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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司冰河丢开了铲子。
他本可以继续这么挖的,但地底的东西太脆了。
这些?尸骨被人悄无声息地埋在小路下不知多少年,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任往来上坟的人在他身上踩来走去,如果再被弄碎,那也太可怜了。
司冰河蹲下来,闷着?头?用手去挖这片土地。手覆上内力,倒也不慢,很快便拨出一块沾着?泥的骨头?。
这片骨头?被孤零零地埋在土里,原本惨白的色泽被灰色所覆盖。几粒种子落进它化作的石片上,深深扎了根,勒出几道?不堪折磨的裂痕。
千面猛然?反应过来:“快!一起挖!”
不用他提醒,九天和玄银卫已经动起手来。他们各自分了区域,将小灵猫窜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挖开,捧出一片又一片石骨。
“……”守墓人张着?嘴僵在原地,眼珠僵硬地转了转。
他挪了下腿,刚想悄悄逃走,后背就撞上某道?结实悍利的身躯。
颜王垂着?眼看他,指尖轻勾,地上的雪倏然?凝出四道?长锥,狠厉地扎进守墓人的四肢。
“——啊!”守墓人后知后觉地惨嚎起来。
零碎的石骨很快被收聚在雪地上。
二百零六块,不多也不少,恰好能凑成一个人。
方济之将这些?骨头?整理了一下:“二十六岁左右,是个年轻人的尸体。这年龄……反正肯定?不是贺曲吉。”
那他是谁?为什么会?被人拆得这么零碎,掩埋在贺家祖坟的小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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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王微微俯下身,看着?痛得在地上翻滚的守墓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知——啊”守墓人痛得挤不出完整的话,只拿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拼命瞅颜王,“求……”
颜王隔空封了他四肢的穴道?。痛感骤然?一停,守墓人登时瘫软在地上。
他喘了几口气,生怕颜王将他的穴解了,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又会?卷土重来,连忙道?:“小、小人知道?。这尸骨,是贺大人有一天带过来,跟小人一起埋在地下的。”
他在贺家做了不少年家仆,什么世面没见过?只是一副尸骨而已。他甚至连来处都没问,就拿了铲子,跟贺曲吉一起将这装了一麻袋的骨头?给埋了。
“小、小人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年恰是泰元二十六年……”
那一年,贺曲吉刚被先帝派到?西域做巡抚钦差,不久就递了推行禁武令的折子。后来因为他谏言有功,贺家还?受了不少赏赐……
守墓人哆嗦着?唇说:“贺大人带着?尸骨来找小人,大概就是他递折子前发生的事。”
“……”站在一旁的千面也跟着?哆嗦起来。
虽然?他还?捋不清来龙去脉,但照这么说,贺曲吉当?初推行禁武令,竟真有可能是包藏私心?!
书童们惨无人形的尸体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地过,他耗尽了全部意志力,才让自己僵在原地,没任心?底汹涌的情绪宣泄出来。
“贺曲吉带了具中蛊而死的尸体回祖坟,埋完尸就上折子主张推行禁武令……”司冰河喃喃,“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扭过头?问守墓人:“贺曲吉的墓在哪?”
“东、东北角倒数第二列,第三座。”守墓人瑟缩着?说。
一行人抓起铲子走到?贺曲吉的墓前。
面对这位“劳苦功高”的贺大人,众人就没那么客气了。那壶骨灰被挖出来时,贺曲吉的碑不知被谁推倒在地,蒙了薄薄一层土,沾着?凌乱的脚印。
可即便如此?,依旧抵不过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的半分遭遇。
重三掂着?手里的骨灰壶,大有当?场把这骨灰也分个两百来份,埋在哪条小路下任人践踏的意思,可惜他们还?得查案:“殿下。”
“……”司冰河的思绪被这称呼堵了一下,一张矜傲不耐的脸顿时绿得像个菜瓜,“……别这么喊我。”
他接过骨灰壶,从里面倒出一小撮,又从怀里摸出那枚从颜王那儿薅过来、一直没还?的凤凰玉,带着?满脸的嫌恶,小心?碰了下掌心?的骨灰。
凤凰玉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司冰河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颜王,“这东西验不了骨灰?”
“能验。”颜王垂眸看着?凤凰玉,“之前我拿它验过吴攸的骨灰。”
“那为什么这贺曲吉的骨灰沾了不亮?”司冰河听重一说过京都蛊案,知道?颜王说的吴攸是谁,“难道?……贺曲吉跟蛊没关系?”
他正纳着?闷,突然?觉得手掌有些?麻胀。低头?再看,接触了骨灰的那片皮肤变得红里透青:“嘶——骨灰里有毒!”
“有毒?!”方济之立即凑了过来。
他一把掰过司冰河的手左右翻看,半晌啧了下嘴:“之前那几位夫人说贺曲吉怎么死的来着??猝死?”
他给司冰河塞了粒解毒的药丸:“这骨灰里的毒若是活人中了,乍一看的确像是猝死。”
这毒发作起来极为迅速,司冰河虽然?内力深厚,又只是皮肤碰到?了骨灰,仍旧不出几息就有了反应,更别提贺曲吉只是个普通文官,中了毒只怕就得当?场翘辫子。
方济之有点纳闷:“可他为什么是中毒死的?”难道?不应该是养蛊反噬而死么?
“不奇怪。”顾长雪淡淡道?,“想想在他后面得到?蛊书的人是谁?”
吴攸。
“你?的意思是……他拿到?蛊书后,还?没来得及自己上手,就被吴攸抢走了?”方济之勉为其难用了下脑子。
“不是。”顾长雪摩挲着?药囊,“贺曲吉死前还?在修书,可我在书房里并未看到?什么被修改过的书籍。”
司冰河立即明白过来:“那他死前修篡的多半就是蛊书了。估计是吴攸杀死他后,顺道?带走了蛊书。”
所以景帝在书房翻了一圈,也没找到?被修改过的书。
可——吴攸从哪儿得知的贺曲吉手上有蛊书?
贺曲吉为何自己得了蛊书却不练,只闷头?呆在屋里修书?
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瘫着?的守墓老人猛地把头?一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嘶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天……那天贺大人和小人一起埋尸时说过,这骨头?是什么重要?的证据,万一有天他被兔走狗烹了,还?能挖出来保命!”
像是一层薄薄的屏障乍然?破裂,所有的线索串作一处。
司冰河几乎和顾长雪同?时开口:“是贺曲吉主动告诉吴攸自己手上有蛊书的!”
顾长雪:“贺曲吉怕是与吴攸合谋过……”
顾长雪说到?一半便收了声,闭上嘴无所谓地向后靠着?树,给司冰河让出揭露真相的舞台。
他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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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时没怎么注意看,后背抵上柏树时,肩膀也撞到?了什么东西。
顾长雪蹙起眉侧目望过去,正对上神色淡淡的颜王。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雪的身体紧绷起来。想起方济之之前跟他说的“堕胎”、“身患隐疾”,想起颜王迟迟没落下的那一只靴子。
可对方眉宇间的神色太过平静,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意思,于是他绷紧的肩背又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无言地和颜王对视了一会?,就保持着?当?下肩抵着?肩的姿势,扭过头?去看司冰河的“表演”。
“……”司冰河陡然?感觉自己像是营寨里那些?被爹娘拉出来献丑的小屁孩儿。
他因为这种诡异的错觉翻了个白眼,再解释起来就有点没好气:“动脑子想想,为什么贺曲吉手上有一具石尸,可他身上却没有蛊?”
方济之不想动脑,只想等人把答案喂到?他嘴边。只有千面紧盯着?司冰河,认真跟着?思考:“因为……他确实没练蛊,而那石尸是别人下蛊害的?”
“没错。”司冰河难得赏了他一个和颜悦色的眼神,“那这石尸是谁下蛊害的?”
“……”千面磕巴了一下,实在猜不到?是谁,只能说了个取巧的答案,“是……在贺曲吉之前,持有蛊书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冰河居然?点了头?:“没错。”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贺曲吉很可能是通过这具石尸,发觉了惊晓梦的存在。并且在那之后,通过某种手段——很有可能是借由禁武令——夺得了记载着?惊晓梦的蛊书。”
那具石尸——那位年轻人落进贺曲吉手里时,恐怕还?没死。
毕竟守墓人帮忙埋尸时,那些?尸骨还?是普通的样?子,尚未石化,这年轻人显然?是贺曲吉在上折子前不久才杀死的。
“贺曲吉之前的那个蛊书持有者——我就叫他甲吧。”司冰河用一种摒弃了感性的冷静口吻说。
“他肯定?不会?只拿一个人试蛊。否则这个年轻人一旦不见,甲定?然?会?着?急忙慌地想把人找回来,哪能给贺曲吉留下那么充裕的时间,又是找人合谋,又是处理尸首?”
“这年轻人很可能是诸多试蛊者中的一个。”
甲拿人试蛊,肯定?不会?纵许自己养蛊的温床四处乱窜,也不会?把人藏在贺曲吉这种朝廷命官平日里会?逛的场所。
这年轻人一定?是拼尽全力才逃出魔窟,一头?撞见贺曲吉,还?以为自己找到?了能为自己做主的青天大老爷,找到?了救星,却不知道?,自己是一头?撞进了另一条死路。
第八十二章
司冰河说着,眉宇不经意?间?皱了一下,心?情肉眼可见的不怎么好。
千面一看他皱眉就觉得另有深意,顿时绷紧神经:“怎么?”
司冰河顿了一下,本不该接这茬,以免拉开?话题,可?沉默须臾后,他?仍忍不住低声说:“就是觉得,这世道好像格外不公平。”
好人想要活命都费尽力气,恶人却?各有各的?“奇遇”,总能让他?们混得风生水起。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这会儿责怪老天?爷不开?眼没什么意?义:“算了,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段时间?我们是够走?运的?。”
他?的?剑气随意?打翻一沓奏折,里面居然恰好就有贺曲吉的?折子。
这人都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打歪了那一剑,不是千面看着折子想起旧人顿了一会,不是顾长雪顺带问了一嘴又看了一眼,哪有可?能这么快查到贺曲吉这个已经死了九年的?人身上?
司冰河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之前?的?话题:“其实,贺曲吉未必是来到西域后,才?发觉惊晓梦的?。”
贺曲吉来西域的?第一年,就埋了石尸,说要?防人将他?兔死狗烹。
这说明?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跟人聊过惊晓梦的?事,并且商定了要?合作共谋蛊书?,才?会有这防人之举。
司冰河:“怀里揣着蛊书?,贺曲吉肯定不会到处宣扬。那吴攸为?何?能得知贺曲吉手中有蛊书??”
“因为?……他?就是与贺曲吉合作的?人。”千面喃喃着明?悟了之前?顾长雪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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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梳理,过去发生的?事情便很清晰了。
在被调来西域做巡抚钦差前?,贺曲吉就在某地为?官。
某日,他?因故出门,碰巧遇到一个仓皇的?年轻人。
他?身上大抵还穿着官服,年轻人一眼看见顿时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拽着他?说了自己?的?遭遇,完全不知自己?拽着的?人正在心?里琢磨:这蛊如此神奇?若是能得到蛊书?,岂不美哉。
于是贺曲吉哄着年轻人,将人藏了起来,又出于某种考虑——很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取得蛊书?,才?找上吴攸,计划共同夺取蛊书?。
“除了担心?自己?能力不足,贺曲吉心?里恐怕还有别的?算盘。”司冰河说。
否则为?什么偏偏找吴攸合作,不找其他?人?
“吴攸那时候已是危阁阁主,虽然朝中人看不起他?,但不可?否认他?当时的?权柄的?确大到几乎能一手遮天?。总有些汲汲营营之辈乐意?投奔这么一座靠山,好让自己?过得更滋润些,贺曲吉恐怕就是其中一个。”
司冰河这些时日被压着看折子,对过往朝中的?情况也算大致了解。他?完全能猜出贺曲吉找上吴攸的?心?态——无非是想借由进献蛊书?这档子事,帮自己?提一提官衔,争得一些好处。
可?惜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道理,贺曲吉恐怕在被调任西域时,才?想明?白。
“寻常官吏哪能那么容易见到危阁阁主?贺曲吉在被调任前?,恐怕官衔不低,还很有可?能是个肥差。”
所以他?才?会在自己?突然被调到鸟不生蛋的?西域当巡抚钦差时心?生警惕,认为?这多半是吴攸动的?手脚,极有可?能是故意?把他?调到荒僻混乱的?西域,方便最后过河拆桥。
他?想反悔,可?那时他?已经将秘密托盘而出,二人也已定好了计划。倘若他?临时反悔,吴攸能饶过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以吴攸的?性格,如果知道贺曲吉手上有一个中蛊的?年轻人,肯定会把人接走?。但这个年轻人既然会被贺曲吉带来西域,多半是在与虎谋皮之前?,贺曲吉就留了一手,没告诉吴攸。”
本是防自己?被弹尽弓藏,没想到还真的?防对了。所以贺曲吉才?将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一路带回西域,杀死后拆碎了藏在自家祖坟里,给自己?留好了底牌,才?上书?主张推行禁武令。
“照这么捋……推行禁武令恐怕本就是贺曲吉和吴攸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蛊书?。”方济之喃喃。
难怪当年贺曲吉的?折子批得那么快!去西域的?第一年他?递了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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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朝廷就拉着红衣大炮来支援。短短三年,便将整个江湖打压得气息奄奄。
方济之不禁看向一旁的?千面,就见这人已经怔在原地,满脸失魂落魄。
贺曲吉推行禁武令,竟真的?是别有私心?……
他?从前?一直以为?,当初自己?的?好友,还有那几个可?怜的?书?童会死在炮膛之下,都因为?他?们魔教先作了恶,才?引来朝廷的?红衣大炮。
所以他?没有话可?以指责朝廷,在废墟边枯坐了三天?,认下了这笔孽债。
带着这份内疚,他?在发觉自己?顶替了小官后非但没有及时抽身,反倒将错就错,真进了官府供职,又在这些年来尽心?竭力……无非是想多做些善事,多少偿还一点那些年魔教欠下的?孽债。
“竟然不是……”千面颤着唇。
不是因为?魔教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他?那几个书?童才?被牵连。
是有人想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才?拉来了那些收割人命的?红衣大炮。
他?那些旧友与无辜小童,是死于贺曲吉与吴攸的?一己?之私。
——凭什么?!
千面梗着脖子僵在原地,用力瞪大发烫的?眼睛。
过去那几年,他?总希望当初的?禁武令另有隐情,给他?一个仇恨的?对象,让他?能发泄这么多年郁结在胸的?意?难平。
可?当真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了……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放下,并非是需要?一个仇恨的?对象。
他?是不甘接受那些旧友、那几个小童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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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受不了,凭什么无辜之人要?遭此大难?他?们命不该如此!
他?们命不该如此……可?他?们又真真切切地死了。
他?亲手为?他?们捡的?骨,亲手为?他?们下的?葬,土埋上顶时,他?整个人空空荡荡。
苍天?不公。
他?想。
为?什么要?让好人去死,让恶徒苟且,毒蝎子那群狡徒依旧生龙活虎,那样的?人都能活着,凭什么这些人要?死?!
凭什么啊?!
耳边有人在低低的?嘶嚎,哭得又难听又不甘,带着一股怨结难解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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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司冰河的?手搭上他?的?肩,千面才?逐渐意?识到那难听扰人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断断续续,不曾断绝,像是他?这些年不曾放下过的?不甘。
人死便无法复生,这不甘无从消解,才?会总是纠缠着他?,在每个黎明?与子夜时分烧灼着他?的?心?,叫他?带着满脸倦容从床上爬下来,拖拽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坐在书?桌前?,唯有埋首公务时,才?能逃避少顷。
司冰河安抚性地拍了拍千面的?后背,将自己?想问的?话咽了回去。本想着给千面一些自我恢复的?时间?,一直没吭声的?颜王却?淡淡开?了口:“哭差不多就算了。把当年的?事说一遍,江湖最初为?何?会打起来?”
——什么叫“哭差不多就算了”?!这是人话吗?!
司冰河的?眼神霎时凌厉地横过来,如果不是顾及千面的?心?情,他?当场就想炸:问问问,你那么急干什么?!一盏茶半盏茶的?时间?难道都等不及吗?
可?他?心?里的?怒气刚积蓄了没一半,就听颜王突然又冒出一句:“抱歉。”
“?”就连千面都呆呆地抬起了脸,带着满面泪痕看向颜王。
没人能琢磨透颜王这先是不近人情,后又没头没脑地突然道歉是因为?什么,对方的?神色始终淡得叫人辨不出他?的?情绪,浓黑的?眼睫再?一垂,连那双渊薮似的?眸子也遮住,就更推敲不出这人的?心?思了。
顾长雪微微蹙眉看着垂着眼的?颜王,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当初在锦礁楼时颜王曾说的?话。
人做什么事总有自己?的?目的?。
那颜王催这一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千面赶紧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不大可?能。因为?催了也没用,郁结了几年的?情绪哪有那么好消解的?。
那是为?了什么?
颜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继续杵在这有些尴尬,没说什么便调头走?远了,临转身前?只对顾长雪说了句“好了喊我”。
在场的?人都呆了一会,沉浸在“颜王居然会说抱歉”的?冲击中。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该安慰的?安慰,该哭的?哭。
千面倒是有努力想尽快拾掇好自己?的?情绪,只是情绪不大受理智的?控制,断断续续哭了不少时候,才?总算擦干净脸,红着鼻子说:“我、我可?以了。”
其实不需要?顾长雪特意?去叫,颜王的?听力足以保证他?随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顾长雪只抬了下头,就看到远方的?苍柏林中,颜王拢着霜银大氅慢慢走?出来。
这人不大喜欢雪,可?他?的?气质却?和身后的?苍松覆雪颇为?相配。有那么几秒,就连司冰河都忘记了不久前?自己?是怎么冲对方横眉冷对的?,恍然产生了一种对方其实也负载着什么重负,却?依旧挺拔如苍松翠柏的?错觉。
但司冰河清醒得快,脸立马板起来:“我刚刚说的?那些,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有。”颜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噎人的?话,在顾长雪身边站定后,还不老实地拉住了顾长雪的?手。
九天?霎时又想炸了,但是又知道自己?炸了没用,没看到司冰河这个先他?们一步炸的?人半点没引起颜王的?在意?么。
“……”顾长雪微微垂下眼,看向自己?被颜王覆盖着合拢的?手,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硬质的?东西正咯着掌心?。
不需要?展开?手掌看,他?就知道那是什么。
“草蚂蚱。”颜王低声说,“我……刚刚想起来怎么编最后几步了。”
他?还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学会的?了。
那时候,他?就坐在一棵像周围这样的?苍柏树上,一脚踩着横生的?枝干,另一条腿半垂下去,手上、身上都是血。
他?穿着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绞得破损褴褛,不剩几片布料,于是垂下眼就可?以看见大片的?伤。
他?被这些伤闹得有些烦躁,又烦着四面的?积雪,所以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别的?事情上,比如拆解手里的?一只草蚂蚱。
那蚂蚱是有人搁在树桠上的?。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有人曾坐在这棵树上,抱着不知什么样的?心?情,一点点把这精巧的?小东西编束成?型,又百无聊赖地编了第二个、第三个……
他?那会儿大概是受了很重的?伤,有点喘不上气。四周又都是苍茫茫的?密林,白雪皑皑,空无一人。
好在有这上百个草蚂蚱藏在身周的?枝枝丫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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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万籁俱寂的?林子就好像突然嘈杂热闹起来,闭上眼,就将那些冬日扰人的?雪带走?了。
第八十三章
风穿苍林,卷起连绵雪涛。
眼前的景色和记忆中?的那片苍柏林太像了,有一瞬间他的骨髓深处似乎也泛出了和那时一样的痛,更多的是一种不明来由的焦灼。
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赶着他,逼着他继续前行,就连坐在林涛中?闭眼的间隙,他的呼吸都?是急促的。
这让他产生了片刻的错位感,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于是千面的抽噎就显得格外拖沓,凭白?耽误时间,听得他下?意识地心焦,不及思考便吐出一句催促。
——后续这些与记忆相关的话,颜王没说。
一来是他从没有在人前示弱的习惯。二来,这些话乍一听,有种为自己先?前的行为做辩解的嫌疑,以他的性格做不来这种事。
所以他只是看似随手塞了只草蚂蚱,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记起最后那几步怎么做了”,便看向?司冰河:“你漏说了两件事。”
“第一,贺曲吉身上无蛊,说明他并未练蛊。那他为何?修书?”
“——哦!”方济之恍然,“他那是故意乱修的?为了提防吴攸杀人夺宝?”
顾长雪淡淡道:“贺曲吉在蛊书上留下?的痕迹的确不多。既然是胡乱修改的,届时朕将他修篡的部分标记出来,再交给方老自行处理?。”
颜王瞥了顾长雪一眼:“第二。如?果贺曲吉早就得到了蛊书,又怎么会?拖延到临死之前才修篡?”
“因为他是死前不久才拿到蛊书的。”司冰河臭着脸说。
他知道。本来他是想说的,只是没想到千面的情绪会?突然崩溃。
司冰河挂着脸道:“只消派人查一查他在死前去过哪里,就能弄清楚他这蛊书是从哪得来的了。”
玄银卫和九天立即各拨了人行动起来,剩下?的众人则将目光投向?千面。
千面擦了下?彤红的鼻尖:“王爷刚刚问?,江湖最初是怎么打起来的……这事儿其实不大好说。”
江湖纷争太常见了,正?邪打起来更是时有发?生。
“我不大关心正?邪纠纷,所以从没特意探寻过。不过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后果也?很严重。所以江湖里一直流传着相关的传闻,说那几年的纷争,是魔教的人先?挑起的头,好像是杀了什么人,引得正?道怒而讨伐,却激起了魔教中?人更加猖獗的报复……”
那场正?邪之争,每门每派都?死了不少人,魔教同样损失惨重。积怨越来越深,原本小规模的械斗会?逐渐演变为屠魔大会?,好像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千面有些疑惑:“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顾长雪:“那个……甲。”
顾长雪手抵着唇,沿用?了司冰河取的代称:“很有可能是武林中?人。不然好好的贺曲吉突然推行禁武令做什么?”
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便是藏于林。
贺曲吉和吴攸借禁武令镇压江湖人,杀死了不少“负隅顽抗之徒”,这其中?怕是就混杂着那位“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啊……”方济之捏着下?巴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甲……要抓人试蛊的吧?人从何?来啊?会?不会?……最初那什么‘魔教伤人’,还有后续的正?邪互戮,都?是他一手挑起来的?这样才能浑水摸鱼,抓人试蛊啊!”
方济之越想越觉得这猜测有道理?,立即看向?千面:“你真不知道最开始挑起纠纷的是谁?”
“……”千面木着脸,“您抓着我问?魔教谁干坏事儿,这不就跟抓着人问?谁需要吃饭一样?”
一天下?来,魔教害的人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他上哪知道是哪位受害者哪位施害者挑起了最开始的纠纷?
真要说的话,魔教明明每天都?有在努力搞死正?道弟子,正?道门派也?每天都?有在努力搞死魔教弟子。双方互发?挑衅、张贴讨伐的檄文,都?是寻常事了,这之前几十年几百年,也?没见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啊!他要怎么从之前那么多的仇怨里,捋出最初的那一份?
他抹了把脸:“这几年我不在江湖里混,消息不够灵通。不如?咱们还是找消息灵通的人问?问?,比如?江南的群亭派,他们在如?今江湖中?算是翘楚了。”
顾长雪顿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熟悉的名?字,几乎下?意识就想到当初在锦礁楼与颜王针锋相对的过往。
“陛下?在想什么?”司冰河狐疑地看过来,总觉得顾长雪的神情不大对。
在想我和顾颜是怎么从当初那样变成现在这样的,顾长雪绷着脸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朕在群亭派有位旧识。”
他这话倒是一下?提醒了颜王,他淡漠着一张脸看向?司冰河:“把玉还给我。”
“还给你?”司冰河的眼神斜过来,凉飕飕地道,“这玉是你当初凭本事输给我的,认栽懂不懂?”
颜王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那是为了方便追踪,故意输给你的。”
司冰河当场嗤笑出声:“呵——”
他冷笑到一半,动作突然僵住,神情一点点从脸上退却。半晌,他神色有些空地抬起头:“你当时……怎么确定我会?留下?它的?”
“那时以为……”颜王同样只起了个头,陡然安静了。
那时他们以为,司冰河与惊晓梦有关。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放任这种能验蛊的宝贝流落到他人手中?。
毕竟只要凤凰玉在自己手中?,其实就意味着截断了别人用?这块玉验蛊的路。
“这玉……是从哪儿得来的?”司冰河梦游似的问?了一句。
“……”顾长雪抿着唇回忆起当初渚清对他说的话。
【“……这枚玉早些年落入魔教左坛长老的手中?,还是朝廷拉出红衣大炮,摧毁了魔教,兜兜转转,才回到我手里。”】
渚清能把玉大大方方地送给顾长雪,肯定没怀着独占凤凰玉的心思。那再往前推……
就是那位左坛长老。
江湖人。魔教弟子。意图独占凤凰玉。死于禁武令。
好像每一个特征都?与“甲”可能会?有的相吻合。
顾长雪沉默片刻,看向?千面:“你手头上有左坛长老的书信么?”
“啊?啊!有,有。”千面慌乱地站起来,“可是得要回去取。”
“那就回吧。”顾长雪扫了眼还被钉在地上的守墓人,“留几个人下?来,查查贺府,也?查查这个人。”
埋尸埋得如?此习以为常,这老守墓人恐怕不是头一回替贺家人“扫尾”。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重三左看右看,蹭到还红着鼻子眼睛的千面身边,小声安慰:“别难过了。想点好的,倘若这贺家真能查出什么名?堂,这块肥地不就能归还于民了?”
他冲着顾长雪和颜王的背影一阵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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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弄眼,那意思:有这俩人当靠山,你怕个鬼??
千面被重三挤着眼的样子逗得有点想笑,顿了数秒,又真的笑了出来。
毒蝎子死了。
是司冰河杀的。
那些四处为恶的魔教余孽也?死了。
是他亲自带的路。
他亲自盯着颜王和司冰河动的手,确保这些原本罪有应得,却因苍天不开眼而逃过一劫的人一个不漏地被送下?地狱。
大漠里的沙匪被招安了一部分,剩余那些以劫掠虐杀为生的匪帮则被剿灭得干干净净。
西域里的官吏被清扫了一轮,留下?的都?是他所熟悉、所信任的那帮人。
西域这片苦荒之地,曾经痼疾缠身,药石难医。如?今拔除了一身的沉疴宿疾,终于焕然新生。
……不会?再有无辜者枉然丧命了。
不会?再有人重蹈……他那几个旧友和小书童的覆辙了。
千面绷紧脸侧的骨骼,猛然抬起头,克制地用?力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恰好看到笼着西域数月的雪,骤然间散了。
骄阳从厚重云层后缓缓行出,像天理?昭彰,终得偿报。
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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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州牧府时,天边还笼着久不见停的雪,回程时却暑气熏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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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半路就熬不住扯开了冬衣,呼哧呼哧喘着气,热的像条狗:“你、你真不觉得热?”
“这有什么?”司冰河横了他一眼,“陛下?和王……”
他不想拿颜王举例子,硬生生把后面那个爷字又吞了回去,目光扫过旁边闲适地拢着袖的方济之:“和方老都?不怕热,你怕?”
亏你还是习武之人。
千面愣是被司冰河看得自我怀疑了,心想对啊,我还是西域出身的呢——
他立即昂了下?头,刚直面阳光没半息,瞬间晒缩回来。
对个屁。热死了。
这群人各个都?是奇葩。
怀揣着满腹怨念,千面终于在晒成人干前踏进了州牧府殷凉的回廊。他拖着快热废了的脚步蹭回屋里,翻出左坛长老曾给他寄的书信,数量居然不少。
“大多是想指使我替他偷东西,”千面撇了下?嘴,“我、呸,属下?都?给他回了个‘滚’字。”
先?前沉浸于案情和情绪中?,他居然忘了换自称,也?亏得景帝仁善,不与他计较。
他也?不是什么都?偷的,像什么金银美人,他看都?懒得看,也?就左坛长老这种人会?念念不忘到以公谋私,跑来找他帮忙。
顾长雪扫了几封书信:“这人的行文风格的确与蛊书中?的一部分相吻合。他在江湖斗争爆发?时,身处何?处?”
“啊?”千面愣住,“为什么问?这个?”
能对上号不就行了?这捯饬蛊书的人就找到了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重三被暑气蒸得够呛,挂着满脸烦躁蹭过来捣了他一下?:“你忘了?跟你说过的,这蛊书被不止一人篡改过。”
“可……”千面懵着算了一下?:吴攸、贺曲吉、左坛长老,这都?已?经转手了三次了,前面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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