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待过的地方吗。
傅宗延忍不住想,这么好吗,好到让他无比嫉妒。
他大步跨进来,像个主人似的,来到穿着睡衣的温楚面前。
湿漉漉的脚印踩在地板上,雨衣滴水的边缘一下就浸湿桌布,温楚急得跳脚:“别乱踩!”
傅宗延被他说得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不敢动。
“先脱掉。”门关上,温楚指了指他滴滴答答的雨衣。
Alpha依言照办。
原本还有些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变得拥挤。
温楚给他倒了杯水,傅宗延小心翼翼走向桌子,刚准备坐下,看见裹着鸢尾的凳脚,瞬间坐都不敢坐。那可是鸢尾。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温楚气道:“你答应我的。你说给我时间让我回来看看。你怎么出尔反尔。”
傅宗延一边喝水,一边听他骂自己。
Alpha漆黑双瞳炯炯有神,注视着面前活色生香、刚从玫瑰窗前和温暖被窝出来的Omega,根本移不开眼。
当然也就一句没听温楚在说什么。
窗外雨声潺潺,湖泊似乎涨了水,泛起咕咚咕咚的可爱声响。
傅宗延觉得自己昨晚就应该来的。
而不是生生折磨自己一晚上。
温楚还在说话,没开灯的屋子,玫瑰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窗边浸着水汽的玫瑰香味熏得傅宗延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真的是又后悔又嫉妒,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温楚被他牢牢看着,知道他肯定没在听,转身就要走。
傅宗延赶紧放下水杯,把人抱住,说:“对不起。”
“我出尔反尔了。”
他嘴上道着歉承认,态度也诚恳,但俯身去吻温楚的姿势霸道又强势。温楚简直气笑了。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未开灯的屋子发出衣衫凌乱的动静,幸亏桌脚裹了层,不然动静更大。
只是过了阵,更大的动静从楼梯口传来。温楚从没觉得踩下楼梯的声音会这样让人受不了。傅宗延抱着他走了几阶,然后将人抵上一侧墙壁,他的气息格外滚烫,身上衣服又潮又热,温楚感觉自己快被蒸发了。
傅宗延缓了缓,借着二楼照下来的一小片灯光,注视双颊潮红的温楚,一边亲吻温楚汗腻腻的脖颈,一边问:“他以前和你这样过吗?”
温楚睁着眼望他,似乎不明白他的问题。
野兽一样深邃的眼瞳直直望进来,温楚被看得一个激灵,他忽然明白,眼前的傅宗延到底在吃谁的醋。
温楚好笑,在傅宗延凑过来再很重地吻他的时候,扬起脖子憋笑:“你说呢。”
话音落下,傅宗延明显被醋死了。他真的是太嫉妒了。
但没办法。谁叫他忘了呢。
Alpha脸色郁闷,动作却一点不郁闷,温楚被他弄得很快又失了神志,好一会,只听耳边传来傅宗延压抑的语调:“那你先别想他。”
第八十四章
也许是今晚的雷雨声太大, 傅宗延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泥水深陷的战壕,铁丝网连接着能量石感应器,暴雨突袭的夜里, 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第五区的钢印就印在上面。他小心翼翼走着, 观察着四周动静,靴子偶尔陷进泥淖, 发出一深一浅的动静。
雨声覆盖了一切。
密集的雨线也将视野搅浑。
不过他还是听到偶尔的蚕食声, 好像有什么正成群地向自己靠近。
很快,他们靠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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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感应器折射出一闪而过的漆黑阴影。
傅宗延全身紧绷,屏息着转过身——
“傅宗延!”
睁眼的瞬间, 仿佛蛇信一样急剧迫近的危险刹那消失不见。
朦胧光晕里,Omega凑近的面容柔软又美好, 一双手正捧着他的脸低低俯视着他,表情焦急, 清澈圆润、猫瞳一样的眸子水盈盈的。傅宗延在里面看到自己严肃狠厉的神情、满头的大汗。
对视几秒, 喉咙口异常艰涩,Alpha视线不自觉往下, Omega殷红的嘴唇正微微张着。
傅宗延目光沉沉, 浑身肌肉蓄势待发,深潭一样幽暗的瞳孔紧紧盯着温楚嘴唇,下一刻,迫不及待似的,他抬手便按下那截细窄温热的后颈。
亲吻的力道从未有过的重。
温楚睁大眼, 蓦地, 一个念头好像窗外的闪电, 电光四射地劈过脑海。
傅宗延的吻给温楚一种十分惊慌的错觉。
好像只要他不牢牢吻着温楚、抱着温楚,温楚就会消失在面前。
下了半夜的雨还在淅淅沥沥。
窗前一盏玫瑰沾了长时间的雨水气息, 水汽愈发充盈,香气也愈加芬芳。
来不及吞咽的全数淌下,睡衣领口都湿了大片。傅宗延干渴至极,扣在温楚后颈的手没有片刻松懈,唇齿交缠的水声好一会都压过了屋外的雨声。
温楚紧紧搂着傅宗延坚实宽厚的背,张开嘴让他吻得更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只是想安慰在梦里受到惊吓的傅宗延。
不知道过去多久,噩梦中惊醒的Alpha都快把他的Omega嘴唇吻肿了。
但他们还是没分开。主要傅宗延一直贴着温楚嘴唇。橡木气息厚重,又有些失控,短暂离开后,再度覆上来啄吻温楚唇角的力道依旧很重。两个人呼吸交错,鸢尾被使劲包裹着,气息都微弱了,承受着橡木翻来覆去的亲吻。
再这样下去,温楚觉得自己会被引出潮热期。这就有些不安全。他肚子里还有宝宝。
“傅宗延……”温楚轻轻揪了揪埋在自己颈侧的Alpha的头发,低喘着说:“不要再亲了好不好?我好困,我们睡觉好不好。”
傅宗延如同苏醒的猛兽,浑身警戒,听到温楚的话也没及时反应。他细细嗅闻着鸢尾香气最馥郁的脖颈,吻痕一寸寸往下。箍在温楚腰间的手焊住了似的,松都不松一下。
直到温楚发出疼痛的吸气声。
Alpha从他胸口抬起眼,注视温楚的目光和先前一样,沉默得近乎压抑。温楚隔开他压着自己小腹、仿佛壁垒一样的坚实胸膛,不是很舒服地说:“太重了……”
傅宗延这才低头去看。也许是梦里带来的记忆清晰到让他有些恍惚。时空混乱,傅宗延盯着温楚弧度明显的小腹,许久没作声。
半晌,傅宗延松开握在温楚腰间的手,掌心轻轻覆上。Alpha掌心温度很高,温楚立马握住他的手腕,求饶似的说:“睡觉好不好?”
傅宗延点点头,从背后搂住温楚,垂下脑袋抵着他的后颈。这样亲密的姿势,Alpha宽阔的肩膀好像一座突起的山,仔细包拢着温楚,坚实又可靠。
房间恢复了之前的温馨与静谧。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屋檐落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屋后的湖泊涨了太多水,湖底的鱼不小心上了岸,发出“啪嗒”“啪嗒”的摆尾动静。
傅宗延环视着整间屋子。
虽然装饰一新,但来自心底的熟悉感让他脑内掀起的暴雨记忆再度往前推了推。
——不算宽阔的军用越野,后座上,温楚目光担忧地看着全副武装的他,过了会,扭头又去瞧不远处警戒森严的东部第五区。雨水冲刷着车窗玻璃,漆黑一团中,军区耀眼的射灯隔一会就发出炽眼的白光。傅宗延仔细检查了遍发射器,将一百颗能量石的交易凭证从兜里拿出来交给温楚。
温楚拿着薄薄一张纸,眼巴巴:“你多久回来啊?”
“很快。”傅宗延弯起唇角,看着他,忽然俯身凑过去,想亲亲温楚。
“很快是多久?”温楚不想让他亲,稍稍偏头。
“半小时好不好?”傅宗延的吻就停留在他柔软的面颊,语气带笑。
“好吧。”
记忆凿下的瞬间,傅宗延难以抑制地深吸口气。
胸膛仿佛吞进一团火,炙热滚烫,灼肤切骨,痛得他心脏剧烈颤抖,好几分钟都回不了神。
屋外的雨声变得轻缓。
鼻端鸢尾的香气也十分安静。
傅宗延垂眼注视怀里的温楚,慢慢地,视线定格在他的后颈。
快要睡着的时候,温楚耳边忽然传来傅宗延冷静又克制的声音。
“温楚……我现在可以标记你吗?”
他的语气太冷静,冷静到每一个字都清楚且笃定。
温楚睁开眼愣住。他没回头,好一会,心底的某个答案却渐渐清晰。
他们之间早就应该标记。
只是那个时候彼此心底里都是对方,标记倒显得多余,可他们没想到日后会发生这样阴差阳错的事——即使失忆了的傅宗延并没有因为标记怀疑温楚,但只有傅宗延自己知道,那样的自己,因为不安全感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又给温楚带来了多少伤害。
傅宗延安静等着温楚回答。
他知道温楚听到了他的问题,也知道温楚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窗外已经有稀薄的晨光,透过窗帘上层层叠叠的鸢尾花丛,笼罩进房间,好像蓝紫色的雾气,氤氲又缠绵。
在温楚沉默的间隙里,傅宗延偶尔低头轻轻吻着他的后颈,偶尔伸出牙齿不轻不重地咬着。
“嗯。”片刻,温楚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将整个标记的部位暴露在傅宗延面前。
傅宗延感觉到心跳如鼓。雪白的后颈脆弱又纤细,是独属于他的。
只是Omega未到潮热期,标记部位凸起得并不明显。虽然之前两人亲了许久,温楚也被亲得呼吸急促,但眼下看来,只是皮肤表面略微浮起。如果这个时候标记,就需要Alpha咬得极深,一直咬到最深处的腺体才行。那样的话,温楚肯定会十分痛苦。
傅宗延吻了吻他的后颈,凑到温楚耳边:“现在还不行。我可以帮帮你吗?”
他语气慎重,仿佛说的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只是温楚听出他的意思,耳朵立马红得发烫,被傅宗延微凉的面颊碰着,慢慢地,更加烫了,都要烧起来了。
傅宗延感受到温楚耳朵的热烫,漆黑幽深的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他含住温楚的耳朵。又湿又热的口腔将自己最敏感的地方包裹,温楚整个人都一哆嗦。
光线渐渐明亮,整间屋子陷入蓝紫色的鸢尾梦境。温楚睁着迷蒙的双眼,恍惚中,好像也回到了那个时候。甜蜜的、芬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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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人的、难舍难分的。
水声再度响起,只是比之前粘稠。后颈出了太多汗,标记的部位却越来越成熟,好像预备破土而出的嫩芽,青涩又倔强。Alpha与生俱来的天性让标记的那刻牙齿都变得无比尖利。它们刺破Omega柔软的腺体,橡木的强势地烙下印记。
疼痛在一瞬间到达极点。
温楚痛得眼睛都花了。眼前雾蒙蒙的,好像在一场深秋的大雾里。他全身痉挛,四肢痛到僵硬,呼吸都变得困难。慢慢地,不知道过去多久,满是冷汗的额头和面颊被人用掌心轻轻抹着,温楚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标记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
等窗外响起鸟雀活泼的啾鸣,暴雨后盛大的阳光开始变得刺眼时,这场“仪式”某种意义上才算完成。
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着口腔,傅宗延本能地试图再往里去,但他很快意识到什么,生生克制在腔口之外。Alpha气息混乱,理智回归,带着歉意同温楚道歉:“对不起。”
他摸了摸温楚肚子,担心刚才一秒的失控是不是冲撞了他,便问:“还好吗?”
说实话,除了仿佛断脖一样的疼痛,温楚现在压根感受不到任何。他呜咽着没说话,也没任何动静,像个刚出生、浑身湿淋淋的雏鸟,除了蜷缩在傅宗延身边,什么也做不了。
后颈的伤口极深,血还在细细地淌。傅宗延舔舐了一会,止了血,下床抱温楚去清理。只是他们的信息素刚刚交合,即使理智都在,生理上的需要还是很难挣脱的。
整整一天,这栋屋子的窗帘就没拉开过。
等夕阳笼罩碧幽幽的湖面,斑斓的霞光才悄悄钻进二层的卧室。
Alpha肩头宽阔,隔开一束束昏黄的光线。
温楚睡得很沉,蜷缩在傅宗延怀里,一声不响。
微凉的风里带着昨夜一场暴雨的淡淡水汽,撩起窗帘一角拂进屋子。有些蔫了的玫瑰轻轻摆动花瓣。
橡木被鸢尾时刻缠绕着,傅宗延垂眼注视温楚,直到月光落入湖心。
温楚睁开眼。
傅宗延看了他许久,见他睁眼,下意识就去吻他的嘴唇。
温楚弯起唇角,望进Alpha始终沉默的深邃眼眸。
“想起什么了?”他问。
小鸢尾语气轻柔,笑意盈盈,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惊慌失措。
好像只是等来了一个注定的结局。
傅宗延却良久未说话。
他的嘴唇好像离不开他似的。
比起昨晚冒雨前来、带着几分委屈问他“你不想我吗”,这会的傅宗延,一点都不委屈,他甚至都不敢看温楚。
“想起……”
傅宗延视线落在温楚弯起的唇角,小心翼翼的语气,一边凑近去碰一边说:“你一直在等我回去。”
话音落下,温楚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见他哭, Alpha愈加手足无措。
“温楚……”
傅宗延伸出拇指给温楚抹眼泪。他指腹很轻地触碰Omega光滑柔软的面颊,目光歉疚地注视着温楚,没问温楚为什么哭, 好像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错。
温楚定定望着傅宗延, 没说话,过了会, 低头埋进他怀里。傅宗延抚摸他的背, 感受胸膛传来的温热呼吸。
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快睡着的时候,胃忽然有些不舒服。温楚还在孕期, 傅宗延都想连夜带他回法兰比奇了。
好在送来这里的食物新鲜且齐全。温楚教了一遍傅宗延如何使用厨房用具——其实之前他们在这里住,傅宗延都很熟练, 只是他现在的记忆只恢复到那晚东区被袭。不过熟悉感还在。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丸子汤就上桌了。
傅宗延坐在桌边看温楚慢慢吃东西。
Alpha很认真地坐着, 没有说话, 偶尔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垂下,傅宗延对桌布上的鸢尾花丛产生了好长时间的兴趣。过了会, 他伸手去摸, 指尖顺着花瓣一点点描绘鸢尾蹁跹轻盈的柔美姿态。垂落的目光实在专注,好像一丛鲜活的、富有生命力的鸢尾就盛开在眼前。
温楚见他出神,忍不住笑:“这么好看吗?”
傅宗延抬头望他,也不禁笑:“好看。”
这样的对话场景似乎发生在之前某个时刻。
温楚神情微怔,没再说什么, 握着勺子的手轻轻拨弄碗里的丸子。
夜宵吃完, 傅宗延起身洗碗。
温楚望着他心无旁骛地做这些事, 想起远在法兰比奇、如火如荼的政治漩涡,便问他明早回去的打算。
说实话, 要不是温楚提起,说完全忘了也不为过——傅宗延不知道自己原本竟是这样的人。只是当记忆复苏,他平静地发现,自己确实是这样的人。
那些要做的事、要担负的责任,傅宗延一点都不在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前往东区的那个雨夜,心底里到底是什么打算。
——摸清路线,把凭证交给陆昂川,带温楚离开,去哪里都好。
或许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他也早已厌倦。
见傅宗延不说话,温楚起身来到他身旁,问道:“怎么了?”
他捏着温楚吃饭的勺子,沉默几秒,说:“我明天一早回去。”
温楚笑着点点头。
傅宗延便倾身吻了吻温楚额头。
温楚太累了,后颈的伤口不知道多久才好,他在隐隐的疼痛中睡着。傅宗延一直没睡,连着两晚,他的思绪就像暴雨来临前的海面,风平浪静的,但因为过于平静,倒显得万分压抑。
标记后的情感联系逐渐加深。
温楚梦里醒来,感受到傅宗延的情绪,想了想,忽然出声安慰:“那个时候你一直没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
傅宗延没想到他醒了,伸手将人搂得更紧,低头埋进温楚肩窝,闷声:“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找你了。”
“带着你给我保管的东西——他们都吓了一跳。”
傅宗延没立即说话,过了会问:“是不是很害怕?”
温楚摇头,颈间被Alpha热烘烘的气息弄得有些痒,他笑着歪了歪脑袋,说起别的:“我觉得我还蛮厉害的。”
闻言出乎意料,傅宗延愣了下,忍不住笑:“是很厉害。”
说完,像是回应,脑子里蓦地冒出一种眼下看来无比陌生的情感——好像怒火硬生生积压在胸膛,只恨不能将人提起来狠狠揍一顿。
傅宗延:“……”
他不是很明白。
“估计以前更厉害……”傅宗延若有所思。
温楚:“……”
温楚想起厄尔西藤蔓峡谷发生的事,半晌心虚道:“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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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他唯唯诺诺的语气,傅宗延没多问,低低笑了。
没一会,困得不行的温楚又睡了过去。
傅宗延还是睡不着。
他觉得脑子十分混乱,情绪也一团乱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好在温楚的情绪也在影响着他,宁静又舒缓,连带拂进窗口的风都变得无比温柔。
第二天一早,温楚以为傅宗延会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一早回去”,但等两人吃了早餐,温楚坐到桌边摊开书本准备认真复习的时候,傅宗延还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偶尔拨弄两下窗口快蔫的玫瑰,偶尔踩踩动静格外大的楼梯板,偶尔盯着鸢尾花的窗帘出神,偶尔,转到温楚身后看他专心致志、念念有词地划重点。
温楚:“……”
不过没多久,傅上校就给自己找到活了。
他出了趟门,等温楚察觉,就已经带着一捆加工好的木板和工具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不知道哪里买的西瓜,翠绿翠绿的。
温楚看了看时间,问他:“不回去吗?”
傅宗延蹲在楼梯前,背部宽阔,一边熟练比划手里的木板,一边头也不抬说:“做完这个。”
他看上去是真的有正事的样子,神色认真,目光严谨。
温楚就不说了。
很快,身后传来拆木板的动静,“咔啦”、“咔啦”,十分吵。
温楚翻着手里的课本,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傅宗延没有吵他太久,拆楼的动静一会就停了。他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开始切西瓜。西瓜被他切得格外秀气,一碗到了温楚手里,就是一块块比士兵站位还要规整的西瓜小方块,垒成了一个金字塔。
小鸢尾:“……”
傅宗延看着他,说:“要不要去外面待会?”
他指了指屋子后面的湖泊,又转头看自己拆了一半的楼梯:“太吵了。”
温楚点点头,捧着书和西瓜碗就出去了。
没多时,屋子里便又传来拆楼的巨大动静。
温楚坐在湖边往窗户里瞧,慢慢感受到傅宗延找到事情做后平静下来的心情。
气温不是很高。
偶尔会有厄尔西峡谷的风吹来,带着点凉爽的秋意。
中午的时候,两人锁上门去镇子上吃。
这个位于海布拉鲁的边境小镇过于破败,餐馆也不大。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外来的客人不多,菜单上都是些寻常餐点。温楚和傅宗延挤在角落,一边听老板娘和伙计八卦千里之外、法兰比奇风起云涌的政治形势,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这里的面食。
老板娘见温楚怀孕,多送了一盘葡萄。
这里距离厄尔西峡谷很近,水果成熟得快,种类还是很丰富的。
“到时候会有军队过来吗……”
伙计忧心忡忡,看了眼角落里人高马大剥葡萄的Alpha和就着Alpha手一口一个的Omega,压低声音问老板娘:“怀孕了这么娇气?”
老板娘觑了眼,好笑:“关你什么事。”
温楚隐约听见,红着脸改用手去拿傅宗延剥好的葡萄。傅宗延忍不住笑,屈指碰了碰他红起来的面颊,过了会,面色如常地看着温楚吮自己沾满汁水的莹润指尖。
“军队肯定要过来的,就是不知道是联邦的还是流亡政府的……”
老板娘翻了翻手里的账本,想起什么,叹气:“希望这次有个好结果吧。”
回去路上,温楚问傅宗延:“你觉得会有好结果吗?”
“不会再打仗了吧?”
其实傅宗延也不清楚。
虽然他身处政治中心,位高权重的,也力所能及地做了自己可以做的,比如推举韩东原,但中央政府的利益纠葛太深、流亡政府的仇恨也太深——这次如果不是那一百颗足以毁灭整个大陆的能量石两边制衡,傅宗延觉得谈判根本不可能达成。
“我希望不要打了。”他说。
温楚点点头:“我也希望。”
回到家里,门刚关上,傅宗延就把温楚抱进怀里,踩着修了一半的楼梯带温楚上楼。
修好了的几阶楼梯声音小了许多,至少两个人分量加上去,不会像那晚一样惊天动地。
幸好那晚雨声够大。温楚默默。
温楚需要安静的午休,傅宗延不是很需要,但他十分乐意陪温楚,顺便再梳理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两手枕在脑后,听着小鸢尾清浅的呼吸,Alpha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梳理之前做的事。
时不时,傅宗延就会皱起眉头,表情难辨,内心涌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感受。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热衷于对温楚说“喜欢”——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频率过高,难免有狡猾之感。还有那些吃的莫名其妙、堪称思路崎岖的醋,还有为了挽留温楚而表现的不那么直接、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傅宗延叹气。
他失去的是记忆,又不是智商。
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独占欲极强、心胸也狭窄。
仅仅因为爱人的目光里暂时没有自己,就立即失去安全感。
慢慢地,傅宗延忍不住想,小鸢尾真的很善良。
他想起温楚唯一一次打自己耳光。
这个时候,直面内心的傅宗延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他怎么这样。
在温楚难受到忍不住打自己的时候,竟然生出一丝隐秘的畅快。
第八十六章
下午将嘎吱作响的楼梯收拾停当后, 傅宗延坐在中间一阶,望着客厅里背朝他、趴书桌前认真复习的温楚。
他只是坐着,两手随意搭膝上。
身上还是那晚冒雨前来时的一套会议西装, 衬衣下摆已经有些脏了, 黑色外套正搭在最下面的楼梯扶手上,衣袖和衣角都沾了些灰扑扑的尘土。
海布拉鲁永夏的季候, 窗外永远郁郁葱葱。
暴涨的湖水退了许多, 露出青草丰茂的河岸。
树的影子倒映在湖面,枝叶缝隙里,夏日里几近透明的耀眼阳光折射出流水一般浮动的金色纹路。
窗口的玫瑰换了新的。
屋内再度洋溢起芬芳甜腻的气息。
傅宗延不作声坐了许久。
他不说话就十分威严, 此刻仅是坐在楼梯上,也仿佛身居高位, 声色沉稳。多年战争的洗刷,早就让他人前不容置疑、不可冒犯, 而作为联邦培养的优秀的军事精英, 一言一行如同标尺一样精准、掷地有声——如无意外,他的一生只有两种结局:战死或是病残。
感受到身后异常沉默的氛围, 温楚贴心地没有回头打扰, 他知道恢复记忆的傅宗延需要一点时间。
慢慢地,记忆再度向傅宗延敞开一角。
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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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四伏的夜晚忽然闯进他的脑海——潮湿的雨夜,苔藓遍布的峡谷,他孤身一人出了帐篷,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峰好像人类镌刻伟大历史的巨碑, 无声耸立着, 昭示着他的内心。
这个片段出现得太突兀, 与眼下的阳光明媚、温馨宁静截然不同,傅宗延有些愣神, 连温楚不知何时走到面前都不知道。
楼梯重新安装加固后,Omega的脚步声都轻了。
温楚稳稳当当来到傅宗延面前,低头瞧了几眼出神的Alpha,然后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过了会,见傅宗延还在走神,温楚只好趴到他膝上,伸手搂住Alpha腰腹,扭头用力埋了进去。
很快,狮子低下头围着小猫转。
傅宗延摸了摸温楚柔软的头发,俯身亲他一边露出来的耳朵。
“在想什么?”温楚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你坐了好久。”
傅宗延笑,如实道:“想到有个晚上我们睡帐篷。”
傅宗延一说,温楚就想起来了。那回他还蛮开心的,虽然追兵就在身后,不知何时会来到,但他睡在帐篷里,因为傅宗延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夜晚,他居然找到了一丝露营的雀跃。
温楚笑起来。
傅宗延没问他为什么笑。
他干脆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坐。温楚搂着他的肩膀,傅宗延一点点嗅闻他后颈的信息素。没一会,温楚就睡着了。窗外天光渐暗,傅宗延抱人去楼上,只是人刚放进床里,楼下敲门声就响起。
来人气势汹汹,敲得格外不客气,把温楚也吵醒。
他坐起来,傅宗延没让他下床,心底对于来人是谁大概有数,便说:“没事。”
门刚开,陆昂川气得发青的脸就凑了过来。
傅宗延没让他进来,隔开陆昂川往里挤的身体,语气平稳,略带威严:“出去说。”
陆昂川:“……”
他真是服了。
这年头,Alpha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跟退化了似的。
夜幕四垂,虫鸣声成片响起。
和陆昂川一样鼓噪。
“……你觉得像话吗?是你说的,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陆昂川无语至极:“像话吗!”
傅宗延抬眼看了看二楼:“声音小点。”
陆昂川:“……”
“谈的怎么样了?”过了会,傅宗延问。
来之前,法兰比奇的形势还是没什么特别进展。
海布拉鲁的自治权讨论到驻兵方案,流亡政府对于联邦百分之六十的驻兵要求暴跳如雷,一连好几日都在大力指责联邦厚颜无耻。
正事还是要说的。
闻言,陆昂川神情和缓许多。他走到湖边,踢了踢脚边没招他也没惹他的草丛,弯身捡起一块石子,抬手朝湖心远远丢去。
“噗通”一声轻响,传到二楼不是很清楚,好像鱼从湖面冒泡。
温楚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还在吵……没完没了……议会那边的意思是驻兵权不能让,一丝一毫都不能。百分之六十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客气了……贺凛怎么可能允许……有传言说他前阵子不见踪影,极有可能跑去西线筹备了……”
“薄淮也让我通知你,不要在西线掉以轻心……”
傅宗延没说话。
停顿片刻,陆昂川又扔了好几块石子下湖。他瞧着有些急躁。
“我看也别浪费时间了——该打打!这么谈下去,士气都被磨光了。”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阎坤话,谈个屁啊……”
“我都多久没摸枪了……你呢?我看你连发射器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陆昂川往后瞥了眼傅宗延,脸色也不大好。
二楼温楚听见,都想把窗口的玫瑰花瓶丢下去使劲砸他脑袋。
傅宗延却没立即说什么。
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陆昂川发牢骚,神色如常。
“倒是说句话啊!”
丢够了石子,陆昂川折身,来到傅宗延面前,不是很理解傅宗延此刻的沉默。
良久,傅宗延才说:“我想起来一些事。”
顿时,陆昂川睁大眼,表情惊喜:“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
“跟我说说。”陆昂川起劲了,兴致勃勃:“那半年你都干什么了?”
“深入虎穴?勇闯敌窟?肯定很精彩!”
傅宗延:“……”
楼上温楚:“……”
傅宗延觉得不能怪陆昂川,毕竟他只是一个Alpha,便语重心长道:“没有这么夸张。”
“我想起拿到能量石凭证,打算交给你。”
陆昂川忙不迭点点头:“然后呢?和我一起回赫尔辛?”
傅宗延摇头:“然后带温楚离开。”
“去过安稳的日子。”
“我不想让温楚再担惊受怕、总是生病。”傅宗延叹息。
楼上,听到这些的温楚一下愣住。
陆昂川也猝不及防,他皱起眉头,看着傅宗延,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忽然又想起什么,傅宗延又说:“还有一件事。”
“那会还想拜托你寻找一名法兰比奇失踪的Omega。”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那名失踪的Omega就是蓝识恩。
“就这?”
陆昂川难以置信:“没了?”
傅宗延:“……”
“你是不是忘记你是谁了?”
“傅宗延。”
从未有过的严肃语调,陆昂川盯着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同僚,表情复杂:“你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身上还有一点身为西线第一指挥官的责任吗?!”
“你疯了吧!”陆昂川语气好笑,又极怒。
“我真是有病……”
他原地走了两步,自言自语,忽然站住脚,用力抓了把头发,低头恼恨着说:“我就不应该操这个心!跑来找你!听你说这些!”
“你说你想起来干什——”
“陆昂川。”
傅宗延冷声:“你冷静点。”
“我看你才需要冷静。”
陆昂川怒道:“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Omega?!”
“你知道前阵子韩东原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他很羡慕你——”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Omega就这么值得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喜欢?!”
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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