久,在进灵犀城的时候,就已经散尽了,只是龙娉直到刚才,才敢斗胆一试。”
“这算心有灵犀么。”引玉促狭地睨着这正颜厉色的莲,忍不住又说起题外之话。
莲升睨她。
引玉收敛问:“你就说,我那‘裴知’画得像不像?”
可太像了,并非是画那么简单,画上竟还覆有微弱生息和死气,真假难辨。
即便是莲升,若非猜到裴知不该出现在此地,定也会错认。
“如果裴知入画,还当是照镜自观。”莲升说。
“此前我还想,龙娉到底有多想回枉死城当鬼王。”引玉慢声,“如今算是知道了,她到处坑蒙拐骗,那城主之位要是讨不回来,她在慧水赤山便彻底没有容身之地了。”
这还真是,这一众鬼里,不少是从外边来的,听信了她的鬼话,真以为跟着她就能进枉死城,还当她是昔日那威风凛凛的枉死城城主。
另外一些,便是受花押所制,都是些好掌控的。
想来龙娉已至强弩之末,这些四面八方来的厉鬼不碰赌桌,她自己逼迫不得,只能一味撒谎。
这谎言要是被揭穿,众鬼如何肯放过她,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龙娉,你可知错。”莲升将金剑往前一送,剑尖抵上瓷瓶。
明明只是轻轻触碰,瓶中却能听到嗡一声响。
龙娉两耳欲聋,觉察到自己那躯壳只有“一墙之隔”,当瓷瓶是纸糊的,忍痛狂撞不停。
到如今,她也没想明白,方才那天胎怎么会是假的,明明躯壳和气息一样不差!
当年没能夺得天胎,如今再受拦阻,龙娉头痛欲裂,又怕又愤,扬声问:“她是不是也给你们石珠子了,我知道那石珠子能造幻象。刚才那天胎,就是你们用石珠造出来的吧,否则怎会那么像!”
引玉弯腰细听,笑说:“若非有你,我还不知道,那些丑得惊人的纸傀能靠幻象以假乱真。不过,这一计我尚无暇尝试,所以你看见的裴知并非幻象。”
“不是幻象?”龙娉惊骇,“可她的气息,她的模样……”
“便让你再见识见识。”引玉大度,抬膝踏出一步。
莲升是一步生花,引玉却不是。
在这画中世界,她的一步能令万物骤变。
画中原是漆黑一片,眨眼之间竟亮到叫人睁不开眼。
众鬼惶惶,微微睁开一道眼缝,才知周遭竟变作村落和流水,既能闻到花草香,又能听见孩童嬉闹。
一些不甘长跪的鬼,猛又腾身,想要撞出这天地。不料,他们的脑袋咚了一声,又撞着那无形屏障了。
所以此间未变,不过是“天地”变了。
瓷瓶只是一禁制,龙娉被困在其中,虽看不见景象,却能听到声音,也能闻得着味。
“你猜,这是真是假。”引玉双手往膝上一撑,直勾勾盯起那白釉瓶身。
瓶中,龙娉还在狂撞,她闻到了,也听到了,可她……
压根没察觉到瓶身离地,如此,怎可能眨眼间便至流水人家?
声音都是鲜活的,香气也不假,有几分像多年前的不移山。
龙娉颤声问:“这当真不是幻象?”
“不是幻象。”引玉直起身俯视,“你是入了我的画,被画中人骗了眼睛。”
瓷瓶方才还被撞得东倒西歪,此时一动也不动了。
莲升看着剑尖上的蛇,眉心微微一皱,好似蛇不是蛇,而是什么秽物。
她波澜不惊地问:“说说,灵命为什么会把塔刹残石和天石珠给你,你找牠作甚。”
此前藏在猫身时,龙娉便听过引玉和莲升提及灵命。在此以前,她从未想过,向她讨要十二面骰的,正是小悟墟的灵命尊。
她不吭声了。
引玉心道,这蛇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不定又在打什么腌臜主意。
她慢悠悠道:“你该不会还想跑,还是说,这灵犀城里还有你的后计?”
龙娉依旧没有说话,就好像消失在瓶中。
瓷瓶是莲升的灵力所就,蛇在不在,她最是清楚。
莲升语调平平地说:“你说,便放你一条生路。”
见瓷瓶里的蛇还在装死,引玉心觉乐呵,说:“你不是不怕死么,还想引劫雷和我们同归于尽,如今怎变得和硕鼠一样了。”
周边的鬼亦不敢吭声,明白这两人拿捏龙娉,的确就跟拿捏硕鼠一样,此前他们竟还想……
跟着龙娉到枉死城。
没再给龙娉机会,莲升手中剑锋一动,撘在上边的蛇身瞬被挑飞。
但见剑光一闪,支离破碎的血肉飞洒而下,不是肉块,而是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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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被斩断的蛇尾,龙娉都无法接回,更别提这被捣成了血雨的躯。
龙娉哪料如此,她的蛇鳞何其坚硬,躯也好比铜铁,可没想到……
这神仙手起刀落,就把她的躯毁了。
瓷瓶终于又动,硬生生滚到了莲升脚边。
引玉凭空撑开了一柄纸伞,将自己和莲升遮在伞下,省得被那飞洒的肉糜和血水溅到。
伞面猩红一片,好像画了腊梅。
莲升收起剑,语气平常地说:“现在,你说还是不说?”
龙娉哪里还敢缄口不语,她此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又觉得做神仙的该心慈面善。
如今……如今她跪还来不及,可她如何跪,她连身躯都没有了。
没了活躯便成鬼,可那剑光太快,身在瓶中的她毫无觉察,痛也不觉得痛,只是惘然若失,连自己成了鬼都是后知后觉。
龙娉怕得瑟瑟发抖,料到这两人未必会放过她的魂,她是不怕死,可她怕死后再无来世啊。
“饶命,饶命!”龙娉当即大喊,声音模糊不清地从瓶中传出,“我都说,二位想知道什么,尽管发问!”
眼看着一滴血要掠至眼前,引玉不紧不慢地吹开,说:“不求你答得多细致。”
瓷瓶中,龙娉所见俱是白,白茫茫一片,就好像是在大雪之中,差点就被灼瞎了眼。
这境况,和她在十二面骰里时截然不同。
“二位到过枉死城,想必已经知晓前情,是那、那穿僧衣的跟我讨要十二面骰,我无可奈何,只能拿给牠。”龙娉连声音都在颤,已不敢偷奸耍滑,“可我哪知,牠是要用十二面骰做那等事,我怕啊,那岂不就算是我从旁助力,成了那共犯!”
“所以你离开枉死城,企图躲开天道。”莲升屈膝,朝瓷瓶踢去。
躺着的瓷瓶硬生生被踢得立了起来,不倒翁般晃了两下,终于稳住。
瓶中,龙娉急急开口,言无不尽。
那时她隐约得知天宫大乱,但到底乱到何等程度,她上不了天,自然不知。
枉死城消息闭塞,众鬼沉浸在骰乐之中,高楼外呼声阵阵,楼中却寂寂无声。
狐妖和豹妖伏在窗边,是这枉死城里唯二不沾赌瘾,却不是她们眼明心清,清楚那玩意沾不得,而是龙娉不许她们沾。
两只小妖是真心跟着龙娉,压根无需龙娉用摄魂眸,又或是花押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龙娉知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刁滑奸诈,又丧尽天良,手里亡魂无数,可那些人和她非亲非故,何以令她悲愧,倒是这两只妖……
是她在这慧水赤山里,少有会念着的了。
所以龙娉不许她们沾赌瘾,连赌桌都不给她们多近,毕竟沾瘾有多难受,她最是清楚,她自己身上的瘾都去不了,何况别人。
龙娉抱着木盒,细数盒里那些用冥石心雕成的骰。
冥石心不足拳头大,雕出来的十二面骰只有十数只,有的稍稍刻错了一刀,便废了。
数来数去,果真是只少了当初被要走的那一只,可光是那只,便已能定她的罪。
狐妖玩心大,扭头说:“城主怎么闷闷不乐,好久没看城主玩骰了,楼下赌桌已经空了好久。”
边上的豹妖说:“别说城主,连我也觉得闷了。这里的枉死鬼越来越多,可城还是这么点大,再多些可就挤不下了,幸好此楼建得够高,才不至于太憋闷。”
狐妖留意到龙娉手里的木盒,遂问:“当年借十二面骰的人,还没回来还么。”
“她把骰子要走了,却不曾说过何时归还。”龙娉神色阴沉。
豹妖寻思了一阵,试探着问:“城主是想把十二面骰要回来?”
龙娉转过身,还支起侧颊,不想叫这两只妖看到她眼底的忌怕,幽幽说:“给她便给她了,又不是缺这点。”
可城中欢呼声越是热烈,龙娉就越是气躁心烦。她把木盒一收,在听见天边传来轰隆声时,冷不丁一个挺身就站起。
狐妖和豹妖都被吓着,两人面面相觑。
又一声雷鸣。
就这片刻间,龙娉想了繁多,她起先是想将这两只妖一起带走的,可留在她身边,怕更是危机重重。
她如今身在枉死城,不光是在天道的眼皮下,更是在天道齿间,轻易就会被劫雷劈成烂泥。
“城主?”狐妖诧异,寻思着这枉死城本就可以出现在凡间各处,凡间有雷,这里便也能听到,没什么稀奇的。
龙娉僵着身,瞳仁紧缩地望向窗外,说:“我要离开一趟,要是等不到我回来,你们也跑了吧。”
她连去哪都来不及说,被雷鸣吓得慌不择路。
作者有话说:
=3=
第163章
龙娉只匆匆带上十二面骰, 便扭作蛇身飞驰离去,她一路撞开铜门,将那两只门环鬼首吓得一哆嗦。
两只门环鬼首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疾风掠近, 带有些许城主的气息。
其中一只忍不住反思, “是不是我这两日做错了什么, 怎的城主还暗地里试探,特地来这晃上一晃。”
另一只幽幽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两只门环鬼首又吵了起来, 偏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擅自离门,生怕被城主发现, 否则早就碰上一碰了。
龙娉只觉得自己的命烂透了, 所以不论做什么, 都不得善果。
在族中时,众人要她这般, 要她那般, 也当她有化龙之命,否则怎会为她取这一名字。
众人皆以为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殊不知,她压根不喜欢“龙娉”二字。
“龙”这一字,多好,好似能飞黄腾达,偏她自甘堕落,只偶尔会心有不甘。
她偶尔想, 彻底烂掉算了,偶尔又想, 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呢?
族中人人嘘寒问暖, 偏偏无一人真心, 不过是想坐享其成,以为真能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
鸡犬升天……
那些蛇哪能是鸡犬,她也化不了龙,谁也别想得道。
龙娉一烂,就烂了个彻底,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成仙成神?不可能的。
离开枉死城,龙娉才想起,话还未交代清楚,那两只妖可连她要去哪都不清楚,不知会不会苦苦寻觅。
可当下又回不了头,毕竟外边电闪雷鸣,谁知那劫雷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她这烂命,死了就死了,可别把俩丫头害了。
天昏昏沉沉,龙娉四处游走,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走。她仰头观天,见掣电骤亮,哪里敢停步,恨不得把整座慧水赤山都绕上一圈,把天道给绕晕。
她忽地想起,当年那神仙讨要十二面骰时,曾和她谈过条件,说是用天石来换,如今也不知还作不作数!
此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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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因这是那神仙传心音告诉她的。
起初时没有谈拢,她之所以给出十二面骰,是被那神仙吓破胆了,不过神仙走前,是有说,会在她昔日的巢穴中留一张符。
天石是什么,她不清楚,只觉得那东西不是寻常人能拿得来的,她笃信对方是想坑她。
冥石心雕成的十二面骰,可比什么天石边角料要强得多,更何况那人想要的,还是冥石心最中间那一处,那可是……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十数颗骰子里,唯她清楚,哪一枚才是中间再中间的。
狐妖和豹妖到门外回避,龙娉才说:“我怎知你给的天石值不值当,再说,你不拿出手,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假话。”
灵命静静看她,似在审度,和龙娉那满是阴谋诡计的眼一比,她寡淡得好似一汪水,心无旁骛,连丁点卑劣念头也没有。
她倏然开口:“还有一物,可与你交换,你可曾听说过,白玉京的三千塔刹。”
别说妖鬼了,就连地上凡人也知晓,三千塔刹可通幽冥,那是勾连三千世界的。
龙娉眯起眼,说:“怎的,你要带我去看那三千塔刹,你能带我进白玉京么?”
妖鬼要是潜得进白玉京,天地怕是要大乱,且不说门外还有天兵把守。
还有人说,除天兵外,天门上有一守门神兽,过它那一关,可比过天兵那关还难。
谁知,此人竟说:“不必你进白玉京,我会将塔刹送到你面前。”
灵命危言正色,叫人看不出破绽,偏牠话说得狂傲,寻常神仙怎可能说得出口。
见识过金光,龙娉不免想到许多。
她知道白玉京上有成千的神仙,而那在小悟墟里做主,伸手便能将瑞光招来,众人叫祂灵命尊。
可灵命尊鲜少现身,是悲天悯人的佛,哪能叫她轻易瞧见。
再看,这披僧袍的姿态傲慢,和传言中的不尽相同。
所以龙娉笃定,对方是想坑害她,并不是什么灵命尊。
龙娉随手从盒中捞出一颗,说:“那你说的天石和塔刹呢,你不拿来,如何换?”
“塔刹单一残石,便重比泰山,我如今拿不来。”灵命翻掌,掌心躺着一颗平平无奇的石珠,此珠中灵力叵测,果真不是凡物。
龙娉看得眼都直了,才信此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伸手说:“天石竟这般了得。”
谁知,灵命五指一拢,没将石珠给出去,只道:“彼时会和塔刹一并奉上,那塔刹就算给你,你也搬不动,我会将它置在你的故地。”
“我的故地?”龙娉大笑,忽然又觉得对方是在拿她寻乐,说:“你倒是说说,我故地在哪。”
“不移山南段。”灵命说。
龙娉笑意渐消,见灵命掌心又浮现出一点金光,那金光骇目,差点令她魂飞魄散,她就连屈臂挡在脸前,也觉得双眼刺痛。
灵命伸手,往她手背上轻轻一碰,明明无甚力道,偏好像要挟。牠说:“为何随意取了一颗糊弄我。”
牠竟然知道!
龙娉僵住,干笑两声说:“还请先把金光收了,这光太刺眼,我一时看不清,所以才拿错。”
灵命没有立即收回金光,甚至还将手按在龙娉颅顶。
龙娉痛到失神,心想不如魂飞魄散算了。
“可怜。”灵命往她发顶一拂,说:“本该是飞天之命,何必糟践自己,可怜。”
龙娉惶惶不安,就算是余痛,也令她战栗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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