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将被赵琦牵过的那只手背到身后,目光不知往何处安放。半晌之后才略带无措瞧了一眼赵琦,微微欠身,“民女……民女先前不知陛下身份,多有逾越,还往陛下恕罪。”
她嘴上说着“恕罪”,避开赵琦下意识伸过来的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含糊。
一直瞧着两人的安国公主,目光自阿暖身上,落到赵琦微微伸出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孤零零伸在半空,指节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赵琦脸上满是仓皇与无措,他瞧着阿暖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阿暖低垂着眼眸,与他相隔两步远,却仿佛隔着天堑。
咫尺天涯。
从前赵琦觉得这四个字矫情,这一刻却觉得从前自己的轻慢都成了无声的讽刺。
僵持中,还是安国公主的声音淡淡响起,“在宫外,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阿暖又欠了欠身,这才走到沈季文身边。
沈季文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瞧着阿暖的眼眸冰冷如刀。阿暖几乎不敢抬头去瞧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能低垂着目光,努力不让指尖的颤抖太过明显。
“陛下扰了大家的清净,我代陛下向沈公子赔罪。”寂静之中,是安国公主执起酒杯,朝沈季文举杯相敬。
方镜辞也跟着端着酒杯,“沈兄,请。”
沈季文一改对着阿暖时的面冷如刀,唇角微微含着浅笑,“公主驸马客气了。”
安国公主一连敬了三杯酒,才在方镜辞微含不赞同的眼神中,朝沈季文告辞。
临走前,还顺便带走了一直瞧着阿暖的赵琦。
阿暖从头到尾都低垂着目光,不言不语。哪怕是跟着沈季文起身相送时,也极力避开赵琦的目光。
赵琦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浑身写满抗拒,让他甚至连拉着她冲出这里的勇气都没有。但临别在即,他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安国公主的衣袖,用无声凄婉的目光,哀求着她。
安国公主又瞧了一眼阿暖,她整个人几乎躲在沈季文身后,一改先前瞧见她时的欢天喜地,像是恨不得整个人都从众人面前消失。
可身侧的赵琦还扯着她衣袖,目光透着无声哀求。
他从小便是这样,想要的东西不敢说,便这样轻轻扯一扯她衣袖,目光无声却写满哀求。
终究还是心软几分,安国公主又瞧了一眼阿暖,对沈季文道:“阿暖这孩子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我瞧着十分喜欢。改日沈公子不如带着她到府上,我也想与她说说话。”
倘若是往日,不等沈季文不出声,阿暖也会自动跳出来欢声答应着。
但这会儿,她依旧躲在沈季文身后,眼睛盯着地面,不声不语。
安国公主说完这番话,自觉完成了赵琦的请求,便带着人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很快瞧不清,阿暖这才往外走出几步,瞧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你是在看谁?”沈季文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仿佛湖面,平静无波,却不知底下是否暗藏波涛。
阿暖收回目光,依旧不出声。
瞧出沈季文有话要对阿暖说,一同出来送行的月姑娘等人纷纷进了门。
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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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夕姑娘不放心的瞧着无声对峙的两人,却被月姑娘拉了一把,无声冲她摇了摇头。
“先前是我不知晓他身份,这才默许你同他亲近。”待到众人都进门后,沈季文这才开口,“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他身份,往后你便注意章 ,不要再与他见面了。”
阿暖无声点了点头。
瞧着她这幅乖巧模样,沈季文叹了一声。
又有谁会知晓,天意这般弄人?
他上前摸了摸阿暖的头。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这般高了,模样娇俏喜人,瞧见她便是满心欢喜。
轻叹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相府。”
阿暖却摇了摇头,“雪茵姐与父亲母亲正在守岁,这时候回去惊扰了他们便不好了。”
她一向乖巧懂事到令人心疼,沈季文无声叹息一声,“外面天寒,先进来吧。”
马车之上,赵琦掀开帘子一直望着后方。
明明夜色晕染了街道,什么都看不到,可他依旧固执的瞧着,像是要从黑夜之中瞧出阿暖的身影来。
凉风自他掀开的帘子进来,方镜辞紧了紧安国公主身上的大敞,温声道:“陛下,天寒地冻,还是放下帘子罢。”
赵琦却没动。
方镜辞又瞧着安国公主。
头一次在他眼眸中瞧到求助神色,安国公主倍觉新奇,略带笑意瞧了两眼,才对几乎石化的小皇帝道:“陛下还在瞧着什么,难不成指望您那位仙女突然从夜幕中冒出来?”
明明一件很正常的事,却被她无端说出了几分恐怖色彩,赵琦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安国公主毫无被瞪的自觉,微微挑高眉梢,“说起来,我还不知晓,陛下是何时与阿暖这般熟稔?”
先前一直被忽视的问题突然被她摆上台面,赵琦自知遮掩不过去,松开一直握着的帘子一角,目光落在地面上。
“陛下不说道说道么?”安国公主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逼问。
“就像皇姐瞧见的那样,朕这段时日总是偷偷溜出宫,去檀香楼找阿暖。”阿暖抗拒的那一幕好似一直在眼前,赵琦颇有着自暴自弃。
安国公主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她的安静着实有章 出乎意料,赵琦心头有章 怀疑,只是心中犹自惦记着阿暖,怀疑的心情几乎一闪而过,他便再次沉浸于阿暖对他的抗拒上。
对阿暖隐瞒身份,只是不想她如同所有人一样,用看待皇帝的眼光看着他。只是却不曾想到,一时的隐瞒,竟会换来她对自己的避如蛇蝎。
赵琦不自觉又捏住了帘子的一角,心底却在隐隐算着,这几日定要抽出时间再出宫一趟。
就算是道歉,他也要亲自看着阿暖说出。
入夜之后,宫门便关闭,无皇帝的诏令,宫门不得开。
这是大庆自开国以来的规矩。
但总有章 偏门,方便宫中禁卫内侍外出。
此时在东偏门处,小渝公公正焦急等着。虽说宫宴早已散,众位大臣与安国公主也早已离宫,但小渝公公的眼皮一直跳着,像是马上便会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
他猜测不到会发生什么,但却知晓小皇帝还在宫外,迟迟未归。心底着实焦急难耐,却只能在宫门外不住徘徊。
只是等着等着,便瞧见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宫门入夜便关闭,这时候是什么要进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小渝公公便认了出来,那竟然是安国公主府上的马车。
他心中顿时打了一个突,默默往偏门内退了几步。虽不知安国公主府上的马车这时候到宫门外是什么事,但皇帝未在宫中,就怎么都不会是好事。
只是不曾想,马车停下之后,驸马方镜辞先是从马车之上跳下,而后伸手将安国公主从马车中扶了下来。
小渝公公心中顿时一凛。
但还不等他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便瞧见帘子再次被掀起,他一直挂心不已的小皇帝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渝公公顿时腿一软。
安国公主下了马车后,目光便一直四周搜寻着。
宫门守卫这时已经发现了他们,过来请安。
安国公主却没搭理,只是问了一句,“在此接应陛下的人在哪?”
偏门离此不远,安国公主的声音在夜里无比清晰传到小渝公公耳中。
他忍着腿软,从偏门中快步走了出来。
瞧见他,安国公主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
小渝公公顿时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安国公主面无表情瞧着他,“陛下在此,小渝公公何故向我行此大礼?”
小渝公公没敢吭声,只是往地上无声磕了一个头。
倒是小皇帝自失落的情绪中回过神,“皇姐非要在此处为难他么?”
安国公主回眸瞧了他一眼。
本就理亏的小皇帝顿时不敢出声。
安国公主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渝公公,冲着守卫道:“今夜守卫宫门的统领是谁?让他来见我。”
卢笠辰自从成为了守卫宫门的禁军统领后,还自觉高人一等,整日洋洋得意,好不快活。这一日他正在当值的房间里烤着炭火,喝着小酒,便听人来报,说是安国公主指名要见他。
安国公主早已出宫立府,这时候要见他,除了是想入宫,他想不到还会有别的什么理由。
一想到威名声震四海的安国公主待会儿要求着他打开宫门,卢笠辰心中好不得意。又喝了一口微烫的小酒,这才慢吞吞出了屋子。
安国公主依旧站在宫门前,她身侧是驸马方镜辞与另一位小公子。
那位小公子的身形有几分眼熟,卢笠辰没忍住多瞧了两眼,然后就是腿一软——竟然是本该在宫中的永安帝!
他这会儿再也不敢怠慢,慌忙加快步子到了小皇帝与安国公主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卑职参见陛下,参见安国公主,参见……”
话还未说完就被安国公主不紧不慢打断,“陛下偷溜出宫,当值的禁军知而不报,该当死罪。”
卢笠辰顿时面色惨白。
赵琦也不曾料到她会突然问罪,震惊之下失声道:“皇姐!”
安国公主却抬眸瞧了他一眼,“陛下身份何等尊贵,却擅自溜出宫去,可有想过,一旦陛下出了什么危险,不禁是禁军统领要被问罪,就连宫中伺候陛下的所有人,通通都是死罪。”
她轻描淡写说出这样一番话,彻底令赵琦的脸色白了几分。
“陛下偷偷出宫确是不对。”关键时刻,一直站在身侧的方镜辞突然出声。
赵琦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他。
安国公主的眸色浅淡,无喜无怒的模样,让人瞧不出她心底翻涌的怒气。
方镜辞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掩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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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之下、冰凉彻骨的手。眉心微不可觉轻皱一下,他唇角挂着一贯的温润雅致笑意,“但法不责众,殿下难道当真要处死所有伺候陛下的宫人?”
安国公主眉心一皱,就被方镜辞再次截住话头,“一来陛下并无大碍,二来陛下有令,他们做奴才的,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他的目光轻柔,带有一股安抚的意味,“殿下何不小惩大诫,以示惩罚?”
安国公主微微挣开他的手,“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她目光一扫跪于地上的所有人,“禁军统领私放陛下出宫,杖责五十。政合宫中所有伺候陛下的宫人,全部杖责三十。”
说完,她目光一扫跪于地上的小渝公公,“小渝公公,听了么?”
小渝公公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公主殿下开恩。”
安国公主除夕深夜杖责禁军统领与政合宫所有宫人,消息一经传出,一众朝臣无不惊疑不定。
都御史狠狠一拍桌子,“安国公主着实胆大妄为,居然连政和宫的宫人都敢杖责!”
礼部尚书皱着眉,“安国公主此举,确实太过肆无忌惮,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而后猛地望向顾鸿生,“顾相,此事您如何说?”
顾鸿生依旧稳坐于座,手里端着一盏茶,轻轻抿一口,才慢悠悠道:“陛下都还未说什么,你们急什么?”
都御史恨恨道:“顾相您此言,莫不是怕了安国公主?”
顾鸿生放下茶碗,“都御史大人此言何意?安国公主对大庆意义深远,四海皆惧,难道你就不怕?”
都御史梗着脖子道:“老夫怕她作甚,不过黄口小儿一个,在战场之上我奈何不了她,难不成在长安城还要怕她?”
顾鸿生瞧着他,一时没出声。
都御史拿不定他想法,正踌躇间,便听到顾鸿生淡淡道:“还请都御史大人记着自己今日说的这番话。”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礼部尚书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心狠皱,“顾相此言是何意?”
都御史微微眯着眼,“看来顾相是年纪大了,想法也固化了。”
礼部尚书顿时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
都御史收回视线,“我们也不能一味指望着顾相了。”
自政合宫所有人都被杖责后,小皇帝着实老实了好一阵,尤其是瞧着小渝公公一瘸一拐前来服侍他时,他的愧疚愈深。虽然他给所有被责罚的宫人都放了假,但小渝公公却还坚持留在他身边伺候。
只是元宵佳节临近,老实好一阵的赵琦便颇有章 坐不住了。
这段时日他虽然并未出宫,却不止一次着人递消息给阿暖,可每一次传回的消息都是阿暖不在檀香楼。
他有心想去顾鸿生府上,却又生怕唐突,给阿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倒是安国公主给他请安一如往常,就像是杖责所有宫人的事未曾发生过一样。
别无他法,赵琦只能向她求助,“皇姐……”
瞧着小皇帝期期艾艾的模样,安国公主眉眼轻抬,“我倒不是不准陛下出宫。”
赵琦顿时面露喜色,便听到她继续说道:“只是陛下身份尊贵,独自一人出宫太过惊险。”
她先前不是没说过这番话,赵琦很是愧疚低着头。
“陛下是大庆的皇帝,您的安危于大庆而言,不是小事。还望陛下时刻谨记,切勿再做出除夕夜之事。”
言下之意,便是准赵琦出宫。
赵琦喜不自胜,安国公主前脚刚出宫去,他便后脚带着几个侍卫,一同出宫。
出了宫门,他没有半点犹豫,直奔檀香楼而去。
作为乐坊,檀香楼正月正忙,瞧见赵琦,门房顿时腿一软,就要往地上跪。
赵琦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我是微服出来,别跪。”
门房毕竟是升斗小民,头一次面见天颜,腿抖不已,自然是赵琦说什么便是什么。
赵琦因此再次踏进檀香楼。
但此时檀香楼中所有人都已知晓他身份,战战兢兢将他引进花厅,便立马有人将沈季文请了过来。
没见到阿暖,赵琦脸上的失望之色分明。可沈季文只当看不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不知陛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赵琦连连摆手,“在宫外就不必如此多礼。”而后望向他身后,询问道:“不知阿暖在……”
他话还未问完,便被沈季文打断,“阿暖这段时日都不在檀香楼,陛下来错地方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赵琦急急问道,随后便猛地想到是不是在相府?
“阿暖同雪茵小姐寻亲访友去了。”谁知沈季文像是看破了他心中所想,出声道:“这段时日都不在长安城中。”
“那她几时回来?”
沈季文恭敬道:“归期未定,一时是回不来了。”
倘若他说过几日便回来,赵琦还会相信,但他说“一时回不来”,赵琦便怎么都不相信。
顾雪茵将要在元宵宫宴上献舞之事,阿暖一早便告诉过他。那是阿暖日日勤练琴曲,便是为了在顾雪茵献舞当日,为她助曲伴奏。
如今元宵宫宴将近,沈季文却说阿暖不在长安城中……
他心底起了疑心,面上却不显不露。不动声色离开檀香楼,他便直奔相府而去。
顾鸿生是先帝任命大臣,赵琦平日里对他敬重之余,也颇有章 畏惧。
是以偷偷溜出宫这么多次,从未敢去相府寻阿暖。
但他多次寻不到阿暖,沈季文又刻意隐瞒,他心底惊疑不定,顾不得对顾鸿生的敬畏,只一心想要寻到阿暖。
今日顾鸿生恰好休沐在家,听得门房来报,有位赵公子要见他,心底微微惊讶一瞬。
大庆“赵”为国姓,门外所谓的“赵公子”想必来历不小。但无论如何猜测,他都未曾想到,会是小皇帝前来。
惊讶只是一瞬,顾鸿生很快收敛讶色,匆匆行礼。
只是礼才行了一半,便被小皇帝扶住,“朕出宫在外,顾相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小皇帝如此客气,倒是让顾鸿生心中生出了点儿忐忑。他望着小皇帝,语气略微迟疑,“不知陛下来此……”
“阿暖在府中么?”谁知小皇帝突然问道。
顾鸿生心中一惊,还未曾多想,便听见小皇帝继续道:“朕知晓,阿暖是顾相之女。”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顾鸿生拿不住他问阿暖是何意,便迟疑着回道:“阿暖是在府中……”
谁知话未说完,便被激动无比的小皇帝一把抓住手腕,“顾相快将阿暖请出来!”
尽管心中惊疑不定,但小皇帝有令,顾鸿生还是着人去将阿暖请出来。
阿暖此时正在后院弹琴,顾雪茵站在空地之上,正在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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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姿曼妙,舞姿轻盈优美,裙摆有如绽放的花蕾,美不胜收。
一曲歇,舞姿罢。
顾雪茵却站在原地没动。
阿暖手还按在琴弦之上,见状不由得问道:“雪茵姐,怎么了?”
顾雪茵眉心微蹙,“琴音不对。”
阿暖心虚,笑了两声,“哪里不对?”
顾雪茵直直望着她,“你的心思不在琴音之上。”
阿暖顿时垂头丧气,“我可能真的弹不好这首曲子。”
顾雪茵步履优美,仿佛花间舞蹈一般,漫步到了她身侧,“你不是弹不好,是有心事。”
阿暖把琴一推,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雪茵姐你不好好练舞,猜我有没有心事做什么?”
“你弹不好琴,我便练不好舞。”
阿暖从臂弯里露出眉眼,“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明明是我的琴声与雪茵姐你不契合。”
说完她又将头埋进臂弯,小声嘟囔了一句,“偏偏与你舞步最契合的那一个,你自己不要。”
顾雪茵推了她一把,“不管契不契合,是你自己说了,要为我助曲伴奏的。”
阿暖没动,闷闷的声音自臂弯之下传来,“但是我发现我不管怎么都练不好琴。”
顾雪茵却执拗道:“我不管,你的承诺不兑现,往后我的事便不要你管了。”
阿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她胳膊,“不行!”
她满脸都写着焦急,抓住胳膊上的手力道大的几乎留下印子。
顾雪茵微微皱了皱眉。阿暖见状,连忙松开,却还执拗道:“我不能不管你的事!”
顾雪茵微微扬了扬唇角,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早已决定入宫,你便是管了又能如何?”
阿暖却焦急道:“可是表哥怎么办?”
顾雪茵敛了眸色,“他早已与我无关。”
“不行,我……”阿暖还未说完,便有下人匆匆过来,急急道:“大小姐,二小姐,老爷让二小姐速速去前厅一趟。”
阿暖一边跟着下人朝前厅去,一边回头对顾雪茵嚷道:“雪茵姐,你等我回来,回来慢慢说!”
顾雪茵却听而不闻,于空地之上再次起舞。
心中牵挂着顾雪茵的事,到了前厅阿暖还低着头琢磨着。
意识到自己到了前厅,阿暖还未抬头,便觉得一个人影带着风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喜不自胜的情绪从言语之中漫了出来——
“阿暖,我终于见到你了!”
第54章 抗拒
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 阿暖下意识后退一步。
赵琦的手被留在半空,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垂眸瞧了两眼自己的手,手指不受控制般蜷缩了两下。他蓦地抬头望着阿暖,却见到阿暖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弄得懵了懵。
她垂着目光站在那里, 仓皇又无措, 像是找寻不到路的孩童, 迷惘又彷徨。
赵琦蓦地就心软了下来。
“阿暖。”明明是呼喊过无数次的名字, 这次却格外小心翼翼,像极了怕惊动枝头的百灵鸟。他轻又缓地往前伸手,想要触碰一下他的百灵鸟,却又在手将将伸出的瞬间滞留原地。
因为他看到阿暖猛然抬起目光,那双往日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眸里, 此刻没有丁点儿暖意,凉薄到令人浑身发凉。
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顾鸿生后退一步,恭敬道:“阿暖既然过来了,微臣便告退了。”
阿暖猛然转头望着他。
顾鸿生的脚步微顿,波澜不惊回望过去。
半晌之后, 终于是阿暖慢慢垂下目光。
顾鸿生无声叹息一声,出了前厅。
管家还守在外面, 瞧见他出来,迎了上去,还未开口, 便听到顾鸿生叮嘱道:“陛下到府中要见阿暖的事,不要声张出去。尤其是在府中,不要让任何人议论此事。”
管家问道:“小姐那边……”
“尤其雪茵那边,不准任何下人向她透露此事。”
管家有章 迟疑, “可是陛下同阿暖……”
顾鸿生慢吞吞瞧了他一眼,管家立马闭嘴。
“这件事,阿暖自会有主意。”顾鸿生抬头望了一眼天,“这章 孩子们,各个都极有想法。”
前厅内,赵琦与阿暖无声相对而立。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还从未有过此时这种模样,安静到无话可说。
阿暖向来活泼跳脱,像晨起的鸟儿,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是赵琦从未体验的放松自在。
他是大庆的皇帝,九五至尊,万人敬仰。宫中奴才与他说话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而百官与他说话,也总是包含敬畏之心。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人轻松闲聊,不谈家国,不聊政事,只是聊一章 极为琐碎之事,仿佛闲话家常,却又乐在其中。
只是如今阿暖的态度,却让他无端惶恐。
“我……”
“陛下!”不曾想,他才刚开口了一个字,便被阿暖扬声打断。赵琦微微抿着唇,眼眸眨也不眨瞧着她。
阿暖目光垂落于地上,始终不看着他,但是话语却无比清晰传来,让他有种身在梦中、听不真切的错觉感——
“先前民女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得罪,还望陛下恕罪。”
她说完,朝赵琦欠了欠身,“陛下身份尊贵,与民女有如云泥之别,民女不敢高攀,还望陛下以后再勿来找民女。”
这是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的话。原本不觉得这章 话会有说出口的一天,但谁知赵琦竟会无视她的疏离抗拒,亲自会到相府找她?
话已说出口,但她却始终不敢抬眼去看赵琦的表情。
原以为赵琦会暴怒,但谁知他只是很轻的问了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比真金还真。
可阿暖只是重重点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下一瞬,赵琦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表现着实出乎意料,阿暖微微震惊抬起头,便瞧见赵琦温暖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阿暖。”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一如先前那般,轻盈柔软。“先前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好。”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伸出手,见阿暖似乎没有明显的抗拒,这才轻轻柔柔抓着她的手,微微晃动了两下,撒娇似的小动作,不符合他天子的身份,但阿暖却素来抵抗不住。
“对不起。”他的眼眸蕴藏着暖暖的歉意,彰显真挚诚意。“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也知道只要他这样乖乖认错,阿暖一定会原谅他。
他满怀信心,甚至忍不住开始畅想,等阿暖做了他的皇后,他要带着阿暖去宫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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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地方探险。
但是他不曾想到的是,听了他的话,阿暖并未像往常那样露出娇俏的笑容,反而用右手,一点点推开他握在她左手上的手。
那样决绝,没有丝毫迟疑。
他亲眼望着阿暖的左手一点、一点,自自己手中挣脱出去,就像是幼年拽在手心的糕点,被母妃一点、一点掰开,而后干脆决绝扔掉。
那般残酷,不留一丝温情。
阿暖终于将手挣脱开来,而后后退一步。眼眸微微低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着。
“陛下无需道歉。”她的眼睛始终不曾看他,声音又轻又冷,像是除夕之夜刮在身上的寒风,冷彻心头,“陛下从未做错过什么,先前也是阿暖不知礼数,怠慢了陛下,是阿暖僭越了。”
“为什么?”终究还是这样问了出来,赵琦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我不是存心想瞒着你,我只是不想你像其他人那样,用看待皇帝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身边,所有人都因为我是皇帝,而优待于我,也无声疏远我。”他望着阿暖的眼眸还算平和。只是平和之下,无声涌动着波涛。
“可是你不一样,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对我关心发自内心,那么真实,不带一点目的性,只因为我就是我。”
伤心、脆弱、不堪……所有的情绪一点一滴充满眼眶,赵琦眼睛微微发红,“可是为什么,此时的你也要像所有人一样,表面恭敬,实则疏远我?”
阿暖依旧垂着眼眸,不去看他,任由他眼底的情绪溢满而出。
“那是因为,”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恭敬,没有一丝起伏,“陛下从一开始便错了。”
“阿暖真心对待的朋友,从始至终都是那位姓曹的小公子。”她终于缓缓抬眼,“而不是皇宫之中、九五之尊的陛下。”
“可不管皇帝还是曹公子,那始终都是我。”积攒多日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赵琦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抓住阿暖的肩膀,逼迫着她看着自己。
“阿暖,如果你还是气我隐瞒身份的事,我可以道歉。”他的手不自觉微微使劲,“不管是道歉一百次,还是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
委屈从眼眸深处浮现而出,渐渐挤走了其他情绪,霸占了整个眼眸。“只是你不要同我说这般生分的话,好不好?”
说到最后三个字,已经满是可怜兮兮、令人无比心疼的语气了。
面对他这般语气,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阿暖不是圣人,面对这样的赵琦,没有办法继续保持冷如寒冰的情绪。她望着赵琦的眼睛,眼眸中有点点泪光闪动。
“我不是……我没有怪过你。”终于,情感占据了上风,阿暖微微颤抖着唇。
喜悦重新浮上心头,赵琦顿时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阿暖你是不会怪我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来得太快,让赵琦甚至没能看清楚阿暖眼眸深处的抗拒,扶在肩头的手下滑,他紧紧抓着阿暖的手,满脸笑意,“既然你不怪我了,以后就不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得不到你的消息,有多么心急如焚么?”
他派人往檀香楼传话,阿暖虽从未回复过,却始终知晓。瞧着他一日得不到消息,第二日继续着人来传消息,说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她眼眶中泪意未消,缓缓浅浅露出一丝笑意,“我不在檀香楼,便是在家中,你着急做什么?”
赵琦却深深望进她眼眸之中,“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心底总归是没个着落。”
那种担忧她会消失不见的情绪,来得仓皇突然,毫无根据,却又深深霸占他心底,挥之不去,令他寝食难安。
阿暖知晓他说的不是假话,心动于此,却也隐隐抗拒于此。
她缓缓垂下眼眸,“陛下是不是该回宫了?”
赵琦笑起来,“先前我偷溜出宫,皇姐生了好大一场气,政合宫中所有人都被杖责了。”
阿暖被唬了一跳,猛地抬眼瞧着他,紧张道:“那你有什么……”话未问完,她自己倒是先住了口。
“你在担心我。”赵琦笑意越深,“我就知道,阿暖你总是会担心我的。”
阿暖却微微扭开脸,不去瞧他,“我的错,明知道你是九五之尊,安国公主就算要罚,也不会罚你。”
“怎么不会罚我?”赵琦微微噘着嘴,“阿暖不会明目张胆体罚我,但是会联合太傅加重我的课业。”
他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你不知道,太傅让我在三日之内熟读《战国策》、《大庆开国论》,过两天便是元宵佳节,朕还是一大堆事需要处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读那章 书?”
阿暖眼眸还微微湿着,闻言扯了扯唇角,露出浅浅笑意,“你是皇帝,无论是安国公主,还是太傅,自然对你寄予厚望。”
“确实。”赵琦微微笑着,“朕回去之后,还得在临睡前将《大庆开国论》读熟,不然明日忙碌起来,肯定没时间读书。”
“即使如此,陛下还是早章 回宫。”阿暖微微仰头望着他。
他出来时间确实不短了,安国公主虽然准许他出宫,但肯定不会希望他长时间在宫外逗留。
赵琦点了点头,却还是有章 不放心,叮嘱道:“那你记得,下次一定要回我话!”
阿暖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被赵琦轻轻敲了一下额头,“朕的小仙女总是快快乐乐的,不要不开心。”
“什么小仙女?”阿暖摸着被敲了一下的额头,眼神带着疑惑。
“额……”赵琦理亏了一瞬。阿暖是他小仙女这回事,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跟阿暖讲过,这会儿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隐隐得意,便忘了这回事,下意识将这个称呼脱口而出。
他难得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搪塞道:“没什么。”说罢又转移话题似的再次叮嘱,“一定不要不理我了!”
送走赵琦,阿暖踏上回廊便瞧见顾鸿生。
赵琦虽然是皇帝,但毕竟年纪不大,性格中难免带着孩子气,磨磨蹭蹭总是不肯走。阿暖为了将他尽快送走,不管他说什么都只点头说好。赵琦虽不满,但还是笑着离开。
这样的一幕不知道顾鸿生看到了多少。
阿暖心中难得起了不安,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不住绞着衣角。
却不曾想,顾鸿生什么都不问,只是道:“雪茵性子要强,你想好此事要如何对她说了么?”
阿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着他,“我不会跟雪茵姐姐抢什么的。”
“我知道。”顾鸿生点头,“你一向都是个乖巧的孩子,从来不会做让雪茵、让我为难之事。”
阿暖默默低下头,“我认识陛下……其实是个意外。”
顾鸿生知道的却远比她想象的多,“但陛下对你的感情,却看似不浅。”
“我会好好处理的。”阿暖再次抬头,目光坚定。“阿暖希望此事父亲能代我保密,不要告诉雪茵姐姐。”
“雪茵是否要入宫,还不曾确定。”顾鸿生慢声道:“你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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