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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皇帝驾崩, 举国震动。
不过泰昌帝在位几十年,没做出什么值得百姓记住的实事儿。
只听闻皇宫里动了武器,穿着甲胄的人一车一车被拉出来。临街的人偶然看到, 吓破了胆。
此时, 百官进殿。
燕戡垂眸站在一边, 听边上接二连三噗通跪下的声音。
倒不是给老皇帝哭灵, 而是高喊:“国不可一日无君。”
燕戡挑眉。
看来老皇帝确实不受待见,没人惦记他, 这会儿大家正目光炯炯望着那依旧站在高台上的白发国师。
老丞相联合众多老臣, 看那青年跟看自家崽子似的,目光暖和得不像话。
他殷切道:“还请大殿下主持朝政……”
师至枷丝毫不诧异老丞相能将自己找出来, 因为是他故意透露出去的消息。
不过这皇帝, 他不想当。
浮尘一扫, 他张嘴就来:“贫道早已出家,诸位看二十皇子如何?”
年轻近侍会意,从一旁领出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孩。
苏孟观苍老的脸皮抽动两下。
先前他有多嫌弃国师, 知道国师是曾今那个聪慧的皇长子之后, 此刻就有多欢喜。
“殿下,先皇立旨,令皇长子陈域也就是您主持朝政。”
师至枷点点头:“那就二十皇子了。”
众人诧异, 反应过来急切道:“不、不行,殿下……”
师至枷不理会后头的声音, 看了燕戡一眼,随后离开了这吵吵嚷嚷的地儿。
燕戡打了个呵欠。
抬头, 老丞相目光定在他身上, 下一秒,自个儿就被围住了。
“大殿下被燕家收养, 殿下与将军一同长大,想必关系亲厚。将军也肯定希望大顺有……”
燕戡:“停。”
“正是因为熟悉,我就告诉你们一声。那假道士心里主意大着呢,谁劝都没有用。”
“你们与其要再换个皇帝,不如就听他的。不当皇帝,绑着他退而求其次当个摄政王不就得了。”
“凭他那脑子,没准儿还能帮你们教导一下这个还没长大的。”
“至于其他的,本将军也爱莫能助。”
皇宫中耗尽一日,燕戡费了一番口舌,然后才去见师至枷。
看他手中还捏着一把浮尘,他道:“你不会真当道士当上瘾了吧。”
师至枷不理会这句,反而道:“朝中动荡,太子被关押。但难免有人兴风作乱,这几日你多看着点。”
燕戡:瞧瞧,当不当皇帝,这人还不是要管这江山。
“晓得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斜沙城?”
“再等等。”
燕戡脸一下子垮了。
师至枷定定看着他。
燕戡:“行吧,你说了算。不过银子记得给我准备好。”
“嗯。”
老皇帝驾崩,国丧二十七日。
这期间老百姓不许放鞭炮,不许唱戏,不许嫁娶。皇城顿时没了以往那般热闹。
燕戡在外面跑着,担起禁军统领的职责。
戚昔待在家里,也没往外跑,而是常常到客院里陪着戚文廉。
修养半月,戚文廉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
这会儿跟燕小宝玩儿得起劲儿。
他年长,但心智弱。爷孙俩就着一个蹴鞠跑跑跳跳,满脸的笑。
戚成也在一边守着,问:“燕将军肯定还要去边关的,少爷可要跟着去?”
戚昔点头:“要去。”
戚成脸上的笑容缓了。
“如何不留在京都,那边生活贫苦不说,还有战乱。少爷带着小宝,多有不便。”
戚昔笑笑:“我习惯了的。再说家当也都在那边,当初匆忙回来,也没怎么安置妥当。”
戚成听罢,就知道是劝不了戚昔的。
少爷在外面经历了事,也是个有主意的了。可一想到又要分开,他到底是高兴不起来了。
戚昔劝慰:“等边关安定,燕戡不用待在那边了,我们自然也回来了。”
戚成缓和面色,缓慢点了点头。
还回来就好,也有个念想。
日子眨眼而过,皇宫的一应事务妥帖,新帝登基,各部也正常运转。
燕戡也终于交托了手上的职务,回到家中。
燕戡空闲下来,两口子一合计,也让戚昔这边的亲人跟燕戡那边的聚上。
家中小辈也出来,两边互相认认人,也问候了几句。
知道戚文廉要搬出去,老太太还好生说以后多多来往。
戚文廉温声应好。他心智弱,但从小在老伯爷膝下教导,不看眼睛里幼童般的稚气,行事也是端正和善的。
院里正热闹,又有人来报说有客人来。
领进门来一瞧,不是师至枷是谁。跟在他后头的还有度方。
老太太一见两人,立马拉着人说话。
“以往见燕戡他爹从外面带了两个小孩来,只说了一声收了义子。仅一面后,他便将你们带走了。”
“如今晃眼一过十几年,都长大了。”
说着又想起了自家早已不在的儿子,眼眶也不禁红了。小辈们哪里见得,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好生安慰了一番。
添了碗筷,燕家这桌子难得一次坐上这么多人。
热热闹闹的,一边赏月一边吃酒,时辰也慢慢过了去。
次日醒来,一家三口早早吃完饭,套上马车出门。
“按理说,住得近点好照应一些,但西街这块儿也没见要卖宅子的。”
“这边都是大宅子,成叔说屋子大了空空荡荡,要个小的就行。离菜市近一点,不要太喧嚣就成。”
“那就得往民和巷找了。”
马车停在巷口,阿兴下去找中间人打听。不一会儿,前头有人带路,他们便跟着上去一瞧。
一连走了三间宅子,最后停在一家一进院中。
“这家宅子是前不久刚放出来的,你们还是头一个来看的。宅子主人在书院当值,家中夫人操持,也收拾得干净。”
“这宅子卖了也不是因为别的,老夫子一家儿子给重新买了个大的,接着老两口去享福。”
“里面的一应家具都是好的,要住的话直接搬进来就成。省事儿。”
戚昔虽听着是这么个介绍,但还是一间屋子挨个好好看去。
房子不新了,但养护得还算好。朝西向的,院子明亮宽敞。
“如何?”燕戡偏头问。
戚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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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微点:“不错。”
一听他们有意向,中间人立马笑了起来。
问了价,四百三十两银。
戚昔虽拿得出,但还是因这价眉心跳了跳。说了说去,又饶了二十两,戚昔才付了银两。
房子落到戚文廉的名下,戚昔又给买了两个仆从,该添置的添置。
只一日时间,极有效率地安排好了。
这边帮着戚文廉搬了家,戚昔一家留下跟着吃了一顿饭。手里仆从的身契交到成叔手中,这事儿才算办好了。
日子渐冷,但皇城渐渐安定,生意也好做了。
从这边出来,燕戡再不用遮遮掩掩,带着戚昔一同去了珍宝铺。
邱进一出来迎接,一同上楼。
“冬月之前我定是要走的,走之前我会给你一笔银钱,你紧着买些粮草,还是开春了送过来。”
“以后也不用遮遮掩掩做生意,家里那边还要麻烦你多看着点……”
燕戡将要事交代完,戚昔就说起了其他。
“我在斜沙城开了烤肉铺子跟涮羊肉,冬日里好卖得紧。若是有铺子,将那一套照搬过来,也可多一份营生。”
邱进一面上一喜。
“早就听闻郎君铺子的生意红火,若真能如此,那明年开春送去的粮食还能多些。”
如今国库空虚,又不到收粮时候,朝廷没粮。
就是有心,也只能去商户手中买。这也是为什么师至枷不直接给粮,而给银钱的原因。
既然有心帮着开酒楼,戚昔也自然留下帮忙。
又半个
月后,酒楼里的一应准备齐全,铺子开了起来,燕戡动身的时间也定了下来。
北地九、十月就有大雪,十一月彻底封路。再不走,今年就走不了了。
戚昔带着能跑能跳的燕小宝收拾东西,一路往北定是越来越寒冷,棉被褥子路上就用得着。
再买了上几身厚实衣服,备好肉干,干粮,以防不时之需。
再添上府里老太太、大嫂、小妹甚至燕飞飞送的,一次凑了两个马车的东西。
离开的这一天,周子通跟阿楮也跟着。
燕大哥的治疗告一段落,只能时常帮忙按摩着,多说说话。尽人事听天命。
走的前一天早已经见过了两家长辈,所以走这一天他们也是悄悄离开的。
一路往北边,天愈发的冷,可戚昔心里却越来越轻松。
这路赶得不像离家,像回家。
他对斜沙城的归属感远比京都要高。
出了京都,度方也带着兵过来汇合。此番赶路,他们不敢像回来时那样慢慢悠悠。
越往北,路上的油绿逐渐被枯黄取代,最后变为莹白的雪。大家迎着风雪又走了半月,最后才哆哆嗦嗦到了斜沙城。
到城外,城墙上的常海眼睛一亮。
瞧见一直肥硕的小爪子对着自己挥手,也立马挥了挥,下了城楼。
“将军!”雄浑的声音自带着北地汉子的粗狂。
坐在马车里的戚昔一叹,还是这样的嗓门敞亮。
将燕小宝的爪子抓了回去,放在掌心捂着。戚昔怕他不人得人了,又教他喊人。
“常叔!”燕小宝抖动双腿,喊得脆生生的。
“小将军也回来了!”
燕戡下了马车,招呼阿兴带着戚昔继续回,自己则上前跟常海说起了斜沙城的一应事情。
“爹!”燕小宝探身,巴巴看着燕戡,看着外面那一地的厚实积雪。
戚昔圈住胖娃娃:“你爹不怕冻,咱们回去,等收拾好了再出来玩儿。”
燕小宝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回了出生的地方,原本还蔫巴,进了斜沙城就闹腾起来。
马车走到宅子外,门还没开呢就传出几声中气十足的汪汪狗叫声。
“小黑!”
门开了个缝隙,门房探出头来。一见是阿兴,笑眯眯地将门打开。
里面半人高的小黑也抓紧机会往外一钻,嘤嘤叫唤地甩着尾巴直接冲着燕小宝扑过去。
小娃娃踉跄,戚昔立马将他抱起。
看狗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泥土印,他揉了一把狗头。“行了,回屋里黏糊去。”
宅子半年没人住,但常有人收拾。
积雪扫过,石板路只铺了浅浅一层新雪。雪上有梅花印的狗爪子,看得燕小宝见一个踩一个。
小脚印叠着小黑的梅花脚印,一直通往他们居住的院中。
不过没多久,回家的兴奋被疲惫冲淡。
戚昔拎着燕小宝好好洗刷了一番,将小人往暖和的被褥里一塞。
正打算给他换上一身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好的小棉袄,结果到床跟前一看,燕小宝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小呼噜都扯出来了。
他倒是能美滋滋地睡上一觉,戚昔却还是不能休息。
带回来的东西多,得一一收整了来。
忙活着出了一身细汗,天立马暗了下去。
冬日里,斜沙城晚上黑得早。
这边收拾完,后厨那边也做好了饭菜。寒风卷着光秃秃的树干,屋顶上又有雪粒子落下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响也夹杂其中。
开门没来得及看清,身子就被回来的燕戡拥进了怀里。
“回来得正是时候,吃饭了。”
不愿意戚昔站在门口吹冷风,燕戡只抱了一会儿,就拥着人进屋。
戚昔跟着退步,隔着他的肩膀看着在他身后关上的门,道:“不吃?”
“外面冷,让阿兴送过来,就在屋子里吃。”
“随你。”
收拾了一下午,戚昔也着实累了。
燕戡抱着抱着,他身上的冷气散去,也渐渐暖和起来。
戚昔轻轻打了个呵欠,干脆靠着人闭上眼。
正要睡去,阿兴提着食盒过来。
燕戡将门口一让,牵着戚昔按在桌边。接过食盒,燕戡道:“阿兴你也去吃,今晚好好休息,也别过来忙活了。”
阿兴笑道:“是,主子。”
他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崽子呢?”
“被窝。”
戚昔撑着桌子站起来,又被燕戡拦住。熟悉的粟米饭被推到自己面前:“夫郎吃,我去叫。”
燕小宝如今两岁,在吃三岁的米饭了。
从小长得壮实,体格跟燕戡一个样。鲜少生病。
路途颠簸,大人都不好过,更何况一个小娃娃。不过睡了大半个下午也够了,不然晚上睡不着,还要闹腾两个爹。
燕戡走到床边,粗糙的大掌盖在燕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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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
摸了摸没事儿,燕戡才将小人连带着被子一块儿裹住抱起来。
本就睡得饱了,这会儿燕戡一抱,小娃娃立马醒了。
奶包子似的脸挤在燕戡肩上,软软乎乎喊了一声爹。
燕戡笑着蹭了蹭小孩的脸,又软乎又好闻。“明明没喝奶了,身上还是一股奶香味儿。”
“爹啊,尿!”
燕小宝挣扎,顿时着急了。
燕戡笑容一僵,拎着人就跑。
戚昔看得笑得耸肩,听着燕戡嘀嘀咕咕,好端端的父爱变成了嫌弃。
一桌子的菜凉得很快,戚昔催促两人来吃。
差点损失一床棉被,燕戡再不敢直接用被子裹着人。好歹是给穿好了戚昔放在床边的厚实棉衣,才拎着燕小宝坐在了凳子上。
燕小宝两岁,已经会灵活地使用筷子。
他吃饭不用操心,给什么吃什么,一心一意抱着碗刨。比他爹干饭都专注。
赶路许久,一家子都累了。
饭后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然后往泛着阳光气息的棉被了一裹,立马睡了过去。
北地的风裹着雪,呜呜地吹着。
但睡着的人却不觉得吵闹,早已经习惯了,又舒展了眉头觉得亲切不已。
第二日,窗外白雪映照得天空发亮。
好歹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暖炉,戚昔后背贴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睡得正香。
燕戡早时候就醒了,看着怀中安眠的人也不想起。搂着人的腰翻个面窝进自己怀里抱得严严实实。
熊崽子一样的燕小宝一骨碌爬起来,醒了。
燕戡拎着他塞进被子。
燕小宝不安分,翻越高山一般爬过戚昔的身上,最后小青蛙一样趴在燕戡胸口。
“爹!”
燕戡捏住他的两瓣唇:“你爹爹还在睡觉,不要说话。”
“唔唔。”燕小宝做贼被发现了似的,瞪圆了眼睛。
戚昔被身边的动静闹醒,睁眼就看见与自己脑袋抵着脑袋的小娃娃。
他亲了亲小娃娃软乎的脸。还热乎的,看来也刚醒。
“睡不着就跟你爹起床,我还要再眯一会儿。”
燕小宝笑着抱住戚昔脖子,愣是重新撅着屁股挤进两人中间。“不起。”
燕戡轻叹一声将两人一搂:“我也不起。”
听着雪粒子的声音赖了一会儿床,接着一家三口一起穿衣起来。
洗漱过,吃完饭,燕戡就出发去大营了。
戚昔抱着奶娃娃,将他戴上帽子,围脖,小手套。然后再将人用斗篷一裹,送上马车就往铺子里去。
酒肆。
戚昔下了马车,剥皮似的将燕小宝身上的披风拿去,给他往铺子里一放。
小娃娃顿时甜了声音,叔叔爷爷地叫起来。
冬日酒肆人多。
屋门用帘子隔着,风吹不进来,暖和得很。
“戚老板回来了!”
老客们齐齐打招呼,戚昔笑着点点头。
“郎君!”
“郎君回来了。”方俏儿、燕婶子都跑出来看,常河也掀了帘子出来,后头跟着铁树。
“大哥哥!”
戚昔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瞧着又高了。”
戚昔冲着东一桌西一桌凑过去蹭东西吃的燕小宝招招手,带他认了几个人。
这下好,见了铁树又有伴儿可以跟着了。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脆生生的。
铁树叫他哥哥,燕小宝又叫铁树哥哥。
关系听着乱了套了,但也无妨,自个儿能听就行。
招呼完,戚昔将奶娃娃留在前面玩儿,随后跟常河一起去了后头。
“我瞧着府上都有给燕小宝做的棉衣了,今年棉花收成好?”
“可不是。”常河笑起来,面色红润,欣喜浮上来。
“今年丰收,买了种子的人都得了这好东西。弹棉匠各处跑,总算是过了个暖冬。”
“有人家不舍得用的干脆拿出来卖了银子换粮食,咱北地那边收,没种的人家也收。棉花也卖出个好价。”
“而且不止棉被,什么棉布、棉袄、棉帽子,一应都让成衣铺子那窦掌柜给做了出来。订单都排到年后了。”
戚昔一听,轻轻松了一口气。
“没白费了这一年光景,也就不麻烦前面两年做的了。”
“这半年,铺子里可有什么事儿?”
“铺子倒如往常,生意也好。”
“不过府城里效仿咱们做生意的多,瞧着也挣了不少。”
“没事,碍不到我们这边就行。”
常河点头:“再有酒坊,每月出产的酒卖得很快。现在多府城的人过来买酒,咱们酒坊里的酒也成了紧俏货。一月光是这个,就能入账五百两银。”
“还有西边菜地。今年收成的菜,铺子里用了不少,余下有商铺也有小贩去收,我也给卖了。也有二三十两的进项。给虎啸村发工钱还剩。”
“可以。”戚昔点点头。
“余下再没其他,郎君走了半年,一应没出岔子。”
说完了正事儿,常河也好奇京都的事儿。他不免问起:“听说京都那边这大半年的乱糟糟的?”
“嗯,确实乱。不过现在好了,燕戡做事不用再想以前那样畏手畏脚。”
“郎君可见过新的那位?”
戚昔摇头:“不曾,不过是个小娃娃。”
常河摆手,睁大了一双好奇眼睛:“不不不,我说的是皇长子殿下。”
戚昔挑眉:“你或许认识。”
“谁?”
“国师。”
“啊?!国师不是个道士吗?”
“那你可知这道士叫什么名?”
常河小声:“陈域?”
戚昔笑了一声:“师至枷。”
常河:“那不是前军师吗?!”
……
斜沙城这个偏远地方,京都传来的消息很慢。更莫提传到草原了。
如今入冬,大雪盖住草地,草原部落没有饲养牛羊的地方,沉寂了一年又似乎要卷土重来。
戚昔刚刚到斜沙城,还没来得及挨个去看看自己的生意呢,听街上人议论说两边摩擦又起。
燕戡深夜到家,戚昔终于等到人,他上前将他肩上的披风解下。
“可是又要打了?”
燕戡握住戚昔的手:“听见了?”
戚昔点点头。
“别担心,相公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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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昔看着肩上靠来的人,也抱住他的腰,闭眼蹭了着笑了一声。
“我担心你。”
“不怕,没事。”
既然燕戡这么说,那就是他心里有底。戚昔也稍稍缓神。
第92章
雪下了几日, 院中积雪堆了厚厚一层。
阿兴领着几个仆从过来铲雪,裹得像个小熊一样的燕小宝跟阿楮跟在后面堆雪人。
套着皮子手套的小人滚着雪球,两人合力将雪人的脑袋抱起来, 落在胖墩墩的身体上。
手中积雪不够了, 小娃娃还颠颠跑去阿兴后头。“叔!要雪!雪!”
阿兴闻言停下, 又从那表面一层雪上铲了一铲子堆积到两小人的脚边。
书房里放着炭盆, 戚昔窝在铺了厚实垫子的凳子上翻看这半年来的账本。
听见外面闹腾的小崽子,抽神看了两眼。
“小宝, 带阿楮进屋里来。”
燕小宝一听戚昔叫, 立马扔下手里的雪团子,拉住阿楮就往屋檐下跑。
“爹爹。”
戚昔放下账本, 起身揉揉两个小孩脑袋。带着他们去正房里。
褪去了皮手套, 戚昔摸着肉乎乎的小爪子, 还是热乎的。
“天气冷,不能玩儿久了。”
“知道了,阿爹。”
“在屋子里呆着, 等爹爹看完了账本带你出去玩儿。”
“哪里用得着戚哥, 我去!”
“魏叔!”燕小宝撒着脚丫子跑出去,见了人,果真是魏朝。
戚昔跟了出去, 见魏朝一把将燕小宝抱起来,还抛了抛, 笑声都盖过了铲雪的声音。
魏朝幽怨:“你们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戚昔:“天冷,没见你在府上, 以为你住书院。”
“你们不在, 我住着也是无趣。”
“小宝我先带走了,晚上给你送回来。”魏朝扛起奶娃就走, 偏生燕小宝笑得吱哇乱叫,一点不怕还玩得乐呵。
阿楮抬头:“郎君,那我也回去了。”
“你师父不在,回去做什么。”
外头异动,周子通也同燕戡一道去城外了。戚昔看不得小孩一个人在那边院子才将他叫过来玩儿的。
戚昔牵上阿楮的手又回到书房,安排小孩烤着火,戚昔问他:“阿楮时常一个人在府上,可觉得不好玩儿?”
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摇头:“师父走的时候布置了功课,师父回来之前要检查的。”
“可做完了?”
“没有。”
戚昔摸摸他小脸:“小宝这个闹腾的不在,阿楮可要跟我一起。”
阿楮猫眼一弯,飞快下地:“好呀!郎君等等,我立马去拿。”
戚昔点头:“好,我等你。”
铲雪的声音消散,小孩去了又来。戚昔给他在书桌前安置了一把椅子,垫着高了些,方便小孩书写。
瞧他翻阅的是医书,书上多的是端端正正的楷字批注。而另一边放着的空白纸上,小孩稚嫩的毛笔字圆圆滚滚,笔锋不显,但也端正可爱。
看来周子通的教导是用了心的。
戚昔收回目光,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半年,斜沙城这边有常河经营,戚昔的家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一月入账千两银。
如今掏空的钱盒子又被填满,钱庄账上存银也突破万两。虽比不得喂吞金兽之前的情况,但今下手头又算有了富余。
他知晓燕戡今年从师至枷手中拿了一大笔银子,皇城那边没了钳制,之后养军队的事也用不着他这个将军苦愁了。
戚昔手里这银子,也可以自己安心支配。
这边翻完了账本,忽然城楼上的钟声鸣响。戚昔关上账本出去,阿楮也放了笔跳下凳子。
“郎君,又打起来了。”小孩仰着头,已经听熟了这声音。
戚昔心情沉重,摸着小孩脑袋“嗯”了一声。
那边粮食还没送来,能不打自然是最好。
但草原那边冬日难过,又听到大顺朝廷内动荡。自然想在此刻咬下一块肉来。
边关打仗是常事,戚昔想到燕戡之前说的话,心稍稍落地。
阿楮仰着头,闷闷道:“师父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
戚昔垂眸,轻轻摸着小孩的头发。“我们一起过。”
虽打仗常有,但就是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了……
边关打仗,日子就提心吊胆地过了。
翻过了年,也没见着出去几个月的人回来。倒是雪化了,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地出来翻田春播了。
开垦正热闹,边关那边好似春雷乍破,接连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田地里劳作的村民还以为是地龙翻身,立马吓得扔了农具就跑。
跑了一半的路不见地面摇晃,这才惊疑,约莫是战场那边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儿?”
“谁晓得,战场那边传过来的,莫不是草原人作恶多端惊动了老天爷降下的雷罚。”
“你看那边天,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那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将军在哪儿找的能出声下破草原人胆子的玩意儿吧。”
“前年西边山里不是也平白无故的惊响了一声?”
“是有这么会事!”
“兴许山崩了出声的……”
田挨着田的几户人家讨论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如后几天,偶有能听到这事儿的,大家也就自然想明白了这东西不会冲着他们来。
城墙上的守卫没喊他们撤退,那他们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在屋里的戚昔听见那声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心中更为安定,照样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冰雪消融,不用招呼,虎啸村的人也将西边菜地收拾出来了。
斜沙城现在春日能种植的蔬菜多了,西边菜地照就是一样一点儿。供应着两边铺子。
到了秋天再多留下些种子,一部分卖给农户,一部分来年继续种。
照旧去西边走了一遭,顺带进酒坊看了看。
这会儿刚刚踏出酒坊的门儿,就有留在周瓜村的人找来了。这一提醒,戚昔才想起来去年让周瓜村帮忙育种的瓜。
戚昔当即让人套上马车,带着屋里的两个娃娃过去。
马车驶过东门城外,戚昔正护着两个孩子防止颠簸,忽觉得异常。掀开帘子一瞧,喃喃:“路面竟是修好了。”
阿兴:“我们回来的时候雪盖着,不过也比回去的时候好走些。”
“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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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足为奇,官道谁修的?”
“县令吧。朝中变动,上头没了人,要想升官发财可不得好好办事儿。去年正值修路,城中的路修好,人跟材料都是现成的,修外面就是顺带的事儿。”
不过钱肯定用的是公中的钱。
路修得宽敞,两边还像城中一样给种了树。马车驶过,一点都不像此前那样摇摇晃晃,好似把车厢都翻了去。
路好,马车也跑得快。
戚昔见自己身边两个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往外看,也就挂上帘子,让他们看个够。
远远看见地里条条沟壑如巨蛇,戚昔目光停驻许久。
“东边的水渠,这是修好了?”
“是。两年了,也该好了。现在人都去大清河挖河道去了,这事儿一完,咱斜沙城就没什么事儿了。”这些东西阿兴回来就打听清楚了。
谈话间,树梢几抹新绿从旁掠过。
妖风还没起,天也不是尘土一样的黄褐色。白的白,青的青,称得上一句山清水秀。
转眼,路面尽头农家平房聚集,宽阔的村主路两边平平坦坦一片尚在清理的瓜地。
这便是到了。
周家外,戚昔下马车。接连将两个孩子抱下来。
春光正好,两个娃娃待在家里怕闷坏了,戚昔就将他们都带了出来。
这边周家正好在家等着,戚昔一到,立马迎了上来。
“戚老板。”
“周老爷子,麻烦你们还等着了。”
农家忙,也不耽搁,周家人立马把种子拿出来。“我们运气好,去年上百瓜苗里找出来两根结瓜好的。”
“明明是一样的种,那瓜瓤就是格外的甜。”
“今年眼看着要下种了,瞧您还不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瓜是种还是不种。”
“自然要种的。”戚昔道。
周家几兄弟对视一眼,还是周定顺搓了搓手道:“瓜种多,我们想着分出去些。村里其他人也来问了,不知……可卖?”
去岁那种甜度的瓜就已经比得上甜瓜,趁着现在还稀缺,可以卖上个好价了。
这种瓜一事本来是戚昔交代到他们的,他既出种子又出银子,碰巧了能这么快找到个好瓜种也是运气好。
不过留下的这种子也自然是戚昔的,怎么安排,还是得看他。
“若能改进就继续改进,他们要,按照甜瓜种卖出就是。”
“不过我去年没尝到那瓜是什么样子的,若今年能出的瓜更好,我定要尝尝。还得诸位今年多多操心。”
周老太爷看戚昔答应,无有不应。笑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去年的瓜甜,但皮厚,今年我们定当种出让戚老板更满意的。”
说说笑笑,院子里燕小宝跟阿楮和周家的娃娃玩儿起来了。
春日好,农家周围的风景淳朴自然。
戚昔也没着急着走,干脆带着两个娃娃去周瓜村的周围转了转。
晒晒太阳,觉得这日子还不错。
可惜念头一闪,又惦记着在外边儿还没归家的人。戚昔一时间没了玩儿的念头。
他看着几个小的在草地上放肆地追逐,玩儿累了往地上一滚,草软绵绵的,格外会享受。
“爹爹。”
小娃娃见他一人孤零零的站着,立马拉了戚昔过来跟他们并排。
燕小宝趴在戚昔怀里,看了一眼小伙伴,小声道:“爹爹是不是想大爹了?”
戚昔垂眸,用帕子给他擦了额角的汗。
抱着他像抱着个小火炉,又重,小胳膊小腿儿都长得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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