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圆圆骨架小, 手链都不用打开环扣,便能轻轻松松套在手腕上。
她用心感受,约摸着这个手链分量不轻, 依照眼下的金价,三千块跑不掉。
她顾不上去琢磨那两颗金猪头的“美好寓意”,全身心都在感慨,把外套穿得起毛球的钱三平是不是吃错药, 居然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她瞪大双眼,几乎失去语言能力,只能“阿巴阿巴阿巴”地交流。
钱三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啊?这么惊讶?”
乔圆圆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继续保持惊愕,“这个…………很贵唉…………你怎么会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钱三平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左右看了看,做贼一般,“没什么啊, 送给你你就带着呗,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
“是很好看没错, 我也蛮喜欢的,但是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你就送我价值这么高的礼物, 我有点意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其实是觉得很奇怪, 这条金链子和钱三平一贯的处事风格完全不一样。
钱三平把手链的包装收好, 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那你说声谢谢就行了。”
“好吧, 谢谢, 但是讲实话我好大压力,毕竟你生日我只是唱了个破歌,这么一比感觉我很没诚意哎…………”回想当初的愚蠢表演,她简直想一头撞在路边的黄岗岩上,把自己撞成失忆。
她怎么可以蠢到那个地步啊?
“女孩子嘛……收点礼物很正常…………”他坚决不会透露,他也曾经仔细观察过乔圆圆的行头,虽然她每次来粒江都扛着个帆布包,但钱包、皮鞋、项链以及她的小宝马不会骗人,他唯恐送出去的东西不够价高,被嫌弃。
男人天生就会看碟下菜,钱三平也不例外。
只有女孩子还在做天真梦魇。
乔圆圆走了一段,想想还是发愁,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那我下次应该送你多贵的礼物才行啊?我压力好大哎…………”
“乔圆圆。”
“干嘛突然叫我?”
钱三平转过身站定,看着乔圆圆说:“你别发愁了,这个是免费的。”
“蛤?你买给你前女友的结果没来得及送出去就正好送给我了?”
“你想象力真够丰富的。”钱三平被她一句话气得差点横躺在沿江大道上,好歹靠年轻撑住一口气,“这个是以前公司发的消费券,我一直没用,就正好攒起来一次性给你买了,没自己出钱。”
“这叫…………没自己出钱吗?”
“是啊,我说是就是。”
“屁咧……哪有这么说的…………”不是她及时刹车,不再啰嗦,而是钱三平突然越靠越近,最终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贴着她鼻尖,忽然说:“觉得不够有诚意的话,就亲我一下当生日礼物。”
“我…………”懒得听她啰嗦,他决定“吃自助”,在她纠结的过程当中就已经吻上她嘴唇。
春夜的江风微凉,吹得乔圆圆的嘴唇也带着凉意,但很快她的身体连带她的嘴唇都热了起来。
她耳根通红,面颊发热,用一种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娇嗔眼神望向钱三平,顺带捂住半张脸,怪怨道:“你干嘛……这里好多人…………你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亲我啊?”
“啊,不能在人多的地方亲,那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啊…………”说话间还真抬头左看右看,仿佛正在认真寻找漆黑无人适合“干坏事”的小角落。
乔圆圆连忙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拉我干嘛?我没……我不去…………”
反抗无效,很快,她被钱三平拉到马路对面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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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楼底下,楼道里有一个穿堂洞,是为了方便行人往来,但此刻穿堂洞里黑漆漆一片,没人也没光。
她与他仿佛是一对高中生情侣,趁着晚自习时间从学校偷溜出来,躲在角落里准备偷尝禁果。
乔圆圆靠墙站着,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小鹿乱撞。
钱三平高她一个头,亲吻时也需要弯腰低头,来迁就小短腿。
他说:“刚才是我的生日礼物,现在把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说完也不等乔圆圆反驳,非常懂事地揽住她后腰,将她半个身体向上一提,配合他结束一道缠绵而热烈的吻。
春天的夜晚,空气中飘散着微醺的甜香,野鸟和鸣虫相互唱和,风和云拥抱在靛蓝的地平线上,没人知道一个吻的心动,也没人知道一段紧紧拥抱的故事。
一切都太短。
第二个吻结束,乔圆圆的脸红得要滴血。
她捂住双颊,企图给自己降温。
“你——”还没等她多说一个字,身旁就突然响起脚步声,两个喝高了的中年男子勾肩搭背走过穿堂洞,大约是看见他俩在黑暗中相拥的姿势,走到外头就开始发牢骚,“怎么现在的细伢子一点都不学好,成天就是谈爱,书不读书跑别个屋底下亲得尽是个劲!一晚上看到七八对穿校服乱搞的。”
另一个说:“你读书的时候不也搞这种事,现在骂别个,你也是脸皮蛮厚啦。”
路人脸皮厚不厚她不知道,乔圆圆只晓得自己这张老脸快被丢尽了,最可恶的是站在她身前的钱三平,眼下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乔圆圆哑着嗓子质问道:“你还笑?你有没有羞耻心啊?”
钱三平说:“我没有,我要是有羞耻心我就不会来谈恋爱了。”说完还伸手摸了摸乔圆圆滚烫的面颊,感慨道:“圆崽的脸热得可以煎鸡蛋了。”
“都怪你!”她前半生循规蹈矩,从好学生干到好职工,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甚至李老师担心水里危险,她就坚决离水池远远的,三十年来不曾下过水,到现在还不知道游泳是什么概念。
更不要说早恋、逃课、当众接吻,这些都是她想一想就要脑袋爆炸,永久社死的情景。
“好好好都怪我。”钱三平背锅倒是快,无论乔圆圆扔给他多么莫名其妙的锅,他都能自然而然地接起来,“走吧,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家。”说着就要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却不料才迈出去一步就被一股力量往回拉。
他回过头,借着一点月光,望向黑暗中神情坚定,目光肃穆的乔圆圆,听她说:“再来一次。”
这回轮到他耳背,“啊?”
“亲我。”乔圆圆命令式的说着,“快点!”
坚决不服输的乔圆圆立志要在这一回用尽毕生所学(也就零星几次),反客为主,彻底拿回主动权。
走出穿堂洞时,乔圆圆好似一只昂头的鹅,而钱三平摸着下巴,带着些许意犹未尽的笑,只是等乔圆圆一转头,他立刻摆出一张沮丧而挫败的脸,为英雄乔圆圆营造胜利假象。
他实践诺言,一切只要乔圆圆“开心就好”。
回去路上,钱三平开车,乔圆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本周的工作和生活,钱三平大多时候沉默,只在应该给反应的时候适当应和,是一位相当称职的听众。
乔圆圆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想起来问钱三平,“你呢?上次听你说华诚能源要过来交流,交流会开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钱三平这才回答道:“也不是什么交流会,就是随便看一看,聊一聊储能项目的前景和规划,顺带了解一下我们这边的项目进程,反正这个东西国家电网出了规定,基本上火电厂都得配一个。”
“哦,那你们是走在前面了,这个项目投产之后预计多久能回本?”
“总投资三千万,预估三年回本。”
“真慢。”想起乔文泰往期的投资回报率,乔圆圆忍不住摇了摇头。
钱三平说:“能源项目就是这样,前期投资大,回报慢,但是不得不做,这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不全为盈利。”
“也是…………”她抽空喝口水,又问,“哎,那个华诚能源的人怎么样?厉害吗?我在深圳工作的时候我们对面楼就是华诚的产业发,到处哐哐砸钱,什么行业都搞,牛逼得很。”
钱三平皱了皱眉,似乎在仔细回想当时见面的场景,“是挺厉害的,来的都是博士、硕士,反正我这个本科学历在行业内不好混,属于行业底层。”
“嗯,现在学历内卷的厉害。”
“唉,但凡还有机会我也读个研究生,不过,算了,现在也蛮好。”
“对呀,也许你读了研究生去了别的地方,就遇不到像我这样又漂亮又善良还特别好相处的女孩子了,所以你要知足呀,钱师傅。”吹嘘起自己来,半点不打草稿,仿佛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钱三平趁红灯,侧过脸来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是的,乔圆圆同志说的很对,我这千里迢迢跑到粒江来上班,就是为了遇到像乔圆圆同志这样人又漂亮心地又好,还特别好说话的姑娘。”
“嗯,英雄所见略同。”她点点头,对钱三平的实在话很是赞同,“那华诚的人走了吗?”
“走了,周三就回深圳去了。”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带着犹豫也带着试探的口气说,“华诚那边储能项目的总负责人跟我说,他们这部分业务也是刚起步,非常缺人,呵呵……还挺想挖我过去…………”
他说话时频频望向乔圆圆,时刻关注着她的神情变化。
然而乔圆圆心大的很,根本没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只随口答了句,“那挺好的呀,我们钱师傅可是人才呢,连华诚这么大的企业都抢着要。”
夸人夸得很不走心,话还没讲完就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等钱三平把车停在乔圆圆家楼下,他并不上楼,只嘱咐她,“生日快乐,上去抱抱李老师,你妈不容易。”尤其是听完乔圆圆对于乔文泰的讲述,他更加感慨李老师遇人不淑,独自把乔圆圆拉扯大,两母女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乔圆圆难得乖顺,点头答应,“那你怎么办?回粒江?”
钱三平答:“明天七点半开工,我肯定要回去,你别拉着个脸,我没事,我一大男人,搭个黑车就回去了。”
“那好吧,等你到家给我电话。”
“行,赶紧上楼,我看着你上去我再走。”
如同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般,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乔圆圆表情痛苦,但转身上楼又跑得飞快,打开门刚换上拖鞋准备往卧室走,就看见李老师抡起裤管,膝盖上贴一张黑色膏药,手里拿着点燃的艾灸,绕着自己的膝盖熏。
一双眉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艾灸熏的,皱得死紧,是伸手去拧都拧不开的程度。
乔圆圆错愕道:“妈,你怎么了?膝盖疼?”
李老师轻哼一声,敷衍道:“嗯,晚上散步走得太远了,膝盖有点不舒服,哎,你生日蛋糕放桌上了,自己切着吃啊,我不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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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原来是为了给乔圆圆买生日蛋糕,徒步走到中心广场又走回来,才令原本只是闷痛的膝盖突然发作,疼得铁人李金凤都受不了,耗费巨资撕了一片狗皮膏药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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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Chapter55
◎劝李老师去看病也是一大难事。◎
Chapter 55
电视里呼呼喳喳播放着中年人的精神鸦片——杀鬼子神剧, 李老师紧盯屏幕,眼底的光伴随屏幕的变化而变化。
只可惜自始至终,李老师痛苦的神情并没能得到缓解, 她的膝盖仿佛突然间被抽空,总感觉空落落地一阵一阵地疼着。
乔圆圆洗完手,坐在餐桌边,满怀期待拆开蛋糕盒, 确实是她曾经在李老师面前称赞过无数次的糖蜜蛋糕店,而且是巧克力味木糖醇蛋糕,价钱不便宜。
她拿起勺子, 心满意足地开吃, 边吃边晃荡身体,用一种小女孩儿的稚嫩声线撒娇卖乖, “蛋糕太好吃啦,谢谢妈妈,我宣布李金凤是全市妈妈比赛第一名, 马上就给你颁发一个‘好妈妈荣誉证书’。”
嗯, 她手头上就有一本空证书, 是当时表彰大会搞漏了的,还盖了区里的章,内容随她填。
李老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嫌弃道:“又拿你那个破证书糊弄我吧?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吃个蛋糕讲究那么多, 还非得什么无糖的, 我们小时候过生日吃个鸡蛋就阿弥陀佛了。”
“那就是这个好吃又健康嘛, 还不长胖。妈你要不要尝一块, 真的好吃!”她眨巴眨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真诚向李老师推荐。
可惜李老师还给她的只有一脸嫌弃,“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对你们这种年轻人时兴的东西没半点兴趣,我宁愿吃红糖发糕。”
“好吧。”意料之中的拒绝,乔圆圆习惯了,也不沮丧,继续吭哧吭哧地吃她的三十岁生日蛋糕,“妈,你膝盖今天特别疼吗?我听你喊膝盖不舒服都好长时间了,你怎么也不去医院看看,要不明天上午我请半天假,陪你去医院吧?”
李老师但凡听见乔圆圆要请假,反应必定比她的领导还要激烈,“不用!年纪大了都这样,哪用得着为这点破事耽误工作,你别想着找借口不上班啊,这么好的工作你要好好珍惜,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乔圆圆忍不住反驳,“你当年当老师不也挺轻松吗?上半天休半天的,怎么教育起我来就是要勤勤恳恳爱岗敬业了?”
对于两人工作情况的鲜明对比,李老师面不改色地争辩道:“我们那个时候也是苦过来的,现在该你们苦了,你啊,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你这点工作压力算什么?想当年你妈我是挑过煤的,我挑一担煤渣过桥的时候还差点栽倒在河里,要不是我运气好,就没你什么事了。”
“那不也挺好,反正我也不想出生…………”这句是小声咕哝的,万一让李老师听见,少不得又得数落她没良心。
乔圆圆装出个虚心受教的样子,立刻举白旗投降,“那你明天自己去医院检查检查,总是自己在家里乱开药方也不是个事儿。”
李老师对于她的建议从来都听不进去,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说:“你管好你的事情吧,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我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而且啊,而且你老娘身体好着,还不用你来操心。”
果然,李老师第二天给自己换了个膏药,抖擞精神,依然没去医院看病。
乔圆圆把“两头猪”手链收起来,并没着急戴,钱三平看见她手腕空空也不问,要么是项目上忙得头昏脑涨无暇顾及,要么就是看破不说破,决心当糊涂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过日子。
乔圆圆认为两者都有,但她懒得去猜,只想稀里糊涂地混着。
转眼到五月底,因为区委巡视组抽中了本单位,乔圆圆和方月赵志国几个年轻人几乎睡在会议室,只有“老革命们”淡定从容,准点下班已经算是严格遵守纪律,从来不为工作奉献额外生命。
“老革命们”则美其名曰,“以前我们都把该加的班加完了,现在轮到你们年轻人了,撸起袖子加油干,未来是你们的。”
只有曹姐拆台,私底下炖了鸡汤慰劳单位的几个“倒霉后辈”,在星期六晚上原本应当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用她过分美好的“吃苦”经历安慰他们的幼小心灵,“我们当年一年加二十天班了不得了,钱啊补贴啊那都随便发,还分房,机关小区的房子一百块一平方卖给我们,而且还能贷款,啧,你们现在两千块一个人,这累死累活的,何年何月能买上房啊?我都替你们不值。”
说得加班小组的四个人顿感人生无望,越发沮丧,头都要埋进热鸡汤里。
方月狠狠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抱怨说:“我一个借调的,在办公室累死累活,给妈的每个月给我发两千块,原单位还要扣我的绩效,买房的事我现在是想都不敢想。”
曹姐挥挥手,安慰道:“你没事儿,你一个小姑娘,你不用买房,赶紧找个有房有车的男孩子就行了,体制内的小姑娘好找,要求别那么高就行。”说完目光挪到赵志国身上,和核桃似的眼睛里,精光闪闪,“小赵,你最近有没有计划买房子?我们家在老区委的房子想出手,你想要的话,姐姐便宜点卖给你,怎么样?”
赵志国顿时来了精神,问:“曹姐,房子多大,准备卖多少啊?”
曹姐语速极快,机关枪一般得得得发射,“零三年的房子,一百三十平米,四室两厅没有公摊,嗯…………在二楼,没电梯的啊,二楼是黄金位置,再送一个一楼的十五平的杂房,你想用来当车库也行。卖你的话九千八一平吧,位置好,市中心,出门就是商业广场,还是一中学位,接受公积金和商贷哈。”
方月摇着脑袋感慨,“我的天,加上税费一百三十多万呢,我得干多少年才能买得起…………”
乔圆圆这时也抬起头,满脸好奇地问曹姐,“漂亮姐姐,富婆姐姐,你这房子当时花了多少钱啊?”
曹姐被她喊得心花怒放,想也没想就说:“一万多块吧,指标房。”
“哦………………”乔圆圆这一声哦,哦得意味深长,九转回肠,哦完再转过头看对面两个人,方月和赵志国的脸瞬时间阴沉难辨,五味俱在。
接下来再没人想说话,个个都埋头喝汤,以沉默躲避这无望又压抑的人生。
几人喝完鸡汤,正准备洗碗。
曹姐却说不必,“我还要去上普拉提课,这碗就留在办公室吧,我礼拜一再来拿,你们几个加油干,哎,反正干到死也没啥前途,哦不,小赵还是挺有前途的,年轻,男孩子,容易提拔,你俩…………”曹姐指了指方月,又指了指乔圆圆,当然也指到王建明身上,“两个借调加一个女的,年纪还大,真不用努力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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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别拉着张脸啊你们几个,曹姐我心直口快,说的都是大实话,句句都是为了你们好!好啦我走啦,乔圆圆你赶紧回家休息,天塌了能把你怎么地啊?一把年纪了不懂保养还跟他们几个小年轻一起熬?你熬得起啊?再熬两年真没人要了。”
说完一撩头发,挎上她的Gucci酒神包,潇潇洒洒走出空荡荡的政府大楼。
留下四个未老先衰的“加班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方月一下泄了气,趴在会议桌上,一只手捶着桌面,呜呼哀哉,“怎么活啊?你让我怎么活?我还是死了算了,我现在就从窗户跳下去!”
赵志国冷冷提醒道:“窗户钉死了,只能开一条缝,这还是去年你找人弄的,你忘了?”
王建明不忘添油加醋,“是咯,三楼跳下去也死不了人,最多残废,不过残废了也好,就不用上班了,坐在家里拿工资。”
方月大叫一声,“滚滚滚,都给我滚!”
乔圆圆带着怜悯,伸手拍了拍方月,“要不咱辞职去做生意吧,运气好的,说不定两三年就能买房了…………”
这下其余三个人齐刷刷望向她,不可思议地说:“你疯了吧?把体制内的工作辞了去做生意?你妈不得杀了你?”
乔圆圆至此撇撇嘴,不说话了。
连续加班一个月,天天晚上十二点才到家,这一个月时间里乔圆圆和钱三平的联系仅限于微信,谈话内容也少之又少,无非是吃了没?下班没?睡了没?简直像养了个老式电子情人。
转眼到六月,天气热起来,钱三平的项目也进入关键时期,他的话越来越少,乔圆圆倒是从巡查组的魔掌中解脱出来,能够抽出空来思考“他怎么这么冷淡?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之类的爱情终极疑问。
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去管钱三平的机械大脑里在想什么,因为李老师彻底病了。
乔圆圆从来没有想象过,铁人李金凤也会有揉着膝盖泪流满面的脆弱时刻。
星期六早上,李老师原本打算一早起床去菜市场抢新鲜货,刚走到楼梯口,向下迈出第一步便发觉膝盖无力,小腿没有支撑,要不是及时抓住栏杆,李老师当下就要团成团滚下楼梯,摔个粉碎性骨折。
她缓过神,靠左腿支撑、双手借力,缓慢地挪回家,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玄关凳上就开始哭。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乔圆圆,顶着一头乱发,走出卧室看见的就是如此“战后凋零”的场面。
吓得她都顾不上揉眼睛,便一路小跑冲到李老师面前,“妈,你怎么了?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别吓我啊妈…………”
李老师忍了又忍,望一眼乔圆圆,忍了又忍,这才哽咽着开口说:“妈膝盖真的出问题了,走不了路了,下楼梯都成问题,刚差点脚一崴滚下去…………我腿废了,我是个废人了…………圆圆,妈走不了路了…………”
“你你你你先不着急啊,你等我穿个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乔圆圆慌慌张张回房间脱睡衣,换上针织衫、牛仔裤,拿上车钥匙和钱包正要往外走,瞥眼看见主卧的卫生间里浴霸开得红光外溢,显然是赵学农又在一遍蹲厕所,一边抽烟,优哉游哉享受他的神仙日子。
顾不上其他,乔圆圆冲到门口,把李老师右手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左手揽住李老师后腰,就靠着自己一米六不到的小身板,硬生生撑着李老师下四楼。
到楼下,两母女都累得满头大汗。
乔圆圆喘着粗气,把李老师扶着坐在花坛旁的石墩子上,“妈,我去开车,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老师点头,又摇头,“没事,我感觉我就是不能上下楼,走平路还好,没那么严重,一夜之间就变成残废。”
乔圆圆囫囵应了句,“那就好。”便冲进车库里开车去了。
医院人多嘈杂,一上午兵荒马乱,好不容易看完医生拿到诊断,又是两母女坐在医院食堂里相顾无言。
直到李老师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乔圆圆放下手里的免费白粥,抬起手臂穿过小餐桌,来回抚摸着李老师的手臂,“妈,你别这样,医生不是说可以先住院治疗吗?又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就半月板磨损很多人都有的,我好几个同事的妈妈就是半月板磨损,在家里躺了几个月,现在都活蹦乱跳的到处去跳广场舞咧,没事,别哭啊,妈妈,没事,有我呢…………”
可李老师哪里听得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无法自拔,已经认定自己即将残废,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躺床上,“医生都说了,妈妈的半月板已经快磨光了,只能打那个什么玻璃酸钠试试,那个东西我查了,效果不好,还痛得要死…………算了,我还是死了算了…………我不拖累你,我回去就想办法吃药早死早超生…………”
乔圆圆只感觉一身力气没地方使,小心翼翼地说:“妈……不是还有手术方案吗?”
李老师立刻否定,“我年纪这么大了做什么鬼手术,搞不好做手术的时候就死了也不一定,你还让我去做手术,去吃那个苦,你是想害死我吧?你就是不想我走不得路,到时候拖累你要你照顾咯,你放心,我李金凤就算是饿死也不要你乔圆圆一口饭吃!”
乔圆圆无奈,收回手,只想给自己一个抱抱,“妈……怎么就说到这个事情上面去了?哪就那么极端?我正找我同事打听呢,肯定有别的方法能解决,你不想做手术就先不做,我们吃完饭先回去,等你回去休息一下,心情平复了再说。”
“我不回去,我要回县里去,我去跳江去,我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听你在这罗里吧嗦的教训我!”
乔圆圆简直要对天喊冤,“妈,我没教训你,我这不是在劝你想开一点吗?”
李老师神情扭曲,言语尖刻,似乎要把今生所受的苦难都归集到女儿身上,“我要是想得不开,你爸那个狗杂种要跟我离婚的时候我就带着你拉着他一起开煤气自杀了,我现在就是后悔当时看你太小没舍得,不然全家一起死了不干净?用得着现在受你的气?”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先冷静一下,我……我同事给我打电话了,我问一下这个半月板的具体情况。”
她几乎是逃难一般背过身去接电话。
嗯嗯啊啊一通,总算对这个病有了具体认知。
挂上电话她便和李老师说:“我同事说我们中心医院骨科不行,他妈妈是在浏阳看的,浏阳那边有家骨伤科医院特别好,治疗这个半月板磨损很有经验,不用手术也不用注射玻璃酸钠,嗯…………就是医院的号很难抢,他有朋友在那边可以帮我们挂号,我请个假,明天上午开车去,住一晚,后天看病。”
她自以为安排得十分妥当,没料到李老师只给了她硬邦邦冷冰冰的一句话,“我不去,我要死也死在文春,半点不得麻烦你。”
“啊?”她呆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这是犯了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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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Chapter56
◎钱三平才是治疗李老师最好的药。◎
Chapter 56
乔圆圆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只不过从成年后她就认为和李老师之间的争执没有意义,第一,李老师固执得像头牛, 绝不会因为她的言辞而改变,第二,李老师年纪大,精神不济, 失常失眠,她并不想成为李老师精神痛苦的又一根源。
因此每每面对李老师的歇斯底里,她都选择退让。
毕竟真吵起来, 对她本人情绪上的消耗, 远大于忍气吞声。
成年人解决问题的终极方式是——
算了。
她于是努力把注意力从李老师扭曲痛苦的脸上挪开,低下头, 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浏阳社港骨伤科医院”几个字,发现确实是响当当的名气,属于一号难求, 一医难见的程度。
她这个能帮忙挂号的同事也是拐了几道弯找到的, 是陈会计的大学同学, 现在在浏阳工作,也是体制内,之前他母亲在这家医院治疗半月板磨损已经基本可以无痛苦行走, 即便是他挂号,也还得再拐一道弯。
好难——
乔圆圆重重吐出一口气, 把手机顶在额头上, 不住地发愁。
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那句“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因此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这些。
李老师哭完了, 发=泄够了, 把痛苦和焦躁都给了女儿, 这会儿当然平静下来,擦一擦眼泪,也抹干净鼻涕,正要说点什么,手机响了,一接通是赵学农的电话,质问她大早上的跑哪潇洒去了,早饭不做就算了,现在快一点了还不回来做午饭,是不是存心想饿死他。
李老师一听便慌张起来,仿佛犯了大错。当下忘了膝盖的疼痛,和乔圆圆说:“走吧,先回去,你赵叔叔还没吃午饭呢!男人真的是,这么大了连下个面条都不会,一分钟也离不了人。”
是呀,男人生来高贵,所以两母女都得齐心协力伺候他一个。
乔圆圆顾不上自己的难过,连忙点头,起身搀着李老师的右胳膊,接住她大半边重量。上车后也不知道是注意力不集中还是医院的出车通道实在太窄,她还不小心刮了车头,李老师忙问怎么了,唯恐小宝马受伤。
乔圆圆心思太乱,随口说了句没什么,车都没下就不管不顾地一路呼哧呼哧开回家里。
直到把李老师扛到主卧床上,她才想起来要去看一看她的小宝马。
走时路过客厅,果然赵学农仍然似一尊石佛,枯瘦的身体盘坐着,仔细一看不像佛了,像一具骷髅架子。
她照旧当做没看就,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到楼下,绕到车前,一蹲下才看清楚,她的右车头被蹭花了好大一块,车灯罩上也有刮痕,她对车从来没概念,一时间脑袋空白,下意识地拍了照,想也没想就发给钱三平。
好在忙得脚不沾地的钱三平,看见置顶人的信息赶紧点开,随即转身找了块安静阴凉的角落,给她拨电话。
看见钱三平的电话,乔圆圆十分意外,她这会儿胸口发闷,心情跌到谷底,并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因此钱三平的电话响到第五声,她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
“歪?”口气还不大好。
然而无论她语气多么恶劣,钱三平总是能保持情绪稳定,并不受她影响,“把车撞了?人没事吧?”
“没事啊,我好的很呢。”
“人没事就好,车是怎么刮的?”
“就是……就是出中心医院…………刮墙上了…………”原本不过是阴沉沉的脸,突然间下起雨来,竟然只为着简简单单的一句“人没事就好”。
最难敌的不是恶言恶语,而是真挚热切的关心,打得她丢盔弃甲,措手不及。
钱三平感到意外,“怎么哭了?吓到了?没事,谁开车没有一点剐剐蹭蹭的,小事情。”
乔圆圆瘪瘪嘴,忍了忍,扯着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一把,梁山汉好一般的举止,“我好蠢,撞了我就慌了,不记得报保险了。”
钱三平温声道:“没事,这个钱我给你出,你现在去发动一下车,看看前大灯怎么样…………”
“哦……”她依言照做,却在前大灯如常亮起来那一刻坐在驾驶位里放纵地嚎啕大哭。
吓得钱三平赶忙安慰她,“前大灯坏了也不要紧,等我发了绩效,我给你赔啊,用不着为这种事情哭。”
“不是…………灯是好的…………”
“那是怎么了呢?”他耐心地竖起耳朵,竭力去理解她当下突如其来却势如滂沱的情绪,并不把这一切当成女孩子的矫情与脆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陈述着,“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总是犯错误…………一点点小事情都搞不好…………像我这样的废物,不如死了算了…………”
“怎么就要死了呢?”钱三平悉心宽慰她,“你要是废物,那我算什么?我估计连当垃圾都没有资格。”
“怎么会…………你比我成功多了…………”
“我现在一无所有,火电厂眼看这两年就要倒闭,不像圆崽你有车有房,还是铁饭碗,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开朗大方嘴巴还甜,你要是说自己是废物,那真的是天理不容!”
“钱工!那个——”他正低头说话,正巧有同事来找。
乔圆圆原本就想逃避,因此立马说:“那你忙,我不耽误你了,拜拜。”
钱三平阻止她迅速挂断电话的手,“你等一下,等我两分钟,不要挂。”
他和同事简单交代完,再度拿起手机,“圆圆,还在哭?”
乔圆圆慌忙间猛吸一口气,嘴硬道:“没哭了。”
钱三平笑起来,“好吧,没哭就好。车的事情是小事,刮了点漆,几百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着急修的话,下次等我过去了,我来处理。”
“不用了,我就扔4S店…………”
“4S店太贵了,我看就一点点,自己补一下,先攒着。”
乔圆圆听得一愣,“啊?这还能攒吗?”
钱三平答:“嗯,能攒。”
她越来越感觉,钱三平这个人不是一般二般的抠,是相当抠,迟早成为大中华区葛朗台。
不知不觉车外下起雨,绵绵细细,仿佛一张巨大的透明的网。
稍顿,钱三平又问:“缓口气了吧?现在能不能说说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哭成这样,我感觉……感觉圆圆应该不至于为了一点小剐小蹭的事情流眼泪。”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乔圆圆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是我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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