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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的访客打架了,康斯坦丁。你的搏斗技巧甚至还不如我。”

    “你太擅长格斗了,歇洛克,不如你不是我的错。”

    “不如我又在我的面前卖弄就是你的错了。”

    “先生们。”访客咳嗽一声,“不妨先听听我的来意。”

    他的来意是很明显的。在睡前时分拜访一位举世闻名的大侦探的人,能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当然是有案子需要帮忙。案子和案子之间的区别,无非是涉及到的人有多特殊,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力。但这些细节都不是福尔摩斯所感兴趣的,康斯坦丁只可能比福尔摩斯更无所谓。他们安静地听着来人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地说着详情,等来人停下,康斯坦汀又一次抬起手。

    福尔摩斯看他一眼,这次默许了。

    “看这儿,先生,对,盯着我的手。”康斯坦丁说,“在接下来的三——不,五分钟里,你将会体验到人生中最惊恐、最无助、最绝望的事情。你会做一个梦,一个同……嗯,战争可能太小儿科了,一战还有个二三十年才开始……你会做一个同死亡有关的梦。”

    他打了个响指。来人应声垂眼,目光呆滞。

    “这是有必要的吗?”福尔摩斯问,“如果你能做到这个,想必你也能让他无知无觉地说出所有他知道的信息。施加这样的折磨有何好处?单纯只因为你能做到?”

    “你说得好像我是个施|虐狂。”康斯坦丁说。

    “无意冒犯。你的确有这样的倾向。”

    “真的吗?”康斯坦丁充满怀疑地说,“我以为我明显表露出来的是受|虐倾向。”

    福尔摩斯停顿了一会儿,轻微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是笑模样的笑来。这神态里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充满妥协意味的蔑然,这一瞬间里,福尔摩斯同过去康斯坦丁认识的所有人的面孔都重合了,他们每个人都曾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福尔摩斯没有说话,然而那些人的声音已经在康斯坦丁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只有你能解决这事儿。都是你的错。你又把这破事儿搞砸了。噢,约翰。你解决不了!事情总得这么收场,对吧?你这走投无路的人渣。你做了什么?

    “不要这么看我。”康斯坦丁说。

    他的本意并不是警告福尔摩斯,但话出口后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口吻完全就是在警告。那声音是那么冰冷、沉郁,无限接近于他遇到亚度尼斯之前所惯有的语调,像个狂躁的疯子,最糟的是这疯子手里还拎着淌血的斧头,斧刃光亮如新,叫人一看就知道能毫不费力地砍伐几颗头颅,而且来这儿前已经干过同样的活儿了。

    “我猜不是郝德森太太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福尔摩斯坦然自若地说。

    真是好胆色,康斯坦丁想,一点都不怕他。变成这状态的时候可是连他自己都会害怕呢,因为保不准他就临时起意决定耍个花招,让某个比人类还古老的魔鬼狠狠栽个跟头,从此往后约翰·康斯坦丁这名字就在各种妖魔鬼怪心里都挂上了号。

    那其实怪有意思的。现在他可以承认了。倒不是说他过去正儿八经地否认过,是,他过去否认它们,但过去的那些否认充其是热刀前面的一块儿黄油,他的意思是说,任何人碰到那场面都会否认的,懂吧?好比你手里有一支烟,你手里还有一只打火机,接下来除了点燃这支烟外你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是把它们都扔掉?

    谢天谢地,现在他有无限供应的丝卡和火星了。亚度尼斯可能在某个时间线买了个厂什么的。混球其实很少用魔法,能用别的手段解决就用别的手段。这点倒是和他很像。

    他们相似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多。时间越久,越是让康斯坦丁怀疑“亚度尼斯”就是以他为摹本创造出来的。至少是摹本之一。

    可能真是那么回事儿。怪不得他对他又爱又恨又离不开的。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他可以避免我变成这样。”康斯坦丁说,“我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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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离开他太远,或者太久。”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吗?还是说那只是亚度尼斯无数闲笔中的一划?他过去也同长生种族打过交道,他们可以花上百年的时间演绎一出笑话。你懂的。设置个场景,隔几年去看看,调整一下局面,这里用点小手段,那里布置个惨剧,诸如此类的方法。

    他们只要等着就好了,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价值的,等待的间隙他们大可以干点别的事儿消耗精力,耐心,那是他们最不缺少的。天堂里的老东西不也这么对待万物么?哪怕是最初的堕落者也不过是老东西手心里的玩具。人类或许连玩具都算不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们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我没有。真的,我是说,我可能确实疯了,但不是你们理解中的那种疯。我理解你们,你们不理解我。”康斯坦丁对福尔摩斯说,“你,歇洛克,你本人或许能搞懂一点,可也只有一点点。”

    “我不情愿搞懂。”福尔摩斯说,“我对异类毫无兴趣。我知道那是传说,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切神秘的全部。在我有生之年得不到科学的解答,我接受这一事实。但在未来,在超出我思维极限的未来,所有的神秘都会得到解答——那或许就是你所理解的事情。”

    “……哈。”康斯坦丁半是嘲讽半是羡慕地说,“永远用逻辑理论,是吧,歇洛克?从未想过逻辑并非终极问题的解答。好吧,倘若宇宙万物不过是不可名状之神的缥缈的梦境,歇洛克,你该如何应对?”

    “跳进兔子洞里。”福尔摩斯说。

    这回答大大超出了康斯坦丁的想象,他呆滞几秒才慢半拍地找回声音:“……我不知道你还看那种儿童读物。”

    “郝德森太太名叫爱丽丝。”福尔摩斯说,没留出更多时间让康斯坦丁表达自己的惊诧就继续往后说道。“困扰你的不是梦境,康斯坦丁,而是你不想结束。我们跳进兔子洞,冒险,成长,然后离开,迎接现实中的困难,拥抱生活。你不打算拥抱生活,你打算把余生都空耗在兔子洞里,又不肯舍弃兔子洞外的痛苦。你沉浸在童话故事当中,童话之外的事情推着你拼命往后读,这使你既无法体会无知的、童话的快乐,又无法从中抽身,返回去解决问题。”

    “我把问题留给亚度尼斯。”康斯坦丁吊儿郎当地说,“这也能成。”

    “你不见得享受无知的快乐。”福尔摩斯稍一停顿,“但我想我们都得有所取舍。也许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康斯坦丁嗤之以鼻:“你又知道了,歇洛克。”

    “我希望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有点太柔情了。”康斯坦丁微妙地说,“有点不符合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不。不能说是不符合形象,而是——隔着时间和文字,你的柔情没有那么真实。何况我还以为你会对我更警惕一些,给我些关于积德行善的劝告,或者义正辞严的训斥。”

    “道德和仁善是评判同类的。要求魔鬼不吞吃灵魂是愚蠢的事情。”

    “好极了。我在你眼中连人都不算了。”

    “魔鬼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吗?”

    康斯坦丁不太高兴地说:“这些事被你谈起就显得很滑稽。”

    “人类谈论一种庞大事物时总会很滑稽的。滑稽就对了。”福尔摩斯笑了,“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滑稽。”

    康斯坦丁耸耸肩。他寻思福尔摩斯应该没有嗑高了后被人面朝下按在呕吐物里揍到昏迷,醒来后浑身摸不出一张钞票还被淋满尿液与汽油的经历。他的生活可不只是滑稽。

    此后他们再不开口,而来人也醒了。浑身痉挛,大汗淋漓,瞳孔可怖地扩散着,神态与死人无异。他可以在没有任何妆造的情况下毫无违和感地扮演幽魂或者吸血鬼,后者要困难一点,毕竟缺了一对明显突出嘴唇的尖牙;但他那青中渗白,仿佛石膏表面涂了一层不相融的青紫涂料的皮肤又无疑抵消了这点小小的缺陷。

    “现在,先生,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吧。”康斯坦丁愉快地说。

    结果事情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教宗赠送给女王一枚珍贵的宝石,盛放着宝石的盒子打开时却空空如也。珍宝神秘失踪,亟需才智高绝之人解决谜题,以全双方颜面。

    “所以,”康斯坦丁兴致勃勃,“我们要去梵蒂冈?”

    福尔摩斯侧目而视,想必是疑惑一位异端怎么对圣国如此津津乐道。康斯坦丁跟他说:“我听说用‘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对我做的事’做威胁能得到免费口活儿,不知道这一招对红衣们管用不管用。”

    “……”

    “开玩笑的。红衣们又老又丑。”康斯坦丁若无其事地说,“但你得承认这想法怪有吸引力的,对吧?”

    福尔摩斯不会承认的。

    第214章 第七种羞耻(17)

    康斯坦丁有好几种办法能带着人瞬间移动到梵蒂冈,如果不追求极致的速度,那么他也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他们抄点近道过去。

    但因为这一趟华生也和他们同行,一行三人只能选择最朴素的通行方式,也就是说,马车加上火车。

    康斯坦丁讨厌火车。他也讨厌地铁。他倒是提议过他们一路都搭乘马车,这对康斯坦丁来说和出租车差不多了,但福尔摩斯根本懒得理他,就连华生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看。

    “你知道这里距离梵蒂冈有多远吗,康斯坦丁。”华生问。

    “大概三个小时不到吧。”康斯坦丁说。他指的当然是飞机直达的路线。

    “三个小时?”华生哈哈大笑,“天啊,康斯坦丁,你是说我们能飞过去吗?”

    他在开玩笑。康斯坦丁可没有开玩笑。

    这年头似乎还没有客机,飞机被发明出来了吗?不清楚。康斯坦丁的历史知识主要集中在神秘学方面,这种世俗的内容,他的了解非常符合他本人的学历水平,也就说,比一无所知好不了多少。他又用不到这类知识。康斯坦丁只记得一战的时候已经有飞行员了。

    他同样不太记得这个时候的梵蒂冈什么状态。关于教派的事情他的了解要多些,可同样没有多到哪里去,魔法师、巫师,作为被针对了成千年的“异端”,对这群神经病向来没多少好态度。康斯坦丁本人对那边的观感其实还行——现在还行。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他勉强能相对客观地看待这群鹰犬:至少比大部分政客好点儿,尽管没好到哪里去。

    说这么说,康斯坦丁其实只想表达一件事。他不打算为了一个他没什么好印象的地儿乘坐火车。

    “我们可以乘船过去。船比火车好。”康斯坦丁不太抱希望地提议。他盯着福尔摩斯,对上那张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后迅速改变主意,用另一个方式引诱道:“没准儿我们能在船上碰到好案子呢。没准儿案件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话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原因是显而易见的,船上可以有案子,火车上当然同样可能有案子。发生在火车上的案件可比发生在飞机上的精妙多了,里头有传世之案。毕竟,谁不知道“东方快车”?

    公平地说那不是福尔摩斯的案子就不传奇了。只是比较而言,福尔摩斯确实缺了点人情味儿。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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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的道,我和华生达成火车。你还能趁此机会做点别的事情。”福尔摩斯最终下了结论。

    这就是康斯坦丁现在独自一人留在221B的原因。

    桌面上堆满了空酒瓶。酒液洒落遍地,在壁炉燃烧的暖热房间里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康斯坦丁把从厨房里搜刮出来的烟草一股脑儿地倒进壁炉,然后躺倒在沙发上,惬意地举起半满的酒瓶。

    “现身吧,现身吧。”他快乐地吟唱道,“现身吧,魔鬼!”

    无人应答。

    康斯坦丁改口呼唤:“现身吧,混球!”

    “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你给我取的这个昵称。”亚度尼斯从虚空中踱步出来,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尽管我能感觉到你在里面灌注的感情,但是,嗯,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他接过康斯坦丁递来的酒瓶,仰起头,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喉结蠕动,仿佛皮肤下埋了石块或者蠕虫。他咽下酒液,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其实对良好的关系也是有一点标准的。”

    “好啊,现在你要来挑我的刺了。”康斯坦丁说,他的脸颊绯红,有点醉醺醺的样子,“果然是得到久了就不珍惜吗——没必要连人类的坏毛病一起学的,亚度,你被教坏了!”

    亚度尼斯歪着头端详他,说:“我以为有机会和偶像相处,你会更开心一点呢。怎么他们一走你就开始喝闷酒了?”

    他说着,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挤进康斯坦丁的座位。这是个宽敞的单人沙发,能坐下两个孩子,但绝对塞不进去两个身量都足够高的男人。或者一个男人和一个怪物。不过,鉴于亚度尼斯喜欢把自己塞进任何洞口,他做出这动作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康斯坦丁根本不挪动身体。亚度尼斯也十分神奇地将自己塞了进来,正正好地紧挨着他,但沙发并没有变得更加拥挤。

    “你把这东西变大了吗?还是你变小了?”康斯坦丁纳闷地问,“是什么空间魔法吗?我没感觉到你用了魔法——哦。”他恍然大悟地说,“你又进步了。”

    “你对我的了解非常深刻,亲爱的。你总是能觉察到我身上最小的变化。”

    “你他妈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进步。天啊。”康斯坦丁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嫉妒,“我真讨厌你。”

    亚度尼斯把他的手握在手中,从容回应:“我也是。”

    “……你是说讨厌?”

    康斯坦丁立刻不高兴了。

    “我是说,你对我所有的那些复杂的感觉。因为见到我而深刻理解到了失去自我所导致的难过,对于见到我这一事件本身而产生的喜悦,对强大的怪物的恐惧,对于我的力量的嫉妒,感到自己所留下的所有烂摊子都有人收拾而生的欣慰,由所有不可调和的自我与外界的矛盾并在见到我时迸发出来的委屈……”亚度尼斯略一停顿,“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操。”康斯坦丁说,“你还真他妈是个心理医生啊?我以为你闹着玩儿的。”

    他用崭新的眼光打量亚度尼斯。亚度尼斯,当然,永远是那么完美无瑕,那和祂所选择的具体形态是毫无关系的,哪怕是披着影视剧里标准外星人的皮肤——超大的头颅、脱出眼眶的巨大眼睛、干瘪枯瘦的四肢——亚度尼斯照样有着魔性的、狂野的魅力。

    太不可思议了,康斯坦丁对自己说,怎么会有人爱上这东西呢?那岂不是比爱上玩偶还要离谱?仿佛爱上了台风、爱上了雷电,亦或者爱上了天空和海域?你没法真正地爱一个不具有自我人格的东西,假如硬要说有,那也并不是一种真实具体的爱,就像正餐和零食之间的区别,毕竟,光吃零食,人是真的会死。

    对亚度尼斯的爱只不过是一种自我的投射。一种欣然自得的自我感动。完全的自我毁灭欲。

    那是对世界无能为力,而内心又实在怯懦无能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假装爱上一个没有人格的东西,因为绝不会受伤和受挫而沉浸其中。那是属于儿童的谵妄幻觉,过于自恋和自卑才会有的病症。

    亚度尼斯看着他,用一种完全空白和冷漠的表情。现在,康斯坦丁能为这张独属于自己的画布涂抹上任何线条与颜色,可他毕竟不是个好画家不是吗,他甚至谈不上会画画。当然了,他是绝对比不上拉斐尔的。

    “……?”亚度尼斯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拉斐尔。拉斐尔·桑西。混球,现在记得了吗?你他妈到底有几个拉斐尔啊。

    “一个也没有?”亚度尼斯充满困惑地说,“你怎么了,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冷笑了一下。他盯着亚度尼斯看了一阵,嘲讽的笑意却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消失。他慢慢地说:“我突然想起从来没有问过一个事儿。”

    “尽管问。”

    “假如你抹除了一整个世界,或者说,一整个时间线。”康斯坦丁字字斟酌,“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就算你自己也不再记得那些原本应该存在的事情?”

    “……”

    亚度尼斯陷入思索。

    “真怪。你居然在思考。你骗我的时候从来不用思考。你过去是真的从没想过这事儿吗?”

    “我不知道。”亚度尼斯说,“有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一些事。并不是说我不能知道,但我的力量并不完全能看穿一切。全知,全能,这两个词我都沾不上边。我只是比人类强大太多而已。哪怕在同族中,我也不是最强大的。母亲是,所以我差不多可以算是,那和真正的‘是’有很大区别。”

    “噢。”康斯坦丁叹息着,喃喃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桑西。”

    “听起来你倒是对他有些别样的情愫。”亚度尼斯说,语气不像是有什么意见。

    “我要去梵蒂冈一趟。和福尔摩斯他们查个案子。”康斯坦丁说,“顺路或许会去别的地方参观参观,那可是罗马。我肯定那边儿会有不少黑暗的小秘密,值得仔细挖掘。你来吗?”

    “我不去意大利。尤其是罗马。”亚度尼斯说,“有些念头告诉我不该那么做。可能是这会违背过去许下的某个约定,我对承诺很看重。”

    “和你许下约定的人早死了。”

    “我还活着。我主动向人提出的承诺是永久有效的。”亚度尼斯说,“只要我还存在,承诺就在。”

    康斯坦丁对此的评价是:“严格意义上说确实是一种美德,但从你的口里说出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传播了好几个世纪的恐怖传说。

    亚度尼斯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康斯坦丁就知道自己基本上猜对了。

    他们靠了一会儿。亚度尼斯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腰侧。弄得他的腰上总有点痒痒,又心知那不是真的痒痒所以只是忍耐。房间里热得叫人流汗,壁炉里的柴火似乎是添多了。

    “这里很热。”亚度尼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们穿得太多了。”

    不是吧,还来这套。认真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变成玩这套手段的关系了?

    康斯坦丁简直是无言以对。他默默脱下风衣丢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亚度尼斯也脱掉西装外套,细致地理好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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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角,板板正正地挂到半空,活似空气里有个隐形的挂衣杆。他还松开了领口,露出一小块胸膛和大片的锁骨,玉石般莹莹生光。他的嘴唇红艳,犹如刚刚啜饮过活血。

    现在气氛真的开始焦灼起来了。

    康斯坦丁倒没什么坐立不安的意思,别开玩笑,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不过亚度尼斯来这一出,他是真的没见过。

    亚度尼斯一般都是直接按倒他了事,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因为各种原因被折磨得很惨那会儿来……那真是怪刺激的。

    这个?这个也不赖。但愿只是偶尔来上几次,他这人吧,就喜欢刺激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朦胧。

    他们本来只是简单地贴在一起,偶尔亚度尼斯在他耳边说上几句。他所用的语言是那么晦涩和古老,听上去不像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种,康斯坦丁迷迷糊糊地问他在说什么,亚度尼斯的回答轻轻的,仿佛细润的春雨被微风吹拂到脸颊上。

    他自己似乎胡言乱语了些内容,啊,都是些无力的孩子会说的话,他还叫了几声姐姐,颤抖着向姐姐怀中的小女孩道歉——即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她们犯了什么错。他还提起了纽卡斯尔……那座埋葬着他一生最为深重悔恨的城市,他细细地讲述着她,那个他亲手陷落地狱的女孩儿,他说为什么他这一生总是令女人受难?从一出生起,从他的母亲起……

    亚度尼斯柔声细语地安慰他,用那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说我将童年的你放回了你的身体,好孩子,不要怕,你是个多么棒的孩子啊,我真是爱你,你太可爱了,你聪明又健康,你为周围的一切带来幸福,是真的,你不记得了,但这都是真的;

    你的哥哥陪伴着你的母亲和父亲,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那小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父亲的溺爱中茁壮成长;

    霸凌你的坏孩子们!他们多么可怕!他们会受到同等的报应,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是吗?就像古老的法律所言,复仇结束,你也该放下了,没有多余的事情;

    好啦,好啦,别哭啦,我的好孩子,你是多么可爱,我又是多么爱你,谁说你的父亲不爱你了?忘了他吧,我就是你的父亲,而我非常、非常地爱你……

    什么?你担心你配不上这一切?

    多么甜蜜乖巧的孩子,我的小男孩!没关系,没关系,你不会记得的,你不会记得所有你配不上的幸福完满。嘘,睡吧,睡吧,好事发生了,坏事也依然存在,它们在你身上叠加:

    好孩子,你选哪一个呢?我是多么爱你啊,我给了你最好的东西,选择的权力。你只会记得你选择的那部分真相,对你来说你所做的选择就是真相……好啦,我的小男孩,快乐一点了吗?嗯?快乐了?那么睡吧,睡吧,童年的你要离开了,它们将继续被我妥帖存放……下次我会再取给你的,别担心,有我呢,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什么?你是骗我的?你还是不满足、不快乐?亲爱的,你想要我相信你撒的谎吗?想?好的,好的,我相信了,我会相信你对我说的任何话,尤其是你想要我相信的那些,这样好了吗?够了吗?嗯?还不够?你真是个贪心的孩子……

    但我会满足你的。我会想办法的。别怕。我会问你无数次,无限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最终会——什么?你永远不会?不,别道歉,别道歉,别哭,亲爱的,有什么事我不能为你容忍的呢?贪心又怎么样?伟大的人永远是贪婪的,贪婪是人类最大的美德啊,你是多么贪婪,好孩子,那只会让我更爱你。

    亲爱的孩子,我的好孩子,康斯坦丁,正因如你有这样多的美德,我才会永远地爱下去和问下去啊。

    康斯坦丁醒了。

    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半梦半醒、半信半疑地问:“你进来了吗?”

    “结束了。”亚度尼斯微笑着说,亲昵地吻了吻康斯坦丁的额头。

    康斯坦丁顿时就吓清醒了。

    “什么鬼?”他说,“你搞清楚事情没有?可不兴来这出啊,人类哪怕算平均水平也不是这样的。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他妈是阳|痿!”

    他的愤怒一开始有八成是装出来的,但说到最后就真的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了,还有些人类被如此小窥的不满。这事儿一定得跟亚度尼斯辩清楚了,他打定主意想道,可不能让他肆意污蔑人类的能力!尤其不能为此牺牲他的□□!

    “你睡着之后哭着喊爸爸妈妈呢。我对幼儿没有任何兴趣,全顾着安慰你了。”亚度尼斯若无其事地说。

    康斯坦丁死死闭上了嘴。

    他假装对此毫不在意,却忍不住用眼角窥视亚度尼斯的反应。亚度尼斯歪着头冲他笑,牙齿洁白,神情显得很是爽朗。这又使康斯坦丁心中惴惴,只脸上强撑着不流露出来。

    “那么,”亚度尼斯就这么笑着,说,“继续未完成的事?”

    接下来的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他们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输赢。

    第215章 第七种羞耻(18)

    “不然我就不去了。”康斯坦丁说。

    他惬意地躺在亚度尼斯的腿上,享受着亚度尼斯的头皮按摩。那双手有力地绕着他的头颅按压,力道大得令他怀疑头骨上会被按出一个个小坑,然而当手指挪开,被用力挤压过的部分却轻盈舒爽得令他浑身放松,连脚趾头都酥软了下来。

    “歇洛克应当不会在意。约翰可能会担心你的安全,但歇洛克有办法让他安心。”亚度尼斯漫不经心地说,“不去就不去吧。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

    “你他妈是去什么地方进修了吗?亲密关系学?有这门课没有?”

    “有的。早就修过了。它并不真正有什么作用,只是不停地互相调和,打打圆场。”亚度尼斯说,“需要这门课程的人难以学会其中的内容,而知道怎么做的人本就不需要这种课程。人类的想法总是很玄妙,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的同时,又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很迷人。”

    “发现你的夸奖水平还停留在原地真叫我松了口气。”康斯坦丁笑了一声。

    他推开亚度尼斯坐起身,换上搭在手边的衣服。似乎就就是他原本穿着的那一套,只是清洗和修补过。康斯坦丁颇有些稀奇地研究了一会儿风衣,说:“这是我原来的那件。”

    “你对着装打扮的偏执几乎和超级英雄们奇特的制服一样离奇。至少你这样穿很好看。”

    “那不是挺好的吗。紧身制服还不够性感?”

    “单纯地突出躯体的话,我认为什么都不穿更性感。”

    康斯坦丁本能地想要反驳一下,但回忆了一番超英制服的地狱配色,他叹着气同意了:“也是……他们穿纯色的皮衣肯定超辣。”

    “再加上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我更喜欢恶魔角和鞭尾。”

    “我知道。”亚度尼斯微笑,“我为你扮过恶魔呢。”

    “别他妈提起那事儿。你他妈把自己的翅膀撕掉喂给我——那东西几乎全是骨头,从我的肚子里头刺出来,这他妈到底哪里可爱了。”

    “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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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了汤姆。汤姆和杰瑞。我总感觉他们非常相称,该是一对儿。”亚度尼斯愉快地说,“我给你喝了我的血呢,它们真的会从肚子上的小孔里流出来。太可爱了。也许我们该用这种点什么。”

    “干||你。”

    “想再来一轮么?”

    “什么时候轮到我说想不想和能不能了?”

    “你答应了。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很想念这个。以人类的标准看,你也实在是太下|流了。”

    “少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才刚穿上衣服呢,白穿了。”

    “又不是非得脱掉。”亚度尼斯的手温柔地伸了过来,殷勤地按摩起康斯坦丁的后脑。康斯坦丁还没来得及纳闷这玩意怎么突然如此神来一笔,就感觉到那纤长的手指扭动着,钻入他的头皮,破开他的颅骨,字面意义上地触摸到他的头脑深处——剧痛和黏腻的翻搅声响彻耳腔,又被绳索般灵活的淤泥堵塞。

    康斯坦丁就熟悉这个。

    它总是新的。每一次伤口愈合,再一次被割开的时候,那疼痛依然无比鲜明。

    它永远不会变少和变弱。在肉|体能承受的极限被无限度推远的时候不会。身体是聪明而精确的系统,它给出疼痛的讯号,是为了警示危险,而只要危险还未远离,疼痛就绝不会麻木。

    亚度尼斯在撕裂他,这动作其实饱含爱意,轻柔得像是少女撕开馨香扑鼻的花瓣。

    他嚎叫着,崩解的喉咙与孔窍里淌出乳红的浓浆,激烈的痛楚令他仿佛长出了更多的感知器官,又或者他敏感的神经末梢正在全力以赴地超运载工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亚度尼斯的触枝已顺着他的血管与神经生长到每一个角落,它们如雷电之网般遍布他的身体。

    能量暴雨般倾泻,恐怖的高热熔化了途径的每一处,又在转瞬间将他重塑。在这经历中亚度尼斯无疑同他融合了,借助亚度尼斯的感官,他在某种无法言喻的视界中看到自己的内部。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初次爆炸的宇宙,寂静地沸腾着,汹涌地扩张着,绚烂的光雾与缤纷的光点呼吸般闪烁;血|肉与骨骼的鲜红与乳白交织在一起,时而融合时而分离,既在融合也在分离。他的体腔不断被翻转到外部,内脏碎成肉|泥,而后骨骼簇拥着软肉长出,又被软肉包裹。

    滚热犹如霜雪般冷寂。

    他口中的血和液体有种劣质咖啡一样的焦酸的苦味,还有些蜂蜜般奇特的、带着花香的淡甜。

    星群闪烁,虹光丝带般飘逸。血珠摇落,簌簌如竹林。他变作了一团发光的云雾,又细软如云中的灰粒。他像半满的、装着粘稠液体的袋子般晃荡,这本该令他心惊肉跳、恐慌不已,但是,人类的适应力永远超脱于想象之外——又或者他实在疯狂到没法再更疯下去了,这一切竟如回到羊水中一般温暖和熟悉。

    一根手指探过来,摸索着被康斯坦丁咬断成好几截的舌头,似乎有些不满地转了一下方向,犹如摘取花苞般摘下他的牙齿,丢进酸液横流、腐蚀出满腹脓液与血疱的肚中。

    他用胃囊里的舌尖碎块品尝到了自己的骨髓的鲜甜。硬质的、整洁的边缘,他能用触觉描摹出来。那滋味每一次都与众不同。

    康斯坦丁擦了几下脸。他的手还挺完好,至少指骨完整。他把手掌放到鼻洞前面,它们和他都并未在这样的折磨中过于颤抖。他艰难地嗅闻了一阵子,然后抬手撕开被血痂凝结起来的眼皮。干硬过好几遍的睫毛上沾了新的粘液,他转着眼珠子看了一会儿,从漏风的身体破口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笑,把它们丢向亚度尼斯。

    浓雾毫不客气地吃下了它们,轻柔地覆盖住他,擦拭亦或者舔|舐着他的血与泪水。

    那几乎有一种沐浴圣水般的优雅和庄重。

    康斯坦丁咳嗽几声,吐出食管里残留的胃酸与胆汁、脏|器的碎片和同骨渣混在一起的肉|泥。

    疲乏和饥渴的感觉在这种事情里是不会存在的,那不禁令康斯坦丁思索起“无尽的饥|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假若那令亚度尼斯也不堪忍受,肯定是个极致恐怖的东西,对吧?他真想不出什么东西能让亚度尼斯失态,虽然他见过很多次亚度尼斯失态的样子……其中至少有九成模样是装出来的。亚度尼斯擅长模仿所有负面的反应,他能做得无比逼真,连康斯坦丁这么富有经验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现在他感到仍旧留有感官系统的每一寸身体都在刺痛。仿佛万千冰针刺入,又在钻出的微小洞穴里悉数融化。

    最糟的是他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开始流汗了,盐水细细密密地腌制他,千刀杀的浓雾还记得将这液体涂抹均匀,令他恍然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块正在熟成的肉排,何必费这个功夫呢?他朦胧地想,又不是说亚度尼斯真的有味觉什么的。

    亚度尼斯。

    亚度,美丽的爱人,残酷的情人,恶劣的敌人。亚度尼斯。祂仍保留着大部分的人形,至少面孔和脖颈都是完整的。祂垂首凝视他,神目辉辉,犹如太阳般令康斯坦丁浑噩与迷失。

    心中喷涌的是无尽的快乐,多么喜悦,因为祂俯下头颅,一次又一次地啄吻他的嘴唇。

    分不清这是噩梦还是美梦。

    康斯坦丁只记得重新站稳身体时一切伤痛都如火中的露水般无影无踪。

    康斯坦丁漫长地呼吸着,调整着状态,试图寻找现实世界所特有的空无之感,试图适应失去了绝对的痛苦和粉碎后涌入心头的茫然。

    亚度尼斯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虽然人类的XP是自由的,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看看医生。”

    康斯坦丁寻找着舌头和喉咙,适应着声带。他还沉浸在错乱中,几乎不觉得身体是完整和可控的,直到睁大太久的眼睛流出液体滋润那种干涩,他才一点一滴地回落到肉|体当中。

    “治愈我吧。”他不灵活地、含混地说,“我的好医生。”

    “噢。”亚度尼斯发出温柔的呢喃。他紧紧地抱着康斯坦丁,从他的胸腔里传来急促如鼓点的心跳,“我会的,康斯坦丁,我会的。你可以全都交给我。医生会用你喜欢的方式治疗你的。我对你负有全部的责任。”

    康斯坦丁沉沉睡去,唇角尤带一丝微笑。

    托尼从噩梦中惊醒,差点滚落到地板上。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眯缝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夜已经很深了,墙壁上的夜灯散发着几不可见的微光,那柔和的光线对眼瞳没有丝毫刺激,却依旧令托尼感到莫名的焦虑。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另一边的佩普呼吸宁静,托尼边往门外走边回头看,确定了佩普没有被自己惊动才直起身,姿态正常地走进电梯。

    “先生。”J的声音带着夜晚特有的柔和,“您确定现在工作吗?”

    “不,我只是去看看。”托尼说,“不要告诉佩普,如果她问起,你就告诉她我在梦里得到了灵感所以特地起床记录。”

    “好的,先生。”

    电梯下降。轻微的失重感袭来,恰如托尼此刻乱糟糟的心情。他皱着眉头走出电梯,路过一排还未涂装的实验款战衣,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屏幕在半空亮起,荧光被J调成深灰色,托尼打开加密文档,又浏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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