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体态健美神骏,一看就是马中极品,优雅而气宇轩昂。
那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眉眼似皎月星辰,俊美如天上谪仙,无疑是人中仙品,矜贵而温文尔雅。
这是活生生的白马王子!
第83章
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萧翎狭长的眸中,唯有那一抹红。
龙凤金绣的嫁衣曳地数尺,华美绝伦。赤金凤冠之上点缀着宝石珍珠, 流光溢彩。金绣与宝石珍珠将那张绝色的小脸衬得越发的光华耀眼,一如耀世明珠般璀璨。
心之所愿近在咫尺, 一身嫁衣艳丽如火, 一双美目如水潋滟, 这般装扮这般姿态正是嫁给他的模样。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上前。
纵然侍卫无数, 下人众多,他眼里仿佛只有一人。
谢姝身形未动, 心却是激荡得厉害。她看着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走近, 到了自己面前后拿出了一枚戒指。
确切的说是指环。
羊脂白玉的指环, 雕刻着缠枝叶纹, 正中是一朵精美的牡丹花。无论玉质还是雕工, 皆是不可多得。
她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 动了动自己的无名指。
萧翎心领神会, 立马将玉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肌肤相触之时, 似冰火相融,不断地碰撞拉扯,迸发出绚丽的火花。
风动, 云动,心动, 情也在动。
“白马圆梦, 不知小殿下可喜欢?”
“还不错。”
虽然不太一样, 但心意和仪式感都有了。
“小殿下喜欢,臣亦喜欢。愿来日悠悠, 小殿下也能替臣圆梦。”
“……”
他的梦可是春梦!
所以他此举是有图的,图的就是日后那天天活春宫,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梦成真。
“小殿下,你可愿意?”
谢姝不看他,心肝都在颤。
食色性也,她也不能免俗。
所以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不过是早晚而已。
“且等着吧。”
这是她的回答。
公主府威严雄伟的门庭之下,那一红一白的两人离得极近,仿佛是冰与火完成了融合,幻化出奇丽的风景。
所有人看着他们,皆是一脸莫名其妙。
不远处,长公主扶着向嬷嬷的手,亦是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她眉头一紧聚拢一时舒展,皱眉是因为看不懂萧翎的操作,欣慰是因为那一对金童玉女实在是好看。
一红一白,红的如火,白的胜雪,一热一冷原本最是不相宜,但混在一起仿佛是雪上火在烧,浓烈而艳丽,竟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这两孩子,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她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事。
“当初芷娘在万福寺见到娇娇,一是喜爱娇娇的小模样,二是喜欢娇娇的命格,这才邀请娇娇去王府小住。那签文是怎么说的?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如今前三句都成了,就差这最后一句了。”
“殿下放心,小殿下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向嬷嬷道。
这话长公主爱听,闻言开怀一笑。
她反复呢喃着那签文,“好一个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红线从京城到月城,又将我的娇娇带回了京城,这都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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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和萧翎一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
那是一道雷!
【如果说真有什么把你我连在了一起,一定是九年前的那道雷。如果不是那道雷,你如何会读心术,又如何会因为我的透视眼而注意到我。】
所以那道雷电就是他们之间的姻缘线。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表示认同她的说法。
离得近了,长公主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翎儿今儿这一出倒是新鲜,这白衣白马的不知有什么讲究?”
“回殿下的话,这没什么讲究,不过是小殿下喜欢而已。”
谢姝:“……”
这人居然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长公主闻言,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打趣自己的孙女,“这白衣白马一相配,确实是与众不同,我家娇娇儿眼光极好。”
她笑着笑着,忽然打了一个哈欠,神情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困倦起来。向嬷嬷赶紧催她回去歇一歇,她强打着精神让谢姝自己招呼萧翎,扶着向嬷嬷的手往回走。
谢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皱起眉来。
“娇娇,刚才你祖母很是内疚,她不愿你看到她这个样子。”
“我知道。”
“她好像是还有些后悔,后悔没吃什么东西就来见你。”
谢姝心一惊。
“你有没有听出是什么东西?”
萧翎摇头。
谢姝心沉了沉,看了他一眼。
“萧翎,我就不留你喝茶了,你快回去吧。”
萧翎岂能不知她有多担心长公主,便是再想和她多待一会,此时也只能走人。她送也不送,不等人离开,提着嫁衣的裙摆往自己的院子走。
一番折腾之后换上常服,迫不及待地去看祖母。
原本她想着祖母应是睡了,她正好找向嬷嬷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祖母不仅没睡,反而一副精神气十足的样子,一扫之前的倦乏之态。
见此情景,她不仅不喜,反而心下一个“咯噔”。
“祖母,您方才不是泛了吗?怎么不歇着?”
长公主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心,眉眼之间全是慈爱,“祖母没事,坐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祖母。”
她岂能不担心。
尤其是在祖母的袖子里看到一包东西时,心情瞬间无比沉重。
“祖母现在瞧着,气色确实好了一些,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是喝了什么东西?”
长公主一怔,暗道不会吧。
娇娇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刚刚确实是吃了一点东西,为怕等会又精神不济,她还故意带了一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你这孩子,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向嬷嬷惊呼起来,“殿下,您吃什么了,奴婢怎么不知道!”
“岂能让你看出来。”长公主说着,将袖子里的那小包东西取出,“诺,就是这个,安神花。你最近一直念叨说这东西不好,还把枕头里面的全换了,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谢姝急问,“那祖母是用这花泡了水喝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面有羞赧之色。“我那日在床上捡了一朵落下的,也不知怎么想的放在嘴里嚼了嚼。这一嚼瞬间神清气爽,人也不困了,身体哪哪都舒服。”
向嬷嬷一听这话,急得不行,不停自责,“小殿下,是老奴失职,老奴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老奴真是该死。”
“这安神花有宁神静气之用,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
“祖母,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谢姝递了一个眼色给向嬷嬷,向嬷嬷赶紧把颜老夫人的事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完,神情渐渐凝重。
“你的意思是,当年颜老夫人之死或许和安神花有关?”
“老奴也不清楚,但万一呢?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万不敢有一点闪失。”向嬷嬷越说越自责,后悔自己一时大意,居然没发现主子的异常。
若不是小殿下察觉不妥,一旦酿成大错,这可如何是好?
“向嬷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祖母说。”谢姝道。
她想,有些事已不能再瞒着祖母了。
长公主从未见过她这样,莫名一阵心慌。心慌之时浑身也跟着难受起来,下意识就想去吃安神花。
“祖母!”她扑过去,制止长公主的动作,“你是不是觉得不吃这花就浑身不舒服?”
“娇娇,这……母吃过,并无不妥之处,反而颇有效果……”
“正是因为如此,这花才有问题!”
谢姝也是刚想明白这一点。
这花有药效,但更有瘾!
先不说这花,她要说也要从更早说起。深吸一口气后,她说起当年听到的那个声音,以及对温华所有的怀疑,只除了那幅画。
“祖母,温华很可疑,他的母亲颜知雪亦如此。”
长公主震惊不已,尔后叹息,“娇娇,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自己想多了,我怕自己冤枉了好人,我更怕祖母伤心难过。”谢姝靠过去,依偎着她,“祖母,我知道您念着旧日的情意,对颜知雪印象极好,我不忍心破坏祖母心中的这份美好,便想着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告诉祖母。”
“你这孩子……”长公主因为她的靠近而心头一软,“祖母什么风浪没见过,无论什么事,祖母都受得住。”
丧夫丧子这样的事自己都能挺住,又有什么事是承受不住的。
“我知道祖母厉害,但人生若梦,骨肉亲情和知己情谊最是难得。所以我希望祖母心有所依,有亲情亦有知己之情,纵然岁月无情亦隽永不散。”
谢姝的这番话,似雨露洒在长公主心间。
宫闱之深,人心之杂,长公主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经历过。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那些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她从未惧怕过。
她一生荣华,半生孤苦,世人羡慕她的尊贵荣耀,也怜悯她的亲缘浅薄,所有的尊贵与孤苦将她托举在高处。尽管高处遍地霜寒,她也没有软弱过。
而今她的孙女啊,竟然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替她遮风挡雨,如何不让她动容感恩。
颜知雪……
如果真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她绝对不会姑息!
但是她用这花的事,全是她自己做主,并非是被人算计。
“娇娇,祖母的事与她无关。”
“真的无关吗?”谢姝反问,“当年祖母想用这花充枕头,不是问过范太医吗?据我所知,范太医与颜知雪的外祖父曾有过师徒之情。”
长公主一怔,然后想起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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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喃喃着:“祖母真的是老了。”
……
一夜斗转星移。
翌日一早,祖孙二人便出了门。
公主府的马车直奔鲁国公府,听到她们登门,温家上下顿时忙碌起来。
鲁国公为首,其后是温夫人,一家人浩浩荡荡出来迎接。这等情形落在外人眼中,无一不认为是长公主与谢姝祖孙二人对温家的看重。
进到国公府,长公主开门见山要见颜知雪。颜知雪如以往一样,还是借口自己卑贱之人不能污了贵人的眼,拒绝来见长公主。
温夫人陪着小心,道:“两位殿下莫怪,姨娘就是那样的性子。她不是有意怠慢,而是真的不愿见人。”
长公主站起来,淡淡地说:“也罢,既然她不肯来见本宫,那本宫就去见她。”
说完,也不等鲁国公说什么,直接命温夫人带路。
温夫人自然不敢再推辞,领着她们前往颜知雪的住处。
远远看到那院子匾额上不知二字,长公主脸上划过一抹怅然之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多时,有人从院子出来。
那人素面朝天,身上无任何的首饰,清瘦的脸庞之上,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正朝她们望过来,隐隐可见一丝水光。
她遥遥地行着礼,一直到她们到了跟前还没直起身体。
“妾给殿下请安。”
“知雪。”长公主唤着她的名字。
她半抬着头,含着泪望着长公主,“妾卑贱之身,恐污了殿下的眼。”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的多礼。”
“殿下也还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进了院子,花香扑面而来。那些菊花有的开败了,有的正盛开着,红的白的黄的绿的,依旧争奇斗妍着。
长公主左右环顾一番,然后随颜知雪进到屋子里。
檀香幽幽,窗明几净。
颜知雪半跪着,娴熟地沏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是紫笋。”长公主闻了闻茶香,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本宫的喜好。”
“妾如今居于这后宅之中,成日无所事事,除了养茶读书之外,便是回顾过去的种种。这一日一日,年复一年,又如何能忘。”
无论是言语,还是语气,字字动人心,亦安人心。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去揣测。
长公主恍惚了一下,然后似不经意地提及,“本宫记得你提到过一种花,那花名为安神花,用那花泡茶喝也是极好的……”
颜知雪瞬间色变,“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长公主装作疑惑的样子。
“因为……那花不妥。”颜知雪看了一眼温夫人母女和谢姝,欲言又止。
温夫人立马会意,说是前些日子庄子上送了一对孔雀过来,邀请谢姝去观赏一二。
谢姝想了想,点头同意。
赏孔雀虽是借口,但国公府确实有一对白孔雀。她们去的时候,那公孔雀正追着母孔雀跑,一边跑一边抖着自己的尾羽,然后开了屏。
温绮欢喜不已,“这孔雀倒是个机灵的,前几日无论臣女如何逗它,它都不为所动。今日公主殿下来看它,它立马开了屏。”
谢姝看着那开着屏神气活现的公孔雀,不知为何想到了萧翎。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身在温家,岂能真的放松自在。
赏了孔雀,温绮邀她去自己的院子坐一坐。
一路上,温绮说起一些京中的趣事,她一边听着,一边眼观八方。穿过假山园子,一座好像没人住的院子空空荡荡地坐落着。
“那是哪里?”
“……是沈祖母的院子。”
鲁国公有两任妻子,发妻郭氏,继室沈氏,为了区别二位已故的老夫人,府里的孙辈称她们为郭祖母和沈祖母。
这沈祖母,指的就是沈氏。
谢姝对沈氏所有的印象,就是一个崇拜脑。
“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祖母去的时候,臣女年纪还小,许多事也不记得了。听母亲说,沈祖母不爱出门,成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吟诗作对。”
若不是痴迷诗词,也不会因为崇拜一个人而不管不顾。牺牲自己的终身不说,还让自己的女儿由一个妾室教养。
母亲的院子找不到任何破绽和痕迹,那沈氏那里呢?
谢姝如是想着,向温绮表示自己想去沈氏的院子看一看。温绮不疑有她,只说那院子多年未住人,怕是有些残破。
说是残破,其实也只是旧了一些。
推开门,积年的灰气扑面而来。
这院子显然不常有人打扫,比不得母亲的院子。
一应家具全落了灰,门窗房梁之上结满蜘蛛网。桌上摆放的梅瓶之中,干枯的枝条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绕过四面折屏,进到内室。内室布置简单,最为显眼的就是一排书架。书架满满当当,同样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温绮怕她生气,小声道:“沈祖母生前不喜欢人打扰,所以这院子不常有人来打扫……”
“死后万事空,这些事都不打紧。”
人都死了,生前所有的痕迹迟早都会消失。
何况沈氏身为当家主母,不住在正院,反而居于这等偏僻之地,想来对身外之物并不怎么看重。
她一寸寸地看去,不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蓦地,她目光一凝,看向床头的一个小布偶。
那是一只布老虎,拍干净之后才可见精湛的绣工。这样的布偶一看就是孩童之物,而沈氏只有一女,所以这布老虎应是温容小时候的玩具。
“这东西会不会是我母亲的?”
“……应该是的,殿下你要不要拿去留个念想?”
温绮的话,正中她下怀。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布老虎揣进袖子。
垂眸之际,眼底一片晦暗。
第84章
出了沈氏的院子, 两人返回颜知雪的住处。
还未近前,便看到颜知雪恭送长公主出来。也不知她和长公主说了什么,只见长公主一脸的怅然与怀念, 然后虚扶了她一把。
远远看去她更加清瘦,宽大的素衣被风一吹, 越发显得风骨犹在, 且颇有几分世外之人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人, 实在是很难与恶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谢姝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布老虎,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天。
天有些阴沉, 凝重而沉闷,厚厚的云层笼罩着, 如同重重的阴谋诡计。明知或有风雨欲来, 却什么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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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二人汇合之后, 离开鲁国公府。
上了马车, 长公主说起颜知雪。
“她说安神花或有不妥之处, 当年她的祖母可能正是喝了安神花泡的水, 所以才死在了流放途中, 她为此很是后悔自责。这些年她不愿见人, 日日研佛不敢懈怠,一是想为自己年少轻狂赎罪,二是已绝了红尘之心。”
“那她为何不告诉世人?”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安神花不易得,寻常人难得一见, 她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像她一样突发奇想, 用那花泡茶饮水。”
她皱起眉来, 因为颜知雪的神态举止和说的话毫无破绽,真诚坦然一如从前, 实在是很难让人怀疑。在她提到范太医时,颜知雪更是自责不已,怪自己曾与范太医提起过安神花,险些害了人而不自知。
“娇娇,当年你听到的声音或许是温华的,他的姨娘会不会并不知情?”
谢姝没说话。
她从袖子里将那个布老虎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长公主问她,“这东西从哪来的?”
“我在我外祖母的屋子里找到的,想着应该是我母亲小时候的东西,便要了过来。”她捏了捏布老虎,随后“咦”了一声,“祖母,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早在看到这布老虎的时候,她就发现里面有东西。那东西看着是一个小纸团,被揉巴着塞在正中间。
拆开之后,果然如此。
小纸团应该有些年头,纸张已变得脆弱。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当上面的字迹露出来时,那暗红的颜色让人心头一紧。
字是血字,写的是颜知雪三个字。
而这三个字,又被用血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长公主愕然,“……是谁写的?”
“应该是我外祖母。”
“你外祖母生前最是崇拜知雪,为了知雪她费尽心机嫁进鲁国公府,就是为了护住知雪不受人磋磨。”
是啊。
沈氏之所以嫁进温家,就是为了颜知雪。
谢姝想,或许沈氏和自己一样,察觉到颜知雪的问题,却苦无半点证据,更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只能将暗中发泄悲愤的情绪。
这纸条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但至少说明了沈氏生前对颜知雪是痛恨的。当年那个为了自己的偶像不顾一切的人,临死之前该是多么的悔恨。
“祖母,你说我外祖母有没有后悔过?”
“当年你外祖母十分执着,哪怕是郭氏嫁入国公府之后,她依然不肯嫁给别人。所以……后来郭氏去世,有人便说是你外祖母的算计。”
“我外祖母那时不过是别府未出阁的姑娘,且不说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是能伸过去也是鞭长莫及,如何能算计一个国公夫人。若说郭氏之死是颜知雪做的,反而更合理一些。”
长公主喃喃,“如果她真是个坏的,那该是何等的心机深沉。”
这个她,当然是说颜知雪。
谢姝点头,“她的心机,应该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若不然萧翎也不会什么都听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长公主反复回忆着之前两人的种种,竟是半点可疑之处都找不到,“我居然没有看出来,难道当年她就是装的?娇娇,这事祖母一定会派人去查,若她真是个包藏祸心的,祖母绝对不会姑息!”
然而不等她派出去的人查出些什么,翌日一早便收到颜知雪自尽而亡的消息。
收到这个消息时,祖孙二人正在用早膳。她自是不信,反复问那报信之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谢姝也不信,所以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她到鲁国公府的时候,颜知雪的尸身还未收殓。
颜知雪是自刺而亡,利器是一根金簪。簪子刺破她喉咙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完全贯穿。这种死法触目惊心,表明了死者强烈的赴死之心。哪怕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也能感受到死者临死之前的那种异于常人的坚决。
温华也在,瞧着比前些日子清减了许多。他默默地跪在自己姨娘的尸体旁,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
温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他,“世子爷,你别这样。姨娘已经去了,你就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他还是不动。
鲁国公神情悲恸,也跟着劝道:“华儿,你姨娘被困红尘多年,如今终于解脱了。你就让她走吧,让她随佛祖西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字迹娟秀,与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佛经字画字迹一致。
诗中表达的全是禅意,大意是在人间已无挂念之事,还不如早登极乐,早些去追随佛祖,所以这是颜知雪的遗言。
温华听到他的话,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温夫人立马吩咐人上前收殓颜知雪的尸身。
谢姝不露痕迹地给身边的婆子递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立马上前去帮忙,等尸身收殓好之后朝她点了一下头。
她垂着眸,这才彻底相信。
颜知雪是真的死了!
温绮年纪小,不太敢看这样的场面,低头小声啜泣着,“昨晚我来看她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还说她已见过故人,心中再无牵挂。我还当她是一时感慨,没想到她居然存了死志……”
“节哀。”谢姝说。
“我只是替她感到惋惜,原本她也是高门大户的嫡长女,若颜家没有出事,她便能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温家。而不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来,半辈子都活得不愿见人。”
谢姝想。
如果她是颜知雪,她一定会有怨。怨天怨地怨老天不公,怨当权者不仁怨自己命运不济,而不是心如止水无怨无尤,活得像个苦行僧。
所以颜知雪真的不怨吗?
下人们正要把颜知雪的尸身抬走时,温华上前按住,低低地唤着,“姨娘。”
“姨娘!”
一道悲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有人说着“王妃回来了”的话,很快便看到宁王妃的身影。
宁王妃应是走得很急,气息都有些喘。她一看到已经盖住的尸身,身体晃了一晃,被左右两边的嬷嬷一把扶住。
缓了一会后,她迟疑上前,慢慢揭开尸身上的白布,仅看了一眼便受不住。
“怎么会这样?我上回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说会好好保重身体,要亲眼看到我……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所谓的心想事成,是指她入主后宫,成为后宫之主。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对外说的,因为她若想成为皇后,那么前提条件是宁王是皇帝。
“发生了什么事?姨娘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
她四下一看,一眼看到谢姝。
“月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替我祖母来送故人最后一程。”
温华也看到了谢姝,似乎愣了一下,尔后目光渐渐黯淡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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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大婚在即,此地不宜久留,莫要沾了晦气。”
宁王妃道:“至亲去世,这有什么晦气的。容娘可是姨娘养大的,月城本就应该过来。何况若说晦气,谁也比不过萧世子。”
她这话有些尖锐,又夹杂着一丝私人恩怨。
温夫人连忙打圆场,“王妃和公主殿下都念着姨娘的情,齐齐来送她最后一程。她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欢喜。”
谢姝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来亲眼验证颜知雪是不是真的死了,剩下的事她并不合适参与,于是便向众人告辞。
鲁国公依旧不冷不热,温夫人想让温绮送她,被她拒绝。
她还未出国公府,宁王妃追了上来。
“月城,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了,难道还要留下来吃席吗?
谢姝反问:“不知姨母有何高见?”
“你这个孩子……”宁王妃到了跟前,一脸不虞。“你娘是姨娘养大的,你身为你娘的女儿,便是叫姨娘一声外祖母都不为过。”
“这话真是好笑。”谢姝望向沈氏院子的方向,“我娘是温家的嫡女,吃的用的都是温家所出,与一个姨娘有何关系?”
“你外祖母不管事,你娘从小就跟着姨娘,无论是识字作诗,还是养花怡情,皆是姨娘一手所教,难道这也叫无关吗?”
“她是温家的妾室,吃的用的全是温家的,为温家做点事难道不是应当?听说姨母年幼时曾养在颜姨娘膝下,若说认外祖母这样的,姨母的孩子们更合适一些。”
宁王妃一噎,“他们姓李,如何能乱认亲戚?”
姓李是了不起,但不姓李也不想乱认亲戚。
“姨母,我姓霍。我们霍家世代忠良,我祖父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我父亲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我们霍家人铁骨铮铮,岂能认一个妾室为至亲,你委实是太过为难我了。”
“你想想你母亲……”
“我母亲有亲娘,我也有亲外祖母。”
“若你外祖母在,想来也会同意你叫姨娘一声外祖母。”宁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当年你外祖母可是说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她费尽心机嫁进温家,也说是为了姨娘。姨娘担了这么大的名头,难道不值得你叫一声外祖母吗?”
须臾间,谢姝明白了对方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随手摘下一片桂花树的叶子,遮住自己的左眼。“一叶障目,不见山。姨母不会真以为我外祖母为了嫁进温家不择手段,害死了你母亲吧?”
宁王妃闻言,大惊。
“你……”
“你以为我外祖母害死了你母亲,而我母亲又抢走了颜姨娘的关爱,所以你恨我外祖母,也恨我母亲。”
这么直白的话,听得宁王妃心惊肉跳。
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因此恨意难解,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当着她的面前戳穿。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姨母不必否认,我有没有说对,你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你甚至还以为是我外祖母容不下你兄长,而害死了他。”
宁王妃的脸色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姝。
谢姝口中的人,正是郭氏所出的嫡子温晋。温晋是温家嫡长子,温华是庶次子,若不是温晋死了,鲁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落不到温华头上。
而温晋的死因是一场风寒,且正是死在沈氏嫁进来的那一年。
“有人曾经说过,凡事莫过原由,但看结果。结果是你母亲死了,你兄长也死了,我外祖母无子,她和我母亲都死了。那你说谁赢了?是你母亲还是我外祖母?”
宁王妃惊愕着,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是啊。
谁赢了呢?
不是她母亲,也不是沈氏,而是……
可是姨娘也死了啊!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姨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待人以真,她与世无争……”
“有时候不争就是争,你且看她给自己争来的自在日子,给她儿子争来的世子之位,难道这也叫不争吗?”
“但她也死了!”
“那是因为她目的都达到了!”
谢姝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脑海中蓦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不再与宁王妃纠缠,转身快速离开温家。
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往清风院。
萧翎不在清风院,出来的是章也。章也告诉她,萧翎昨日出京查案,至今未归。她便留了口信给章也,让萧翎回来之后去找自己。
一天过去,她没有等来萧翎,等来的又是章也。
章也说萧翎人在西山大营,需要清风院派人过去协助。
“小殿下,长情说了,让臣务必带小殿下过去。”
“……”
所以萧翎应该是遇到棘手的事,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她若要跟去,自然不能以自己原本的面目与身份,必须要乔装成清风院的差役。
再好的乔装,其实也是破绽百出。好在领头人是章也,随行的另外三个差役应该都是章也的人,一路上没有人好奇她的身份,也没有人乱打听。
西山大营是盛京城的第一道屏障,也是守卫皇家的主力军。
进了军营的范围,远远看到路边的一人一马,章也惊呼起来,“是长情,是长情!”
那马上的人正是萧翎,他的身后是连绵的山林。这个时节还可以看见山中的红叶,虽已过了盛景之期,但依然有着凋零又艳丽的美感。
红叶映衬着他,俊美之中又有几分肃穆。
不知为何,谢姝的心突然乱跳了一下。
到了萧翎跟前之后,章也极有眼色地带着另外几人先行。
谢姝和萧翎在后,萧翎问她有什么事找自己,她说暂时不急,反问萧翎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萧翎点头,将事情细细道来。
玉三娘已经认罪,承认是自己受人指使杀死了张掌柜,又嫁祸给那秦五。据她招认,指使她的人是百花苑一位叫妩娘的女子。
而那妩娘,也死了。
妩娘死的那天晚上,接过一位客人。
“那客人是军营里的人?”
“是,他叫吕晁,已投案自认。”
都投案自首了,还查什么?
谢姝下意识皱眉,粗长的假眉毛顿时滑稽起来。
“他是替人顶罪?”
萧翎压了压嘴角,“是,且也已承认。”
“他碰到了你,不认也得认。”谢姝哼了一声,眉眼间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这样的表情让她装扮成糙汉子的脸越发滑稽。
偏偏她一时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举止一如从前。
“他顶罪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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