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蚊帐邱行已经挂了回去,床铺间带着一点洗衣液的淡淡香气,窗纱也刷过了。
邱行在她的房间住了几天,把能收拾的都收拾了。
“我后天回去了。”邱行说。
林以然过来给他送充电器的,点头“嗯”了一声。
“我跟你说的事你心里想着点,别我走了你就忘了。”邱行又说。
“什么事?”林以然看着他。
邱行回答得倒也直接:“咱俩的事。”
林以然扭过头去,不想回话了。
邱行说:“你想好了告诉我。”
林以然端了一会儿,又端不住,还是老实地回了句:“好。”
大山里的夜晚寂静得只有虫鸣,世界仿若也在白天劳作,在夜晚得以喘息。
黑夜使焦热的暑气消退,使灵魂净化,使躁动变得安宁。
然黑色的巨幕之下并不能永远宁静,它时常意外突生,裹挟着不安撞散人的梦。
林以然听见哭声时似乎刚睡下不久,她和学姐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津津哭着跑进学校,喊校长,又喊小船老师,小徐老师。
她哭着说,奶奶怎么也叫不醒了。
林以然和学姐对视一眼,心重重地坠了下去。
津津的奶奶身体一向不好,津津说睡前还好好的,晚上她想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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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奶奶陪她,却怎么也叫不醒。
怕黑的女孩儿一路从家里跑来学校,黑再也不觉得怕了,心里的害怕已经被占满了。
需要有人把奶奶送去医院,学校里除了校长还有一位男老师,校长腿不好,只能陪着下山,不能背人。
邱行说:“我去吧。”
原定后天下山的邱行,去津津家背上昏迷不醒的奶奶,提前下了山。
场面乱糟糟的,津津一直在哭,林以然牵着她的手,不让她跟着一起下去。
邱行和那位男老师一同下山,林以然担忧地看着他。
邱行走前摸了摸她的头,说:“缺东西跟我说,抽空给你送。”
林以然点点头,让他一定小心。
“走了。”邱行说。
校长在天亮前也下了山,学校里的老师只剩下学姐和林以然。津津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厉害,窝在林以然怀里,声音已经哑了,小声地问:“小船老师……校长能把奶奶带回来吗?”
林以然经历过,她回答不出。
“也不知道他们安全下山了没有,下了这么多天雨,滑得很。”学姐担心地说。
“能。”林以然笃定地说。
林以然从六年前刚上了邱行的车,直到现在,她永远无条件地相信邱行。
担心固然有,但无论任何状况中,只要有邱行在,就一定是可靠而安全的。邱行对她来说代表着绝对的安稳,他总能把动荡的世界托住,并且不慌不忙。
所以林以然的心中并不十分恐慌和怀疑邱行是否能安全到达,她只是看着年幼的津津,对这个敏感细腻的小女孩的未来感到茫然无力。
校长当天晚上回来,说津津奶奶醒了,可山下村镇医院治不了她的病,要转去县医院。
津津又哭起来,校长摸摸她的头,说要给她爸爸打电话。
没有人照顾津津奶奶,校长是男人,也不方便。村里两个热心的大婶主动说要去帮忙照顾,校长帮着收拾了不少东西,当晚又陪着下了山。
小徐学姐问校长,知不知道是哪里的病。
校长叹了口气。医生说是肝的问题,而且不能治了。
津津问:“肝有什么病?”
林以然仍然回答不出,因为同样是肝癌让她失去了妈妈。
生老病死是人生永恒的课题,人都不能逃离。
只是津津还太小了,她眼睛里装满了恐惧。一个没有妈妈,爸爸又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失去了唯一的奶奶就等于告别了相对安稳的生活,从前的一切都只是童年的梦了。
从此生活破碎,一夕之间世界分崩离析。
就像林以然和邱行都经历过的那样。
校长过了两天回到山上,继续给孩子们上课、做饭。他说过几天要带津津下山去。
校长回来先说完津津奶奶的事,然后和林以然说邱行已经回去了。
林以然点点头。
校长从左右衣兜里各掏出一瓶东西给她,说:“小邱让我给带上来。”
林以然接过那两瓶驱蚊水,突然之间非常想要写点什么。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又残忍,又温柔。
几场大雨过后信号一直没有恢复,邱行的短信隔了大半天才延迟地发过来。
当时林以然正和津津一起坐在门前,各坐着一个小凳子,静静地看天。
手机难得地振动,林以然这几天一直把它揣在兜里,便拿出来看。
邱行的两条消息相继出现在屏幕里:
【回去了,抽空过来。】
【照顾小孩别一直跟着共情,想沈姨了就跟我妈说话,她说不要我了也得要小船。不管和我什么关系,你外头都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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