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圣地对外的星港。
日光穿稀薄的云层, 投落至地面,大大小小的飞舰被阳光拉长, 在棕褐色的地面上留下毫无规律的倒影。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飞舰自云层间穿梭而来,仿佛忙碌中的蚂蚁,焦虑又殷勤。
虫帝坐在自家飞舰的窗边,单手支着下颚,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已经有几个高等特权家族了?
不过一夜之间。
原本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霍华德等虫瞬息倒台,尸体被发现在各自的家中, 头颅却被珍而重之地送到了世界树上的高塔,仅剩的十几个家族也陆续来到了圣地之外的星港,安静如鸡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时刻。
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虫帝正心情愉快地看着众贵族的笑话呢, 冷不丁就听见身后的某位侍虫忽然来了一句:
“这位阁下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这还没进入高塔呢, 就敢让虫帝陛下和诸位在圣地外面等他,真要让他掌权……”
不等他把话说完,虫帝便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拖下去。”
侍虫神情一僵, 忙出声求饶, 语气里却仍是不免带上了几分不忿:“陛下恕罪!我只是替陛下委屈……”
“我不管你是真心替我委屈, 还是有谁特意收买了你, 让你在我耳边嚼舌根,想要借我这把刀杀虫——是哪一种都不重要。”虫帝笑吟吟道:“我只知道,我的身边,不需要蠢货, 更不需要把我当蠢虫的蠢货。”
他摸了摸下巴。
“听说负责新能源星球的开发的弗莱明家族正在紧急对外招收身强力壮的矿工,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一句话,就断了侍虫的未来。
虫帝话音刚落, 被指派的两位侍虫就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将说错话的侍虫拖了下去。
没有了无关虫士的打扰,虫帝也没了临高远望的兴致。他伸了个懒腰,干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悠悠走下飞舰,在星港里来自各个高等特权家族的,成百上千艘的飞舰间徜徉。
和侍虫自以为是的想法恰恰相反。
虫帝此刻的心情并不差,甚至颇为愉快。
尤其是在发现这会儿被帝国元帅毫不留情地拒之圣地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无能狂怒,还不敢表现的雌虫,有好些都是曾一度在议院上蹿下跳的大贵族后,虫帝就更乐了。
哎呀,这个不是弗莱明家的政敌吗?
还有这个,这不是高塔的铁杆支持者,赛莱斯特的走狗吗?才几天不见,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了?
虫帝没有说话。
但这显然并不影响他双手插兜,仿佛一只花蝴蝶一般,神采奕奕、优哉游哉地穿梭在不同的飞舰之间,挂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一会儿对这个点头,一会儿向那个摆手。
被点到的虫子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
是的,羡慕。
倒不是羡慕虫帝的地位——虫帝地位再崇高,那也是毫无实权的吉祥物,又因为象征着帝国本身,平日里一言一行都要受到雄虫保护协会和议院的双重管辖,这样的特殊地位,不要也罢。
让他们羡慕的是,皇室作为本次事件中少有的绝对中立,肉眼可见的大好未来。
没办法。
要知道,在场等候接见与发落的高等虫族,大多不是得罪了克莱因,就是得罪了唐酒,得罪前者或许还好说,可要是在帝国元帅远征的这段时间里,背地里在高塔威逼唐酒这件事上做了什么手脚……
呵呵。
话再说话来,唐酒不好得罪,难道克莱因就好得罪了吗?
即使真有虫拿出足以打动军雌利益,想要求得克莱因元帅的谅解,那不是还有对方的未来雄主在旁边盯着吗?有帝国元帅为其冲锋在前,小两口眼下只怕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是帝国元帅想点头,这位高塔的未来主虫,还不一定乐意呢!
这样的他们,再看虫帝,可不就只剩下羡慕了吗?
谁让对方哪边都没得罪呢?
虫帝却还挺享受这种被羡慕的滋味的。
大张旗鼓地饶了一圈,将各方艳羡的视线尽收眼底,虫帝这才心满意足、见好就收,不再到处晃悠,心情愉快地转过头,往自己的飞舰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内心感慨。
哎。
谁能想到,年轻时曾一度被雄父批评不思进取,只知道躺平摆烂的他,居然也有见证扎根帝国的各方高等特权家族倒台,以至于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大混子,也能有躺赢的一天。
不,也不能这么说。
真要说到躺赢……
虫帝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早在昨天夜里,几乎所有高等特权家族就派出了各自的代表虫,唯一一个高等特权家族,一直到今天早上,都始终待在自己的领地上,半点都没有过来觐见新王的意思。
他算什么躺赢啊。
如今还理直气壮地在自家大床上睡懒觉,虫影都不见一个的弗莱明家,那才是真正的躺赢呢!
想到这里,就是虫帝自己,都有些羡慕了。
站队站得好不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比不上弗莱明家养了一个好雄子?
虫帝暗自摇头。
要不,他也再努力一把,争取让自家雌君生一个小雄子?
这边虫帝还在对弗莱明家肉眼可见的光明未来垂涎不已,那边居住在乌拉诺斯内部的高等雄虫们,同样对着远方星港里黑压压的一片,露出憧憬又羡慕的神情。
“真好啊。”有雄虫忍不住道。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
作为高等雄虫,他怎么能如此直白地对另一位高等雄虫表达出羡慕的情绪呢?这不是做低自己吗?再抬起头时,已经做好被同伴奚落的他,却对上了同伴们赞同的神情。
“是啊。”
另一只高等雄虫接过话茬:“追求我的高等雌虫虽然也很多,也不吝于在我身上付出金钱,但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在场的雄虫们却无一不明了他的未尽之意。
对于高等雄虫,特权雌虫们总是很大方的。
他们不介意为高等雄虫花费大笔大笔的金钱,也很乐意倾尽所能,为雄虫提供一个良好的、能够保持愉快心情的生活环境,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愿意为雄虫做到——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手中的核心利益。
可帝国元帅呢?
想起昨天傍晚,虫帝陛下代表帝国高层,为军雌们的暴动所做出的解答,在场的雄虫们便心情复杂。
生气吗?
起初当然是恼火的,可一来形势比虫强,二来对方又从未对他们造成任何惊吓以外的伤害,面对此刻规规矩矩地“跪”在星港里的各方来客,雄虫们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当事雄虫的羡慕。
又因为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众雄虫的羡慕,更像是一种遥远的憧憬,是真正的想都不敢想,似乎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大的放纵,也不过是在梦境之中,将对方调换为自己。
高等雄虫们对着星港,小心翼翼地做着白日梦。
位于乌拉诺斯的更深处。
唐酒同样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一片荒凉的土地,厚重的湿纸巾,脏污的烟头……各种各种的垃圾铺在泥土之上,无穷无尽的灰暗就像是一条庞大的巨龙,从脚下一直蔓延到了天边的尽头。
下一瞬,忽而又春暖花开。
阳光劈开雾霾,烟头无影无踪,被困在泥土里的种子终于探出了头。
生长,发芽,抽叶,开花。
迎着无尽日光,玫瑰悄然绽放。鲜嫩的叶片,赤红的花瓣,一如此刻天边烂漫又瑰丽的霞光。
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直到斗转星移,夜幕降临。
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一片看不见的云层之中,漫天星辰伴他左右,冰冷却温柔的月亮就守在他的身侧,虔诚地将他照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长着机械猫耳的紫色球体,忽而在他跟前凝聚出来,由虚转实。
它说:【宿主,我要走啦。】
【根据主系统给出的结算,宿主本次任务评定等级为S级,恭喜你,在系统的帮助之下,圆满完成了本次任务。你不仅改变了自己作为炮灰的命运,也改变了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
唐酒沉默了。
然后他问道:“你确定这个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系统诡异地沉默一瞬,很快就统随宿主,恢复了理直气壮:【当然!如果没有系统星图显示反派对你的明确好感,宿主,你确定你会在不确定反派是否喜欢你的基础上,对反派心动吗?】
唐酒:……
好吧,这个他确实没法否认。
这种高等雄虫特有的,在感情上永远留一线的作风,他的确很难在没有系统的情况下独自解决。
倘若没有系统,只怕他早在就被戳破逢场作戏的时候,就出于谨慎心理掉头跑路了,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找阿勒西奥商谈两家合作的可能,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他假装没有听到系统的话,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原本世界的命运?”
【没错。】
天真的系统并非察觉到雄虫的诡计多端,它解释道:【虽然原著小说只写到了主角攻受结婚,成为帝国最强大的势力为止,但世界线本身却没有因此停止往前走。】
【阿勒西奥死后,低等雌虫与低等雄虫断断续续地发起了几次反抗,前者因为缺乏反派这样的灵魂虫物,导致参与的低等雌虫很难成气候,每次被主角受率领的高等雌虫轻松镇压。】
【低等雄虫这边,也有一度有希望接近S级的低等雄虫,在主角攻和高塔的算计下跌档,不了了之。】
唐酒评价:“听起来是挺灰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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