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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又再度热闹起来。

    一会儿有人拉着长公主问她这支簪子是在哪儿打的,做工华美,一看便不是俗物。

    一会又有人夸她口脂颜色好,衬气色……

    相较起来,一旁的华容看上去便受了冷落。

    她面上不显,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期间叫来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长公主和英国公老太太聊了好一会,忽然看到了棠梨,于是朝她招招手。

    邢钰紧张道:“棠姐姐,长公主殿下在叫你。”

    棠梨安抚性地朝她笑了笑,整理了下裙摆,朝着上席走过去。

    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皆朝她投来好奇的视线。

    见棠梨走过来,长公主亲亲热热拉住她的手,“上次那幅画,我回去之后才细看,当真喜欢得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

    长公主此话一出,消息灵通的便已经明白这个小姑娘是谁了。

    原来是近日风头正盛的那位棠家小姐,听说其未婚夫婿还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几位夫人朝她投去打量的目光。

    棠梨笑道:“小女技艺不精,乃是殿下天人之姿,小女窥得一二。”

    长公主笑着对旁边的英国公夫人说:“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

    英国公夫人也笑起来,“是个讨喜的孩子。”

    长公主将戴着的一只和田玉镯褪下来,亲手带到棠梨手上:“听说如今想求得你一副墨宝可不容易,改日本宫厚着脸皮插个队,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道。”

    长公主显然知道英国公府今日也请了棠梨来作画,故而才这么说。

    棠梨一副乖觉的模样:“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各位夫人小姐想必也是愿意的。”

    众人笑作一团,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

    这丫头,倒叫她有些喜欢了。

    棠梨冲她一笑,不着痕迹低下头,手心冒了些冷汗。

    长公主啊长公主,殊不知自己和裴先生正在合谋算计她呢!

    第54章 走水

    ◎府里遭了刺客!◎

    短短交谈了几句, 长公主便放棠梨回去了。

    席上的夫人小姐们看她的眼神微微一变。

    尤其是孙令淑,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众人心里想,这姑娘出身一般, 如今与长公主裴大人之流交好,又有探花郎做夫婿,状元郎做哥哥,却也算得上上京新贵了。

    倒是华容, 不咸不淡看她两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棠梨垂眉敛目, 面上丝毫不显。

    她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若是长公主知道自己在谋划着怎么算计她儿子, 想必会把她剥皮抽筋吧。

    筵席又热闹了一会儿,英国公老夫人点的戏开了场。

    敲锣打鼓间,华容公主的丫鬟悄然附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华容一副倦怠至极的模样, 声称要去偏殿歇一歇。

    英国公府连忙安排人带路。

    华容公主从棠梨身边经过的时候, 她敏锐地察觉到, 对方眼神迷离,脸上已经开始显出微微酡红之色。

    棠梨垂下眼眸, 心高高提起。

    能不能让前一世的事情提前发生,就看待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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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揣着事, 戏也看得不认真。

    当上面的女旦唱到:“手捧佳酿瑶池献, 整束彩衣拜金阶”时,忽然有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东暖阁走水了”

    有人将桌子上的茶壶碰到,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周遭先是一静, 随即一片哗然。

    棠梨鼻子灵, 已经闻到了浓烟滚滚的味道。

    夫人小姐们慌乱起来, 英国公府的人连忙安慰众人:“大家稍安勿躁, 我们会保证各位的周全……”

    花厅与东暖阁离得近,在这里并不安全,于是很快有人引导她们往水榭边走。

    棠梨跟在人群中缓缓挪动,注意到孙令淑的裙摆被湿了一大片,心想原来方才打翻茶壶的是她,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多看这一眼,倒叫棠梨看出点不对劲来。

    孙令淑脸色惨白,抓着裙摆,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若不是自己就算是此事背后主谋,棠梨都要怀疑孙令淑是不是也做了些什么。

    她压下狐疑,跟着人群继续往水榭边走。

    男客都在水榭边,府里已经布置好了屏风,暂时将男客和女客分开来。

    棠梨远远便看见裴时清一身白衣坐在阑干旁,微风轻轻拂动他的袖袍,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他反而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淡然。

    棠梨看他的时间久了些,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朝那边看去,身着天青色直裰的陆辰远站在朱红漆柱旁,沉沉看着她。

    棠梨冲他轻轻颔首,对方却忽然别开了眼睛。

    棠梨微愣,垂眸走到女客的那一边去。

    众人将将坐定,忽地听到东暖阁传来一道惨叫声。

    随即有女子尖声高喊:“滚出去”

    水榭再度喧哗起来。

    邢钰拉着棠梨,紧张道:“这好像……是华容公主的声音?”

    像是印证的她的说法,邢钰话音刚落,华容的贴身丫鬟白着脸走过来,低声附在长公主耳畔说了句什么。

    长公主猛然起身,明黄色裙摆缠住椅子,椅子角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英国公夫人忙着急问:“殿下?”

    长公主手指轻轻颤抖着,随即凄声喊道:“叫太医”

    长公主匆匆离开水榭,英国公夫人也随之离开,在场诸位女眷纷纷慌乱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不让我们离席?”

    ……

    一片混乱中,英国公府的一个夫人试图稳住大家:“孙小侯爷遇刺,我们正在派人追查刺客,为保障大家安全,暂时封闭国公府,还请大家稍作等待。”

    她又回头吩咐丫鬟:“落荷,去小厨房叫些点心给各位夫人小姐送来。”

    棠梨明明看到这位夫人垂在袖子下面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定是听到什么了。

    虽说国公府告诉大家是府里遭了刺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无人开口讨论。

    只有一两个糊涂的拉着旁边的人低声问了两句,对方使了个眼色,便回过味来不说话了。

    棠梨透过屏风缝隙偷偷打量了一眼男客那边,裴时清不动如山,正在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裴时清忽然抬眸看过来。

    虽然知道隔着屏风,但棠梨还是背脊一僵,有种偷窥被人抓到的窘迫感。

    她慌忙错开视线,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

    又甜又腻,一点也不好吃。

    东暖阁火被扑灭了,客人们却全都被留在水榭,时间一久众人便无聊起来。

    年轻的小姐们凑在一起,悄悄议论起屏风那边的男客。

    棠梨听到有人在谈论陆辰远。

    但或许有人意识到陆辰远的未婚妻就在现场呢,谈论着谈论着看向棠梨,咳嗽两声,倒也不再提陆辰远,转而提起旁人。

    棠梨忽然有些好奇,那些小姐们凑在一起,把男客那边的年轻公子都悄悄谈论了个遍,为何没有人谈论裴先生?

    于是她低声问邢钰:“钰妹妹,裴大人是不惹小姐们喜欢吗?为何众人都是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

    邢钰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的神色,她哥哥和裴大人也算是好友,自然听过不少裴时清的事。

    她把棠梨拉过来:“裴大人也算是你半个老师,想必在你面前一副严师的模样,根本不会提自己的婚姻私事吧?”

    棠梨思索片刻,点点头。

    裴先生很少在自己面前谈及私事。

    她认识他那么久,一直以来听到的说法都是裴时清志在朝廷,无心风月,因此一直没有婚娶。

    甚至还有一些不好的传闻,说他杀伐果决,就连女子也是不怜惜的。

    看邢钰的样子,好像还真知道些什么。

    倒叫棠梨有些好奇了。

    邢钰凑过来:“那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她把自己的嗓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裴大人说自己志在朝廷,想要先立业……”

    “但我跟你说,这都是假的!裴大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

    棠梨一双眼控制不住地瞪大。

    裴大人不喜欢女子?那……他难道喜欢男子?

    好在邢钰又接着说:“你想想,正常男子到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已经娶妻,再不济的也有一两个通房,可裴大人府里……据说只有一群小厮!”

    棠梨回想了下,发现裴府也是有丫鬟的,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没开口打岔,继续听她说。

    邢钰神秘兮兮说:“前几年有女子假借各种接近机会裴大人,无一得逞。”

    “听说……之前有人在筵席上用下作手段设计裴大人服药,不仅没成功,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毁了清白,险些被她爹娘打了个半死不说,最后只能嫁给一个落魄的庶子。”

    她咳嗽一声:“陈年往事,我也不同你说是哪家小姐了,上京权贵谁家没几个出格的后辈,裴大人没挑破此事,已经算给对方留面子了……”

    “但若说裴大人是凭着运气避开那女子的设计……没人信,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邢钰小声说:“所以啊,裴大人这么不怜香惜玉,谁还敢往上凑。”

    棠梨听她这么解释一通,倒是明白了。

    的确是这个理,再俊美无俦的郎君,若是个不怜香惜玉的,恐怕也只会让人避之不及。

    棠梨忽然有几分羡慕他。

    虽说恶名在外,没有女子敢靠近他,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或许是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动作有些太显眼了,孙令淑看了她们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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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棠梨只觉得孙令淑怎么看怎么奇怪,坐在那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好几次和她对视上,她都面无表情挪开视线。

    邢钰方才忙着说话,此时停下来,注意到孙令淑在看她们,于是狠狠瞪了一眼回去。

    孙令淑一愣,柳眉倒竖,两个人你一眼我一眼,空气里噼里啪啦的都是火花。

    棠梨扯了扯邢钰的袖子,邢钰这才气鼓鼓收回视线,嘟囔道:“什么毛病。”

    棠梨哭笑不得是:“你和她有过节吗?”

    邢钰说:“就她那破脾气,恨不得跟所有人都打上一架!”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

    她支支吾吾起来。

    棠梨敏锐地意识到她有话要说,但也没开口追问,只是静静等待。

    邢钰知道背后说道旁人不好,但谁叫那人是孙令淑!

    况且她自小跟着爹爹耳濡目染,也是有几分识人之才的。

    棠姐姐看上去就是个可信之人,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她,却与她一见如故。

    于是邢钰没有过多犹豫,继续道:“我方才跟你说……之前有人在筵席上设计裴大人,出事的时候,孙令淑也在。”

    “那小姐出事之后,孙令淑也大病一场,在家足足待了半年,足不出户。”

    她小声说:“后来我才听我哥哥说,当时设计裴大人的那个小姐其实是中了药……”

    邢钰悄悄环视周围一圈,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事儿或许和孙令淑脱不开关系。”

    棠梨心头一跳。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那位小姐?

    棠梨正浮现出这个念头,便听见邢钰说:“裴大人之前得罪过她,她恐怕是想利用此事毁了裴大人的名声,却平白无故害了一个无辜之人……此女心如蛇蝎,棠姐姐一定要小心她。”

    棠梨的目光落在孙令淑身上。

    难怪当时在闻煌庙前,她遇到裴时清的时候会慌乱成那样。

    想必裴时清早早便知道幕后有她的参与。

    只是不知道裴时清做了什么?让孙令淑被吓成这个样子?

    棠梨透过屏风,看着那个如同松上寒雪的青年,眉梢一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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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谋夺

    ◎诸位大人还不知道此事么?◎

    英国公府里显然出了大事。

    就连丫鬟和小厮们都忙做一团, 桌上的茶水渐渐凉了,也没人来换。

    陆辰远就着微凉的茶水,将满腔苦涩都咽了下去。

    茶水入肚, 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凉意。

    他的视线再度落到裴时清腰间的香囊上。

    香囊用的是上好的月华白锦缎面料,上面绣着一只月下起舞的仙鹤。

    陆辰远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那仙鹤出自谁人之手。

    当初棠梨也往陆府送来了一批香囊,其中有一只绣着大鹏的香囊,大鹏画工了得, 绣工也了得。

    然而与之不同的是,裴时清香囊上面的仙鹤……显然是一个女红不精之人亲手所绣。

    “小陆哥哥, 姑姑每日.逼我学女红, 那些针啊线啊实在是无聊得紧,半点没有画画好玩,可是姑姑说我若学不会女红, 将来必会被夫君嫌弃……你不会嫌弃我吧?”

    她尤显稚嫩的字句似乎历历在目。

    陆辰远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似乎也被那些细密的针线一一穿过, 百孔千疮。

    那香囊看上去崭新, 要么就是主人极为爱护, 要么就是近期所得。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如鲠在喉。

    棠梨退回的庚帖依然被他压在寝房最私密的角落, 两个人的庚帖挨在一起,亲密无间。

    他还没有和爹娘提及此事。

    但是陆辰远明白, 棠梨只是在给自己时间, 让他出面先和家人说清楚,总好过棠家上门退亲。

    他依然奢望着她会忽然后悔, 她会像小时候一样, 问他:“小陆哥哥, 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呀?”

    然而那只香囊却在一瞬间将他的绮念碾为齑粉。

    他忽然有一种直觉, 这直觉告诉他, 棠梨和裴时清之间没有那么简单。

    并非是他要怀疑棠梨,而是裴时清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揣度,最善伪装。

    当初三番五次在扶梨碰到他,他都以为对方是出于师生之谊,所以才对棠梨多加看顾。

    故而当时许多细节都被他刻意忽视……如今想来,却处处都不对劲。

    棠梨虽然因他被掳,但为何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赶过来救人?

    棠梨染上疫病,为何也是裴时清的人最早出现,甚至安排了严密的人手,防止他们去探望棠梨?

    当时裴时清奉命前往沧州不假,中途染上疫病也不假……

    但若是他的疫病根本不是在前往沧州的时候染上的呢?

    陆辰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旋即细细回想,当时棠梨染疫,裴时清的人将客栈守得密不透风,旁人不能轻易进入其中,又怎知那客栈到底住了哪些人?

    若说裴时清也在客栈之中……完全是有可能的!

    他似乎于汹涌的暗流之下窥见了极为可怕的一角,整个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听闻陆兄的未婚妻子今日也来赴宴,倒真是巧了,想必不久之后便能喝到你们二位的喜酒了吧?”

    一旁的同僚不知道说起什么,忽然将话头引到他身上。

    他们几人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关系比旁人亲近一些,如今对方带着几分善意的打趣询问他,陆辰远也只能按下诸多情绪,笑着端起茶杯:“诸位说笑了。”

    他看到自己笼在衣袖之下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几人见他笑得勉强,只道他是面子薄,一时间更是兴起:“诶,陆兄怎的这般不好意思?”

    “是啊,你如今已是新科探花,这人生有四大喜事,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可是一个也不能辜负啊……”

    众人都笑起来。

    就在这一片欢快的氛围中,忽然有人带着三分笑沉沉开口:“诸位大人消息落后,还不知道此事么?”

    众人循声望去,却发现与兵部侍郎独坐一隅的裴大人正朝他们说话,于是纷纷惶恐行礼。

    陆辰远后背寒毛倒竖,预感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制止,忽听对方淡淡说:“陆公子脸皮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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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还没告诉大家……”

    “陆家已与棠家退亲。”

    那声音清寒如雪,似是漫不经心。

    有人打翻了茶杯。

    裴时清看了一眼忙着去扶茶杯的徐江松,笑着问陆辰远:“小陆大人近来忙碌,却也不要忘了抽空去棠府走一趟。”

    陆辰远仍然绷直背脊坐在石凳上,握着茶杯的手却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白瓷捏碎!

    裴时清此话一出,有不少人都好奇地朝着女客那边看去。

    原来两家私底下已经退亲,难怪小陆大人和那位棠姑娘看起来如此生疏。

    男客这边频频投来的视线被诸位夫人小姐察觉到,很快有人询问发生了何事。

    陆辰远沉默不语,态度奇怪,自然也引人注目,整个水榭瞬间议论纷纷。

    裴时清静静看着陆辰远,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带着威胁。

    陆辰远抓着茶杯的指骨泛白,直到几乎快要将茶杯捏碎,才缓缓一松。

    他喉头苦涩,压低声音掩饰住嗓音的沙哑:“我与棠家的确已经退亲,只是近日琐事缠身,尚未来得及上门退还庚帖。”

    众人皆露出好奇的神色。

    听闻小陆公子与其未婚妻自幼定亲,其未婚妻一家对陆家有救命之恩。

    如今小陆公子高中探花,怎么会忽然要退亲?

    莫非……这陆家人也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

    正当众人揣测纷纭之时,一道清丽的女声隔着屏风响起:“此事乃是阴差阳错,我和小陆大人差了点缘分。”

    却是棠梨。

    众人瞬间躁动起来,不少未出阁的小姐兴奋得脸颊泛红,抓着旁边的女伴两眼放光,又被自己的娘亲瞪上一眼。

    隔着屏风,棠梨看不清陆辰远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说:“当年我与小陆大人仓促间订亲,多有疏漏,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与小陆公子的合婚八字弄错了。 ”

    棠梨不管周围人的议论,接着说:“近来两家提起订亲一事,却诸事不顺,家中长辈找大师掐算,才发现当年我的庚帖上弄错了八字,我与陆辰远大人……天生犯冲,不宜结为夫妇。”

    棠梨没有看到,她每说一句话,陆辰远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说是面如白纸也不为过。

    有人叹息道:“竟是如此!当真可惜了啊……”

    众人纷纷跟着惋惜:“的确是可惜了,小陆大人与棠姑娘郎才女貌,原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一片惋惜中,唯有几个人格格不入。

    裴时清一贯的云淡风轻,陆辰远面色惨白,而躲在角落里的徐江松,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这些事他怎么从来没听棠梨和青骊姑姑提过?

    秋月一双眼睛瞪得大如铜铃,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棠梨垂眸,面上看不出表情:“今日在此跟大家解释,也是想让各位不要再误会我与小陆大人。”

    “也祝小陆大人,早日觅得良缘。”

    众人都在看他,打量有之,看戏有之,兴奋有之,怀春有之……

    陆辰远的腰侧紧紧抵在石桌上,唯有如此,他才能勉力撑起身形,以免失态。

    他看着屏风那边模糊的身影,缓缓扯出一个笑:“也盼棠姑娘早日寻得良人。”

    两位事主都一副看淡的模样,旁人自然也不再掀得起风浪。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只明显未出阁的小姐们都兴奋得紧,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事情说开了,便也不再忌惮棠梨这个前未婚妻,还时不时朝着屏风那边看去,复又回头看棠梨一眼。

    棠梨依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缓缓喝着茶。

    邢钰替她挡住几道视线,有些微恼道:“这些人,教养都去哪了……”

    棠梨其实也没想到她与陆辰远的事会在这种场合被彻底揭开。

    不过……其实也算是好事吧。

    裴时清从中横叉一脚,反而让他们退亲一事板上钉钉。

    于是棠梨对邢钰说:“没事的,她们自然是要议论上一宿的。”

    邢钰却气闷不已,分明是那么好的一桩亲事,怎么就八字不合呢?

    她想开口安慰,又觉得棠姐姐看上去好好的,自己多言反而给人添堵,于是她只能憋着气,闷闷看向那些在一起嘀咕的小姐们。

    耳畔传来一声轻嗤,棠梨回头,孙令淑不知何时坐到这边来,此时脸上带着冷嘲之色。

    邢钰立马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你笑什么!”

    孙令淑面上已经不见先前的紧张,而是慢悠悠玩弄着自己的发梢,“如今探花郎无主,我看有的人是等不及了。”

    邢钰瞬间气得涨红了脸:“你!”

    棠梨拉住她,对孙令淑说:“我瞧方才孙小姐似是身体不适,脸色不好看,现在倒是缓过些来了。”

    她似笑非笑看她:“莫非孙小姐消息灵通,知道府里那刺客已经被抓到了?”

    孙令淑的脸色又瞬间变了。

    她看她一眼,竟然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邢钰见孙令淑被棠梨制住,心里畅快,轻轻戳了戳棠梨的胳膊。

    两人相视一笑。

    英国公府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宣称刺客抓到了。

    只是据说孙小侯爷伤情严重,已经回府疗养,长公主也跟着一并回去了。

    英国公夫人出面给众人道歉,又安排人手一一护送各位离开,一通下来,棠梨出府的时候,天边也挂上了一轮弯月。

    棠梨和邢钰挥手告别,邢大人站在马车前,看着她拉着棠梨一句句棠姐姐叫得亲热,嘴角轻轻一抽。

    他这个妹妹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与人交心了些。

    邢钰依依不舍上了马车,邢大人冲着棠梨微微点头。

    对方也冲他一颔首。

    棠梨当时为了避着陆辰远,特意让棠家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旁边便是国公府的高墙,马车栖在阴影中,半点不显眼。

    秋月在府里憋了半天,从出府便一直在棠梨耳边絮絮叨叨。

    棠梨随意点头敷衍着她,脚下匆匆,没留心,险些撞到面前一个人!

    月色朦胧,此处偏僻,只看得见对方是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

    她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将秋月挡在身后,心脏砰砰直跳。

    直到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棠梨借着月色才看清,来人……是陆辰远。

    第56章 心思

    ◎可是……裴先生是我的老师◎

    陆辰远静静伫立在月色之下。

    他何时长得那么高了?

    远距离看不出来, 近了却发现,他已经摆脱了少年的纤瘦,而变得肩宽腿长, 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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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十足。

    对方撩起薄薄的眼皮朝她看来,眼角……竟然有泪痕。

    棠梨下意识对秋月说:“秋月,你先去马车上等我。”

    秋月只觉得不妥,但显然她也看出来陆辰远有哭过的痕迹, 犹犹豫豫半晌,最后一跺脚:“陆公子, 你跟我们家小姐好好谈谈!”

    秋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只剩下棠梨和陆辰远两人相对而立。

    墙头一株野草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纤长的影子投在两人身上。

    沉默片刻,终是棠梨先开了口:“陆公子, 今日之事是我空口捏造, 但……这应当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陆辰远的嗓音里带着哑意:“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棠梨愣了下, 抬眸看他。

    陆辰远面露苦涩, 轻轻笑了一下:“棠梨,裴大人身上戴着的那只香囊……是你绣的吗?”

    棠梨露出几分狐疑, 为何问起这个?

    然而她今天并没有注意到裴时清带的是什么香囊,于是她问:“是什么模样的?”

    “月白色, 上面绣着一只仙鹤。”

    棠梨点点头, 那便是了。

    裴先生三番五次救了自己,她左思右想, 寻不到合适的礼物送他, 于是便亲自动手描了花样子, 又亲力亲为绣了一个香囊。

    先前她从未看到过裴先生佩戴这只香囊, 还以为是他嫌自己绣工拙劣, 上不得台面。

    可是……这跟陆辰远有什么关系?

    陆辰远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一副茫然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棠梨对裴时清绝无非分之想。

    心怀不轨之人……竟真是那位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裴时清裴大人。

    陆辰远周身忽然浮现出一种凌厉的气质,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棠梨,如今你我已经退亲……我想以哥哥的身份提醒你,离他远一些。”

    棠梨不明所以:“可是……裴先生是我的老师啊。”

    陆辰远越发心惊肉跳。

    是,他与棠梨有师生之谊在前,却依然对自己这个学生生出了不轨之心。

    陆辰远眼角轻跳,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不明白,棠梨,你听我说,裴时清对你……绝非单纯的师生之谊。”

    这话像是一道棒槌,当头一喝,震得棠梨耳膜都嗡嗡作响。

    陆辰远这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立刻摇起头来:“不,你不了解他,他绝非那种……会图谋不轨之人。”

    若真是如此,前一世在她锒铛入狱,孤立无援之际,他轻而易举便可将她拢入掌心。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遵从了自己的意愿,让自己跟随着陆家迎来既定的命运。

    而这一世,如果他真生出了那种心思,便当强取豪夺,又怎么会迟迟没有动作?

    毕竟对他而言,想要得到自己这么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棠梨这么劝诫着自己。

    可是某些画面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在脑海中。

    被困青楼,他掐住自己下巴时那又凶又狠的眼神,和停留在唇边的滚烫呼吸……

    染上疫病生死垂危之际,她恍惚间看到他红了眼角跪坐在她的床榻前……

    棠梨越想越心惊肉跳。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不可能……裴先生怎么可能会对自己……

    陆辰远将她脸上的细微表情都一一收之于眼底,那双弧度锐利的眼睛一点一点垂下来,像是被霜打焉的植物。

    他喉头微涩,却依然咬牙对她说:“棠梨,裴时清此人心思叵测,实非良人……”

    少女只是愣愣看着他,眼神却已经飘忽了,

    他恍惚间觉得方才在宴席之上接连灌下的苦茶此刻都翻涌在喉头,涩得他的唇舌都是发麻的。

    那边棠家的马车,下来一个劲瘦的身影,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陆辰远瞥了一眼,认出来是棠梨带在身边的那个护卫。

    他与棠梨独处,万一被人撞破实在是不好。

    于是陆辰远只能压住满胸腔的苦涩,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傻丫头,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苍远远看见陆辰远对棠梨动手动脚,脸上的鎏金面具都似被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提步飞掠过去,手中剑险些就要打在陆辰远手上。

    幸而陆辰远及时放开了自己的手,他深深看棠梨一眼,转身离去。

    阿苍看棠梨神情恍惚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开口:“棠梨?”

    棠梨回过神来,对他勉强笑笑:“阿苍,我们回家吧。”

    直到棠家的马车也悠悠离去。

    外墙另一边的楠木马车上才幽幽掌了灯。

    裴时清双目微阖靠在马车上,神色难以捉摸。

    息邪的头低得不能再低,方才那些话,他与公子都听见了……

    他在心底默默为那位新科探花郎哀悼。

    片刻之后,裴时清淡淡开口:“还不走?”

    息邪后背发麻,立马吩咐车夫:“李叔,走吧。”

    陆辰远的话像是撒下了一把怀疑的种子,很快在棠梨心底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月色将海棠花投到窗棂上,暗香浮动。

    她反反复复回溯和裴时清相处的细节,越想越心惊。

    最后实在是睡不着了,棠梨赤着脚爬起来,摸到棋盘前,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然而棋下到一半,她忽然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捏着的棋子。

    棋子触之温润,在月华映照之下发着溶溶的光。

    她的指尖从上面某个有些粗粝的地方滑过,心头一跳,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棠梨吓得将棋子哐当一下放下。

    棋子受惊,在棋盘上转个不停。

    第二日一早,陆家来人了。

    棠梨被秋月从床榻上拉起来的时候,眼下黑青,叫秋月直呼:“小姐!你昨晚是熬了一宿吗!”

    秋月拉着她一通收拾,用脂粉将她眼下黑青掩盖住,说:“小姐!陆家这么着急,今日便上了门,你好歹给他们个机会啊……”

    “陆公子这么好的郎君,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棠梨一路被絮絮叨叨的秋月推到正堂。

    青骊姑姑绷着嘴角看着她,显然是生气了。

    昨天的事,她叫秋月瞒着青骊,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姑姑说呢,陆家人便来了。

    陆稼和蒋蓉都在,甚至陆微雨也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喊了她一句:“棠姐姐。”

    陆辰远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憔悴,看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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