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鸡兔同笼的数学题,橙花的香味。
此时此刻缠着他袖扣的项链。
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和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自控。
外人虎视眈眈。
周聿白抬起下巴,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女人的身体骨骼原来是这样,捧在臂弯的重量比想象中还要轻松。
赵晟留下扣住那所谓的“魏总”。
周聿白抱着钟意离开这个地方。
在附近的酒店停下,请相熟的医生来,确保她安全无虞。
缠着他袖扣的细链解不开。
索性不解,把整枚袖扣塞进了她紧握的手里。
周聿白站在落地窗前沉思良久。
玻璃倒影着身后雪白大床,和沉睡卧于床中的纤柔身姿。
他把钟意的名字报给李总助:“去查查她。”
李总助迟钝了一下:“您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
周聿白很快摆平了那个姓魏的投资人。
至于钟意——她会选择在哪天在他面前露面?会对他说出什么话?
他拭目以待并加以考虑。
周聿白一直在等。
等待钟意拿着他的袖扣走至他面前。
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钟意都没有露面,彷如石沉大海般毫无消息。
若不是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周聿白差点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个幻觉。
那时候周聿白的确是有些介怀。
时间一长,甚至介怀到有些莫名的心冷,时不时回想起来就要讥笑自己。
原来自己也怀有不切实际又毫无根据的幻想。
并冠之以“浪漫”之名。
一个他出手相助,连声“谢谢”都吝于回馈的娱乐圈小明星。
是太不懂人情世故的白眼狼?
或者压根就把他放在不以为意的位置?
——显然是后者。
后来钟意和星澜闹解约,三千万违约金出来,周聿白知道这事,也只是静静看着。
果不其然。
他在周思旻那儿又看见了钟意——她缠上来。
也许是笃定他帮过她好几次,把他当冤大头使。
周聿白傲慢地想。
每次看见她都是不同的角色。
年轻轻轻,名气不大,倒是挺爱演。
只是她坐在他身边,睫毛忽闪,细细索索做出那些小动作,手指在他手背上试探。
周聿白还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指。
这不是个真诚的姑娘。
她对他并无什么特殊感情,不过只是看中他的钱势和能力——没事躲的远远的,有事借着旁的名头来接近他。
偏偏他好几次都上心了。
但她抱着并不单纯的目的过来,加上周思旻插在其中,还有温慈柳和周安和。
不需要他多想,就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地接受了。
周聿白告诉自己。
这种接受并非源于自己的渴望,而是由于实际不得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当挡箭牌。
和感情无关。
与金钱和利益相关。
那时候钟意已经学会了勾引。
不需要她媚态横生,只用她用那双杏眼或含蓄或直勾勾地看着他,两颊泛上嫣红,抿着水润饱满的红唇冲他嫣然一笑。
钟意第一次主动凑上来,缠着他的肩膀,细细颤颤地吻他,呵出的温热轻痒贴在他身上。
周聿白拎开了她。
她错愕的目光呆呆地看着他。
而他心脉鼓动,呼吸微急——他不需要她迫不及待的献身,他甚至也并未做好这种设想。
有些事一旦食髓知味。
他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起码先对他认真一点。
他能察觉她每天字里行间对他的敷衍和不走心。
更别提撞见她和当红男明星在餐厅吃饭,心里浮上来深深的不爽。
不见她一声“谢谢”的那些日子。
她就跟这男明星在一起拍戏,早把他抛之脑后了?
三千万的违约金摆平后,她又跟这个男人在这种私密地方吃饭聊天?
那时候周聿白已经有了嫉妒的情绪。
即便钟意事后来找补,周聿白也极其不悦地冷待她。
她如果要在他身上耍心机,就不应该这样轻视他。
她完全不了解他。
他没比其他男人好多少。
后来钟意花了大力气安抚周聿白的情绪,温柔贴心地陪在他身边。
那时候周聿白是高兴的。
那天半夜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有点鬼使神差的冲动。
没想那么多,只是本能地想品尝这种快乐——不得不承认,她漂亮得让人见色起意,而他尤其喜欢她笑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
她头发蓬乱地坐在床头,帮他整理衬衫袖扣的时候对他嫣然一笑。
周聿白托着她的柔软腰肢,情不自禁地衔过去一个亲吻。
只是钟意发觉自己实际并不能适应这种生活。
周聿白也知道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他也没必要把她太当回事。
两人相处起来太简单,不必谈感情。
无须他做什么,随手一个电话就有女人喜欢的珠宝和奢侈品讨她欢心。
也无须她做什么,只需要刻意而为的一点柔情和欢愉就能让他舒心。
那时候温慈柳和周思旻在。
正好拿她当挡箭牌用。
只是钟意在剧情跟乔伊闹矛盾受伤。
周聿白听说这个消息时还是下意识地皱眉。
让司机开了六个小时的夜车赶去剧组。
明里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但看见钟意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动怒。
那种怒气不知道从何而来。
只是让人觉得不太爽快——明明她现在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只要一个电话他就能帮她摆平。
她却还是亲自跟人硬杠,惹得受伤从威亚上摔下来。
让她签新的经纪公司是周聿白的授意。
工作平顺一点,也不需要太出名,不用忙到长年累月泡在剧组,金钱和物质都不是问题,一份轻轻松松的工作而已。
他走进她那间小小的家,喝到她煮的糖水。
那种想法很奇异。
明明以旁观者的身份觉得这不过是一次生活体验,但真实地睡在她的床上,喝到她煮的绿豆沙,仍然有融入她的生活的感觉。
但换个地方。
比如在品牌晚宴的镁光灯下,在她那身性感衣裙的瞩目视线中,在梁凤鸣不以为然的话语中。
周聿白又觉得这不过是一场不带任何感情的交易。
即便能清晰地感知她的委屈和失望,他也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交易的另一端。
也许有心软过。
分隔两城,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如果她更看重他一点,其实可以离开北城,陪他去临江生活,离开周家和梁凤鸣的视线。
他可以让她过得更自在舒适一点。
不答应也罢。
就这样相处下去也并非不可。
反正谁也没有那么多爱意弥漫。
但相处的点滴在每天的琐碎小事里,在纠缠厮磨的亲吻里,在糖水的清甜口感里,在午夜的抵死缠绵里,在卷起衣袖沾染的迷迭香里,在形形色色的应酬和调笑里,也在心心相印的默契里。
只是周聿白不能不承认说他喜欢。
不能否认他喜欢这种相伴的感觉,不能否认他乐见她弯弯眉眼和笑靥,不能否认他中意她飞扑而来的拥抱,也不能否认他痴迷于身体的情动。
也不能否认自己也有颗冷酷又势利的心。
不想太过麻烦,没有深究过太多,也许单纯只是身体的吸引,也只是把她当做工具人看待,最多的打算不过是事成之后的弥补。
只是破防得也很轻易,甚至很狼狈。
一个热搜就能轻易戳破情绪,轻易地从她口口声声的“我爱你”和“柔情蜜意”的假象中苏醒,掀开一层不过是“逢场作戏”和“单纯交易”的遮羞布。
如果可以选择,她其实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早点脱下那层浮于表面的面具。
甚至都没有耐心多讨好他几次。
她的柔顺甚至一戳就破,但他的怒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失控。
周聿白从那时候开始察觉自己无法正常处理关于钟意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她也很了解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如此在意她,不过是看重她的价值,又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卑鄙,对一个女人这样苛刻。
也许应该尽早结束这种关系。
但“结束”两个字横亘在面前,又让人觉得还有什么未曾着手。
两人冷战了许久。
最后还是周聿白去西南的剧组找她。
去之前本来已经想过许多措辞正式的话语,但看见她那张面孔时却只有闷气和拥抱她的冲动。
再回到临江和北城。
唯一能补偿和讨她欢心的只有各类奢侈品和高级珠宝。
给得越多,心理越平衡。
后来叶绾绾问,想要什么的婚姻。
周聿白那时候心里想的是钟意,脱口而出说:“一切世俗意义上的适合和匹配。”
在认识钟意之前,他对妻子的衡量标准是叶蓁蓁。
但在钟意之后,他只能想到钟意的模样。
也许这是种本能的傲慢和冷淡。
他没有笃定说“我的婚姻和某人相关”,而是想着那个人的眉眼,给出了一份标准又官方的答案。
在等待钟意拿着他的袖扣走到他面前的那段时间。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遍,如果她走到他面前,眼眸里是柔软善意的光芒,邀请他共进晚餐或者喝杯咖啡,他要如何回应她?
应该一起享受气氛良好的晚餐,再绅士地送她回来,也许会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往后呢……两人会不会有什么故事?
他无法设想。
只是当他放下临江的事情,以退为进地回到北城,打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阵。
唯一能想到的地方还是钟意身边。
那段日子算得上他人生中难得轻松又愉快的生活。
没有争吵,没有矛盾,没有冷冰冰的家。
家里一直有人,有鲜花,有音乐和笑语。
糖水的香气弥漫在厨房,两人轮流煮一日三餐,碗勺叮当间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
一起偎依在沙发看电影,三色冰激凌的滋味在唇舌间交递。
整理书房的杂物和资料,各自捧着书坐在梯凳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花很多的时间享受和取悦彼此,熟悉对方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那好像是两个人唯一看似真正相爱的片段。
如果不是唐柠的出现的话。
周聿白那时候萌生的念头——想把这种生活尽可能地长久持续下去。
钟意自始至终没想着跟他长久。
他也未必能跟她长久。
不过是交易而已。
后来周聿白就很少再去那套大平层。
偶尔去看一眼,短暂地过夜,宣泄生理需求。
在周家,当着众人的面,两人分别说出那几句“逢场作戏”和“没有任何感情”的话时,就已经是结束。
如最初的预料,他们毫无差池地走到了这一步。
周聿白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去细想。
直到接到钟意那通电话,她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周聿白心里想的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身边无人提起她,手机里也再无她的消息。
他平静地说出了“可以”两个字。
不见面也没关系,结束也没关系。
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看见她。
让她毫不畏惧地站在娱乐圈,让她炙手可热,让她的红遍大江南北,部部片子卖座叫好。
只要他想。
他随时可以看见她一颦一笑,看见她快乐愉悦,看见她忧愁落泪,看见她说话聊天,知道她的行程和动态。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全。
只是钟意没有成全他。
听见李总助说:“钟小姐结束了经纪合约,退出了娱乐圈,也没有接受任何的经济补偿,只是带走了大平层的一些随身物品。”
她甚至没有给他再见她的机会。
其实有见过一次。
那个秋雨连绵的中午,他和叶绾绾去一家餐厅吃饭。
她撑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无意间投来一个眼神。
两个人的眸光都很平静。
甚至是淡漠。
成年人的世界。
没有非谁不可,也没有念念不忘。
只是后来赵晟约周聿白去家里园子再喝茶。
花园寂寥。
——再无洛神。
他对她的记忆不是从那枚袖扣开始。
而是从此间开始。
疏影横斜水清浅间,他不经意抬眼间隐秘而微茫的心动。
后来金风玉露,再没有胜过这惊鸿一瞥。
可惜他当初做得实在太糟糕,也明白得太晚了。
要是不把她卷入周家的风波里,会不会更好点?
要是对她少几分傲慢,当初她会不会多出几分留恋?
如果再问——
什么样的婚姻才是世俗意义上的适合和匹配?
周聿白大概会回答:“于我而言,唯爱而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