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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知道的人。

    最后一粒木屑落在地上,被风一吹,混进泥土里看不见了,纪长清想起方才赶到时场面的凶险,生出一丝后知后觉的紧张:“它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这货突然就冒出来了。”消失了这么久,他以为还能再消停一会儿,没想到突然出现,奔着的还是他的性命,可仔细回想起来,他仿佛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让这玩意儿一定要杀他而后快。贺兰浑思忖着:“也许是为了报复?毕竟上回收拾它,我也算出了点力。”

    纪长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以妖邪之力对付一个凡人并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火焰这次是志在必得,若不是她一路上总觉得心神不宁,所以比预计的提前赶到,他只怕真要毙命于此。

    究竟是什么缘故,这么想要他死?

    伸手握住贺兰浑:“以后跟着我,不要离开。”

    贺兰浑怔了下,随即大手一勾,与她十指交叉着紧紧扣在一起,心里似有什么迅速生长,只觉得胸腔里发着涨,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纪长清又将他握紧了些,此时风平浪静,后怕的情绪慢慢弥散,他灼热的体温透过来,让她因为握了太久剑柄而变得冰冷的手一点点暖起来,纪长清轻轻地,又加了一句:“你小心些,别死了。”

    半晌没听见他回答,纪长清抬眼看去,贺兰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映出细碎的月光,他嘴角翘起,带着让她觉得异样的,淡而温软的笑:“道长。”

    他忽地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找到她的后颈窝搁上去,沉而清晰的呼吸声就蹭在她耳边:“我听你的,我不死。”

    分明是不伦不类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却突然让她眼窝里一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渐渐散开,纪长清觉得茫然,觉得不习惯,然而身体比思绪转得更快,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抬起手,回抱了他。

    贺兰浑的手臂一下子箍紧了,像缠绕的藤蔓牢牢定在她腰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偏过头,找到了她的唇。

    灼热的气息突然涌进口腔里,纪长清在全新的体验中微微闭眼,从睫毛的缝隙里看见贺兰浑不停颤动的睫毛,他两只手凑上来捧着她的脸,他的指腹忽松忽紧地摩挲着她的肌肤,让她的呼吸也跟着一时紧一时慢。

    纪长清很快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长得让她有些忘了时间,但她还是头一个清醒过来,推开了他:“行了。”

    淡淡的月光下,贺兰浑慢慢睁开眼,眼尾上一片红,喑哑着声音唤她:“长清。”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叫她,然而听在她耳朵里并不觉得突兀,甚至还觉得似乎他就该这么叫。

    不过很快,他又改了口:“道长。”

    他唇边带着点松懈又满足的笑,重又将她搂进怀里:“亲也让你亲了,抱也让你抱了,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人,就算是天崩地裂,沧海桑田,你也不能变心,不许再丢下我啦。”

    纪长清知道他又在颠倒黑白,然而他一贯如此,她也早就习惯,便只是点头:“好。”

    他似是一怔,似是不曾预料到会有这么顺利,紧跟着眉眼一弯,嘴唇又贴上了她的唇。

    呼吸交缠,津唾交缠,纪长清微闭着眼睛,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这么放低的姿态,让纪长清突然意识到,他大约是真的很喜欢她,又突然想到,她方才大约算是给了他一个承诺,一个不分开的,情人似的承诺,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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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悔吗?

    手搭在他肩上,指尖触到他耳尖的温度,异常灼热,纪长清心道,有什么可反悔的呢?她做事,从不反悔。

    指腹顺着他的耳廓向下一滑,纪长清低声道:“不反悔。”

    绵绵的吻突然停住,纪长清听见他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快得像擂鼓一样,清楚极了。

    他睁开了眼,两只手还捧着她的脸,他们离得这样近,于是纪长清发现,他眼中那种窥探警惕的神色消失了,他整个人放松又惬意,轻轻在她眉心一吻:“下辈子也要这样。”

    还要下辈子吗?纪长清摇头:“此生已是未知,何况来生?我从不做提前设想。”

    见他眼梢微扬,似是失望,又似是放赖:“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他这口气,又不像是就这么算了。纪长清想要说话,余光里瞥见远处摇晃的灯火,附近宅院里捉“贼”的人终于追过来了。

    “好吵,”贺兰浑轻笑一声,指指高处连绵的屋脊,“咱们上去说话好不好?”

    纪长清握着他一跃,稳稳落在屋顶上,屋瓦一片压着一片,像不断头的鳞片,他此刻外袍没了靴子也没了,光光两只袜子踩了泥,蓬乱的头发烧糊了一片,分明应该是狼狈,然而他眼中又是春风万里,让她一颗心也不由自主跟着轻快起来。

    弹出一张符纸在空中,待落下来时,便成了一张轻软的毯子,纪长清丢过去:“披着吧。”

    贺兰浑伸手接住,又在她唇上一吻:“道长待我真好。”

    将毯子抖开铺在地上,拉着她坐下,自然而然地便枕着她的腿躺进她怀里:“来得这样急,累不累?”

    两三个时辰从长安赶到这里,的确是太急了,只是那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担忧催着她,也多亏这点担忧,才让他极是来到。

    纪长清垂着手,指尖轻抚他的头发,烧焦的边缘打着卷,末端蜷缩成极小的硬点,轻轻一捏就碎了,贺兰浑伸手握住她的手,懒洋洋的:“这下毁容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长起来。”

    有那么麻烦吗?纪长清松开他,指尖带着灵力拂过,烧焦的部分纷纷消失,重又长出粗黑光亮的头发:“好了。”

    “道长待我真好,”他抬起身,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眼睛亮闪闪的,“这次是我请你来的,并没有禀报皇后,你别住宫里,去我家住吧。”

    他仰着脸看着她,轻声解释:“你放心,我跟我阿娘不在一处住,她住清化坊,我住雒滨坊,那里挨着洛水,离入苑也很近,风景好地方也清幽,正适合你不爱吵闹的性子。”

    纪长清垂手搭在他头上,思忖着没有说话,贺兰浑怕她不答应,连忙抬起身抱住她的腰:“你住进去后我来服侍你,保管样样都合你的心思,如何?”

    他唇边带着暧昧的笑,又冲她眨眼,纪长清觉得好笑,点了点头。

    “哎哟,”他往她怀里一躺,笑了起来,“可算把人哄到家里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笑得那样灿烂,纪长清眼中不知不觉又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他好像总有一种神奇的能力,有他在的时候,便是天塌下来,也让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长清抚着他的头发:“为什么着急要我过来?”

    她微凉的手拂过,心里痒痒的,身上懒懒的,贺兰浑有些不想说话,只垂着眼皮,声音含含糊糊的:“东宫招揽了一些奇人异士,可能是对付皇后的,我得查清楚是哪些人,为着什么事。”

    这些宫闱中事,上次来时她领教过,只觉得无趣。纪长清微微皱眉:“很要紧吗?”

    “没什么要紧。”贺兰浑半边脸颊贴着她,玩闹似的蹭了蹭,“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管了。”

    纪长清没说话,四下一望,四四方方一座城,坊市纵横交错,如同一畦畦春韭,此刻人声重又归于沉寂,灯火也跟着熄灭,整座城蛰伏在黑暗中,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异兽。

    不管了吗?那始终不曾落网的笑声,那不断成长强大的火焰,李瀛才刚招揽了奇人异士,它们便又出现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相似乎近在咫尺,没有理由在此时罢手。纪长清轻轻抚了下贺兰浑:“查。”

    第76章

    三更鼓声不紧不慢地敲起来, 纪长清跃在半空中,俯瞰整座城池。

    不同于上元夜时的动荡,此刻的洛阳城如沉在梦乡一般安稳平静, 纪长清各处看过一遍,凝着眉头。

    若是城中有奇人异士,以她的能力, 应当能看出哪里气息不同,然而此刻到处都是风平浪静,这情形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那些人修为深厚, 已经能做到收放自如。

    若是后者, 那就棘手得多。

    贺兰浑站在屋脊上冲她招手:“怎么样?”

    纪长清轻轻在他身边落下:“没发现异常。”

    贺兰浑并不怎么意外,李瀛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若想撕开一条口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伸臂揽住她的腰:“走吧, 咱们先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风声骤然响亮,纪长清拉起他, 踏上了星辰失。

    剑行如飞, 向着夜色中幽沉沉一条的洛水而去, 贺兰浑紧紧揽住她, 满心里都是些胡思乱想。

    在长安的时候她仿佛很喜欢泡温泉, 可惜洛阳这边的宅子里没有温泉水,不过浴房足够大, 多烧些热水倒进池子里也差不了多少, 她赶路辛苦, 泡得筋骨松软了白天再补上一觉, 好好歇歇才是。

    之前他与她一起吃过几次饭,她似乎并不挑食,但有几次菜里有菌子,倒是见她夹得多些,家中记得还有上好的猴头菇和松蘑,回去就让厨子泡发了,等她睡完觉起来,正好赶上吃。

    她在吃穿方面很是随意,上回给她做的那些新衣总也不见她穿,依旧是一身灰色的旧道袍,不过上次做衣服时还留了几件细丝的里衣在家中,待会儿等她洗完了,就哄着她换上。

    等她洗完了,贺兰浑心念一动,忍不住看了眼纪长清。上次在洛阳时,她不肯让他一起洗,可眼下……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她眼中氤氲的水泽,她被水汽滋润后带着红晕的眉眼,贺兰浑心里痒着,笑意顺着唇边,无声蔓延到眼梢。

    风声突然消失,纪长清停住了步子。

    贺兰浑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纪长清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贺兰浑一阵心虚,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走了?”

    见她微微抿着嘴唇,并不回答,贺兰浑猛然回过神来:“你又找不到方向了?”

    忍不住嗤地一笑,重重将她搂进怀里:“往右边走,看见没?就是那里,亮着几盏红灯的是端门,过了端门过洛水,再往右一拐,第二个坊就是雒滨坊。”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叭一声,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一吻:“多亏你还有这么个弱点,不然我真是毫无用处啦!”

    纪长清推开他:“赶路。”

    星辰失重又劈开空气向前飞去,纪长清望着脚下漆黑一片的洛阳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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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不得其解。若是白日里还好说,看见熟悉的景致,能找到方向并不很奇怪,可此时到处都是黑鸦鸦的,到处都没什么差别,他是如何分辨出方向来的?

    “往前走,对,就是这边,”贺兰浑指着方向,“看见没?那个灰白一长条的就是天津桥。”

    那日天津桥上与她同行的情形蓦地出现在眼前,贺兰浑从怀里摸出一个纱布囊:“你看。”

    纪长清低眼,黑夜中并不能看清楚是什么,但香味掩不住,陈旧的,淡而暖的香,纪长清心中一动:“是那朵牡丹?”

    “道长真聪明。”贺兰浑笑着送在鼻端嗅了嗅,“我给晒成干花了,虽然不中看,可还是挺香的。”

    纪长清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幼稚,可又莫名觉得熨帖:“牡丹花多的是。”

    “可这朵只有一个,”贺兰浑重又放进怀里,歪了头轻轻跟她额头一碰,“我只要这一个。”

    纪长清模糊觉得,他说的不止是花,天色分明比刚才更黑,然而脚底下是泛着淡淡灰白色的天津桥,这方向,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认了。

    “往右,”贺兰浑指着不远处一带围墙,“那边就是。”

    星辰失很快停住,纪长清望着下面与长安贺兰府相似的红墙琉璃瓦,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明亮富丽的颜色,耳边听见贺兰浑的叫声:“开门!”

    仆人们很快迎出来,贺兰浑拉着纪长清大步流星往里走,吩咐道:“备水,开库房,让厨房准备上好的菌子!”

    纪长清听他说的三件事,件件都不相干,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卧房在二门内,挑开绣金的软帘,一股龙脑香气扑面而来,暖中带冷,极是清爽,贺兰浑拉着纪长清在榻上坐下,桃花眼弯了起来:“道长刚才让我以后不要离开你,那么今儿,就得委屈道长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了。”

    纪长清点头,见他身子一低,越过她往后面架上取东西,纪长清顺着看过去,见他拿下两个又大又软的蒲团:“我特意给你做的,你看看好不好。”

    纪长清摸了下,又轻又软,如同云团一般,贺兰浑语声轻柔:“我看你夜里时常只是打坐,这个暖和也软和,比平常那些舒服些。”

    其实她并不见得每夜都要打坐,只是那些日子跟他一处过夜,睡着不方便而已,然而他这么有心,纪长清便也不肯说破:“这个很好。”

    贺兰浑嘿嘿一笑:“累了一天了,今晚上不打坐,如何?”

    纪长清点头,见他眼中喜色一亮,趁势又凑过来:“待会儿等热水烧好了,你去泡个澡吧。”

    他外袍被火焰烧毁,此时只穿着中衣,纪长清看见衣襟上有几个烧焦的小洞,又看见领口上的衣钮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露出一小片麦色的胸膛,男人灼热的气息包裹上来,混着龙脑的冷香,一时说不清是热还是凉。

    贺兰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低低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好看吗?要不要摸一摸?结实得很呢。”

    他抓着她的手往领口去,纪长清的指腹碰到了他的皮肤,很热,很紧,他低着头抬着眉,呼吸拂在她脸颊上:“待会儿洗澡的时候……”

    “郎君,”仆从在门外轻声回禀,“水备好了。”

    “走!”贺兰浑几乎是一跃而起,紧紧抓着纪长清的手,“洗澡去!”

    浴房距离卧房不远,碧玉砌成的浴池中水汽蒸腾,贺兰浑拉着纪长清踏着白玉铺出的地面走到近前,还没开口,心里已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道长。”

    纪长清抬眼:“怎么?”

    “我帮你擦背,好不好?”贺兰浑瞧着她,此刻图穷匕见,不知怎么的反而有点心虚,连忙又添了一句,“待会儿我也让你给我擦,如何?”

    见她眼梢一撩,嫣红的唇翘起一点:“不必。”

    贺兰浑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响,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传出,刹那便到了脚心,她是在笑?

    一股轻柔劲力轻轻推着他送出门外,门关了,贺兰浑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扑过去耳朵贴在门板上,屋里安安静静,一丝儿声音也听不见,想来她又用了什么法术掩盖了声音。

    心脏肿胀着,两条腿酥麻着,贺兰浑顺势往地上一坐,回味着方才那如昙花一现的笑,觉得脑袋更晕了。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子。

    他要怎么做,才能时时看见她笑?

    贺兰浑靠着门板,思绪飘忽着,老半天落不到实地。她在笑什么?看破了他的企图,笑他心急么?可这种时候,哪个男人不心急。

    屋里静悄悄的,全然听不见她在做什么,贺兰浑只觉得心里的痒痒越来越难耐,正在难熬时,门开了,露出她带着水泽的脸。

    贺兰浑一骨碌爬起来,抓住她的手正要说话,天际突然传来急急的叫声:“阿师!”

    第77章

    “师祖的遗体烧毁了, ”青芙红着一双眼,声音沙哑,脸上还带着未曾擦干净的烟灰,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狼狈,“是天火,我用了许多法子都灭不掉。”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都是我没用, 阿师……”

    一股柔和劲力轻轻将她托起,青芙抬眼,看见纪长清苍白的脸,她的唇失掉了血色, 抿得紧紧的, 她怔怔地站着,没有回应没有喜怒, 整个人就像一尊白玉的雕塑,一丝生气也没有。

    青芙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心里害怕到了极点:“阿师……”

    听见贺兰浑低低的声音:“你先退下。”

    青芙茫然抬头,见他长臂一伸,紧紧搂住纪长清, 手掌又在她后心上轻轻抚着:“道长。”

    片刻后, 纪长清推开了他。

    疾风突然卷起, 合着天际透出的微红晨曦, 纪长清驾着风, 急急向骊山方向飞去。

    空白的头脑中到此时才慢慢抓住一些凌乱的思绪,师父的遗体烧毁了, 是天火。

    天火有两种, 一种从天而降, 人畜草木, 遇之皆会烧成灰烬,俗世之人将之称作为天罚,而另一种,却是针对与道门中人的,亦是历劫的一种,修道之人受天火焚烧,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师父,就这样从世上消失了,一丁点儿痕迹也没有。

    初春的风刮在脸上,粗糙得发着疼,纪长清在迟钝的痛感过后,慢慢生出一丝凉意。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她离开,贺兰浑遇险,师父的遗体被天火焚烧。一步踩着一步,不早不晚,丝毫不差。

    纪长清停步,转身,向来处掠去。

    她很快看见了贺兰浑,催马狂奔在空旷的大街上,马蹄声响起又落下,他在找她。

    纪长清轻轻落在他面前。

    乌骓在疾驰中猛然停住,贺兰浑一跃而下,用力搂住了她:“道长。”

    不知怎的,纪长清突然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轻声道:“我没事。”

    她是修道之人,原比普通人更明白生老病死无法抗拒的道理,况且此时,有许多事远比伤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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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

    纪长清道:“你将宫里的事细说一遍。”

    贺兰浑看了眼四周,大街上影影绰绰,赶着晨鼓出门的人正陆续从家里出来,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况且她刺死心情激荡,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抱起她往马背上一放,跟着也翻身上马,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咱们回去再说。”

    纪长清靠在他怀里,她从不曾尝试过这样,这种依靠和信赖的姿势让她觉得怪异又隐隐有种安心,马儿快快走着,贺兰浑的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声音低沉:“回去先睡一觉,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醒了再说。”

    这半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紧绷着,因为紧张反而不觉得疲累,但纪长清还是点了头。

    “乖。”后颈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低着头,嘴唇擦过时,像轻柔的风。

    这个乖字极其陌生,便是她很小的时候,也从不曾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连纪宋也不曾。

    她好像从生下来就沉稳冷静,从不曾有过孩童天真懵懂的时候,纪长清突然想起赵凤台的话,你真觉得你是凡人吗?

    “别想了,你太累了。”后颈上又落下一吻,贺兰浑两只手从她腰间穿过去握着缰绳,下巴虚虚搁在她肩头,“听我的话,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再商量。”

    纪长清转过脸,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好。”

    两个时辰后。

    纪长清睁开眼睛,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前加了深色丝绒帘幕,此时屋里的光线暗得很,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儿声音,所以这一觉,她睡得极是安稳。

    纪长清起身下床,立刻听见贺兰浑的声音:“醒了?”

    纪长清循着声音看过去,角落里一个黑影呼一下坐起来,揉了揉头发:“睡得怎么样?”

    她睡下时分明他分明出去了,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纪长清觉得意外,又突然想到,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溜进来,如今她对他,还真是与众不同。

    帘幕的一角被他打起,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他一张脸半明半暗,他懒洋洋地靠着墙,伸手一拉,将她搂进怀里:“饿不饿?饭已经备下了,先去吃饭吧?”

    纪长清并不饿,问道:“太子招揽了什么人?”

    贺兰浑借着透进来的光线看她,她神色平静,最初的震惊痛苦看样子已经过去了,贺兰浑放下了心,抓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连皇后也没查到都有哪些人,这次太子做得很机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我怀疑太子背后有高人指点。”

    纪长清思忖着,朝堂之争,笼络玄门中人有什么用?这些人离权力最远,根本说不上话,即使是要用歪门邪道来对付武皇后,可武皇后身边有张公远,况且她身负龙气,也不怕这些。

    又听贺兰浑说道:“这两天我查了查,太子妃母家几个关系密切的将官似乎有些不对头,大约太子想要笼络他们。”

    拉拢朝臣,这才是惯常的做法,如此一来,反而更显得那些玄门人的怪异。纪长清问道:“既然已经联络了朝臣,还有什么必要再去笼络玄门中人?”

    贺兰浑心中一动,不错,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因着武皇后一开始便点出了李瀛,他先入为主,断定了李瀛是是为了对付武皇后,反而忽略了这其中最不合理的一点:武皇后身负龙气,连吴王妃都奈何不得她,要那些奇人异士又有什么用?

    再想想朝堂形势,李瀛既然能拉拢徐敬和张、周两家,至少军权方面有些把握,从上次大业门进谏也能看出李瀛在文官中影响也不小,那么他招徕这些玄门中人,究竟要怎么用?

    唰,贺兰浑拉开帘幕:“你先吃饭,我进宫一趟。”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贺兰浑顾不得多说,拔腿向外跑去,纪长清站在窗前,看见他在门外一跃上马,向着紫微城的方向去了。

    “青芙,”纪长清唤了一声,“将山上的事情详细跟我说一遍。”

    青芙应声而至:“昨夜子时,灵堂屋顶突然裂开,一道天火径直落进棺材里……”

    纪长清打断了她:“子时?”

    “对,子时。”青芙点头,“因为要在子午二时烧纸,所以我一直算着时间。”

    又是子时。纪长清看了眼水漏,此刻是巳正,离下一个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贺兰浑在九洲池畔找到了仁孝帝,此时池上最后一点冰面也彻底消失,仁孝帝坐在龙舟的船头,望着一碧万顷的九洲池,兴致勃勃:“大郎来了,听说你在长安差事办的不错?”

    “还算顺利,”贺兰浑咧嘴一笑,“臣赶着回来复命,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王俭。”

    “他呀,”仁孝帝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不大合得来吗?”

    “没有的事,”贺兰浑笑嘻嘻的,“这一趟去长安,验尸什么的亏得有他。”

    “他还真会验尸?”仁孝帝越发惊讶,“看不出来呀,王家还有做这个的儿孙,挺好。”

    他想着上次提起验尸淑妃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接过小宦官递过来的鱼竿:“朕正觉得一个人无趣,既然你来了,就陪朕一起钓吧。”

    宦官连忙又递过一个鱼竿,贺兰浑一歪身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笑吟吟地向水里一抛钩。

    王俭在刑部办差虽然武皇后同意了,但王家一直不满,如今得仁孝帝说一个好字,谅来王家再不敢抱怨,王俭这个苦力从今后就彻底归了他。

    鱼钩在柔软碧绿的水里轻轻飘荡,贺兰浑想着此行的目的,装作无意开了口:“臣这次能够顺利完结这桩案子还多亏一个人。”

    “什么人啊?”仁孝帝随口问道。

    “清净宫的卫隐道长。”贺兰浑余光里观察着仁孝帝的神色,“在阴隐山捉拿五通时,卫道长也出了力,最后还受了伤。”

    “他呀,”仁孝帝神色如常,全没有一丁点儿异样,“先前朕叫他讲过几回经,有点本事。”

    模样如此平静,看来也知道武皇后已经摸清了卫隐的底细,如此,李瀛的布置他又知道几分?贺兰浑不动声色地引着话题:“臣看卫道长的本事比起张公似乎也不差什么。”

    “春兰秋菊,各占擅场,”仁孝帝悠悠闲闲地靠着御座,“道门中这些年人才辈出,不容小觑。”

    “那么,与纪长清比起来呢?”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兰浑抬眼,见李瀛在池边下马,笑吟吟地走过来。

    第78章

    第三条钓竿架在船头, 李瀛靠着朱栏,意态闲适:“阿浑近来与纪长清常来常往,想来对于此事更能判断吧?说说看, 纪长清与张公远,哪个更胜一筹?”

    贺兰浑嘿嘿一笑:“臣有私心,没法评判。”

    一句话说得连仁孝帝也起了兴趣, 转过头看他,李瀛也追问道:“此话怎讲?”

    “在我心里,无人能与道长相比,自然是无法评判。”贺兰浑半真半假说道。

    仁孝帝想起近些天听到的关于他和纪长清的传言, 不由得大笑起来, 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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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侃几句,忽听他话锋一转:“太子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 以殿下看来,当世这些玄门英杰中, 有哪些可以与张公一较高下呢?”

    仁孝帝笑容不变,目光不觉转向了李瀛,他从前最觉得僧道可厌, 什么时候开始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了?然而贺兰浑在正经事上从来都不会空穴来风, 他既然说有, 多半是真有, 仁孝帝不觉留了心。

    李瀛暗自懊恼, 脸上却还带着浅浅的笑:“阿浑这可是问道于盲了,我对玄门之事一无所知, 无从评判。”

    贺兰浑目的达到, 也不纠缠:“看来是没法知道答案了。”

    水面上浮子一动, 有鱼咬了仁孝帝的钩子, 贺兰浑连忙小声提醒:“陛下!”

    仁孝帝急急收杆,荡开的水线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润的弧度,一条大红鱼甩着尾巴跃出水面,红鱼乃是吉兆,周遭伺候的宦官早欢天喜地祝颂起来:“恭贺圣人钓得佳鱼!”

    日光照得红鱼一身鳞片闪烁如同星芒,仁孝帝心中欢喜,亲手解下钩子把鱼放进桶里,笑道:“朕还从不曾这么快就钓到,怪不得都说大郎是员福将,果然!”

    “都是陛下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贺兰浑笑着行了一礼,“陛下,臣想过去看看阿崔。”

    “去吧,她在皇后那边呢,”仁孝帝道,“待会儿就留在宫里吃饭吧,朕要是得了空也过去。”

    贺兰浑走出九洲池,先去了张公远住着的仁智院。

    张公远正在丹房指挥着弟子调配铅汞,看见他时笑嘻嘻说道:“郎君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刚从九洲池陪圣人垂钓,顺道过来瞧瞧张公。”贺兰浑抬眼一看,见后院种着的牡丹刚开了深红的一朵,连忙走出,伸手正要折,张公远追出来拦住:“哎哟,满院子里就只开了这一朵,给我留下吧!”

    咔,贺兰浑手快,早已折下来,顺手又拿过窗台上盛放丹药的葫芦,笑道:“向张公讨点水先养着这花,成不成?”

    张公远哭笑不得:“花都让你摘了,贫道还能舍不得水?”

    果然娶了水灌了半葫芦,贺兰浑小心地将花插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张公炼什么丹呢?”

    “太乙小还丹。”

    “这丹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固元益气,返老还童,其妙用无穷,贫道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张公远笑道,“怎么,郎君想通了,要跟贫道修行不成?”

    “先问问,”贺兰浑插好了花,拿在手里来回端详着,“皇后吃着也说好吗?”

    张公远瞧他一眼,意味深长:“皇后并不服丹。”

    如此倒让贺兰浑放下心来,丹药助益只是一时,长久看来反而摧残身体,武皇后没有服丹,说明对此事极有分寸,那就不必担心李瀛拿这些做文章了。

    笑嘻嘻地又道:“如今几件案子都已经结了,刑部那边催着要归档证物,颇梨针那些东西张公要多久能用完?”

    “这个么,郎君恐怕得去请示皇后,”张公远一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笑着摇头,“郎君又来套我的话。”

    贺兰浑也笑起来,先前他只是猜测武皇后要那些东西只怕是交给了张公远,眼下看张公远的反应他肯定是猜对了,不过张公远是丹道,炼丹炼气才是正业,武皇后把这些东西给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心里猜测着,嘴里却说得轻松:“正好我待会儿要去皇后那里吃饭,顺道就问问,只是张公,这些东西都邪里邪气的,难道要拿来炼丹不成?”

    张公远笑而不答,贺兰浑又道:“在长安时卫隐也在,想不到他这么年轻竟还真有两下子,现在道门里像他这样修为的,只怕不多了吧?”

    “郎君又想套什么话?”张公远笑呵呵的,“卫隐我也是上次和郎君在一处时才头一回见到,他有多深的水我可说不好,至于其他厉害的后辈,头一个就要数纪长清了,这个郎君应该比我更知道吧?”

    贺兰浑嘿嘿一笑:“她自然厉害,我时常在想,她师父要如何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徒弟来?”

    “纪师的修为深不可测。”张公远神色悠远,“我在道门中多年,厉害的人物多多少少都领教过,唯独纪师,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的修为比我高出多少倍。”

    贺兰浑思忖着:“纪师已经过世了。”

    “什么?”张公远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之前,”贺兰浑道,“更不幸的是昨夜玄真观遭遇天火,纪师遗体也被焚毁。”

    “天火?”张公远皱了眉,“纪师已死,怎么会?”

    贺兰浑心中一动:“张公是说,天火不会焚烧亡故之人吗?”

    “按理说是这样,不过,”张公远摇摇头,“纪师原就是出人意料之人,也难说。”

    出人意料之人,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果然桩桩件件都出乎意料。贺兰浑端详着葫芦里盛放的牡丹,眼前不觉浮现出纪长清苍白的脸,也不知她如今可缓过来了吗?

    北市。

    纪长清站在十字路口抬眼一望,但见人来人往,商贾云集,一大半是人,还有许多,却是各色精怪。

    这里是洛阳城中最人妖混杂的地方,也怪不得周乾朱獠选择在这里混迹。

    “上师,”周乾带着个人参精跑过来,“前日贺兰郎君让我打听城里的异动,我这个朋友五六天前曾经遇见个怪人。”

    他推了推人参精:“你自己说吧。”

    人参精战战兢兢开了口:“见,见过上师,小妖是卖山货的,五六天前有人要了一批老参,小妖怕出什么闪失就亲自送了过去,然后小妖在那里见到一个人,不,他肯定不是人。”

    纪长清看他一眼:“妖?”

    如果是妖,跟李瀛的事也不相干,有张公远在,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原身,李瀛应当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不是妖,”人参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是人也不是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乾忙解释道:“他是土里的精怪,根须旺盛,因此触觉特别灵敏,有些我们看不出来的东西他都能看出来,而且他还闻到了焦糊味。”

    纪长清心中一凛,人参精果然接着说道:“对,有焦糊味,像什么东西烧焦了似的!”

    纪长清追问:“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男人,我没看到脸。”人参精又咽了口唾沫,“我送货的时候瞧见那人在内院屋里晃了下,我每到新的地方总习惯用触须探一探,恰好有根触须伸到了屋里,那人,他不是人,他没有人气也没有妖气,除了焦糊味,别的什么都没有!”

    男人。纪长清无端松一口气:“在哪里?”

    “清化坊第二横街第四家,”人参精窥探着她的神色,“要不要我带上师过去?”

    “不必。”纪长清道。

    焦糊味,不是人也不是妖的男人,纪长清下意识地望向清化坊的方向,是笑声吗?

    子时,清化坊第二横街第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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