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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龙嗣,找几个人看着,别死了。”

    处置完多兰,喻姝听?见皇帝朝里间来的动静,立马从屏风后起身,已经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经过那一阵折腾,皇帝只觉得恼火又惊恐,看见女人再没有旖旎的心思,不耐烦地一摆手,大太监立马会了意,把?喻姝带出去。

    喻姝只觉像梦似得,脚步都虚浮。

    等到出了偏殿,外头风雪吹来,瞬觉清醒不少?。她身上?只有贴身的薄衫,外袄全留在偏殿里了,冷得直打哆嗦。大太监见状,便招来一个宫人,领她去更?衣。

    深夜宫墙,乌啼霜落。

    更?衣后,宫人又引她来到一间小宫室。里头有床,有被褥,桌椅一张,还有烧好的炭火。虽然简陋了些,但?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这至少?是个暖和不错的住处。

    如今这番境地,她只剩下走一步看一步,活一日胜一日。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悲哀,很多是死地中的平沉。她就这样静静躺下,盖上?被褥,很快睡着了。

    喻姝总将自己视作将死之人。虽然皇帝从未言明会杀她,但?她似乎能看见将来的路,她在宫中很难活下去。

    宫室外头一直有四个宫人守着,皇帝并未下过禁足的令,只是她到哪儿,那四个宫人都会跟着。

    起先她也不是没生?过逃跑的心思,但?禁中守卫重重,她即便避得开跟从,也出不去宫门?。

    喻姝暗中观察过宫里轮班的守卫,渐渐觉得能从偌大皇宫逃出去,堪比登天。后来她知道徒然无功,便也放弃了,至多只能在庭院里转转。但?是寒冬的庭院,草木萧疏,她也只能在廊前盯着雪看。喻姝总是这样候着,等宫人带来皇帝的传召。

    往后的三日,都没有消息,平静得仿佛死水。她有时候躺在床上?,自己都想不明白,从前遇事?,饶是再难再苦的处境,她都会想尽法子找出路。可是这一回,却是得过且过。到底是出路封死了,还是心存自暴自弃的念头?

    第四日,因着除夕将近,阖宫上?上?下下都开始布置。连她这儿的小宫室,也有宫人在贴窗花,钉桃符。

    傍晚时分,有个穿水红半臂袄纱的女使提食盒而来。

    那女使生?得深目高鼻,大不同于中原女子。她进?屋打开食盒,端出奶香饼,还有一盘细撒孜然的炙羊肉,这些都不是中原腹地的常菜。

    女使摆好后,便说:“你先吃,吃饱了跟我来,我们公主想见一见你。”

    她与?多兰曾经认识,是在西北回中原的路上?。那时吉鲁兵败,为?了换回俘虏,只好送来和亲的公主。数月的行程,公主用磕巴的中原话跟她聊,权且打发一路的跋涉。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公主入了中原后,二人就没再见过。

    喻姝合上?食盖,直接道:“我随你去见她吧。”

    多兰被囚在一座宫苑里,门?口有许多看守。这座宫苑不像等闲嫔妃的住所,昼日森沉,一进?宫门?,连檐角都是缺瓦,没人修缮的。

    庭的西南角搭了一座戏台,破旧的蓬布将塌未塌,连搭台子的木桩都不知是几年前的,被虫子蛀出洞。

    女使说,她们原来也不住在这地方,是那晚过后,皇帝身边的宫人给挪来的。

    一进?屋内,喻姝便看见床沿垂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多兰就像具干尸,了无生?气地躺着。

    也只三日没见,脸都瘦出可怕的颧骨。异域的女人,眉眼?一般生?得深邃,如今瘦了就这么突兀地立出。

    她进?来了,多兰都没察觉,好像还在死气沉沉地睡着。直到女使把?人摇醒,多兰才睁开两只眼?,盯看了好一会儿:“我就知道,说什么宠幸婢女,原来是你。”

    多兰撑起身,拍了拍床沿,让喻姝坐下。她又问?喻姝,自己现在的样子丑不丑?看着像不像那些快死的人?

    喻姝沉默,公主突然摸住肚子,哈哈笑起来:“你们中原的皇帝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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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负心汉,他曾经说爱我,要一辈子护住我。可是转眼?,却对害死我孩儿的女人百般宠爱。我第一个孩儿被他的女人害死了,真?没想到现在竟又有了。滕氏害死我们的孩儿,他却不敢动滕家?,还让她做宠妃,真?是个懦夫!我吉鲁就没有这样的男人。”

    “我恨死他了。”

    公主咬牙,“那晚不能让他毙命,以后再没有时机了。我好想回到西北,回到吉鲁,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这辈子只能老死中原。不过在这里能见着你,我还是有点高兴的,你是我来中原认识的第一个女人,我好些中原话,还是以前你教的,你还记不记得?”

    喻姝说记得,公主开心地笑了。可是没过一会儿,神情又难过起来:“我们认识不久,也算是半个朋友,可是你如今也跟我一样困在宫里。我住的这个地方,他们都说是中原皇帝的‘冷宫’,每一天都好冷。我们吉鲁虽然也冷,可是有草原,有奔跑的马儿,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以后,能不能多来陪陪我,陪我说会儿话?”

    喻姝说好。

    从那之后,她每日都会来多兰这儿坐坐。

    除夕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是不是年底事?忙,皇帝好像都忘记她了,传召的宫人再没来过,喻姝心觉很是庆幸。不过她也听?别人说,皇帝也没召来别的妃嫔侍寝。

    多兰那儿是冷宫,离嫔妃热闹的住所很远,离她住的小宫室却不远。

    除夕的前一日,喻姝也往冷宫来了,今日多兰拉着她说了好多话。她跟她讲吉鲁,跟她讲小时候父汗教自己骑马,她十岁时,骑马就能赛过吉鲁许多男子。

    有一年比武招亲,有个外邦部落很英俊的勇士来打擂。他们赤膊肉战了一下午,大汗淋漓,别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却因为?那勇士是外邦人,她父汗看不上?,头一次耍赖掉。

    渐渐日暮西山,喻姝瞧着时辰将至,起身要走了。

    多兰坐在床上?,忽然拉住她的手,有些紧张,欲言又止。可是后来,多兰又松开手,朝她绽出一笑:“算了,也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喻姝轻轻点头,说:“明日,我再来找你。”

    她来冷宫的时候,天上?还没下雪。一从冷宫出来,雪便下起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宫人,那是大太监安排来,她知晓他们是有身手的。

    无论她走到哪儿,他们都会跟着,自己何尝不像囚犯?可是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守着多久。

    明日就是除夕了喻姝走在落雪的小径上?,正在想明日要做些年庚带给公主。

    忽然身边有一列宫人经过,每人手托一木盘,盘中有白布,药酒瓷瓶,剪子,还有卷起的黄条诏。

    她起先没留心,又走了好一会儿,倏地反应过来,这一条道走下去,不正是她出来的冷宫?

    喻姝神思一震,猛然停步朝回跑。

    寒风凌厉,惨黄的夕阳在天际一点点黯淡。雪天路滑,她摔了三四次,还是艰难地咬牙重新站起,快步地往回走。

    赶到冷宫,天已经黑了。

    周围暗寂森然,好几只歇在树梢的乌鸦被冷宫里的惨叫声惊开,簌簌惊飞。喻姝脚软地扶住树根,险些跌倒。

    第63章 召南

    那些宫人没一会儿就离开冷宫。喻姝赶进去时, 多兰已经死了,是吃了鸩酒死的。

    有一条很长的血流从□□出来?,蜿蜒到门边, 像条血蛇。多兰身旁, 死的还有从?西北带来?的女使, 她们俩是用剪子自尽的。

    风雪大作?,呼呼灌进门窗。

    天际的最后一边残阳落尽,屋内浅墨黯淡,夹着浓烈的血腥味。

    喻姝不敢置信地瘫坐地上, 只觉得胸口很苦很痛,有阵迷茫的、压抑的, 道不清的感觉。她想?起临别?时公主的古怪, 是不是早料到自己会死?

    公主一死,隔日便是除夕, 皇帝召滕昭仪去了趟金銮殿。滕氏出来?后?, 左脸有明显的红印,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

    午后?, 宫中便出现传言说, 是滕昭仪假传圣旨,逼死吉鲁公主。因为滕氏的长兄五年前?在西北打?战,就是死在可汗的铁刀下?。

    喻姝原想?在除夕当日,裁些题了字的纸条, 给公主抽年庚玩。可是多兰死了,她很难过?, 这个礼再?也送不出去了。她只好摘下?自己的白玉耳坠贿赂宫人, 求他们在公主下?葬之时,把做好的年庚偷偷塞入棺中。

    喻姝刚贿赂完宫人出来?, 迎面便逢上一故人。

    她与这位故人从?前?有些争端,她甚至还做恶人,拿人家的私事要挟过?。这时候碰上,喻姝心觉不妙,好在今儿除夕,一路上鱼贯来?往的宫人极多,那故人未必就能一眼瞧见她。

    喻姝迅速低下?头,靠边走,想?悄无声息地过?去。谁知背后?传来?一声站住。

    她不得不回?过?头。

    崔含雪抬了抬下?巴:“这么久没见,认不出我了?”

    自从?鄯王造反被圈禁后?,她是有日子没见过?崔含雪。即便太后?保了崔氏,可崔含雪从?前?是个多娇傲的人,别?人异色看她,哪还情愿再?出府门,便是连宫中的筵席也称病不去了。

    今日她肯进宫,会赴除夕宴,不过?是因为儿子三岁,请圣意授恩赐封号的事再?拖不得了。

    崔含雪奇怪地打?量起喻姝——她身上所穿的,并不是命妇觐见该有的礼制,也不似宫外的妇人平日所穿。若说是宫婢,倒更像是宫里的娘娘可是,又有哪位娘娘穿得如此朴素?

    “你为何会在宫里?”崔含雪实在没想?明白。

    喻姝并不想?和她多说,笑着反问:“你不也在宫中吗?”

    崔氏不屑地哼了声,“我进宫,是要赴今夜的除夕宫宴。难道你这身不合统的样式,也是今夜去赴宴的?不过?你便是要去,恐怕也见不着什么吧?你好姐妹秦汀兰,除夕夜可不会来?。”

    “她为何不来??”

    喻姝很是诧异,这种人情世故的场子,秦氏从?前?很喜欢。秦汀兰的嘴巧活,能说会道的,旁人也爱与她交谈。这种宴会,她反而能混得如鱼得水。

    “我怎知晓?这些又不干我的事。”

    崔含雪不耐瞪一眼喻姝,又想?起自己有事在身,便扬长而去。

    往年,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都由中宫操持。琰王登基后?,荀琅画无疑被立为皇后?。荀氏温婉,执掌凤印后?处六宫事赏罚分明,不偏不倚,深得人心。

    更何况新帝膝下?只有二子,都是荀氏嫡出,地位在宫里更是十分尊贵,寻常宠妃根本无法撼动。

    正如崔氏说的那样,今夜阖宫欢宴,秦汀兰和肃王并没有出席。喻姝无事可干,也不乐意在宫里走动。即便这个除夕在别?人眼里有多热闹,可终究与她无关。

    她就像平时晚上一样,在屋子里用宫人送来?的饭菜。唯一不同的便是,今夜的饭菜格外好些,多了两?道荤菜,片酱鱼鲊和燠鸭。

    喻姝用过?晚膳,便熄灯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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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了。

    睡到不知几更天时,有宫人把她从?睡梦中喊醒。她困得已经睁不开眼,那宫人又急道:“别?睡了,圣上召你过?去呢!”

    喻姝被迫起身,穿戴好,夜间出行,又系了件挡风的大氅。这件妆缎白软毛大氅,还是当日她从?魏召南马车里带出的。

    她出了屋子,风雪拂面,人才清醒。

    夜色淡墨,这个时候道上还有不少提灯归来?的宫人。她下?意识地问,“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亥时吧,夜宴才刚散。”

    喻姝脑皮发?麻,想?起上一回?没侍完的寝。

    她走到金銮殿时,浑身又冷又恐惧,双脚都快冻麻了。可是宫人并没有带她进大殿,而是引她绕进游廊后?头的排屋,进了一间小宫室。

    屋子里面没有人,是个放杂物的地方,墙角堆了不少扫帚、畚箕,还有很多擦地用的粗布。

    屋里灰尘很多,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两?条长凳。看到没有床铺的时候,她竟稍稍放心了些。

    宫人让她在这里候着,她便坐在凳子上等。

    喻姝开始摸不清头脑,皇帝把她叫到这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一刻钟过?去,忽然有人推门。

    她下?意识地腾起,转头一看,看见眼前?之人,她仿佛不敢置信,脸色忽然不太好——竟是他,竟会是他,他不是已经去北疆了吗?

    魏召南关门走进屋,扫掉肩上的雪,撩袍坐下?。喻姝蹙眉盯着他,僵站着,他瞥过?来?一眼,不知是恼怒还是不耐,语气淡淡的:“喻姝,今日我们把话说开吧。”

    “什么话?”

    他嘲弄地看向她:“你当时不惜以死相逼,要我放人,后?面就是来?了这种鬼地方?宫里是吃人的地,你以为你会活着么?与其这样,那日还不如我亲手了结你性命。死在宫里还不如死在我手上。”

    喻姝像看陌路人一样看着他,他这么恨,心头那块疤这辈子终究难以抚平了吧?也罢,她以后?就是这样了,要么老死宫里,要么提前?被人解决。他这么恨着她,也未尝不好。

    喻姝也坐下?,出声说:“这不一样,王家生我养我,我不能丢下?他们。一个残废的身子而已,能用一人而救一家,我为什么不做?”

    魏召南听着倒是可笑:“他们真心待你,所以你也真心相待。那我呢?我从?前?也真心待你,最后?得到的只有你的一刀。你的真心呢?”

    他的目光太过?灼烫,愠怒地灼,比桌上的火烛还要烫。

    喻姝没有看他,她不认他的话,此刻却也懒得反驳。其实争论来?争论去又有何用呢,不就为了分个对错吗?她也不懂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是走来?的这一路,都是自己亲手所选的,她不悔。

    她垂下?眼眸,指尖抚过?木桌的纹路,轻轻问道:“那你今晚来?,是要送我上路吗?”

    魏召南险些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后?,胸腔怒气更盛了。要是可以,他真想?杀了她,然后?他再?杀了自己,让他们二人同葬一块,这辈子也分不开。可是他做不到,他知道她怕死,她一直都想?活下?去。

    她说她不一样,她不能丢下?王家,即便用自己性命换王家也不怕。魏召南念了念便觉得好笑,这话是不是在说他心硬?他手足相残,哪有亲人可言,所以别?人的生死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一柱香快尽了。

    今夜是除夕,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也过?来?两?个除夕。守夜他还记得当年雪夜,她坐西窗边,乌发?披肩,双手撑着下?巴,盈盈的杏眸就这么盯着烛火看。她也嬉笑说过?,除夕是要守夜的。

    可是今晚守不了了。

    魏召南强行压下?对她话的愠怒。皇帝给了他时辰,他无法耗太久。原先?他迫切地赶来?,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可是看她好端端站在跟前?,他便忍不住骂自己,担心她作?何?难道那一刀还不够给他长记性的?他就是贱的。

    喻姝抬眸,见他迟迟不动手。

    她不解,又问他今夜来?做什么,他也不说话。她明白过?来?,不过?是除夕夜宴,所有宗室亲眷都入宫了,他是向皇帝请了旨意,想?来?看她。

    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锦衣蟒袍,赤黑皂靴,甚至连披风都没带。生得还是那俊气倜傥样,尤其那狭长的狐狸眼喻姝有时总在想?,他阿娘该是如何一个狐狸美人呢?

    她解下?身上的软毛大氅,递给魏召南,说还你。

    魏召南皱眉接过?,问她何意。喻姝淡然笑说,“不管殿下?怎么认为,从?前?那些,都当是我的过?错,我对不住你。殿下?遇人不淑,如今还能留我一命,喻姝感激。此后?便散了吧,都说逝者如斯,人不应当困在过?去出不来?,不停追忆以往。你以后?找门好亲事,好好过?日子吧。就像殿下?,一开始也不喜欢我,人总要多多处着,才能知晓到底得不得心,是可谓日久生情。”

    喻姝说完,便垂下?了目光。

    她再?朝他最后?拜别?:“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这是诗经·召南的始篇,男方成?家迎娶妻室,写了新婚燕尔,喜鹊报吉。

    可是他好像听不懂,突然急了起来?,两?步上前?握紧她肩头。魏召南死死盯着她,看着不知像怒,还是像求:“喻姝,你只要说一句爱我,想?活下?去,我便救你出禁中。此后?天南海北,你都能去。”

    救我?

    喻姝惊愣,心下?没由得一问,那你呢。

    他这话说的,她隐约觉得古怪。

    她摇了摇头:“殿下?还没认清吗?我不爱你,也不值得费力?去做。”

    可他油盐不进,只认死理地又问道:“娇娇,你爱过?我么?亦或是,在乎过?我么?你是不是在乎过??”

    喻姝挣开他的手,扭头不吭声,看向别?处。

    他忽然就急了,也不再?逼问她爱是不爱,两?手又紧紧钳住她肩头,迫切地注视:“那你想?不想?活着?嗯?告诉我,想?不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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