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啊,”艾伦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挪开了视线,“我……我没什么,还可以,今天的……今天的空气很好,天气还不错,莉娜……我们晚上吃什么?”
如果说之前莉娜还只是觉得艾伦稍有点不太对头,现在,她就严肃起来了。
很不对头。艾伦的表现太古怪了。
要不是这么多年里莉娜已经确定了自己完全了解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有可能会以为支支吾吾的艾伦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但艾伦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个男人的道德洁癖比她自己还要严重。
可能是因为学术做得太多了,艾伦的思维方式非常执拗,这么多年里,他始终坚持着他那过时的、老土的性观念,坚信在婚姻里,性是一道绝对不可以跨越的鸿沟,□□上的出轨绝对不可以原谅。
“出了什么事,艾伦?”莉娜紧张起来,她把电视上正在热播的橄榄球比赛暂停,紧接着意识到艾伦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放松和她说话,赶紧胡乱地按了几下遥控器,调到了另一个频道。
“艾伦。”莉娜严肃地说,“你休假的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不对头。你不打算和我谈谈吗?”
电视机里,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一丝不苟:
“……受害人在屋后的垃圾桶中被发现,尸体上有被强J的痕迹,NYPD已经组成专案组……”
这条新闻的声音隐没在莉娜疑惑的声音背后,艾伦鼓起勇气和莉娜对视——可没过多久,他就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莉娜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是艾伦早就知道的事情。
即使已经生育过一对双胞胎,年过四十,莉娜在艾伦眼中和那些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女人也没有半点区别,皮肤紧致柔软,灰色的眼睛冷静而又充满了理智的光辉,棕色的长发在尾端打着卷,微笑平静又温柔——毫无疑问,在艾伦眼里,莉娜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也是艾伦全世界最爱的人。
艾伦无措得简直都快哭出来了,他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脸都涨得通红,因为太着急了,他的双眼甚至都湿润起来:“……我、我没什么啊,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艾伦!”莉娜加重了声音,她严肃地盯着丈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你从大都会出差回来,参加了庆功宴,你的状态就变得很奇怪。”
“……我……”艾伦欲言又止。
他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思索着要说什么才能让莉娜打消怀疑。究竟要说什么才能说明他的无辜?他可什么都没做过!他没干过任何对不起莉娜和对不起家庭的事情!
他就只是……他就只是……
好吧,他是稍微心猿意马了一些,他是想象过一些和莉娜以外的人发生点什么……但他只是想象而已!甚至连这种想象他都立刻抛在脑后了!
“艾伦。”莉娜放柔了声音,她往丈夫的身边坐了一点,轻轻将手放在艾伦的手背上,“放松点,亲爱的,放松,我知道的,我明白你……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可我和孩子们也在担心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艾伦实在是没办法对着莉娜殷切又紧张的眼神说不。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
“我,”他说,吞了口唾沫,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我……不久前,我看了一个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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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迅速反手紧握住艾伦的手指。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原来她的丈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和折磨吗?莉娜愧疚极了,她反思着自己,觉得她投注在家庭中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少了。
她和艾伦两个人里头,一向是艾伦赚得多,也一向是艾伦更关心家庭,而她出于相当自私的原因长时间待在其他城市,将原本应该属于艾伦和两个儿子的时间分摊在他的学生身上。
“我明白了,艾伦,亲爱的,我明白了,”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任性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艾伦惊住了:“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莉娜,听着,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问题,是我……”
他呛住了,没办法再往后说下去。
可是莉娜的反应却让他更内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明明错的人是他,虽然他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了什么),可莉娜反而是最难过和羞愧的人。
夫妻俩面面相觑,莉娜忽然努力一笑,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容易我们有时间在一起,别为其他的事情多费心了。”
艾伦长长地、感激地松了口气。
“当然,当然。”他忙不迭地说,“就应该这样才对。”
气氛终于为之一松,无论是艾伦还是莉娜都打定主意不再讨论之前的话题。艾伦拿起遥控板,从本地新闻调到脱口秀节目上,和莉娜一起默默看了起来。
“艾伦。”莉娜忽然说。
“……什么?”艾伦回答。
“心理医生有效果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虽然艾伦很不想这么回答。
但他还是诚实地说:“有效果。”
岂止是有效果,他想,心理医生实在太有效果了,有效果到他根本就不想回忆起和对方的治疗任何相关的事情,有效果到他恨不得自己根本没去见过亚度尼斯。
如果他没有去见过亚度尼斯,他就不会从亚度尼斯那里得知这种惊悚的结果,如果他没得知这种惊悚的结果,他的生活就会像过去一样稳定从容毫无变化,他也不会在莉娜面前这么紧张,这么无奈,这么心虚……
虽然这么想着,可艾伦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清楚,亚度尼斯是对的。
他潜意识里的想法不会消失,更不会改变。他会持续不断地做那些和他的臆想相关,但他自己却不知晓原因的梦,他会焦躁不安,心神不定,就算他不会因为那些潜意识中的想法出轨,他也迟早会在工作中出错。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他都无法容忍。
他已经在工作中出过大错了,他不能再出一次错。波茨宽容地原谅了他一次,可绝对不会原谅他第二次,艾伦很清楚,他就是靠着工作能力走到今天的,也许其他人能犯更多错,可他不能。
如果波茨将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撸下去,甚至没有人会诚心诚意地反对几句。
“有效果就好。”莉娜松了口气,“有效果就好,艾伦,”她爱怜地抚摸着丈夫的脸颊,“坚持去吧,亲爱的,总会好起来的。”
“那可不一定。”艾伦忍不住反驳道,“你听到刚才那个案子了吗?NYPD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锁定嫌疑人的范围,事情并不总是会好起来的,也许我去看心理医生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差——”
“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艾伦,别担心,孩子们也会帮你的。”莉娜低声说,“你和你的心理医生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
“……这周六,下午一点过一刻。”艾伦慢慢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__
第45章 第二种羞耻(12)
近些年的生活对巴恩斯来说和过去并无太大的不同。
战争来了,战争过去了,战争又结束了,他就在战争中度过了自己漫长的前半生,其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执行任务——为了上级的命令杀人,为了救出同伴杀人,为了胜利与和平杀人,而现在,他的生活重心依然是杀人,区别只在于武器和各种设备的更新。
或许还要加上更好的杀人理由。
巴恩斯对此到还算得上是接受良好。
就算世界战争停止了,国际上的局部战争从未停止过,而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战争,像是他这样的士兵就永远有目的地可去。
二战时候的功勋好歹让他和史蒂夫有了挑选任务和拒绝任务的余地,无论如何,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
纽约的清晨沾染着淡淡的露水气息。
巴恩斯起床,简单地淋浴,在特制的健身房中做完整套日常训练,而后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独自吃完,清洗餐具,收拾房间,然后坐下来,迎着阳光仔细检查和保养他的武器。
最近这段时间里史蒂夫一直在帮助神盾局追查几个超能力罪犯,不得不说,虽然弗瑞的做派几乎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喜爱和欢心,但这个由他牵头并最终成立的组织,复仇者联盟,好像确实在维护纽约安全上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而且至少,无论是巴恩斯还是史蒂夫,都能更自由地选择自己究竟是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被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托尼·斯塔克”的名字,巴恩斯理也不理,低着头将手中的枪械放到一边,又开始检查金属臂的状态。
一切正常。
当然是正常。
这条手臂这么多年里就没有损坏或者出错过,就算巴恩斯不太情愿承认,毫无疑问的,它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帮了他太多。而且它和他相伴的时间也太久了,久到巴恩斯都不太记得原本那条属于他自己的手臂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久到这条纯粹金属的造物几乎完全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巴恩斯去换了一条能遮挡住这条手臂的长袖衫,当他重新走回客厅的时候,手机的振动已经停下了。
嘀的一声,有短信进来。
巴恩斯在这几天中不知道第几次叹了口气:托尼竟然还没有放弃努力,还在想方设法地从他口中掏出来关于亚度尼斯的秘密。
他都已经告诉过托尼多少次了!他不知道亚度尼斯的任何秘密!
能够告诉托尼的事情他已经全都说了!
他不爽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没有去读那条短信,而是转头发了一会儿呆。
亚度尼斯。
这个名字所携带的毛骨悚然的快感隐隐约约地从他的皮肤下钻了出来,巴恩斯静坐在沙发上,仿佛还能够听到对方那平稳的、不带有丝毫个人情绪的声音。
光是回忆或者想象他几乎就已经因此而死过了许多次。
在亚度尼斯的训练中他可能真的死了很多次,谁知道呢,就算他没有真的在亚度尼斯的训练中死过,至少他也在对方的手中经历过无数次再逼真不过的濒死体验,并且比无数次更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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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死而复生。
荒唐的是,不管那些死亡中蕴含了多么强烈的痛苦,无论亚度尼斯曾经带给他多少次崩溃和绝望,在他费力地回想时,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永远是快乐。
……无边无际的快乐。
太快乐了,以至于身体的每一处除了快乐以外都只能感觉到强烈的空虚,像是在沸腾的蒸汽中溺水,窒息,高温,缺氧,肺泡中蓄满水分,每一处肌肉都酸痛难忍。
即使理智再怎么清醒他所体会的一切全都是幻觉,巴恩斯依然一次又一次一厢情愿地沉浸在那些虚假的记忆中。
在那一瞬间里所感受到的情绪冲击已经足够他体味一切。
亚度尼斯。
巴恩斯因为这样的感受痛苦地发起了抖。他又从高空中坠落,他又辗转着沦落到九头蛇手中,他又一次在实验室中被反复洗脑,那些精神上的凌虐永无休止。
九头蛇渴盼他成为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渴盼他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他们迫不及待地训练他,给他崭新的装备和崭新的代号,可有一件事,他们并不知情——
“所有接受过我的训练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变心智。”亚度尼斯说。
他是被托尼的电话给叫来的,他也相当好脾气地来了,因为大概能猜到托尼有可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那些消息,他换上了当年他时常穿着的那件军装制服。
挺括的深色布料包裹着那具劲瘦的身体,斜跨过前胸的腰带紧勒着腰际,宽松笔直的裤子,黑色的长筒重靴,一条马鞭挂在腰带卡槽上,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托尼傻了好一会儿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不喜欢?”亚度尼斯问。
托尼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好。他说:“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你穿成这样——你是怎么过来的?”
“开车。”亚度尼斯说。
“我问你怎么上的楼。”
“有电梯。”亚度尼斯说。
“你上来的时候有多少人看到你了?”托尼有点不安地原地转着圈儿,“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没有人看到我。”亚度尼斯说。
托尼立刻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为自己松了口气的反应感到很不自在。他皱着眉小声咒骂了一句什么,而后说:“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吗?”
“我每时每刻都在控制自己。”亚度尼斯说。
他又说:“你不喜欢吗?”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喜不喜欢?”
“霍华德最喜欢我这么穿。”亚度尼斯平静地回答,“你很像霍华德,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我这么穿。”
托尼不可置信地看着亚度尼斯。
他忽然有了一种堪称可怕的念头,他很不想这么去想,可到目前为止他所感受到的每一种暗示都在指向那个可怕的现实。
“你……”他问,一鼓作气,“你跟老头睡过?”
亚度尼斯看着托尼,有点困惑:“你刚刚发现吗?”
托尼不太想说话。
他昨天和今天都滴酒未沾,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点上头。
“我以为你和老头是好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亚度尼斯说,“不然我也不会和他睡。”
“哦,这就有趣了,”托尼皮笑肉不笑,“所以对你来说朋友就意味着性是吗?”
“不。”亚度尼斯说。
他直起身,慢慢朝着托尼走近,托尼拧着眉仰头看他,分毫不退。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过半个手掌的宽度,亚度尼斯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它紧密地贴合在他的手掌上,几乎等同于第二层皮肤,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亚度尼斯的手停在了托尼的脸颊上方。
隔着一层空气,他平静地抚摸着托尼的面孔。
这种感觉对托尼来说相当奇妙,亚度尼斯并没有真正触碰到他,他们也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有过任何接触,可这种状态——简直还不如真正的抚摸。
若即若离。若有若无。极端危险,可又充满谜团。
你知道他绝无可能被人接近,可你又永远能感觉到似乎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能接近他。与其说是感情促使你注视他,不如说是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饥饿。
实际上托尼一直在有意识地制止自己接近亚度尼斯,他相当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面对亚度尼斯时受到了怎样诡异的蛊惑,亚度尼斯是一剂剧.毒,艳丽,不可捉摸,令人眩晕作呕和快乐,最该死的是他永远使人感到爱意绵绵,因为他体贴又温柔。
可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识到,原来亚度尼斯也在不断地被他诱惑。
巴恩斯打开了托尼发来的短信,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
“亚度尼斯在我的实验室。”
“阳光会让你觉得温暖,冰水会让你觉得寒冷,微风吹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被空气抚摸,”亚度尼斯说,“和朋友相处,你会感觉到你对他的信任和他对你的,和恋人相处,你会感觉到充盈的爱意和幸福。你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种情绪,你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种感情。”
亚度尼斯说:“但我只能感觉到一种。”
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没有疼痛,没有舒适,没有喜爱和眷恋。没有感情。如果有,他的快乐、悲伤、疼痛和舒适,他的喜爱和眷恋,他的感情,也不符合人类的定义,不能和人类的情绪等同。
他也许仍旧保有某些属于人类的部分,能够在极其微妙的片刻感受到极其细微的——触动。
人类是如此单纯好懂,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唯独无法理解他自己。当霍华德热切地注视他,他知道霍华德心中流淌着什么:独占欲,嫉妒心,傲慢,不可靠近的孤独,还有强烈旺盛的情欲。那是爱情,亚度尼斯能够做出这样的解读,可他不清楚他对霍华德究竟有什么。
也许实际就是什么都没有。他是永恒的,他可以摒除一切却依然存在,人类太狭隘和渺小,立足于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状态,人类需要某些东西才能生存,他不需要。
他什么都不需要,所以他什么都没有。
他唯独只有饱胀的生命和饱胀的欲望。当他快乐,他感受到欲望,当他悲伤,他感受到欲望,当他疼痛,他感受到欲望,当他舒适,他感受到欲望。
当他对某些人类产生喜爱和眷恋,他感受到欲望。
托尼浑身僵硬,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在动脑筋思索亚度尼斯的话,试图理解亚度尼斯想要表达的东西:
“所以你……对任何能引起你情绪波动的人都有欲望?”
亚度尼斯说:“你像霍华德一样聪明。”
“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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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托尼绞尽脑汁地研究着亚度尼斯的逻辑,“连带着你也喜欢我,可是你分不清楚这两种喜欢到底有什么区别,因为所有感情在你这里都只能引起一种反应……”操,他想,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亚度尼斯平静地微笑了起来:“那不是‘喜欢’。”
他又说:“我也分得清。”
托尼无言以对:“……”
“霍华德是我的朋友,”亚度尼斯重复了一遍,“你不是。”
第46章 第二种羞耻(13)
亚度尼斯沉沉地凝视着托尼,即使刚刚才说了“霍华德是我的朋友”这种话,他看起来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散发着异常的、吊诡的魅力,仿佛只是一个鲜艳而宏大的幻想。
尽管知道不应该,托尼还是盯着亚度尼斯出了神。他的思想在此刻似乎已经游离在他的身体之外,但与此同时,托尼觉察到他的大脑变得惊人的清醒。
平时的他是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理解亚度尼斯的意思的。他足够聪明和敏锐,遗憾的是在解读他人的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懒于付出,总会下意识地忽略掉那些他觉得不重要的人的意见,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种习惯,就算是面对重要的人,他也一贯表现得以自我为中心。
可是亚度尼斯的话好像就这么钻进了他的颅骨里,在他那颗出众的大脑中构想出精确的图景。
这是幻想,托尼知道。
他在幻想中完全理解了亚度尼西想要表达的含义,新鲜的眩晕和恶心感和那些几乎有形的梦境在他的脑中翻搅,他呆呆地看着亚度尼斯,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肉体之外,而他的肉体则饱受着剧烈的震荡和折磨。
“我的错。”亚度尼斯轻声说,“语言不应该用来传达这些东西,所以我用了点别的手段来帮助你理解我的意思……”
他的手终于贴到了托尼的脸颊上。
只是一个轻柔的触碰,其实说不上有什么暧昧的潜台词,实际上,这种触碰背后的意味更像是爱抚一只受到强烈惊吓后瑟瑟发抖的流浪猫,亚度尼斯的掌心和托尼的皮肤之间甚至还隔着一层布料。
可在那只手真的放到他的脸颊上之后,托尼的呼吸仍旧急促起来。
他还在那种半漂浮般的幻想里。
他理解亚度尼斯的心情了。
可能理解得还不是那么全面,因为他只是那些狂暴的欲望的旁观者,他也不可能真正体会到那么强烈的、浓郁的、无休止的欲望。
那些情绪全都属于亚度尼斯,它们庞大得令他即使只是窥得冰山一角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处发泄的燥热感在托尼的身体中聚集起来,但托尼仍旧在惊叹和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地试图去触碰亚度尼斯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理解亚度尼斯了,亚度尼斯没有说出口过,这是他从亚度尼斯的心情中读懂的……他还知道这样的交流亚度尼斯和老头做过很多次,非常多次。
唯一让托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老头究竟是怎么和亚度尼斯分手的?!看起来居然还是和平分手?!
而且老头子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提起过亚度尼斯!一次都没有过!
说到这,史蒂夫和詹姆斯好像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亚度尼斯……对,是这样,一次都没有过。
亚度尼斯看着托尼。
他有点忍俊不禁,可还是说:“史蒂夫和詹姆斯不提起我是因为没必要和你说起,霍华德不提起我,是因为他不记得我了。”
托尼的思维相当敏捷:“你对老头做了什么?”
“洗掉了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大部分痕迹。”亚度尼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最大限度地恢复正常。”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平静,他的内心也是这样。
那些无时不刻不在躁动和旋转的庞大欲望仿佛也静止了一瞬。
不知为何,托尼忽然觉得有点悲伤。也许是因为怜悯吧,虽然怜悯像是亚度尼斯这样的存在听起来很可笑,可作为一个纯粹的,拥有许多种感情的人类,托尼实在是无法控制这种在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心情。
亚度尼斯微笑了一下。
“我会记得这些吗?”托尼问。
他仍旧处在那种幻觉里,仿佛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许许多多的场景混合在这瑰丽又雄伟的异象里,每一个瞬息,托尼都在接触到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看到了这颗星球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灿烂文化,无数与人类大相径庭的神秘种族,还有那些种族所掌握的技术。
这场幻觉中没有边界更没有维度。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一切都无形无质,犹如万花筒般在他的思维中变幻,看得越久,托尼就越头昏脑涨,他的意识即将湮灭在这种过于辉煌的知识里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是真的,他能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融化。古怪,太古怪了,思想居然也能融化……
忽然之间,他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如此灿烂,又如此光辉,它似乎是由某种柔软可塑的东西组成的,从感官上说,托尼觉得它根本就不存在,可另一种来自亚度尼斯的感觉又使他认为这个光团确实有所实质;在他眼中,这个奇异的光团由无数微小的光球组成,那些光球既像是粘液,又像是肉团,无数细微的触须在光球的内部和表面虬结,在它周围,托尼的视线变得模糊而又黯淡,他看不清楚任何细节……
他们在交谈。以一种相当离奇的方式。这光团仿佛在万古之前就已经出现并将永恒地存在下去,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托尼认为这光团和亚度尼斯给他相同的感受:诡异又强大的蛊惑。
但亚度尼斯的蛊惑全部关于欲望,清醒的头脑和知识只是附带品,这个光团的蛊惑却全是知识和智慧——托尼被迷住了。
他的双唇泛着青白色,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朽败和枯黄,他的头开始摆动,又在亚度尼斯的手中被强行固定;无数信息在这场交流中涌入托尼的头脑,那是智慧!无尽的、蕴含了整个宇宙的、存在于这个维度和更高维度的知识!
托尼张大嘴,涎水从他的口唇中涌出……他觉得快乐。快乐。快乐。
无休止的快乐。
“尤格。”亚度尼斯轻声说,“你给得太多了。”
信息的交流戛然而止。那团光轻轻跳动,托尼惊慌失措起来,他从那巨大的光团所给予的全知、全能、全视中脱离出来,那种失去所带来的痛苦让他几欲发疯。
他刚刚接触到的是什么?宇宙的尽头吗?传说中的十维?一个奇点?
托尼开始憎恨自己的肉体。他知道正是因为这具低劣的躯体无法承受太多才让亚度尼斯制止这场交流,理智上他知道这应该停止了,可是……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完美的智慧!
泪水带着血液从他的眼中落下来,沾湿了亚度尼斯雪白的手套。
那光团渐渐隐去了,他也从半漂浮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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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又贪婪地注视着亚度尼斯,忽然警觉:“我会记得这些吗?”他急促而又响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要清洗我的记忆,不,你不能——”
在托尼来得及做出反应前,亚度尼斯退后两步,将手轻轻搭在马鞭上。
“所有接受过我的训练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变心智。”亚度尼斯说。
托尼在强烈的眩晕和作呕感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匆忙扶住了桌子,而亚度尼斯只是看着他,一语不发,更没做出任何试图搀扶或者帮助他的动作。
“你……”托尼说,想问亚度尼斯是怎么上的楼有没有被人看到,可在提问前,他隐约想起来他之前已经问过这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你的脸色很差。”亚度尼斯说,“少做实验,多休息,有任何疑惑,你都可以打我的电话。”
他又问托尼:“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这身制服?
托尼被噎住了,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亚度尼斯纠缠于这个问题。他焦躁地翻着白眼说:“我不喜欢!”
亚度尼斯说:“你喜欢。”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亚度尼斯沉静地注视着托尼。
托尼没能抗住,他投降了:“好,亚度尼斯,你赢了,我喜欢。”
亚度尼斯侧头看着他,说:“我知道。”
他转身从门口离开,托尼赶紧追了上去:“先别走,我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的,我研究了你留下的那些组织,确实找到了变种基因,但这些基因失活太快……”
亚度尼斯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看着托尼:“够了。”他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命令道,“停下来。我不喜欢成为你的实验品,霍华德的事情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巴恩斯在电梯里撞见了亚度尼斯。
他的教官看起来依然和多年前一样,鲜亮,冷淡,把制服穿得看似服帖,实际上这一身衣服根本就不配套。教官的白手套被摘下来塞在口袋里了,他只有在训练结束以后才会摘下手套,用手指轻轻梳理受训士兵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同对方说话,安抚对方的情绪。
巴恩斯战栗着僵在原地。
亚度尼斯扫了一眼他,了然地说:“九头蛇的洗脑破坏了你的记忆。”
当他做教官的时候,他几乎只采用过同一种方法训练士兵。他向对方施加强盛的欲望,摧毁对方的理智,再将对方仔细修复。
亚度尼斯曾经细致地碾碎巴恩斯,又同样细致地拼凑好他,但由此所构造的精妙平衡被九头蛇粗鲁地打破了,那些被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混乱地充斥在巴恩斯的心智之间,亚度尼斯惊讶于巴恩斯竟然看起来还算不错——除了太苍白以外。
“教官。”巴恩斯低声说。
他注意到白手套的一角是艳红色的,那些血迹来自于谁?托尼吗?
“他很好。”亚度尼斯说,“他的头脑和智慧都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启发。”
就像霍华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这次亚度尼斯没有说话。
电梯在负层停下,亚度尼斯走了出去,巴恩斯立刻跟上了。他一路跟着亚度尼斯走到了亚度尼斯的停车位前,而后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
亚度尼斯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巴恩斯如释重负,他坐进车中,但亚度尼斯却没有去开车,而是跟着他坐了进来。
一种荒谬的期待从巴恩斯的心底浮现出来,他张大眼睛,仿佛置身于寒流,亚度尼斯温热的手放到他的脖颈上,这丝毫无法令他感到安慰。
九头蛇的折磨和摧残已经相当绝望,可那远远比不上教官所给予的——区别只在于九头蛇的折磨他绝不想再回忆哪怕一次,而教官——
熟悉的溺水感淹没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亚度尼斯:带尤格和托尼在脑内普雷
对了,亚度对人类和对其他种族、同族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在他的标准里,一次只有一个人类就是1v1
明后天都双更
之后的更新内容里可能需要预警(?一些段落,不过能看到这里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吧……
第47章 第二种羞耻(14)
其实巴恩斯很难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训练。
因为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痛苦了,那是种完全超越了肉体限制的凌虐,还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短暂地逃避。
——如果说在被九头蛇抓到前的巴恩斯还不太清楚亚度尼斯所做的事情又多惊人,那么在经受过九头蛇的刑罚后,他已经能够精确地描述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来自躯体的痛苦是会受到躯体的限制的。
人体在极端的痛苦中自有相应的应对模式。
大量分泌的激素会稀释疼痛,神经可以在短时间里切断伤处的感知能力,身体自我保护的机制会让大脑短暂停摆,以失去意识来逃避痛苦。
所有施加在身体上的酷刑都是由浅到深地不断向上堆积疼痛,借由躯体所受的折磨去影响精神。
所有酷刑的最终目的都是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而最高明的折磨会恰好相反,丝毫不影响肉体,直接作用于精神。
只不过精神的韧性远远超过肉体能承受的极限,即使是在这个充满了超现实力量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中混合了太多的超现实力量,对某些特别坚韧的人来说,他们精神的强度上限几乎没有止境。
所以事情又绕回了原点,主流的刑罚依然是从折磨肉体开始,依靠着疼痛让人的头脑不清、精神涣散。
巴恩斯对于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痛苦很有经验。
可亚度尼斯的做法——应该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吧?
他被尖锐的利器切割成了大小不匀的碎块,热淋淋的鲜血和浆液黏腻地四散。
伤口最开始如同被焚烧般滚烫,犹如置身于岩浆,然而体液流失带来的严重失温又令他连碎骨和骨粉都能体味到可怕的寒冷。
每一块身体里的每一点肉泥、每一滴血和液体、每一段筋膜、每一粒碎屑都在向他传达剧痛。
巴恩斯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头脑清醒过。
清醒到他能够精确地分辨出这些混乱的痛楚究竟来自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他的颅骨开裂成骨杯的形状,杯子的边缘被细致地打磨和雕琢;柔软的大脑被切开成不均等的一百三十二块,大的如指甲盖,小的如砂砾,堆叠在骨杯中;他的皮肤被剥离,但手段很粗糙,上面还粘连着大大小小的肉丝;他的内脏被和其他部位分离开来,经过挤压、碾磨和捶打后再由尖锐的骨片穿插而过;他的骨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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