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思索的褚卫,嘴角的促狭一闪而过,缓步踱步,忽而开口道:“褚卫,你可知朕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大恒吗?”
朕要开大忽悠人才了!
褚卫裹着寒风在深夜回到了家中,他沉默不语地拒绝了家中人的关切,独自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
他在书房中枯坐了整整一夜,待天边微凉,鸟啼声透过窗口传来时,他才知晓原来天已经亮了。
褚卫站起身,推开书房的门,清早的气息冷冽清新,发胀的头脑也瞬间平息下来。
圣上心有丘壑。
他坐了一晚,得出了这个结论。
并非他以为的那般弱小无用,不,圣上或许弱小,或许掌控不了兵权甚至掌控不了内廷,但在那具病弱单薄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明君雏形。
褚卫脑海里忽的闪过昨晚圣上弯着腰咳嗽的画面。
细白的手指掐着绸缎料子的床铺,手指要埋在被褥之间。
咳得眼中有了水,眼角透着红,唇倔强的紧抿,但却比眼尾还红。
褚卫慢慢转过身,他脚步僵硬,然后从僵硬逐渐变得坚定,一步步走向了书架。
褚大人一来到书房,见到的就是捧书研读的儿子。
儿子听到了他的声音,自然地放下手中的书,坦然朝他看来,“我要参加三月的会试。”
褚卫早在七年前便考中了举人,是那一届举人中的解元,时年才一十又七,才华之名引起众多关注。
但褚卫无意做官,之后的七年便再也没有继续科举,如今一夜之间,褚大人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能继续科举,无意是好事。
“好好好,”褚大人眼眶微湿,“好!”
褚卫朝着褚大人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既然要考,那状元之名舍他其谁?
这个马车从外面看就大极了,进来之后才发觉要比外面看起来还有大。即便是他身边坐着两个人也并不拥挤,地上铺着柔软如水的毯子,颜色漂亮极了,徐宁从未碰过这样好的东西,而这么奢贵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踩在了脚底。
徐宁低着头,不敢朝着顾元白看上一眼,心中不安而又隐隐期待,看着这位大人摆弄他自制的弩弓,不由担忧这位大人会不会也看不起这些东西。
把玩了一番之后,顾元白放下了已经被那群人毁坏了的弩弓,接过田福生递来的帕子擦过了手,询问御医道:“如何?”
“小公子的身体本就健康,”御医一一道来,“如今受的也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肺腑,只是饮食上有些不规律,应当会有些许胃心痛。”
徐宁惊讶地瞪大眼,紧紧盯着自己抓着衣服的手。这大夫好生厉害,只把了一会脉就知道了这么多。
顾元白轻轻颔首,又含笑看向了徐宁,温声道:“你是怎么做出这顶弩弓的?”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此话乃是南宋华岳写在《翠微北征录》中的话,大恒朝马源匮乏,而边疆游牧民族却马术高强,为了抵御这帮人,弓箭就成了步兵的首要选择。
大恒朝的开国皇帝格外注重军事,将弩弓,特别是改良弩弓的图纸牢牢把控在军政层面上,军用武器严禁在民间传播,普通人见不到这种轻便又威力十足的弩弓,更别提制作出来了。
但徐宁制作的这个弩弓,虽然坏了,但仍然能看出来并不是单一的射击孔,也就是说这个读书人自制的这个弩弓反而赶上了军部使用的武器程度。
这很厉害,非常厉害。
顾元白眼中表露出欣赏的含义,徐宁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灵感,又是怎么制作出来的。说到最后,他激动地攥起拳头,抬头看着顾元白道:“公子!这是有用的,做工的活计有很大的用处,不管是农事还是军事,工匠的存在必不可少!这不是丢人的事情,也不是不务正业!”
徐宁一抬头就看清了顾元白眼中的欣赏,他凭着惯性说完了这一番话,表情却忡愣呆滞起来。
马车、护卫、大夫、随侍。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相貌飘逸如天上之人,一举一动养尊处优,这样的大人物,竟然在欣赏他?欣赏他这个做木匠活的穷酸秀才吗?
“你说的不错,”顾元白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昔日提出‘士农工商’的管仲本就出身商户,他用商人的方法兴旺了齐国,‘士农工商’在他的言论中并没有上下高低之分,这四举皆是并行的。读书人,农民,工匠与商户,管仲认为皆是国之石民,各司其职便能兴旺国家。殷商之盛,离不开工商之盛。但殷商灭亡之后,周以此认为工商之道会荒废农业致使亡国,因此在周制之中便鄙夷工商,这才是以工商为末的原因。”
徐宁张张嘴,直直看着顾元白,嘴唇翕张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元白让田福生将损坏的弩弓送回到了徐宁的手中,徐宁无措地拿着弩弓,往窗口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要带小生去哪?”
田福生卷起马车窗帘,徐宁下意识往外面看去,下一刻便倏地瞪大了眼睛。
高大巍峨、雄伟壮丽的皇宫大门就在眼前,片瓦之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顾元白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笑问道:“除了弩弓,你还会做些什么?”
“我……小生、小子……”徐宁恍恍惚惚,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自称,“小生除了对这些东西极有兴趣之外,也试过改良一些农具。”
他瞧起来慌张极了,也是,皇宫是谁都能进的吗?
马匹每一步的踢踏声都能把徐宁的魂儿都荡出去,等马车停止的时候,这满脸是伤的白面书生已经不安到谁也能看出来的地步了。
御医同宫侍带着徐宁下了马车,外侧的侍卫站得笔直。侍卫长伸手撩开车帘,伸出手道:“圣上慢些。”
徐宁:“!”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嗡嗡作响,头晕眼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晕了过去。
顾元白从马车中伸出手,轻轻搭在侍卫长的手上。侍卫长低着头小心翼翼将顾元白从车上牵了下来,圣上的身体不好,跟在圣上周边伺候的人总是会对圣上过度的小心,生怕圣上磕着碰着,哪里出了意外。
只牵着圣上的手,侍卫长就得万分小心。圣上的皮肤细嫩,而侍卫长的掌心却粗糙无比,带着硬茧和粗糙的触感,每次握着圣上的手时,侍卫长都觉得自己像个石头。
脚踏在了地上,徐宁下意识往那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地面踩的砖块上都有精妙的雕刻。他这次总算是恢复了些聪明才智,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龙靴出现在了眼前,圣上道:“随朕来。”
宣政殿的偏殿一般是皇上召见臣子谈论政事的地方,顾元白给徐宁赐了座,徐宁战战兢兢地挪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地面,如同踩在云端上。
顾元白很温和地同徐宁交谈了起来,徐宁逐渐从紧张的无法思考的状态下回过神来,谈起他最喜欢的木匠来,这人眼里都冒出来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薛九遥就坚持了标题几章,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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