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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七彩线头连同穿线铜针全扔清水盆里,“心灵手巧就是我叶四娘。”

    素秋和她并排坐着穿线,笑得?几乎噎住, “太敷衍了?娘子。头顶神仙见了?都要叹气。”

    “走个过场罢了?。你几时?看我动针线了??头顶如果真有神仙的话,保佑我叶扶琉出入平安,安安稳稳把生意做到金盆洗手吧。”

    叶扶琉陪着素秋乞完巧,进屋换了?身衣裳,抱着小楠木箱出来。“我去隔壁找魏三郎君,一会?儿就回?来。你歇歇吧,我自个儿去就好。”

    素秋诧异地追问,“这么晚了?,去隔壁什么急事?”

    叶扶琉弯着眼?拍了?拍小木箱,“乞巧。”

    楠木箱的七环锁,她琢磨了?许多日子,用了?许多办法,始终打不开。刚才心不在焉穿彩线的时?候,她瞧着七色彩线,心里就想起七环锁了?。

    七环锁罕见,但在全天下算不上孤品。她打不开,不代表其他人打不开。

    隔壁不就有个金盆洗手的前大山匪头子吗?无本生意的同行?前辈,见多识广,或许他有法子?

    叶扶琉升起了?请教的心思。

    兴冲冲抱着楠木箱就去隔壁敲门了?。

    ——

    魏桓在书房。

    日子进入七月,他在人前没有异样,白日里惯常起居,偶尔在高楼上喂一喂鸽子,甚至还询问了?隔壁叶家置办七夕乞巧物件的琐碎事。

    只随着黄历一页页翻过,人时?常于深夜惊醒。魏大和魏二都看到了?书房夜半亮起的灯盏,但也都知道缘由,无人敢开口多说一句。

    今夜又是如此。七月初七夜,头顶月色清幽,隔壁乞巧的小娘子传出一阵阵的笑语声,映衬得?魏家书房附近沉寂一片,灯火映出了?窗棂。

    魏二站在窗外,低声和书房主人商量,“郎君,中元节快到了?。今年的祭拜诸物,还是按照京城时?的旧规矩筹办?”

    隔窗传出魏桓清醒的声音,“一应诸物按旧时?规矩办。”

    顿了?顿,又道,“往年人离乡远,只能多烧纸箔;今年就在江南……多备些鲜果香火。他们在地下收得?到。”

    “是。”

    魏大就在这时?大步进了?内院回?禀,“郎君,隔壁叶小娘子来了?。呃,怀里抱个挺小的木箱,说过来找郎君‘乞巧’……这个,要不要领进来?”

    魏桓的目光从?桌面?烛火挪开。人从?思绪中抽离,眉眼?间积累的郁色随之舒展,视线转往半掩的门外。

    小木箱?

    脑海里想起隔壁小娘子整天抱着不离手的带锁楠木箱,他微微地笑了?下,起身把书房里的油灯拨亮,“人请进来吧。”

    叶扶琉抱着木箱跨进书房。

    “祖宅里清理出个有年头的小楠木箱,锁头是罕见的七环密字锁。”

    叶扶琉把楠木箱放在面?前:“里头放了?东西,被?七环锁给锁住了?。但我既失了?钥匙,又不知密字。不知魏三郎君见多识广,可曾见过七环锁?能不能想个法子开锁?”

    魏桓怀念地抚摸着金丝楠木箱的镶银雕花边角。

    “见过。无铜匙还能想其他法子开锁。不知密字,无法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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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扶琉叹了?声,清澈明眸里流露出明显的失落和遗憾。

    如今她两个都没有。七环锁难得?,难道除了?动用蛮力破解,天底下就没有其他能弄开密字锁的法子了??

    她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白生生的手指头,遗憾万分,“所以,每次弄到密字锁只能一刀劈开?再没其他开锁的法子么?”

    魏桓装作没听见“一刀劈开”四个字,手指拨弄几下铜环,最前头两个铜环对准了?“俯”,仰”二字。“这两个字似有关联之意。”

    “你也这么觉得??”叶扶琉凑近摆弄起刻有小字的铜环。“俯仰……俯仰……”

    “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魏桓接口道,“出自两汉陈思王的五言杂诗。”

    “同出自陈思王的另一首五言诗里……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修长的手指轻轻往下拨弄,下一个铜环转到“闲”,“忧”,就此停了?手。

    “这七环锁的密字,应是意义关联的七个字。……当然,是我私心猜度,当不得?准。”

    他收回?了?手,“前四个字和诗句有关。至于后?面?的三个字,我也无头绪。”

    小楠木箱是祖母收在屋里的。祖母过世得?仓促,他那时?还小,浑浑噩噩抱着祖母灵位,哪里记得?密字箱?七环锁他见祖母开过,只记得?前头四个密字。

    “不过……”他沉吟着晃了?晃楠木箱,“里头的物件或许不见得?如你想得?那般珍贵。如果费尽心思打开,里头却?放了?普通铜铁,岂不是失望至极。”

    叶扶琉摆摆手,“摆弄这许多日,我在意的倒不是箱子里头放什么了?。能把七字密字锁打开才好。”

    “俯仰。闲忧。” 她拨弄着前头四个铜环,越念叨越觉得?有道理,七个密字说不准就被?魏桓当场拆解出四个字。叶扶琉赞叹说,“果然见多识广!不愧是前辈。”

    魏桓默了?默,敏锐地感觉一丝不对劲:“……什么前辈?”

    叶扶琉:“唔……”前辈已经金盆洗手了?,不肯认从?前做下的无本行?当。

    也行?。随他的意。

    她体贴地把话题岔开。

    “魏三郎君,自打进了?书房,我就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书房里养的黑鼠一家子……还在么?”

    魏桓有些意外,深黑色眸子转过来,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抬手往墙角处指,“今天出来过了?。”

    叶扶琉:“……”好家伙。人表面?看起来正常多了?,心里原来还是“它吃它的,我坐我的。互不干涉。”

    她顺着指引的方?向往边角落处瞧,正巧瞧见一个黑影。

    小黑鼠探头探脑,从?角落里探出一个脑袋,触须细微抖动着。

    “告辞!”叶扶琉抱着木箱起身就走,“我瞧着黑鼠一家子不得?劲。有它没我,有我没它。既然它们还在,那我先走了?。有事我们还是隔墙说话。”

    走出几步,脚下一个急停又转回?来。

    “木楼那处有阳光照着还好,书房实在太冷清了?。”

    叶扶琉打量左右,再度确定不是错觉,搓了?搓手臂不知何时?浮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真心实意劝了?句,“这处屋子背光,感觉太阴了?点。住活人的地方?,还是需要点活气的好。”

    魏桓默然望着背影远去。

    魏大相送,那道轻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垂花门外。

    吱吱吱的细微声响里,魏桓的视线落在墙角窜动的几个小黑影上。

    鼠,十?二生肖之首。

    十?二时?辰中,鼠主子时?,衔接阴阳。书房里有黑鼠出没,于他来说,原本是一件极正常不过的事。

    他从?窗边起身,走到书房中央明堂处。

    昏黄灯火下,抬手揭开正中墙壁挂着的山水挂画,往挂画后?方?的雪白墙壁某处发力按下。

    半堵围墙发出吱嘎声响。看似寻常的书房里竟然有机关,半堵砖墙原地翻转一圈,露出墙后?隐藏的三列整齐的牌位。

    他抬头凝视着高处整齐排列的黑木牌位。

    祖父,祖母。

    阿父,阿母。叔父,叔母。

    大兄,二兄。

    这处屋子,只是后?来才布置成书房模样。

    起先就是用来供奉灵位的堂屋。

    何来的活气呢。

    手上掂起一支线香,并不急着点燃。他抬头盯着上方?三列整整齐齐的牌位。

    他是遗腹子。两个兄长年纪大他许多。等他长到晓事的年纪,父母兄长都不在世了?。于他而?言,父母,叔父母,两个长兄,从?来都是供奉在香油烛火下的黑色牌位。

    倒是从?小把他带在身边养育的祖母,过世这么多年了?,偶尔在梦中现身,依旧是当年手执龙头拐杖,气喘吁吁追着他跑的银发老太太模样。

    魏桓对着牌位默念:祖母。刚才进屋说话的小娘子姓叶。

    孙儿做主,将祖母的楠木箱赠与叶小娘子。祖母莫怪。

    吱吱吱黑鼠们探头探脑,从?角落里挨个探出脑袋。感知到屋里的陌生气息消失不见,并不顾忌屋里的魏桓,一路小跑过他脚边,吱吱叫着四处寻觅食物。

    魏大送人回?来,站在门外复命:“已经把叶小娘子安然送出——哎,郎君当心脚边!”

    魏大在门外急得?跳脚,碍着魏桓在屋里又不敢进来,忍不住念叨,“鼠类入室不祥。一整窝的黑鼠,如何能留在书房里这么久……唉!”

    魏桓把手里的线香插入香炉里,点燃细香。

    升腾而?起的缭缭青烟里,他注视着高处的祖母灵位,默然祝祷毕,脚步越过欢快觅食的黑鼠一家子,转身出了?书房。

    “把黑鼠除了?罢。”

    第34章

    过了七夕, 很快就是中元。祭祀祖先?是大事,五口?镇家家户户开始烧纸钱,供奉香烛, 河边放灯,满镇子都弥漫着香火的气味。

    当然没有人会?赶着七月十五、鬼门关开的当儿闹事。这几日叶家门外还是清清静静的,就连催缴的官差也不来。

    但叶家门里不安生。

    耳边一声响亮鹰唳, 惊空激昂, 声音还近,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叶扶琉正?吃着朝食, 连筷子都惊掉了,捂住嗡鸣的耳朵, “鹰原来这么吵的吗!”

    魏二站在木楼栏杆边,从高处往下喊, “对不住了叶小娘子, 鹰儿今天高兴。它?平日?安静得很!”

    叶扶琉兴致起来了,“鹰儿今天高兴什么?”

    魏二:“郎君刚才跟它?说话, 说要带它?出去走走。”

    叶扶琉:“欸?你家郎君能出门了?”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卷起竹帘, 修长瘦削的身影显露在阳光下。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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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扶栏沉静下望, “身子好多了。今日?出门走走。”

    叶扶琉若有所悟。

    今天是中元节么。祭祀的日?子, 难怪。

    收拢羽翅的黑色大鹰蹲在魏桓的肩头。魏桓注视着院墙边的叶扶琉,黑鹰的一对圆眼睛也炯炯地盯过来。

    盯了几眼,黑脑袋一歪,尖锐弯喙张开,看起来就要高声鸣叫,叶扶琉本能地抬手去捂耳朵。

    魏桓抬手摸了摸黑鹰的脑袋。又以?指腹轻轻抚过黑鹰背上的大黑羽翎。

    黑鹰的一对乌亮眼睛惬意眯起, 改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叫声。

    魏三?郎君带着黑鹰的模样,和?寻常独坐在木楼的模样大为不同, 叶扶琉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处人鹰互动,觉得新鲜有趣极了。

    素秋就在这时走进中庭,把挎着的竹篮子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布给叶扶琉看。

    “娘子,祭拜用的瓜果香烛金箔纸都准备好了。秦陇出去雇了辆驴车。娘子打算几时走?去何处祭拜?若地方太远了,驴车主人说要加价。”

    叶扶琉抬头看看日?头,“今天还是烈日?头啊。到了中午可热得够呛。跟秦陇说尽早走,早去早回。不去太远的地方。”

    “哎,好。”

    等素秋出门,叶扶琉一边拨弄验看竹篮的祭拜用品,接着刚才的话头问,“魏三?郎君,鹰爪抓在你肩膀上,你不疼的吗?”

    魏桓抬手抚摸爱鹰,“它?平日?这般蹲时都收着爪。只有起飞和?高处落下的时候力道猛,需得穿戴皮套护具。”

    魏大就在这时上楼回禀道,“郎君,套好车了。随时可以?出门。”

    魏桓点头道,“走。”

    正?欲转身下楼,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脚步顿了顿,视线回瞥过隔壁院子里准备祭品的小娘子。

    叶扶琉在想事。

    她从小被师父领回家,上头师父和?三?个阿兄都健在,祭拜的是过世的太师父。

    去哪里祭拜呢?

    她原本是打算去镇子临河的水边的。镇子上两百来户人家,中元节惯例都去河边烧纸。

    自从在五口?镇落户,至今已经安分守己待满三?个月了。平静的岁月……也太平静了些。

    既没有被人怀疑盯梢叶家来路不正?,江宁城的通缉令也撇清了干系。乡邻热络友善,布帛生意按部就班地往来。啊,门外还有官差隔三?差五地催缴募捐,简直越来越像正?经商家了。

    就连祭拜烧纸的地方都是天天路过的镇子河边。

    叶扶琉琢磨着,难怪这两天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正?好这时,魏桓下楼的脚步顿了顿,侧身瞥来一眼。两边的视线在半空里对上一瞬,叶扶琉直接开口?问:

    “魏三?郎君,今天中元,你们带鹰出去,可是要出镇子祭拜先?人?我?们叶家也打算寻个清净少人的地方祭拜先?人,能不能一起跟去走走?”

    魏桓沉吟片刻,如实说,“今日?打算入山祭拜故人,顺便放鹰,路途不会?近。早晨出去,入夜回返。不知?叶家会?不会?觉得不便?”

    “方便方便!”叶扶琉听到那句“入山放鹰”,人立刻精神了,隔墙大声地喊秦陇,“驴车主人走了没有?我?们今天赶远路,给他加钱!”

    车轱辘隆隆转动,转过凹凸不平的山间?路。

    两家车马出了镇子,前头是魏家的马车,魏大驾车,魏二骑马跟随;后头跟着叶家的驴车,叶扶琉和?素秋并肩坐在车上,左右两块大挡板,秦陇在前头费劲地扯缰绳,甩鞭子,试图让大青驴停止啃路边青草,乖乖赶上前头马车。

    “吁——”魏大再次勒住马辔头,马车停在路边,等后头的驴车赶上来。

    急性子给磨得没了脾气,魏大抬头看看头顶,“嗐,都快中午了,一半路都没赶到,这还没进山呢。”

    车里传出的魏桓嗓音倒是平缓如常。“心意到了,在何处祭拜并不要紧。赶不及上山头,在山下祭拜也是一样的。”

    山野空旷,身后传来清脆的小娘子说话声,秦大管事拼命赶驴的呵斥声,偶尔还有几声大青驴不高兴的叫声。

    “秦陇,你别抽它?。把驴犟脾气抽上来,信不信它?站路边给你撂挑子。”

    “那怎么办?这贼犟驴看着壮实,往前三?步往后一步的踩小花步,走到天黑也走不了几里路。”

    素秋惊喜说,“娘子,它?吃我?递过去的梨。我?看它?一路啃草啃个不停,它?是不是饿了?”

    叶扶琉也喂了一块梨,瞅着大青驴摇头晃脑的香甜吃法,“我?知?道了,肯定?是它?主人早上什么也没喂就把驴送来,指望我?们出口?粮。看把驴给饿的。”

    秦陇气得半死,“无良奸商!我?还加了一倍钱!”

    这边四处翻口?粮,连干草带果子把大青驴给喂个七成饱,驴车终于赶上前头路边的马车了。两家继续往山里行。

    叶扶琉抬头看看头顶日?头,难得生出点歉疚心意,对着马车喊,“魏三?郎君,雇来的驴子不听话,耽搁时辰了。你们要祭拜的坟头可是在山头上?我?们加紧进山。”

    并行的马车掀开车帘,露出魏桓的侧面?轮廓。

    “不去坟头。祭拜的故人之坟冢在百里外,今日?带出鲜果香烛,只是遥拜而已。你家呢?中元祭祀可有什么讲究?”

    叶扶琉摇头,“先?人的坟冢在钱塘老家。我?今日?也是遥拜。”

    “这样……”魏桓思忖着,看看头顶天色,“前头进山,我?们寻一处好景致的清幽地,半山祭拜如何?也好早些放鹰。”

    叶扶琉无异议,就这么定?下。

    大青驴喂饱了肯走路,车马很快进山。

    绿荫笼罩山道,耳边传来汩汩的清涧溪流声。起伏崎岖的山道不再通车马。

    两家带齐祭品,徒步往山里走。

    没走出百来步,叶家人就走到了前头。叶扶琉若有所思地停步回望。

    魏大懊恼地过去搀扶自家主人,“郎君注意身子!可还能走?小地方的山道不通车马,进山就得下车,山道还破烂!跟北边常去的几处宽敞山道不一样——”

    魏桓摆摆手,喘匀了呼吸,“尚可。”

    叶扶琉挽起裙摆,原路轻盈地小跑回去,“我?看别往里头走了。反正?是遥拜,心意到了就好,还是活人重要。我?们就在附近寻处有景致的好地方。”

    耳边听到那句“还是活人重要”,魏桓哑然失笑停步。

    叶扶琉看看左右风景,往此刻站立的脚下一指,“这不是巧了吗。流水淙淙,鸟鸣清幽,对面?有瀑布,头顶现青天。我?们就在这处清出一块空地来。”

    魏桓无异议。魏大魏二原地一通忙活,清除杂草藤蔓,截断头顶枯枝,原地清理出一块三?丈方圆、清清净净的祭拜空地。

    对面?瀑布轰鸣阵阵,头顶碧空如洗。两边各自把准备的祭品放在盘碟里摆好。

    叶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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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简单的很。四色瓜果盘子,配一壶清酒,摆上小香炉。

    叶扶琉跪在草蒲团上,香炉里点燃三?支香,闭目默默祝祷:

    “太师父。我?进门得晚,没能亲见你老人家当面?。不过师父说,你嘴馋爱吃,六十高龄牙掉光了还在啃鸭脖。师父在老家年年准备好了各色好肉好菜给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在师父那边吃得满嘴流油了,过来徒孙女?这处,啃几个鲜果子,喝点淡酒,保养保养肠胃。在天之灵庇佑我?们这些晚辈。”

    祝祷完大礼拜了三?拜,起身催促素秋和?秦陇说,“你们两个给先?祖的香炉供物?呢?拿出来,今天一起祭拜了。”

    原地等候素秋和?秦陇祭拜各家先?祖的当儿,她瞧了会?儿远处挂山的瀑布,渐渐琢磨出有点不对劲。

    叶家这边三?个人轮番都快祭拜完了,魏家那边怎么还没好呢?

    相比于叶家这边的几个盘碟,魏家那边的祭拜物?品丰盛得多。八个冷碟,八道大菜,各色瓜果摆盘堆成了尖儿,夏日?的各色饮子齐备,一把金酒壶,配八个酒杯,祭品满满当当摆在魏家三?人面?前。三?足铜炉里点燃线香。

    魏桓领着魏大魏二直身长跪在祭品和?香炉面?前,三?人举香齐眉默祷良久,魏桓把线香插入香炉,提起酒壶,开始挨个往空杯里倒酒。

    叶扶琉在旁边瞄着,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哟,八个酒杯都倒满了。魏家有这么多先?人要祭拜?

    八个酒杯居然还不够。

    祭拜好了一轮。魏桓把八杯酒一一泼洒在地,魏大去车里又捧出一把玉壶,配两个酒杯。

    魏桓再次倒酒,把新添满的两杯酒依次泼洒在地上。

    静等香炉里线香燃尽,带来的金箔也烧尽,山间?微风呼啸卷过身边,卷起香灰和?金箔碎烬,这才起了身。

    秦陇和?素秋都瞧在眼里,秦陇小声和?素秋嘀咕,“魏家祭拜的阵仗可够大的,八个杯都不够……”素秋悄悄推了他一把,“闭嘴吧大管事。”

    林间?祭拜一场,无论是忙碌收拾着祭品的魏大魏二,还是垂眸看着香炉灰烬的魏桓,魏家三?人都很沉默。

    最后还是魏桓自己打破了沉默,吩咐魏二,“放鹰吧。”

    ——

    高空一声鹰唳。

    小小的黑点在湛蓝天空高处自在翱翔,穿过一片云层,消失在天边。

    叶扶琉赞叹地仰头,透过头顶稀疏枝叶往天边处瞧个不停。

    “放得这么高,万一它?不回来了怎么办?”

    魏桓也在仰头远眺。

    “不会?的。”他只简单说,“从小养大的鹰,认得家人。”

    魏家的祭拜瞧着沉重,叶扶琉没多问,魏桓倒主动说起几句。

    “祭拜了两轮,耽搁叶家不少时辰。有劳你们等候。”

    放出去的鹰会?自己跟随主人,两边趁着日?头还早,沿着崎岖山道慢慢往山下停放车马处走。

    叶扶琉听魏桓提起过魏家的情形。父母兄长都早早过世,家里只剩一个嫁出去的长姊,命犯孤煞,平安长大不容易呐。

    她体谅地说,“叶家只有一位过世的长辈要祭拜,魏家过世的人多,多花些时辰祭拜在天之灵,无妨的。我?们等得。”

    魏桓默然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魏家过世的亲人,大都在我?晓事前便过世了。于我?来说,血脉至亲,只得祖母一个。”

    叶扶琉恍然道,“不就是我?家那位过世的先?祖一样吗?我?未亲见过他,只听我?家长辈一直挂在嘴边絮叨,爱吃肉,尤其?爱啃鸭脖。先?祖去哪儿,哪儿的鸭子窝就遭了殃……”

    魏桓无声地笑了下,“我?家祖母也爱挂在嘴边絮叨往事。说我?父亲当年如何,说我?两个兄长当年如何,转头就数落我?淘气。”

    叶扶琉惊奇地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样也叫淘气?你小时候能淘气成什么样儿?你家祖母必定?是见过的淘气小孩儿太少了,没见过我?小时候……”说到这处清了清嗓子,闭嘴不再往下说。

    魏桓眼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 “你小时候如何的淘气法?”

    叶扶琉:“……唔,不能说。”

    “说说看。”

    “不成。”叶扶琉很坚决地说,“总之不是女?儿家的淘气法子。那年我?七岁,我?家长辈气得拿木棒追着我?打,那场面?,有点像你家魏大前些天追打贵家表弟那样。”

    魏桓想了想那场面?:“木棍落在身上不轻。被追打着了?”

    “那当然没有。”叶扶琉瞅瞅左右无人,悄然透了一句,

    “长辈追到了河边,几乎要被打着了,我?就扑通往河里一跳,半晌没浮上去,吓得我?家长辈扔了棍子下河底摸寻我?。我?呢,叼个空心芦叶棍儿,一路换气从下游上岸,沿着河走回去,见我?家长辈坐在河边哭,我?就大晚上的往他背后湿淋淋地一扑,冲耳边喊,‘我?回来了——’”

    魏桓:“……”

    魏桓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

    叶扶琉笑吟吟指着自己,“说说看,你小时候有没有我?淘气?”

    魏桓想了想,确认:“没有。”

    叶扶琉得意地摆摆手,“走罢。回去好好休养,明年祭拜时跟你家祖母说,你碰着更淘气的了。”

    魏桓莞尔道,“好。”

    下山路比上山容易,走出几步,魏桓开口?道,“我?曾有个好友,幼年时也是罕见的淘气,时常拉着我?跳窗逃学。夫子见了他便怒发冲冠,挨罚时总是我?们两个跪在一处抄书。”

    哟,逃学!她小时候想做没做成的事!

    叶扶琉极感兴趣地听着:“长大后呢?你那好友依旧淘气还是变成了踱着方步的老学究?”

    魏桓怀念地回想片刻,“长成了鼎立天地的男儿。”

    头顶传来一声响亮鹰唳,黑影展翅掠过。魏桓抬头遥望天边的小黑点良久,视线转去路边,低声慨叹。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那好友长眠于青山绿水间?。最后那杯酒,就是敬他。”

    说话间?人已经走出百来步,回到山道边停着的车马处。

    叶扶琉取一只梨切开了,半只喂青驴,半只拿过来试试看魏家套车的马儿吃不吃。马儿一张嘴,不客气地咔嚓咬去半截。

    叶扶琉喂完马,擦干净了手,又取出一只更大的梨不紧不慢地削皮。魏大眼皮子一跳,过来叮嘱,“少少喂点没事。吃多了甜果子怕马儿坏牙。”

    叶扶琉举着梨和?小银刀说,“看清楚点,给马儿吃的鲜果哪用削皮?这只梨给你家郎君准备的。”

    魏大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转回去套马了。

    马车帘从里掀开,露出魏桓的小半张侧脸,“不必,你自用就好。”

    叶扶琉没搭理这句话,把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放在小白瓷碗里,自己掂一块吃了,把白瓷碗隔着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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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进去。

    “心里难过得要命,还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装什么风轻云淡呢?我?看了都难受。来,吃一块当季的香梨,我?特意挑的,香脆多汁又不怎么甜,让自己舒坦一点。”

    魏桓哑然片刻,从碗里取过一块香梨,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摇摇晃晃的回程路,和?去时并没什么不同。

    叶家雇来的大青驴又发起倔脾气,半道停了仨回,魏家的马车只得时不时地停在路边等。

    叶扶琉不故意带出软糯吴语口?音的时候,声线其?实很清脆,尾音微微上扬,在旷野传得远。

    “这驴是吃了一路好的,瞧不上路边的野草了?带出来的两把干草又给它?吃完了,我?们去哪里寻上好的干草喂它??”

    秦陇崩溃了,“怎么这么难伺候?到底是我?们花钱雇驴,还是这驴上门做大爷来了?”

    素秋搜罗半日?,“布兜里还剩最后三?只大梨。我?们要喂它?还是不喂它??全喂完它?又不肯走了怎么办?”

    叶扶琉四处找绳子:“找根细绳把大梨捆上,拿长竿子挑面?前,吊它?胃口?。”

    秦陇继续赶车,叶扶琉手提一根长细竿,吊一块甜梨在大青驴的鼻尖前头,和?素秋两个打着拍子哼起最近流行的江南小调儿,叶家驴车开始不紧不慢地行进。

    魏家马车也继续前行。

    晃动的车厢里,魏桓掀开车帘,望向侧边慢悠悠行进的驴车,驴车前方坐着的玲珑背影。

    在入耳悠扬的江南小曲儿声里,咬了口?甜梨。

    第35章

    祁棠其实就在镇子里。避忌着中元节, 人不?怎么出门,这几天过?得不?痛快。

    他在江宁府的二十年过?得呼风唤雨,以至于这次微服前往区区百里外的五口镇, 处处都显出不?顺利,行?程也耽搁了。短短几日?功夫,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自我怀疑。

    如梭舟船在临河酒楼下穿行而过?, 祁棠坐在酒楼靠窗的阁子, 不?出声地?喝闷酒。

    豪奴争抢着替他出主意。

    “世子,区区两千两银的小事而已。小的去趟江县衙门, 把国公府的身份一亮,本地?知县官儿必然亲自出迎。只需世子几句话, 轻易都能把官府封存的库银调来。”

    “小的还有个主意,连官银都不?必出, 调遣差役去叶家, 把不?识相?的小娘子直接捕了来!她不?是?商户么?今年的商税缴足了没?有?该捐的例行?份额纳捐够了没?有?落在咱们世子手里,慢慢地?查啊。”

    “妙啊——”

    祁棠烦躁道, “放屁!”

    毕竟是?江南本地?的地?头蛇, 平日?里再纨绔, 江宁府地?界该有的眼界见识不?少。

    “江县的知县是?谁?卢久望!正经制科进士出身, 入过?翰林院,侍奉过?御前,五年前卷入了党争才?从京城贬来江县,做了如今的七品小官儿。你们当他和寻常县令是?一类人?卢久望的笔杆子弹劾起人来,皮都被他扒掉一层!”

    祁棠即将及冠,这趟从江宁府出来, 公私两边的事都担在肩上。于公,他担的是?暗中巡查税银收缴的监察差事, 监察江南两路的大小官员。

    监察税银是?年度大事。公务还未办妥,纳妾的事先闹进了官府,谁知道会不?会被下?面监察的官员们反咬一口?

    于私,阿父命他登门探病。他这趟给魏家拉来多少车的厚礼?多少珍贵药材?费尽心思才?把厚礼送进门,那?位病歪歪的表兄魏桓一点都不?领情,居然挡他的好事,两千两银都不?肯借他!

    这趟微服出来,公私两边的事都不?顺,祁棠这辈子都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气苦地?饮尽一杯酒,越想越觉得窝囊,砰地?把空杯给扔了。

    戏文里唱什?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戏码,今天居然被他给撞上了。堂堂国公世子,竟然被两千两银难得无计可?施,望美人兮不?可?得,龟缩在酒楼喝闷酒!

    一阵嘈杂声响从敞开的窗外传进酒楼阁子,又有大群人涌上来二楼阁子喝酒。

    小地?方的酒楼阁子隔间建得不?精细,隔壁的声响清清楚楚传进耳朵,新来的酒客听着像是?行?商,一口一个“大当家”。

    “大当家来这边坐!”

    “哎呀,总算过?完七月十五,鬼门关重新关上了。小二,开好酒!店里的好菜挨个送上来!”

    “大当家切莫烦躁。那?位一时没?想开,给她多留几日?,让她好好想想。”

    “她家的布帛生意虽说规模不?小,毕竟才?做几年?家底能有多丰厚?大当家出手就是?五十斤金!呵呵,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此等豪阔场面。上回是?赌气哪。”

    “就是?,毕竟年纪不?大,生意才?跑了几年?遇到几次大起大落?送到门前的真金白银往外推,小娘子年轻气盛啊。”

    祁棠停下?喝酒的动作,瞄了眼隔壁阁子。

    这镇子还真是?小,酒楼来来去去就几家,喝个酒都能撞到认识的人。隔壁听着耳熟。

    早有机灵的随身小厮溜出去偷瞄隔壁,片刻后回来附耳嘀咕,“就是?世子认识的那?位,沈家商队的当家!”

    “沈大当家瞧着像之前喝过?一轮,来这处喝第二轮了。身边几个议论的肯定是?叶家那?位小娘子。咱们要不?要过?去警告他们闭嘴,莫吵着世子喝酒?”

    祁棠冷嗤,“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跑这儿借酒浇愁来了?你们别多事,我就坐这儿听笑话。”

    沈璃在隔壁阁子始终没?出声,听着像在喝闷酒。

    陪伴喝酒的想必是?沈家心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不?知谁起的头,交谈的方向?渐渐地?拐向?歪处——

    “这两年叶家生意在江南走得顺,当家小娘子的心气当然高。如果生意走得不?顺呢?心气能不?能这么高?叶家入不?敷出,债主登门催债,还敢不?敢把大当家的五十斤金拒之门外?”

    “生意不?顺,欠债还不?了钱,那?是?要入狱吃官司的。”

    “生意想做顺当不?容易。想要生意不?顺当,那?可?容易得很!”

    “沈家在江宁府有的是?路子。咱们想些法门,把她家的布帛生意搅合了,叫她叶家入不?敷出,手里缺钱。嘿,那?时候就不?是?大当家登门送钱,而是?有人要登沈家的门,求大当家收留了——”

    隔壁突然猛地?一拍桌,沈璃的声音带着醉醺醺七分酒意斥道,“都喝酒,别放屁!”

    隔壁阁子安静下?来,里头几个人不?再乱出馊主意,只陪着喝酒。

    这边的阁子里,祁棠也在喝酒。整杯饮尽,舔了下?唇角。

    沈家都知道走江宁府的路子,堂堂一品国公世子,如何能被区区二千两银子的谢罪礼困住?

    他手里不?够钱,魏家不?愿借钱,顾忌着身上的公务不?能去官府里调钱,又有什?么打紧。隔壁阁子里坐着的沈璃,江南第一金字商号,沈家行?商的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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