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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完】(第2页/共2页)

bsp;  “我……”

    黎昌觉得耳边轰了一声,像一道锐利无比的闪电掠过。

    他不知所措。

    他的眉间皱紧,目光慌张而漫无目的,从手中的合约横拉到书桌,滑过电脑屏幕、滑过蛋型链坠、滑过黑红交错的墨迹,最后落到那张薄薄的白纸上。

    落到自己的笔迹上。

    呆滞两秒,他抬眼:“我,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像在和身旁的小安说话,像在和自己对话。

    给他打个电话,对,给任克明打个电话。

    打电话。好,说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也要打,就是要打给他。

    电话嘟了两声,接通。

    无声两秒,熟悉的那个男声传来。

    犹豫、迟疑、低轻:

    “黎昌。”

    黎昌呼吸瞬间颤抖:

    “老公,我……”

    一瞬间,他有好多话要讲。

    他想对他说,说自己不生气,说自己不离婚;说你不要哭了,说你不要自卑啊,说你快回来吧,说你回到我身边来,说我不会离开你。

    他想说,真的,任克明,你信我,我真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的手陡然失力了,猛然间天旋地转、胸疼、耳鸣,人中滑落了什么液体,他伸手去摸,摸到暗红色的血液。

    他又流鼻血了。

    手机滑落,摔落在地,黎昌看见小安神色突变上前,听见他叫:“黎少爷——”

    然后,他便什么也再听不清。

    第 73 章

    燕子掠过, 眨眼春二月,阳光洒进湛蓝色调的病房。

    门被打开,护士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

    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 穿着一件棕色大衣, 得体简约, 怀中抱有一束花朵, 颜色淡紫,花瓣上残留着晶莹水珠, 仿佛捎带进了一些室外的料峭春寒。

    护士打声招呼:“任先生。”

    男人停步,微微颔首回应。

    护士拿起物品, 退出病房, 为他与病床上的病人留下相处空间。

    病人双眼轻闭, 静静躺着,灿白的日光洒落在他的面颊上, 长睫映出一小片阴影。

    门落锁声传出,男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他注视着那片阴影许久, 直到自己的眼睛生理性地眨动一瞬,才终于重新抬步走近。

    将花放在床头, 他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垂落视线, 继续注视那片阴影。注视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抚摸上,指尖传来柔软、传来体温。

    这正常的柔软与体温告诉着他——

    他的爱人还活着。

    虽然不会醒来, 但还活着。

    摩挲两秒,大手收回。

    男人的眼睛里已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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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泪光, 与他冷峻的外表十分不匹配,却又足以叫任何人动容。

    “黎昌。”他开口,声音沉沉。

    他在唤病床上的人。

    他期待着,期待着对方在听见自己声音后能睁开眼醒来,哪怕没有醒来,即使是动一动睫毛或者手指也行;期待着他能有回应,即使是最最微小的回应。

    可,什么都没有。

    一分钟过去,病床上那漂亮的面孔依旧静静安躺,神情舒缓,仿若进入一个香甜深梦。

    男人抬手,用方才摩挲柔软肌肤的手指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

    令他落泪的人还在,但已没人为他擦泪了。

    他只能自己拭去泪滴。

    泪其实并不多,男人如今已能控制。过去一年零两个月中,他奔波辗转各国,进出医院,从一开始的坐在车上掌控不住地掉泪,到如今的只会在病床前、在那张面孔前失态,背后是他上百个日夜的克制与压抑。

    对当下的他而言,还能够再见到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就已经足够。

    他不敢奢求太多。

    “今天是二月十三号,明天就是情人节。”他稍稍起身,从床头的花中拿出一封信。

    信纸被展开,空气中泛出紫罗兰的清香。

    “黎昌,”他说,“生日快乐。”

    这封信,严格按照格式书写,即便是收信之人无法看见,写信之人也未有半分懈怠。

    从第一行读起——

    「

    My dearest darling moon:

    生日快乐。

    今天的你三十岁了,我们又一起走过了一年,这是最令我开心的事情。我想,在这一天,我应该写一封信给你。

    首先,我想同你聊聊好消息。

    昨晚我收到德国一支医疗团队的联系,你的病情会得到新的帮助,进展良好的话,也许在三十岁的第一个月你就能醒来。

    我认为,这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份礼物。对,是给我,不是给你,因为前天晚上,我又梦见你了。

    我梦见在东郊的那个下午,你问我有没有在意过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先要道歉,对不起。

    过去的我实在太过笨拙,太过自我,只懂得强加我的想法,因而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是我的错。

    现在,回到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上。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辗转过许多国家,见过许多医生,可是你的眼睛依旧紧闭,你依旧没有醒来。

    所以做完这个梦后,重新听你问出这个问题后,我忽然想——

    会不会是你不愿意睁眼?

    黎昌,你是不是不愿意醒来?

    我猜对了么?

    如果没对的话,也许你要笑我了,一年过去,我还是如此的不了解你在想什么。

    那么,此刻的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可以容许我的笨拙,睁开眼睛亲口告诉我吗?

    接下来,我会倒数三个数,如果你没有告诉我你心中所想的,那我就默认刚才确实是我猜错了;我就默认,你是想醒来的,好吗?

    三。

    二。

    一。

    嗯,看来我猜错了。

    好,既然你想醒来,那我就等你。

    虽然并不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你,就像你一直等我、包容我一样。一直。

    其实,关于“包容”这一点,我也同样一直想为自己做一个辩解,你听一听,如果觉得不对劲,就睁开眼反驳我,我听。

    首先,尼采,你听说过么?

    应该听过。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不管是失忆的你还是失忆前的你,都应该听过他。他的观点:“爱是一种伟大的自私。”我深表赞同。因为,我对你的自私,正是由于我过于爱你。

    我爱你,你知道吗?你相信吗?我爱你。

    曾经的我以为,爱不需要多么浓烈的话语说出口,不需要过分强调,不需要展现,现在我对此只想说,去他妈的。

    对,我刚刚说了脏话,抱歉。但是——

    去他妈的,我就是爱你。

    我爱你,我就是要做,我理应说出口,我每天必须对你说起码三百遍我爱你才够格。

    我爱你,我的月亮,我爱你。

    所以我的失控,我的不理智,我需要你包容的一切,我都要为他们找一个理由,理由就是我爱你。

    我太爱你。

    Quand c''est de mon me entière que je t''aime,comment saurais-je distinguer entre mon intelligence et mon cur

    这段话你可能无法听懂,但我动笔到此,就想写下它。

    它的意思是——

    我用整个灵魂在爱你,你要我如何区分心与理智?

    是的,这就是我失去理智的原因,是我需要你包容的原因。你认同我的话吗?你是否觉得它不合理?

    你有没有想要反驳我?

    如果你想,你能不能睁开眼,对我说一句反驳的话?

    不想吗?

    没关系,那就代表你接受了我的辩解。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必须听我对你说“我爱你”了,不许拒绝,除非你睁眼。

    还是不睁吗?

    好,我知道了。我爱你,黎昌。我用整个灵魂在爱你,不要叫我区分心与理智,我无法区分。

    写到这里,其实我已经不理智,我有些难过。

    不,我很难过。

    因为你没有睁眼。

    如果你睁眼了,你就不会听见我的难过,可是你没有睁,所以我的信一直念到了这里。

    这就是我要和你聊的坏消息。

    你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就如我们所知道的,一年零两个月,具体来讲,是四百一十七天。这四百一十七天里,文来探望过你,他说,你不睁眼是因为在天上,因为你是天使。

    我第一次让他闭嘴。

    你是天使和你不睁眼没有丝毫联系,我不会再允许他来见你了。

    这期间,还有人对我说,你可能不会再醒来。这次我没有让他们闭嘴。因为他们是医生,是科学角度上讲最了解你情况的人。

    但是,你相信吗?你认同他们的话吗?你要不要反驳一下他们?

    不要吗?

    你现在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直问你要不要反驳谁?因为我想看你醒来。

    我想看见你的眼睛,我想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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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我想你啊。

    黎昌,我的月亮,我好想你。

    黎昌,我爱你。

    我的语言是不是很贫瘠?用你的话来说,我是不是总车轱辘话来回地转?可我就只有这一句话,我就只有这一个想法,我无法说出什么花样。

    我想你,我爱你,你能不能睁眼看我?我什么时候能够同你对视?什么时候能够再次亲吻你?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的话,没关系,我等你。

    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等你,像你等我、包容我一样。

    到这里,我要再次向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然后,我将回过头尝试。

    尝试让我贫瘠的语言开出一些花样。

    是的,我马上要说一些你会觉得非常肉麻的话。我知道你过去总说我的话肉麻,可是没有办法,谁叫我太爱你?

    谁叫你不睁眼来反驳我?

    所以,我所有肉麻的话,你都要听下去。

    除非你现在睁开眼睛。

    首先,再一次,我要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然后再一次,我要说我爱你。

    亲爱的黎昌,我爱你。

    洋葱、年轮,岁月在我眼中是包裹而非更替。相信我,二十九岁的你并没有远去,而是在等待着崭新的三十岁的你。这意味着,此刻的你有着十八岁的无畏、二十岁的坚毅,也未曾丢失九年来为无知的我而作的恒久忍耐,你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谢谢你,亲爱的黎昌,谢谢你的一切,我爱你。

    最后,我必须要请你相信,年龄仅仅是一串数字,它能代表的很少。不论是十八岁的你,还是其他任何时候的你,都是最为丰盛的、最为美丽的。

    对的,是的,没有任何错。

    数字的纪年会流逝,但你的美丽永不磨灭。

    那么,亲爱的黎昌,美丽的黎昌,我的月亮,我已经写到这里,能否请你睁开眼来告诉我,我的语言还贫瘠吗?

    不论如何,不论如何。

    我爱你。黎昌,我的月亮,我爱你。

    最后,真的是最后。最后,我要祝你生日快乐。

    我要用我所有的生命祝福你。

    我的月亮,祝你生日快乐。

    黎昌,祝你岁岁长安。

    任克明

    February 12, 2026」

    ……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

    “天气晴,微风。”

    狭窄的房间里,青年写着日记。

    半小时后,他会骑上自行车,白色衬衫在夏日的阳光下发出飕飕风声,郊区街道的树木途径他。

    然后按下刹车,停在那个去过很多很多次的十字路口。

    泊油路好似一望无际,蝉鸣声中,等待的黑色车辆停下,驾驶座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要等的人。

    后座门开。

    他等的人来了。

    三分钟后,巨大的铁器轰鸣声响彻云霄。

    他向他所等待的人伸出手。

    四目交接,两手相扣。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抵达现场。

    坐上车,他说:

    “我叫黎昌,你叫什么?”

    被等待的人说:

    “任克明。”

    就这样,他与他相识了。

    事实上,怀中的日记本早已记录下这一段记忆。

    倘若打开,你会发现已经风干的黑色墨迹书写——

    “一六年八月八日。”

    “今天是,去见他的日子。”

    第 74 章【正文完】

    病房床头放着一束紫色的花。

    紫罗兰。

    黎昌坐在轮椅上, 盯着自己被包裹着的脚踝出神。

    这是他车祸后入院的第二天。

    “怎么出这么个事儿呢,”一旁的经纪人说,“那再等两天就是《月亮云》的首映礼了,这节骨眼上。”

    黎昌抬眸看她, 说:“意外, 我也没料到。”

    经纪人盯着他, 眯了眯眼。

    “啧, ”她问,“你是不是在笑?”

    黎昌顿了下, 弯弯眼睛。

    “没有呀。”

    “嚯。”经纪人说:“还‘没有呀’,你就是在笑!你这语气词是哪来的?前两天不还愁眉苦脸的, 怎么现在受伤了反倒还心情变好了?”

    “嗯。”黎昌扭回头再看了眼自己的脚踝, 小声说:“因为前两天担心的事情, 现在顺利完成了。”

    经纪人一愣,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昨天接到黎昌的电话时已是天黑, 她慌里慌张赶到医院来,按照给的地址走, 没想到最后竟然走进一间VIP病房。

    一开门进去,就见黎昌躺在床上玩手指, 而他的床边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男人一身正装, 眉眼锋利, 远远看去气场强大。

    经纪人心上一抖,这是谁啊?

    黎昌这时叫了她一声:“姐,进来呀。”

    她这才彻底走进。

    走到床边,终于看清那位陌生男人的长相。

    近看起来, 他似乎与黎昌差不多大,五官间的气场虽然生人勿近, 但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还是能从中看出几分藏得很深的青涩。

    总之不是什么普通人。

    待后面走出病房后,她收到对方秘书的联系,这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那是任氏集团的大公子,任克明。

    任氏的名号,经纪人早有耳闻,这种级别的资本,圈子里的谁要能傍上,那是一辈子荣华富贵都被包圆了。

    所以,黎昌这场飞来横祸,就是为了救他么?

    经纪人咋舌,这……

    她扶上黎昌的轮椅靠背,状若无意问:“昨天那个任先生,他今天……”

    今天还来不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岔眼,反正经过昨天那短暂的一瞥,她总觉得黎昌和那任大少爷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能称之为,暧昧不清。

    从昨晚得知任克明的身份起她就在想,如果黎昌能够……

    “他怎么?”

    黎昌抬头问她。

    经纪人对上他的视线,怔了一下。

    “……没事。”她说。

    还是算了。

    这孩子比白纸还干净,不能拿那些腌臜事去污染他。

    就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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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件好人好事吧。

    黎昌这时却回答了她没问出的话:

    “他今天要来。”

    他笑得很乖,黑色的顺毛柔柔软软的,仰脸看她。

    “因为有一个问题,他还没有给我答复。”

    经纪人闻言怔愣,问:“什么问题?”

    黎昌默了几秒,轻轻说:“秘密。”

    昨天他被送进病房后,处理完一切,已经到半夜。

    黎昌先是找到手机给经纪人报了个平安。他当时就如现在一般,坐在轮椅上。

    电话挂断,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回头,和刚走进来的任克明对视。

    任克明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和下午那套不太一样。

    应该是因为下午那套脏了。

    “任克明。”黎昌叫了他一声。

    像是在确认。

    任克明的脚步循声顿了一瞬,回应了一声很浅的嗯。

    然后就站在离黎昌大约七步的距离,没再上前。

    黎昌看着他,笑了。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他问。

    任克明答:“你说。”

    黎昌一点没有客气:“把我抱到床上去呗。”

    任克明眼底陡然动了一下。

    黎昌看得清清楚楚。

    他解释:“我自己上不去。”

    任克明盯着他几秒,点了下头说:“我去叫护士。”

    “不要啊。”黎昌说:“我刚刚看了,没看见男护士,不想麻烦女孩子……我看你应该力气挺大的,我一百二出头,你能抱得起吧?”

    任克明没说话。

    黎昌极微小地挑了下眉。

    顿了两秒,他说:

    “啊,是不是我太重了?如果抱不起的话就算了……我就在这椅子上坐着吧,待会医院换班说不定能等来一个男护士,到时候再说吧——”

    “可以抱。”任克明打断他。

    黎昌:“啊?”

    “你很轻,不重。”任克明说。

    说完,他终于走近黎昌,在和黎昌对视一眼确认后,俯身。

    黎昌当即就环上了他的脖子,熟练得像环过上百次,任克明的身形僵了一下,就一下,紧接着发力抱起他。

    真的如他所说,可以抱。

    他抱黎昌,就跟抱束花似的,动作顺畅,没有一点吃力。

    从窗边到床上,估摸着就那么十几步距离吧,黎昌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完眼睛看鼻子,看完鼻子看嘴巴,看完嘴巴看耳朵。

    最后被放下的时候,他瞧见任克明的耳尖似乎红了。

    粉粉的。

    黎昌心情好极了,笑着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任克明:“嗯?”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黎昌耐心重复。

    他的眼睛亮亮的,都快含上星星,就像笃定任克明有什么要说。

    任克明同他对视一眼,微微移开视线。

    “你救了我。”他说。

    黎昌点头:“对。”

    声音听起来期待得不行。

    任克明眉头忽然轻蹙了下,重新对回他的眼睛,问:

    “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句话问得有点突兀,但简直正中黎昌下怀。

    他笑出很浅很浅的梨涡,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给我什么?”

    任克明的眼睛黑漆极了,深不见底。

    他说:“我能给的,都会给。”

    “那好。”黎昌毫不客气:“既然这样,我有两个想要的。”

    任克明的眸色更深了,夹杂着类似于失望的情绪,但却没有驳回黎昌的话,而是说:

    “你说。”

    黎昌朝前坐了坐。

    “第一个,”他靠近他,“我想要你捧红我。”

    任克明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可以。”

    在方才的几小时里,他已经摸清眼前这个青年的所有底细,知晓他是演员,名气不温不火。

    “第二个……”

    黎昌抬眸,看向他的嘴唇,放小声音:

    “我想要你上我。”

    任克明的眸骤然一缩,眉间锁起。

    黎昌没有停下,他探进他的眼睛,追问:

    “可以吗?”

    这话太越线了。

    黎昌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问。

    虽说他与任克明从陌不相识到说出这句话不过几小时,但凡换个人恐怕都能报警告他性骚扰。

    可是,任克明又不是“换个人”。

    这可是任克明啊。

    亲口说出“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硬了”的,任克明啊。

    说来黎昌有些后悔,下午他向任克明伸手时忘记扫一眼对方,以至于他现在看见任克明这副默不作声的反应,真开始有点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如未来所说的,邦邦硬。

    “喂。”黎昌说:“你说话啊。”

    任克明像是被他的声音拉回来,终于动了动唇,好像要回答了。

    这时病房的门却突然响起。

    然后就是经纪人的出现。

    于是,任克明直到离开病房,都没再和黎昌说一句话。

    他甚至都没再和黎昌对视。

    所以黎昌要等的答复就是这个。他在等任克明回答,可以。

    等任克明说,可以,我可以上你。

    他坚信今天任克明一定会来,他了解他。

    这人忍不了多久的。

    果然。

    就在经纪人要离开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经纪人诧异地看过去,黎昌却早已料到,云淡风轻地说:“请进。”

    来的却不是任克明,而是小安,以及提着公文包的律师。

    “黎先生,您好,我们昨天见过。”小安说。

    黎昌点点头。

    小安没再多言,开门见山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任先生的体检报告。”

    黎昌接过,经纪人围观,诧异更深。

    小安兀自继续:“任先生将在十七分钟后结束会议,届时会来到医院与您共同商议事宜。”

    黎昌垂眸翻看手中的体检报告,轻轻嗯了一声。

    经纪人终于忍不住打断问:“什么事宜?”

    小安看向她,表情平淡没有情绪:

    “结婚事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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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经纪人懵了,看向黎昌:“结婚?谁?你?……你和谁?……任克明?”

    黎昌还在看报告,半点没抬头。他只又轻轻嗯了一声:“好像是。”

    “啊?!”经纪人啊声一片,说:“啊!什么意思……你们俩结婚?怎么结?不是……这么大个事儿,我现在才知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黎昌终于抬头看向她。

    “因为,”他回答她的问题,语气无辜,“我也是刚知道啊。”

    经纪人差点没被他的无辜刺瞎眼,还想说什么,却让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打断。

    她嘶了一声,掏出手机接通。

    ……

    “我说过了,叫那群狗仔滚,你们安保干什么的?再这样下去别合作了。”经纪人对着电话说。

    对面的声音讨好:“哎哟姐,今晚黎老师拿下国际影帝桂冠,加上前几天已婚的传闻,就是再强的安保也压不住媒体八卦的心呐。”

    经纪人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挂断电话。

    她望了眼外面夜色。

    今晚他们参加的是国际的电影节,海滨主题,可建筑物外海浪前抱着相机的那一众身影,分明都是亚裔面孔,嘴里说的也都是中文。

    说白了,都是在蹲黎昌。

    即使此刻外面正下着雨,他们也分毫没有打算撤离。

    经纪人啧了一声,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没辙了,你就只能这样出去了。”

    身后的黎昌走上前,眺了眼外面,回头朝她笑,安抚道:“没关系,我打电话叫他别来。”

    “恐怕不行,你看那辆车。”经纪人往靠近海岸边的那片夜色里指了指:“他已经来了。”

    黎昌怔然抬眸。

    一辆黑色轿车隐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之中,若是不仔细去看,无人会注意。

    毫无疑问,车里坐着他的爱人。

    今晚是黎昌久病复出后第一次拿奖,如此重大的场合,即使颁奖礼是在国外,他的爱人也不愿意错过。

    黎昌颇为无奈:“那我换个门走吧。”

    “也不行,”经纪人说,“都堵死了,并且我们如果现在叫人再派车来,也起码得等到三小时后才能得到反应。”

    黎昌沉默两秒,盯着那辆车看了许久。

    他最终回头,叹了口气:“真的只能走这里?”

    经纪人点头:“只能走这里。”

    黎昌重新看回门外蹲守的狗仔,以及他们手中的相机。对艺人来讲,面对镜头并不是什么难事,黎昌本不该如此抗拒。

    但他的爱人又不是艺人。

    并且,他的爱人不喜拍照,厌恶出现在除他以外任何人的镜头里。

    黎昌此刻若是走出这扇门,走上那辆车,车门一旦打开,在场所有的镜头必定都将对准车内。

    他的爱人会难受的。

    更别提,那些记者可能还会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问他们结婚多久了,问黎昌此前消失的一年零两个月是怎么回事,问黎昌究竟生了什么病……

    “我还是叫他先走吧。”

    黎昌做下决定。

    他说:“姐你现在去叫车来吧,等多久都没关系……”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躁动。

    黎昌回头看去,只见车门已开,熟悉的身影下车,撑起一把黑色雨伞,无视所有镜头,朝这边走来。

    黎昌捏着奖杯,看见这幕,怔在原地。

    经纪人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拉了他一把,推到门边。

    下一秒,黑伞撑到黎昌身前。

    几日未见,爱人的眼睛依旧漆黑如墨,却又盛着月色星点。

    闪光灯霎时此起彼伏。

    “……怎么下车了。”黎昌终于回神,轻轻问身前撑伞的人。

    “接你回家。”对方说。

    语气温柔轻缓,像点落在伞衣上的夜雨。

    黎昌闻言,笑了。他点头,跟着他走出。

    环绕的娱记顿时加快快门速度,都想拍下最清晰的照片。

    但又都一致没有过分上前。

    因为直觉告诉他们,能得到一张没有面孔的半身照,就已经是黎昌身边那个男人最宽容的结果。

    不能再上前了。

    可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不怕死的人。

    当伞下的黎昌走到车门旁,拥挤的人墙里终于有人高声提问——

    “黎老师,请问这位是您的爱人吗?”

    黎昌怔了下,首先抬眸看了眼伞下的那双眼睛。

    触及一片柔软。

    他于是笑开,转头回复:“是。”

    人声瞬间涌动。

    撑伞的人为他打开车门,还未坐进,紧接着身后又有人发问:

    “黎老师,可以告知我们您消失的一年多里的具体动向吗?”

    ——这是在颁奖礼后的提问环节里黎昌没有回答的问题。

    黎昌复出已半年,在复出前宣称生病静养,可全世界都只知道他病了,却无一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越是不透风的墙就越有人好奇,当事人越不回答,他们就越要追问。

    黎昌听清这个问题,神情顿然滞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身旁爱人也与自己一样有片刻僵硬。

    他于是牵起他的手,捏了捏,准备上车。

    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一向回避这段过往的爱人竟然在这时转身。他将黎昌护在身后,然后遮挡面部的那柄伞被稍稍撑起。

    他允许自己暴露在镜头面前。

    霎时间,闪光灯闪到夜雨泛白。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禁倒吸凉气:“这是任……”

    消息瞬间传开。

    闪光灯逐渐停下,无人敢再举起相机。因为他们清楚,即使拍了,明天也不一定能发出去。

    伞下那个男人却直视着镜头,锋利的五官神色冷冽。

    他说:

    “他和我在一起。”

    “一年零两个月,四百多天,都和我在一起。”

    沉静的声音落在雨滴之中。

    人群呆滞。

    他说完,于无言中回身,护黎昌上了车,然后也紧随坐进。

    车门关闭,点火启动。

    呆滞的人群终于传出些许动静,有胆子大的率先举起相机,对准车窗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

    这张照片于第二日登上头条。

    照片里,远处的海水映出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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