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瞧见,疾步朝卞如玉走来:“九弟!”
“太子哥哥。”卞如玉轻笑。
卫侍郎、明大人、丁大人……这些人仿佛得了救星,就势围住太子,争先恐后自报家门。
太子一下子被围在中央。
隔着水泄般的人群,卞如玉朝太子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多谢太子哥哥救我。
太子先是讶异,继而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宠溺地摆摆手,示意卞如玉趁机远离。
有太子心甘情愿当挡箭牌,阿土推着卞如玉后退调头,向着东北船尾方向绕开人潮。魏婉跟着走,却发现之前面相不善的黑袍男子,正从西南那端快步靠近太子。
她多看了几眼,禁不住弯腰伏低:“殿下,那边穿黑衣的公子是谁?”
卞如玉咳两声,帕子捂住唇,没人能看见他的口型:“那是本王六哥。”
魏婉:吴王卞如匡?之前知道他被圈禁,现在解除了?
卞如玉晓得魏婉在想什么,可惜有些人耳力好,会偷听,不然他一定要答她一句:是的,父皇又把这只疯狗放出来。
到了开船时间,众人依序登入画舫。一栋楼宇般的巨船通体绘彩,不吝硃磦硃银,甚至还在舫栋外侧贴饰金箔。魏婉跟着卞如玉上甲板,听见还在岸上的宾客议论,今年画舫绘饰请的沈顾行操刀,“金碧辉煌沈大家,果然名不虚传”,有人如此赞誉。
魏婉旋即想到自己在水云阁里说过的话。
“是啊,金碧辉煌沈大家,果然名不虚传!”这些世家子弟好多鹦鹉,人云亦云。
魏婉一时听得羞愧。
卞如玉却在此刻回头,淡淡瞟来,注视魏婉的眸子里道尽挪揄。
画舫三层,最尊客的宾客才能登上三楼。最上首摆着两张主座,主座旁又设两张次席,阿土将卞如玉推入次席,长公主和太子在主座坐定。
太子先放眼四望,而后询问长公主:“姑姑,姑父今日怎么没来?”
“啊、啊,”长公主眨眼,“他呀,昨日崴了脚,在家休息。”
太子躬身:“惟愿姑父早日康复。”说完便回头吩咐玉阙,又要往长公主府送补品。长公主连忙致谢,正客套着,黑袍男子一阵厉风般刮过来,在另一张次席上坐定。
他落座十分急,踢到案几,发出巨响,整层楼里的宾客都看过来。
而后,鸦雀无声。
“六弟,你可有伤着?”太子关切。
“哼,别假惺惺。”
舫内愈发安静了。
“啊,啊,咱们该开船了哈——”长公主顶着尴尬起身,干涩鼓了两下掌,结巴道,“奏乐、奏乐!”
这才有宾客陆续附和,乐姬和舞姬鱼贯而入,奏乐跳舞,魏婉听前奏是《棹歌》。
她躬身凑到卞如玉耳边,掌挡住唇:“殿下,船要开到哪里去?”
“从湖西开到湖东。”
啊?魏婉挑眉,凤凰湖不大,湖西到湖东沿湖步行也就半个时辰,难不成船宴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再从湖东开回湖西。”卞如续道,循环往复,歌舞升平。
《棹歌》奏罢,诸宾客举杯同饮,长公主提议竞诗,并起太子命题。
太子笑着起了个《泛舟游赏》,众人都夸好,那些个世家公子纷纷开始吟诗。
魏婉一开始很认真听,但渐渐发现,这些公子们的诗,要么浮华空洞,要么中庸刻板,尤其是那个卫侍郎,字句乍一看拗口高深,细想狗屁不通。
“卫大人赋得极妙!”怎么大家还鼓起掌,“扬葩振藻,沉思翰藻啊!”
魏婉的眉头越拧越深。
卞如玉一直在时不时偷瞟,终于等到她终难掩痛苦之色。他绢帕捂嘴,似咳实笑,而后,换了只手拿帕子,挨着魏婉的那只手空出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画舫明显朝前晃了下,魏婉眺向窗外,桃李水榭的位置都不再变化,画舫正缓缓停靠湖东。
岸上十余命轿夫合力栓绳,而更远处,她再次看见熟悉的,丽阳公主的队伍。
“丽阳公主驾到——”
丽阳很快登船,今日她换了件黛色圆领男袍,头发仍未梳起,站在三楼楼梯口,反剪双手,徐望舱内。
丽阳看向黑袍男子,嘴角似笑非笑:“六弟,你该起来了。”
言下之意,吴王坐了丽阳的位置。
吴王动也不动,当即反呛:“哪有妇道人家居上首的?”
丽阳面上不见丝毫恼怒,反倒看向长公主,长公主顿慌,扭头躲避。
“六弟这话,可真教姑姑难堪。”丽阳掷地朗声。
“哼!”吴王当即抬手,不知是要捶桌还是掀桌,他身后吊梢眼的内侍将他按住,才未发作。
少倾,吴王白向卞如玉:“要起来,也该九妹妹起来。”
魏婉在心里奇怪,上回听惠王喊“九妹妹”,还以为是傻子胡言乱语,如今吴王也这般称呼,难不成真有典故?
卞如玉余光偷瞥魏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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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能有什么典故,就因为他幼童时面相清秀,被调侃是女娃娃。
“喂,臭侍卫,把你家殿下推走。”吴王见卞如玉不动,便吆喝阿土。卞如玉这时才不紧不慢抬起眼皮,淡扫吴王。
卞如玉脸上无笑,纹丝不动。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一家人,莫要生气。”长公主起身,边劝边用眼神求助太子,太子于是开口:“六弟,你换个位置吧。”
吴王即刻鼓腮,似要瞪太子,还是那吊梢眼内侍拉住。
砰——
吴王踢翻桌案,甩袖朝仍空着的下首第一张席案坐去。
这边早有人扶桌擦椅,更换新的瓜果器具,丽阳等席案全部布置好,才冉步近前,微分双腿,翩翩佳公子般坐定。
“继续,继续!”长公主催促乐姬们继续奏乐,自己则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接下来请了京师第一歌姬文妙儿,乐姬丝竹,舞姬蹁跹,文妙儿清歌小嗓:“神岳瑶池,紫宫绛阙——”
魏婉晓得这是《神仙曲》,一共九首,吟唱九处仙境。
“……标云翠蔚,琉璃水波,俄顷玉树生。”
“慢着!”
吴王突然高吼一声,奏乐声和文妙儿的歌声戛然而止,连舞姬也骤停动作。
舫内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向吴王,其中不发面色忧虑,惴惴不安者。
吴王勾起嘴角,他眉毛本就淡,一笑更没了:“方才一句唱词,竟令本王突然想起调露九年,元宵佳节,大姐姐与九妹妹并立在鳌山前,被夸赞‘玉树琉璃’。”
那年中兴顺遂,万国来朝,小博律国的使节恭维丽阳公主人如其名,琉璃华光,楚王殿下更是小小年纪就一表人才,立姿极美,日后一定长成临风玉树。
圣人龙颜大悦,诏赐名马衣锻,大家都以为“玉树琉璃”会就此成为典故流传下去。
然而是年七月,卞如玉从龙仙楼翻下,跌断双腿,再也站不起来。
而对于丽阳来说,调露九年,她刚还俗,还未开启惊世骇俗之举,时隔三年重观鳌山,心绪万千,自与今日迥异。
船猛地一撞,甲板和岸上的船夫吆喝,又靠回西岸。
文妙儿和一众乐姬就势跪倒,惶恐磕头:“公主殿下和九殿下饶命,奴婢绝无此意!”
丽阳微翘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卞如玉则托腮靠椅,漫不经心仿若听别人的故事。
魏婉在卞如玉身后暗忖:京中还曾搭过鳌山?
从未听说,更没见过。
其实是她来京城晚,不知道调露九年后,朝廷再未下令搭建鳌山。
“好啦好啦,《神仙歌》是本宫点的曲子。”长公主瘪嘴,朝吴王板脸,本该是她长脸的日子,却因吴王口无遮拦,一再扫兴。
“太平佳兆,”丽阳突然开口,众人刚落下的心倏又提至嗓子眼。丽阳轻启朱唇,“大家同庆;棹歌俪曲,何必多心。”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卞如玉边拍手边附议:“姐姐说得极是。”
丽阳笑看卞如玉,接着眺他身后:“魏姑娘站了许久了,九弟也不怜香惜玉。”
此话一出,长公主瞬间来了精神,冲卞如玉笑嘻嘻:“早就想问了,这位就是那位吧?”其实早就偷看过魏婉,这会光明正大再打量,“柳腰莲脸,难怪玉儿亲近。”
“何止亲近,”丽阳笑道,“我上回去九弟府见的,是‘春从春游夜专夜’。”
二层和三层交接处,正拾级上楼梯的男人听见丽阳言语,脚步一顿。
前方引路内侍察觉,却不知原委,回身笑道:“相爷,请。”
“蔺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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