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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   “我的丈夫气不过,去与他们理论,结果不小心打死了人。”

    凤怀月问:“于是你们就逃去了阴海都?”

    “是。”福婶道,“打死人是重罪。那阵子仙督府查得很松,所以船并不难寻,我们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两张最下等的船票。”

    与几百人,或者是几千人吧,一道挤在黑暗潮湿的嘈杂船底,昏睡了又醒,醒了再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漂到了阴海都,到阴海都后,新寻的也是照顾灵兽的活。因为细心,经验丰富,再病歪歪的幼崽落在她手里也能救活,慢慢的,就有了名气。

    于是在某一天,她便收到了一条生病的巨蚺,那是阴海都都主的宠物。而伴随巨蚺一道被送来的,还有房舍、仆役、成箱的玉币。

    “你治好了那条巨蚺?”

    “是。”

    “见过阴海都的都主吗?”

    “……”

    福婶犹豫着不敢开口,却又不敢不开口,最后低低呐了一声:“见过,那是一只鬼煞。”

    凤怀月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已经有“小都主”三个字打底,但接下来福婶口中所描述的,阴海都都主的长相,却令他实打实地大大吃了一惊,卷发,剑眉,棕瞳,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嘴唇,组合在一起,不就是自己看了三百年的那张脸?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都主的名字。”

    司危瞥来一眼:“你在紧张什么?”

    凤怀月心乱如麻道:“你说我在紧张什么,我当然要紧张。”

    司危:“嗤。”

    两人就这么在人质面前吃起了醋,吵起了嘴。凤怀月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我都疑似与阴海都都主同居三百年了,难道还不能稍微紧张一下!不过话说回来,那也未必就是溟沉,都主,小都主,这两个人会不会是孪生兄弟?

    他转头问:“阴海都的都主,有亲人吗?”

    福婶摇头:“也不、不知道,我只是一名饲兽师,并没有……没资格说话,也没干过坏事。”

    “没干过坏事?”司危嘲讽道,“说说看,这些年里,你是怎么喂那条巨蚺的?”

    福婶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巨蚺向来以人为食。她虽未亲自参与投喂,但也见过几回那从高处被抛向蛇坑的、由白布包裹着的“饲料”,“砰”一声,伴随着惨叫,砸得草叶乱飞,尘土弥漫。刚开始时还会心惊,后来却慢慢就习惯了,甚至在听到“砰”声时,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饭。

    毕竟这点小小的“恶”,在阴海都能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算什么,几乎都能称得上是微不足道。

    凤怀月听着她的描述,倒是明白了阴海都在近些年来,为何会越来越向着深渊堕落,因为发生在那座海岛上的所有“恶”,都会被比它更大的“恶”所吞噬掩盖,那么想追求刺激的人,就只能绞尽脑汁地,不断奔向此恶之外的彼恶。只停留在原地,是不会令他们感到满足的。

    “福婶。”船舱门在此刻突然被敲响,来人恭恭敬敬禀道,“陨先生已经回舱了,现在甲板是空的,随时可以用。”

    司危问:“甲板上有什么?”

    福婶答:“有一处很大的花田。”

    那是由结界制造出的一重幻境。因为这场航行实在是太漫长,也太无聊了。所以在航程过半时,船工们便会去向那些快憋疯的乘客高价兜售登上甲板的机会。毕竟能在海底拥有片刻旷野花田,哪怕并非真实世界,也是一等一的享受。

    而在整船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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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不必花钱就能登上甲板的,只有福婶与她的丈夫。陨先生是很懂审时度势的,他知道阴海都的都主极为喜欢那条巨蚺,自然愿意对福婶多加优待。

    司危挥袖一扫,重新用结界封住了床,然后微微一斜睨,看起来十分霸道冷酷。但凤怀月是不会被他唬到的,双手往胸前一抱,你看什么?坚决拒绝惯着这随时随地都要吃醋的毛病。

    司危看了他一阵,忽然又觉得这副脑子有病的模样甚是可爱,于是火气顿消,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同时还要心情甚悦地伸出手,去用力拍大美人最近长了点肉的屁股。

    凤怀月毫无防备,就这么被他拍得踉踉跄跄撞向门,然后在即将扑出去的一瞬间,整个人又套上了一层福婶丈夫的皮。

    “……”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让自己遇到了这个脑子不好的人。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火速和好,在恶灵的引路下,老夫老妻地登上了甲板。

    世界晃动,凤怀月闭眼又睁眼,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反应过来之后,道:“这不就是千丝茧?”

    “的确是。”司危道,“不过与鲁班城外的那些千丝茧不同,这枚茧壳是能随意进出的,而且环境似乎并不会随着乘客的心意而改变。应当是被那位陨先生改造过,挂上甲板,充做敛财工具。”

    “那这就真的只是一片花田。”凤怀月跳了两下,“没什么意思。”

    司危问:“你想要有意思?”

    凤怀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我不想。”

    司危蹲在他面前:“倘若救你的那只鬼煞当真在杨家庄中待了三百年,他就不会是阴海都的主人。”

    凤怀月:“……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你的风格。”

    司危:“但我可以为你一说。”

    瞻明仙主说起情话,一般人应该招架不住,估摸早已涕泪横流。但好在凤怀月不是一般人,是行情很紧俏的大美人,所以他伸出一只农夫大脚,踢踢面前这位圆润大娘,命令道:“那就再多为我说说。”

    “阴海都的都主与你口中那只鬼煞,相差甚多。”司危道,“倘若是同一人,那他的这场戏就没法长久地演下去,倒不如在离开枯爪城后,将你直接带回阴海都,要演深情,在自己的地盘更方便。”

    凤怀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先说清楚,在杨家庄时,他可没表现出别的意思,只说是我的好友。”

    “那倘若他表现出一丝一毫别的意思了呢?”司危问。

    凤怀月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假如在自己醒来的第一天,就被坐在床边的溟沉告知,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浑身汗毛倒竖,坚决道:“不行!”

    “为何不行?”司危道,“你失忆了。”

    “我失忆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哄的。”凤怀月道,“失忆又不是变成傻子,难道随便来个谁说什么,我就一定要信吗?”

    “假如他就是说了呢?”

    “说了我就跑。”

    “所以说他心里清楚,”司危道,“有些瞎话,只会将你推得更远,倒不如给自己寻一个最安全的,朋友的身份。”

    凤怀月并不能反驳这句话。

    司危又问:“那你为何没有从我身边逃走?”

    凤怀月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怎么没跑,我跑了啊,还本领滔天,将你的结界扯出一个大洞,只不过运气不好,被抓了回来。

    司危:“……重新说!”

    凤怀月:“不重新说,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肯面对现实。”

    司危哼一声:“现实就是你亲我亲得颇为主动。”

    凤怀月双手一摊:“你要是非得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第55章

    船舱里的明珠逐渐黯淡下去, 宋问摇头:“不愧是鬼船,连这玩意都舍得不让它多亮一阵。”

    邱莲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对船舱里是明是暗并不关心,而宋问是见不得姑娘家如此郁郁寡欢的, 便提议道:“在天蚕山以东, 有一处古朴小镇,安静清幽, 很适合定居。”

    “我弟弟不喜欢小镇, 只喜欢看舞龙舞狮的热闹。”邱莲抬起头, “他现在还好吗?”

    “你也曾被关进过瞻明仙主的结界中,理应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宋问道, “你弟弟年纪小,肯定会一直昏迷,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你就当他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吧, 总比放在外头, 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要强。”

    邱莲便又不说话了,邱家会倒, 欧家十有八九就也会倒, 她问:“那欧珏也会死吗?”

    “据我目前知道的事情来看,不至于死, 但也难逃罪责。”宋问道,“口子已经撕开, 仙督府这回是铁了心, 要着手整顿三千市的。”

    而整顿三千市, 必然会迫使深海尽头的阴海都有更多动作。宋问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时机, 毕竟千丝茧内的妖邪也还在日复一日地冲撞着那些裂纹横生的茧壳, 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成日里厮混在美人堆中的快活日子,或许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邱莲却道:“在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大美人?”

    宋问道:“有归有,但瞻明仙主护得太紧,不许我碰。”

    邱莲用看流氓的奇怪眼神看他,这是什么话,你还想碰?

    宋问解释,把臂言欢,观星赏月,共抚琴,同饮酒,饮到半梦半醒时,想回家,却走不稳,踉踉跄跄一头栽倒在旷野间,而好巧不巧,此时身旁恰就有个同样醉醺醺的白衣大美人,能让自己卧于膝头。

    邱莲嫌弃道:“原来你们男人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在想这种东西。”

    宋问不以为然,与美人同饮,原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风雅乐事,成天到晚想着打打杀杀——像彭循那样的,才是真的令人费解。

    小彭再度被念叨得喷嚏连连,彭流扭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身体不舒服,你可以早些回去休息。”

    “不行。”彭循揉了一把鼻子,单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新剑。清剿三千市,自己怎能错过?别说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就算是挨了两刀,也是要一路爬过去的!

    余回称赞:“不愧是彭氏子弟,比起我那天天觊觎阿鸾的倒霉大外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彭流瞥过一眼:“他也就是嘴上咋呼,论起修为,也不见得能比宋氏子弟强到哪里去,连一把剑都端不稳,传出去,徒惹人笑话!”

    彭循蔫蔫被训走,他的确端不稳叔叔送的这把新剑,所以没什么反驳的底气,只能多练练,而练的机会,就在三千市内。

    余回:“对孩子好点!”

    彭流:“赶紧滚去干你的正事!”

    两人正说着话,“轰”一声,从《白毛图》内传出一声巨响。

    彭府众人见怪不怪,依旧各忙各的,片刻后,寿桃仙尊惊魂未定,满脸熏黑地从图中跑出来,扶着膝盖喘粗气。

    寿面仙尊道:“这已经是被炸毁的第五个炼丹炉了。”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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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一个贵,自然,也一个比一个高阶,却都关不住小白。它只要稍加炼制,就会不受控地疯长,并且在炼的时候,倘若能再夸一句晶莹剔透,长得漂亮,那简直更不得了——寿桃仙尊的胡子就是这么没的。

    两位仙尊琢磨着,这灵焰难不成已经生出火魂,分了性别,是个……女火?否则怎么如此爱美!但又转念一想,男火好像也不是不能美,而且这种鸡飞狗跳,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法,也颇有某人当年神韵。

    寿桃仙尊道:“再去换个更大的炼丹炉来!”

    使本就不富裕的昆仑山雪上加霜。

    鬼船的甲板上,凤怀月问:“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等。”司危道,“等那名陨先生进来。”

    而等人是很无聊的,于是凤怀月便枕在了司危膝头,随手捡起几朵粉粉白白的小花,过了一阵,又趴在地上,用一堆草叶编出许许多多个花环,站起来套远处的石头玩。

    这种事,他三百年前也经常做,不过那时用的金环,套的是价值连城的各色锦囊,有时候难度大些,要蒙着眼睛丢圈。当初司危就被凤怀月套中了不止一回两回,他看着他跑来跑去的忙碌身影,还在回忆当年盛景,结果就见结界微微一晃动——

    “嗖!”

    花环准确无误套住了一个脑袋!

    剑声刺耳!陨先生大吃一惊,看着逼至自己眼前的锋刃,侧身翻转躲过。他本想进茧来请福婶夫妇至舱内饮茶,却没料到竟会在此处撞见司危,心底微骇,扬手拔出两把黑色长刀,替自己挡回一条命。

    司危并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活路。蓝色的灵焰像藤蔓一般甩至半空,咬住了陨先生的身体,火焰灼得他浑身剧痛,于是愤怒地张开嘴,一声大吼,黑色的毒烟与淋淋漓漓的口水,一起喷涌了出来。

    这也是一只水鬼,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是一只鬼王,他操纵着这艘船,已经在海上来来往往行驶了千余年。常年不见光的生活,使他的皮肤泛出一种诡异而又惨淡的青白,双眼漆黑,头发潮湿地打着卷。这么一副一看就是死人的尊容,脖颈上却偏偏套了个粉粉白白的可爱花环,实在不搭,司危也觉得甚是不顺眼,扬手一剑,灵焰冲天!

    陨先生后退两步,声音嘶哑地古怪嘲讽:“瞻明仙主,看起来雄风似乎不及当年,是受伤了,还是在美人身上将骨头折腾酥了?”

    凤怀月:胡说八道!

    于是拔剑也攻了上去,却被司危一袖扫回树下。

    凤怀月爬起来,扯起嗓子开始骂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跟着一起玩?”

    司危:“……”

    修真界里人尽皆知,谁都不能拦着凤公子寻欢作乐,否则会被他写上黑名单,记恨至少半年。

    司危以灵焰为鞭,将凤怀月拦腰卷到身边,握住他执剑的手,一起向着陨先生再度攻去!

    这种摞在一起的打法,很显然效率不会很高。凤怀月只好在打斗的间隙里扭头说,我不要这么玩,我要一个人玩,你快点放手,不必管我。

    司危叹了口气,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霸道宠爱,将手一松:“去吧。”

    凤怀月与他大眼瞪小眼:“……一起啊!”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单挑的,你这人怎么回事?

    司危摇头:“难伺候!”

    两把长剑同时攻向对面,陨先生以雾气挡开,他纵横海域数千年,从未受过此等轻视,竟然被当成了解闷的玩具?一时间,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吼声越发瘆人,两只鬼爪缠绕着海草也陡然伸长,险些将凤怀月的外袍抓出一个洞。

    两道灵焰勒住鬼爪,用力一收,生生将其绞断!凤怀月也趁机攻了上去,结果在杨家庄里高价求购的大铁剑应声断作两截。司危知道他这把剑是个破玩意,但也没料到竟然会破到这种程度,眉心一跳,正欲将人拉走,就见凤怀月一个反手挥刺,霎时半剑凝霜,冻得那水鬼腿根一僵!灵焰也顺势轰然炸开,在这极冷与极热之间,陨先生的一条腿竟然像冰柱一般,直直掉向了甲板。

    司危抬手驭剑,锋芒直直穿过了陨先生的肚腹,问心上人:“还想玩吗?”

    在得到对方否定的回答之后,灵焰如猛兽吞噬了水鬼剩余的身躯,很快,天空中就只剩下一片腥臭的烟。凤怀月将那半截腿和两只爪子也一并丢进余烬当中,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司危走过来,站在他身边:“难得见你如此认真地斩妖,早知如此,我就该多放些妖邪进来,好让你一次玩个痛快。”

    凤怀月道:“多放些妖邪进来,你怕是要吐血。”

    司危将喉头腥甜不动声色地压回去,他方才虽然看起来打得十分轻松,不过多多少少有点“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表演成分——即便虚耗灵火如五内俱焚,但身姿一定要挺拔,脸上一定要没有表情,动作一定要不经意,速度也一定要快。

    如此考虑周到,着实很难不令人如狂。

    凤怀月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喂给他一粒。

    司危吞咽下腹,评价道:“不如你炼的。”

    凤怀月犹记得余回说过,自己一瓶丹药放倒十八修士的丰功伟绩,一时对司危这份盲目的爱情也很无语,于是道:“吃点好的。”

    司危目光落在他唇上,吃点好的,可以。

    凤怀月:“……”

    吃完之后,两人一道跨出结界。这回,司危顶的是陨先生的脸,凤怀月则是依旧顶着福婶丈夫的脸,守卫的恶灵自然不敢询问他们福婶在何处,只当是那妇人还想在花田里继续待着。

    行至无人处,凤怀月道:“有了你这张脸,我们接下来便能在这艘船上横着走。”

    司危低下头,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突然从眼眶里垂了出来。

    凤怀月:“啊啊啊!”

    司危笑得肩膀都在抖。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船舱最底部。

    腥臭味充斥着整个走廊,这是五万玉币的房间,条件也是最差的,初启航时就如此,到后面,气味只会越来越臭不可闻。

    凤怀月皱眉:“五万玉币买这么一个破舱,得是什么脑子?”

    司危答曰:“可能是和你斥资三十,花一半家产买那把大铁剑一样的脑子。”

    作者有话说:

    凤怀月:很贵呢,要三十块!

    第56章

    尊贵的庄中富人再度受到挑衅, 凤怀月将手一伸:“给钱!”

    先前说好的,主动亲一口,就有十万玉币可得。

    司危提议:“再亲九次,给你凑个整。”

    凤怀月拒绝凑这个整。他大致估算了一下两侧的船舱数量, 道:“按照一舱住两人来算, 只这一眼望去,就有至少八百。”

    “八百?”司危摇头, “你怕是低估了这船恶鬼捞钱的手段。”

    说着, 他随意推开眼前一扇舱门, 走廊的强光照进漆黑船舱,里头的人纷纷惊慌地捂住眼睛, 他们几乎是人贴人坐着的,最挤的地方,甚至要一个抱着另一个——至少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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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二十人。

    这群乘客并不认识陨先生,但却知道能随意打开舱门的人, 定然身份尊贵。于是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灌进来的、相对新鲜的空气, 又用极度渴望的眼神看着司危,渴望他能将门开得久一些, 好能照进更多的光, 吹进更多的风。

    但很快,随着“砰”的一声, 舱内又重新恢复了死寂与黑暗。

    再推开下一扇门,下下一扇门, 皆是如此。那一双又一双浑浊的眼睛, 浸泡在同样浑浊的空气里, 像是连脑子也被泡得麻木了, 而这仅仅是漫长航程的开始。司危道:“等抵达终点时, 能活着走出这一层的,顶多只占总数三成。”

    其余的,要么病死,要么疯癫,要么就是命不好,碰上同屋有一个暴徒,被活活打死。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毕竟船舱只有这么大,死一个人,就能多腾出一点生存空间。

    而往上走一层,价值十五万玉币的船舱,条件便要好上许多,每屋限制顶多住六人,每隔五日,还会有恶灵来替他们开门透透风。

    三十万玉币的船舱,每屋可住四人,每天都能有一次开门的机会。而恶灵们最喜欢的,也正是这一层的客人,因为他们手中钱多,也舍得花,往往能榨取到最多的油水。

    至于四十万玉币的船舱为何反而受到冷落,因为这一层的乘客原本就是能自己打开舱门的,只是无法走出去而已,并不需要讨好恶灵,加之船舱数量也有限,总数不过五十二间。

    凤怀月跟随司危走了一圈,大致摸清了船上的情况。下一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将这艘船开进仙督府的海域,再将之一网打尽。死气沉沉的乘客们是不必管的,因为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艘船的航向。需要对付的,只有满船满海的恶灵与水鬼。

    若换作以前的瞻明仙主,或许可以一片灵焰烧遍海,但现在,凤怀月觉得还是靠智取为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发现了司危的毛病,那就是完全不将他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天到晚端一副冷傲的祖宗姿态,仿佛见谁都能轻松斩杀。

    太装了,真的。凤怀月心想,要不是我亲眼见过瑶光仙尊满脸震惊地训话与质问,见过你半死不活的德行,八成也会被这份天下无敌的狂傲表情带进沟里。

    司危问:“你又在想什么?”

    凤怀月答:“反正不是在想要怎么亲你。”

    司危又去摸他的屁股,凤怀月万分无语往前一蹿,道:“这你也能有兴致?”

    “有。”司危道,“只要裹的是你的魂魄,套一层谁的皮肉并不重要。”

    这话倒是不假,因为先前即便他已经爱得丧心病狂失魂落魄,爱得要用血肉去捏心上人,但在千丝茧里,也照样不愿多看那活灵活现的小凤公子一眼,还亲手将人家化成了灰。

    思及此处,凤怀月心一软,稍微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跟来。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司危,毕竟失忆这种事实属非我所愿倒霉透顶,但对方的三百年实在太苦了,现在要摸一下屁股,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美成这样,凤怀月自我安慰,浪荡一点,不羁一点,也是应该的。

    两人走到最上层,一道进了船长的船舱。负责看守这一层的恶灵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拍了一把脑袋,震惊地问同伴:“方才在进门前,陨先生是在抚摸福叔的腰吗?”

    “那叫扶着。”

    “扶,扶着。”

    扶着,也算正常吧。

    陨先生的这处舱位很大,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屋中还有一口大缸,应当就是水鬼的床。靠墙有一排架子,上头放着不少东西,凤怀月伸手要去拿,却被司危捉住手腕,仔细替他套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很大,指头塞进去,空荡荡的。凤怀月问:“这是你的东西?”

    司危道:“你送我的。”

    用了三百多年,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甚至磨得有些发白,与堂堂瞻明仙主的身份极不相符。于是凤怀月道:“此番出去之后,我再送你一个新的,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与材质?”

    “有。”司危道,“我要用盖尤山产的马皮。”

    还挺挑。凤怀月答应下来:“好,那就用这个什么山产的马皮。”

    司危继续道:“二十万玉币一张皮。”

    凤怀月被这个离谱的价格给惊呆了,二十万玉币一张的皮料,是镶着金还是嵌着玉?司危解释,盖尤山的马皮原本没这么值钱,后来因为你喜欢,引得万人疯抢,价格便被一路炒了上去。

    自作孽不可活,原来这还是我的锅。凤怀月提醒他:“我没钱。”

    “你现在已经有十万玉币了。”司危俯下身,“而且随时就能有另外十万。”

    凤怀月权衡利弊,觉得还是不能现在亲,因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因为脑子不好用,而被忽悠一次。于是他侧身躲开司危,站在架子旁一样一样东西地往过检查,除了一些航海必备的罗盘,就只剩下许许多多的,写着诡异文字的纸张。

    “这是什么?”

    “是所有乘客的名字。信息登记得极为详细,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阴海都的文字,凤怀月完全看不懂,只能根据司危的表情来猜测,里头或许有许多修真界的熟人。司危从四十万玉币的舱位开始看,五十二张名单,每一张上都画有鲜红的勾,只有一张是空着的。

    “这人没登船?”凤怀月猜测,“他是谁?”

    “老熟人。”司危道,“那位雪海山庄的庄主,夏仁。而且他还额外多备注了一句,会以红茧的模样登船,所以需要恶灵紧锁舱门,万不可被任何人打扰。”

    结果还没等到开船日,就被仙督府掀了窝,自然也没法再去阴海都。凤怀月道:“邱鹏交代出了能使夏仁清醒的方法,如若为真,他现在应当已经正常了。”

    “这样,倒也能一用。”司危道,“走,先去看看宋问。”

    大外甥此时正坐得浑身长刺,屁股发麻,他与凤怀月一样,最受不得无聊与寂寞,偏偏邱莲满心都是自己的弟弟,连半个字都不愿意同这位少侠说,船舱里的气氛越发寂静,就在宋问即将被愁绪憋出整整一百首酸诗时,舱门忽然被打开。

    微弱的风吹了进来。

    邱莲睁大眼睛,宋问也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另一手火速拔剑出鞘!自己分明就在走廊里四处设下了银丝,理应安全得很,可为何现在外人都已经进了房间,那些银丝却毫无反应?

    凤怀月急忙道:“别慌,是我们。”

    宋问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愣了一愣,松一口气,道:“吓我一跳。”

    易容卸去,司危皱眉:“凭那几根单薄丝线,就想御敌?给你舅舅绣顶过年戴的帽子倒是能用。”

    凤怀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

    宋问觉得自己十分无辜,虽然但是,谁的机关又能挡得住瞻明仙主?我这已经算是很高级的阵法了!

    “回去一趟。”司危递给他一个信封,“交给你舅舅。”

    宋问接到手中,又问:“那谁来保护邱姑娘?”

    司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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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自己想个办法,一并将她带回去。”

    小宋面露难色,他虽说修为不浅,但这毕竟是阴海都一等一的鬼船,要带个修为低末的小姑娘一起闯出去,还不能惊动任何看守,实在有些困难——甚至起初在进船时,他也是靠着司危伸手推了一把,方才才能顺利潜入这间船舱。

    司危明知故问:“怎么,做不到?”

    宋问:“……”

    凤怀月安慰受到打击的年轻人,这没什么,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凡事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瞻明仙主大发善心,做不到的话,本座可以帮你。

    他也确实帮了,顶着一张陨先生的脸,想要办到这件事,简直轻而易举。宋问顺利带着邱莲御剑离开,消失在了漆黑的海面之上。而司危则是随手往床上扔了个形似邱莲的幻象,道:“不出两日,便会传回消息。”

    凤怀月扯住他的耳朵质问,来的时候,我们分明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安排他二人离开,怎么到你嘴里,就又变成了让小宋“自己想个办法”?

    司危倨傲道:“打击一下他,省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成日里谋划着要如何从我手里抢你。”

    凤怀月苦口婆心:“你都多大的人了,和小辈计较这些?况且小宋也并没有要抢我,他和你不同,思想比较高雅。”

    天天就想着高山流水,顶多再想想醉倒在自己怀中。

    司危撇嘴:“下回找个机会,将他丢到乌牛山关几天。”那座山里盛产到处乱抱的白毛老野人,胸口想必温暖柔软得很,能一次把所有病都治好。

    凤怀月:“……能不能稍微有点长辈的样子!”

    第57章

    鬼船潜于海底, 是不分昼与夜的。不过陨先生的船舱里有一处斜窗,白天时倘若天气晴朗,便会出现一束能穿透海水的,微弱的光。凤怀月不解:“水鬼也要见太阳吗?”

    “不需要。”司危道, “不过这场航行漫长而辛苦, 那些挤满客舱的乘客里,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

    而这一丁点微弱的光, 便等同于外界的璀璨金玉, 会惹得人疯狂向往, 甚至愿意为之付出所有。鬼船内所进行的一切交易,全部标有昂贵的价格, 哪怕你只是想呼吸一口不那么污浊的空气,都要被迫接受更为污浊的代价。

    地板上有暗色的污渍,说不清究竟是血,还是别的什么。凤怀月道:“这艘鬼船, 还真是名副其实。”

    乘客中会有人后悔吗?肯定有, 但一旦登船,就再也没有了回去的路。凤怀月想起回廊里那一只只大腹便便的恶灵, 想起他们獠牙缝隙里挂着的丝丝血肉, 一时间胃里泛起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司危:“在杨家庄里待了三百年, 原来你还是没适应妖邪吃人一事。”

    凤怀月:“你怎么又暗搓搓地指桑骂槐?”

    司危:“在杨家庄里待了三百年,原来你还是没适应鬼煞吃人一事。”

    凤怀月:“明着骂也不行!”

    况且溟沉也并没有吃过人, 至少没有当着自己的面吃过。但现在凤怀月已经不想再就鬼煞一事和他吵架了, 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 吵也吵得没底气。于是抬脚一踢他, 道:“累了, 给我弄张床。”

    司危:“哼!”

    “哼”完之后,该掏的床还是要从乾坤袋里往出掏,被褥温暖松软,还很香,就是房内没有洗漱用具,得用符咒洁净身体。片刻后,司危也躺了过来,伸手将他往怀中一抱,如此尤嫌不够,还要用一条腿压住。

    凤怀月:烦了,想出走。

    ……

    宋问回到彭府后,准备行动尚需几天。在这几天里,凤怀月在船上待得无事可做,天天双目炯炯看着瞻明仙主,而司危深知他千万闲不得,一闲,就要没事找事地与自己吵架,于是大手一挥,吩咐那些趴在船侧的水鬼统统滚下去捞鱼。

    “给你瞧瞧稀罕。”

    “好。”

    当说不说,深海里的鱼,是真的很稀罕。凤怀月看着接二连三被捧到自己眼前的,一条比一条丑陋的鱼,简直痛苦万分,又没法骂人,还得顶着福婶丈夫的脸做出憨厚惊讶之态,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在回到船舱后,立刻滔滔不绝怒骂瞻明仙主五百字,并且用后背对着他,拒绝再看到任何一条鱼。

    于是司危又召过来几只海妖,让人家天天挂在桅杆上唱歌,唱得嗓子都劈了也不准停,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停了,因为凤怀月听腻了。

    剩下的恶灵瑟瑟发抖,不懂陨先生这两天在发什么疯,同时生怕自己也被选中表演节目,但幸好,他们容貌瘆人又毫无才艺,只会吃人,登不得台面。

    司危:“滚!”

    恶灵“嗖嗖”地滚。

    鬼船继续朝着阴海都的方向缓缓前行。

    而一只金黄色的水鸟,于一日午间潜入海底,送来了一则讯息。

    “陨先生。”恶灵双手呈上书信,“是尚未登船的那位客人,雪海山庄的主人夏仁。”

    “他?”司危漫不经心,“他不是被彭府的人给抓了吗?”

    “是抓了,但抓完之后,并未马上被处死,现在他想办法逃了出来,所以差黄鸟送书,说仍想登船,并且愿意支付千万的船资。”

    司危冷漠道:“千万船资,说得好听,从哪里来,从他那被彭家查封的雪海山庄吗?”

    “在雪海山庄外,他仍藏有私财,而且数额不小。”恶灵道,“这位夏庄主先前几次登船,出手都极为阔绰,现在他正处在九死一生时,唯一的保命途径,就是登上咱们这艘船,自然更愿意以财换命。”

    他滔滔不绝,极力煽动着船长,倒不是因为多关心夏仁生死,而是因为在黄鸟送来的书信里,还夹有一张潦草纸条,备注着倘若能顺利登船,那么在船资之外,少不了还有别的好处。

    恶灵果然财迷心窍,看起来简直比接亲爹还要上心,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等到司危微微一点头,差点没笑出声,赶忙出去吩咐舵手调转方向。

    就这么重新驶向了鲁班城。

    凤怀月道:“从恶灵到水鬼,看起来没一个人对此有意见,宋问到底胡编乱造了一个多大的金额?”

    “你也说了,胡编乱造,又不需要他真的付钱,自然想写多少写多少。”司危道,“更何况这些船工,原本也是希望航程能越长越好的,越长,他们才越能从快被憋疯的乘客手里榨取越多的钱财。”

    “也对。”凤怀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叮嘱道,“等船只一靠近海岸,便会落入仙督府的埋伏,那时候你也不必出手,只管带着我速速跑路。”

    司危:“嗤!”

    凤怀月:“你再嗤一声试试?”

    司危:“啧。”

    凤怀月:“……我发现你这个人是真的很烦。”

    月光照不透海面,船舱里依旧是漆黑的。

    但在船舱外,却有着极为漂亮的一轮圆月,正明亮万分挂在海的上空。

    接人的小船准时抵达,像当初接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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