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移了过来。
“!”
【你干嘛靠这么近?】
“你怀疑温华?”
【是。】
“小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多谢萧大人关心,我没事。”
“方才臣似乎看到鲁国公世子夫人往公主府而去,听着像是要去给两位殿下请安。”
鲁国公世子夫人?
那不就是温华的妻子?
她们祖孙二人今日进宫,鲁国公府不应该没收到消息啊,那位温夫人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去给她们请安。
谢姝心念一动,故意靠近一些。
“萧大人没看错?”
“臣应该没有看错。”然后萧翎压着声音,“她可是温华最亲近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谢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对长公主道:“祖母,孙女看萧大人似乎是渴了,公主府离这里最近,不如请他顺道去我们家喝杯茶吧?”
长公主:“……”
她是老了,但没有老糊涂。
这两孩子……
又是眉来眼去又是窃窃私语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63章
……
长公主府的外面, 果真停着一辆马车,看马车的制式应是鲁国公府之物无疑。一问下人,方知温夫人来了已有个把时辰, 一直在等她们。
主人不在,客人空等这么久, 任谁都觉得客人心诚。
听到长公主和谢姝回来的动静, 温夫人立马出来迎接, 待看到萧翎之后,端庄秀丽的脸有一丝惊讶之色。
萧翎有官服在身, 一看就不是私下往来。长公主的说辞是请他过来询问一下如何处置苏家人的事,倒也十分合情合理。
温夫人歉意地表示自己事先未知会过, 便贸然前来拜访, 实在是心情迫切, 还望她们见谅之类的云云。
观其面相, 平和而饱满, 眉宇间无任何愁苦艰难之色, 眼神之中也没有锐气, 一看就是富贵又舒心之人。
这样的面相, 让谢姝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翎。萧翎心领神会,用眼神告诉她, 自己会仔细辨听。
长公主:“……”
这两孩子竟是越来越真情流露,半点也不知避嫌。
她小声提点孙女, “娇娇, 矜持些。”
谢姝:“……”
自己做什么了?怎么就不矜持了?
下意识望向萧翎, 却看到他眼底的愉悦之色。
须臾之间,谢姝醒悟过来。
祖母一定是误会了!
温夫人温柔地看着她, “那日你舅父归家后,大哭一场。说自己对不起你,还说你长得像你娘。他很是愧疚,催着我来看你,让我多问问你身边的下人,你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和喜欢的吃食。
我知道你或许对他心中有怨,但你舅父的心里一点也不比你好受。他那个人最是重感情,当年不远千里去接你们母女,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后来他伤得那么重,不思量着给自己养伤,反倒日日惦记着找你,那一身的伤硬生生拖了三年才养好,谁劝都不听。”
她作纠结状,……就是怨他,他认错了人,还对那个苏二丫那么好。我听人说,以前他事事都护着苏二丫,无论苏二丫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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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以为那个苏二丫是你嘛。”温夫人叹了一口气,“孩子,舅母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也是难免的。你舅父说了,无论你怎么怨他怪他,他都不生气。他让我告诉你,你若有任事需要他去做,他必赴汤蹈火。”
长公主听了这么多,感慨道:“他自小就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当年擎儿来信,他二话不说连夜出京,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温夫人瞬间红了眼眶,道:“殿下最是知道他的为人,他宁愿自己苦十分,也不愿旁人累一分。当年为接小姑子回京,他搭进去半条命。如今发现自己弄错了孩子,他是恨不得把另外半条命也搭进去。殿下您是不知道,他哪里是闭门思过啊,他简直是在折磨自己。一天只让我们送半碗水半碗饭,堪堪能吊着一口气而已。”
说到这里,她落下泪来。
若是以往,长公主必会让她多劝劝温华。
但是……
思及孙女在宫中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心肠硬了起来。
“他诚心思过,且随他去吧,日日有水有米,终归饿不死。”
温夫人闻言,表情有些错愕。
她还以为以长公主平日时对丈夫的态度,怎么着也会有些不忍,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冰冷的言语。
“殿下,他自己也是那么说的,他说他饿不死就成了。”
谢姝不会读心,但她听得出来温夫人对于自己的丈夫是爱重并尊敬的。不仅如此,祖母以前对温华的印象应该也是极好,或许陛下也是如此。所以哪怕是温华连着曝出两个大纰漏,陛下和祖母也未曾有过怀疑。
【萧翎,你听到了吧?在温夫人和我祖母的心中,温华是不是一个特别可信之人?】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的心沉得厉害,仿佛在一片祥和之中,只有她看到了不和谐的黑气,她想将那黑气驱赶,却被无数双手死死按着。
【萧翎,如果我告诉你温华根本就不是她们以为的那种人,你信吗?】
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他信。
谢姝想,他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信自己的人吧。
“孩子,你舅父托我送了一些东西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温夫人说的一些东西,其实可以称之为一堆。大小箱笼足有十几只,有衣料首饰,还有各式各样的摆件小玩意,可谓是琳琅满目。
东西谢姝收了,并表达了谢意。
温夫人告辞的时候盛情邀请她去国公府玩,还说鲁国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若不然定会亲自来看她。
鲁国公是她嫡亲的外祖父,身过一个晚辈,听到这话后她当即表示自己改日一定会去看鲁国公。
送走温夫人,长公主眼神微妙地睇着谢姝和萧翎。
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萧家小子不时看着娇娇,娇娇也不时去看萧家小子,两人还时不时对视一眼。
这两个孩子啊,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知收敛一些,那藏不住的眼神藕断丝连地缠在一起都快扯出丝了!
“你不是说翎儿渴了,人都来半天了,你怎么也不让人奉茶?”她揶揄道。
谢姝这才想起自己扯的谎,心下一臊。当时她情急之下乱扯的理由,也没想着能糊弄祖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其实是有东西要给萧大人,故意找的借口,祖母您看破别说破。”
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
不愧是她的孙女,遇事绝不扭捏。
好比当年她心悦霍濂,为此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过。扮成侍卫去送情信,扮成小兵混进军营,丝毫不惧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心下感慨一句:年轻可真好啊。
人老要识趣,所以她立马装出乏累的样子,说自己要歇息一会,让谢姝招待萧翎。
偌大的殿内,眼下就剩谢姝和萧翎二人。
谢姝让萧翎等一下,她去拿个东西。等到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匣子。一看到那个匣子,萧翎的目光瞬间幽暗。
“这生辰礼不合适。”
“你还怕我?”
怕吗?
谢姝想了想,摇头。
但并不是不怕了,两人就能在一起。
她刚想说些什么,萧翎已经岔开话题。
“你为何怀疑温华?”
温华此人,在京中的风评一向极好。但萧翎知道谢姝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听温华的心声,必是温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只是不论鲁国公府的一众人等,还是西山大营的那些将士们,提起温华都是有口皆碑。就连温家最混不吝的温三老爷,对温华这个长兄也是心服口服。
“我留意过,但凡与他接触之人,无一不是对他赞誉有加。”
【你记不记不得我和你说过,当年我听到王岳和别人说姜尚义已被他控制,援军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那个人是温华?”
“是。”
【那日认亲之时,我听到温华的声音,与那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萧翎的神情瞬间无比凝重。
一个人如果连心声都没有,要么是内外合一,极其的光明磊落。要么就是城府如渊,太过深不可测。
“如果真是他,那这个人的城府绝非常人。”
谢姝并不能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温华,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相相似者有,声音相似者亦不少。
一时之间,两人齐齐沉默。
因着进宫,她今日的打扮极为华丽。衣袭霞光瑰姿艳逸,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之下,越发的玉颜花貌。微微低着头时露出白细的颈子,仿佛不堪承受满头的珠翠。缠丝芙蓉步摇的珠玉垂下,似是意欲安抚美人的神伤。
萧翎压着眉眼,也压着心底求而不得的渴望。
他紧紧拿着那雕花匣子,指关节泛着白。
不能急。
他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她已经不怕他了。
但他的手不听使唤,修长的手指竟去拨开那遮住垂下的步摇珠玉,欲亲自安抚正在感伤的美人儿。
指尖触及如脂的肌肤时,两人似过了静电一般。
谢姝退后几步,眼神满是控诉。
这又娇又嗔的样子,实在是勾人得紧。
萧翎喉结滚动着,强压着心头的燥热。
“小殿下,臣失态了。”
谢姝:“……”
这人口中说着抱歉的话,那幽光如火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下回可能不止是失态,还极可能会变态!
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更是恼怒。
【还不快走!】
“那臣告退,改日再来给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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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
“……”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谢姝依旧在原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打趣。
“这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啊?”
谢姝回头,羞赧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祖母,不是你想的那样?”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可没有老眼昏花,那萧家小子的目光真是明目张胆哪,比当年霍濂看她的眼神还要羞人。
她满眼的慈爱之色中,有着吾家孙女初长成的欢喜与不舍。孙女刚认回来,她还没有疼够。但一想到孙女瞧上的人是好友的孙子,家世人品都是她最为信任的,她不舍之余,又很是满意。
这孩子都送东西给人家了,还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你说说,祖母想什么了?”
谢姝可不是遮遮掩掩的人,更不是在这种问题上会别扭的人。她当然知道祖母在想什么,怕是已经误会她和萧翎正在谈恋爱。
“刚才我给萧大人的东西,不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而是他后来补给我的生辰礼。”
“他送你的生辰礼,你为何还他?”长公主不解。
“那匣子里的东西,是一支白玉簪子。”
一听是这个东西,长公主便明白了。
“可是祖母瞧着你对萧家的小子分明不一样。”
“确实如此,我与他认识有段时日,他也帮过我的忙,所以我把他当成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长公主失望的同时,一想到孙女不会很快嫁出去,心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祖母,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怨舅父?”谢姝突然问道。
……娇,你舅父确实是认错了人,才害得你有家不能回。你若是心中不舒坦,千万不要憋着。”
“我确实心里不舒服,却不是为我自己。一想到月城那些枉死的人,还有含冤十几载的姜大人,我就对他有怨。若不是他,何至于黑白颠倒,若不是他,又哪里会有以假乱真,他真的值得原谅吗?”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一想起这两件事来,她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温华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气品性她很清楚,其生母还与她交情匪浅。
当年她有两个伴读,一个是谢家的嫡长女谢芷,还有一个是颜家的嫡长女颜知雪。谢芷俏皮活泼,颜知雪安静稳重。二人一动一静常伴她左右,吃喝玩闹之事她找谢芷,学业规矩之事她问颜知雪。
颜家和温家有婚约,若无意外,颜如雪会嫁进鲁国公府。但天有不测风云,颜家虽不曾参与二皇兄逆谋一事,却因着颜如雪的姑母是二皇兄的正妃而受到牵连。
颜家被查抄流放之际,鲁国公府一顶小轿将颜如雪从后门抬入,此后便成了鲁国公府后宅里的一名妾室。
而温华的生母,正是颜如雪。
“娇娇,你不想原谅他,那就不要原谅。你受了委屈,你心有怨气,怨他恨他那都是应该的。祖母只是觉得造化弄人,你舅父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娘,这些年一直为未能把你娘带回京中而自责,如今又出了弄错你的事,他……”
谢姝闻言,心口发涩。
她和娘住在月城的那四年,三不五时就有人从京中捎东西给她们,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不拘是京中最时兴的料子首饰,还是一些天南海北的瓜果土仪,甚至还有不少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
送那些东西给她们的人,是温华。
每每提起温华,娘都是一脸的开心,说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趣事,说温华是多么好的一个哥哥。
在那些源源不断送到她们娘俩手上的东西中,从娘回忆里的那些温馨画面中,她对这个舅父,曾经是多么的向往。
但出事的那一日,娘却说不等舅舅了。
后来娘让她藏起来,让她不要出去,说国恨家仇与她无关,只要她好好活着,可并没有叮嘱她等温华,也没有让她去找温华。
是不是那个时候,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祖母说温华一接到父亲的书信后连夜离京,为何迟迟未到月城?她也希望自己听错了,她也希望自己猜错了,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让事实来告诉她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夜幕至时,祖孙俩一起用膳。
今日的饭菜是谢姝张罗的,当然不是说她亲自下了厨,而是她挑选的食材,又盯着厨房里的人做出来的。
炖汤里有王太医写的两种药材,糯粥里也有。
“祖母,我问过太医了,这几种药材可一起食用,药效并不相冲。”
长公主“诶诶”地应着,眼睛都红了。
粥中的药材煮至烂化,混在肉靡与菜蔬之中,入口糯滑之中带着鲜甜,竟尝不出半点药材的苦味。
早在谢姝去厨房时,她便得到了消息,却故意装作不知。她不仅知道煮粥的东西都是孙女精挑细选的,她还知道这粥其实一共煮了三锅,不停地调换药材和肉蔬的多少,直到第三锅才吃不出苦味。
人说含饴弄孙,这样的乐趣她没有过。然而她有生之年,还能与孙女朝夕相处,还能吃到孙女准备的饭菜,此生再无遗憾。
若是孙女能一直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
“娇娇,你说你不喜欢萧家那小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姝:“……”
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没什么要求,以前想着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举案齐眉两不相疑。”
“门当户对?”
长公主想,镇南王府倒是门当户对,无奈娇娇不喜欢萧家的小子。
她刚要再问,就看到谢姝摇头。
谢姝说:“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找个两情相悦的。”
长公主心下了然,这孩子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萧家那小子不行。转念一想孙女若仅是这个要求,那便再好不过。
“行,那我们就找个两情相悦的。我们不图他的出身,也不图他的钱财,只图他的人,到时候直接让他入赘。”
谢姝总算是知道自家祖母为何突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原来是希望她招婿上门。她如今已是公主,大多数的驸马和入赘也差不多。
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长公主欢喜起来,觉得今天的汤粥格外的好喝。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萧大人送了生辰礼过来。
谢姝:“……”
还挺执着。
简直是没完没了!
长公主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娇娇啊,看来萧家那小子还不死心哪。”
东西很快被搬进来,说是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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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也没有说错,只见一个侍卫双手托着鱼戏荷叶的青花鱼缸进来。
祖孙二人凑近一看,鱼缸里面赫然趴着一只大王八。
“!”
第64章
……
大胤的四大国公府, 近些年都呈下坡之势。
齐、秦两府自不用说,一个平庸不显,一个内宅混乱, 而鲁国公府之所以给人大不如从前的感觉,只是因为近些年来鲁国公深居简出, 几乎不怎么掺和朝堂之事。
举凡是高门显贵, 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污糟事, 鲁国公府最广为人知的,也是最被世人诟病的就是温三老爷。
温三老爷喜色, 且男女不忌。但就是这么一个混人,行事乖张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怕, 却对长兄温华心服口服。
“谁说我不是能出去的?我大哥现在闭门思过, 他可没功夫管我, 我看谁敢拦老子试一试!”只见他一把推开门房, 抬脚就出了国公府。
出府后猛地看到长公主府的马车驶近, 当下眯了眯眼。
长公主驾到, 很快温家人就出来相迎。
温三老爷被逮个正着, 不甘不愿地站在一边,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等到谢姝下马车时,他不由得嘀咕了一句,“还是这真的外甥女长得好看, 先前那个也太丑了。”
谢姝闻言,眼神睨了过去。只这一眼她就看到温三老爷藏在袖子里的春宫图, 不由得涌起一阵厌恶。
这时温三老爷似是想起什么事, 指着她, “我想起来了,是你, 你原是那什么谢谏议郎的女儿。就是你!你上回是不是坏了我的事……”
“你说什么?”长公主怒问。
……讹我!”
“闭嘴!”一位年长的男子喝斥道。“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和月城公主说话的?你平日里混也就罢了,当着两位殿下的面也敢胡言乱语。来人哪,赶紧把这个混账给我关起来!”
这年长之人,正是鲁国公。
鲁国公年纪虽大,身板却直,丝毫没有一丝佝偻之相。看其长相五官,料想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哪怕是这个岁数,他看上去也是威严无比,可温三老爷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满脸的不服之色。
他气极,却无奈。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温三老爷一听这话,撒腿就跑,但却不是往府里跑,而是直接往外面跑。抓他的人追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一溜烟跑远。
“这个混账东西,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长公主这话一出,温家人面面相觑。
她看向谢姝,谢姝便把那日自己救下姜瑜的事说了一遍。
“当日我实属无心,谁能想到坏了他的事。但便是现在说起来,我也不悔。若不是我歪打正着,姜瑜不仅不能为其父申冤,说不定早已连命都没了。”
“你做得对。”长公主睨着温家人。“温国公,事情你都知道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鲁国公连说自己明白,将她们往府里请。
长公主和谢姝都是女眷,一应招待之事自然都是温夫人作陪。温夫人轻言细语,处处周到妥帖。
府内无论景致还是下人,皆是宁静祥和之貌。所行之处无一不是雅致用心,所见之人全都是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仅从这两点看,便知鲁国公府的内宅风气如何。
进到正厅,长公主上座,谢姝坐在她身边。
府里的人一一上前给她们请安,从温家的几位夫人开始,再到温家的小辈们。所有人都礼数周全,规矩上挑不上任何错来。可能温家这么多年来,也就出了温三老爷一个异类,仿佛是一碗好汤里的老鼠屎。
温家人请过安后,谢姝起身给鲁国公行礼。
先君后臣,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她先是是君,受着众人的礼。君臣之礼过后,方才是家礼民。鲁国公是她的外祖父,她身为外孙女自然要有做晚辈的礼节。
鲁国公许是平日里并不亲近小辈的缘故,仅是平常地说了一句,“这些你受委屈了,如今你已认祖归宗,你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
“外祖父,我能不能去我娘以前的院子看一看?”
谢姝这要求合情合理,也缓解了此时气氛的不好不坏。如此一来,温夫人陪谢姝去温容生前的院子,而鲁国公则陪长公主说话。
一路行去,温夫人沿途说起温容以前的一些事。尤其是说到她们姑嫂感情时,那样的真情流露丝毫作不了假。
当看到温容以前住的芙蓉院时,谢姝更相信她说的话。
尽管多年未住人,院子里的花草依旧茂盛,墙角那棵芙蓉花更是枝繁叶茂。推门进屋,家具窗台皆无尘,桌上美人瓶中还插着新采的鲜花,仿佛是主人一直都在一般。
“我嫁进国公府时,你母亲还未出嫁。她最是性情温婉,与我脾气相投。我知道她喜花草,自她出嫁后便年年在院子里种一些,就盼着她回娘家时能住得舒心。谁知她就那么走了……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好似不在这院子种上一些花草心里就不踏实。”
说到动情处,温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
谢姝忽然就想到了月城的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的花草全都是母亲亲自打理的,年年繁茂旺盛。
她环顾一番,问:“平日里这些花草都是谁在打理?”
温夫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
“……是你舅父的生母。”
颜知雪!
谢姝在祖母长公主口中听过这个人,但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她已从母亲温容的嘴里听到过这个人,母亲称其为雪姨。
那时她还当雪姨是母亲的夫子,毕竟一个能教国公府嫡女琴棋书画还有养花养草的女子,谁会想到是一个妾室。
“她还在吗?”
……的。”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温夫人有些迟疑。
谢姝道:“以前我就听我娘提过她,知道她曾经教过我娘。我还知道她曾是我祖母的伴读,我祖母也一直记挂着她。我想知道她过得如何,等会也好向我祖母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夫人哪里敢再推脱,但还是解释了一番。大意是颜知雪自认自己身份低微,从不敢借着从前的情分攀扯别人,这些年更是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从她的言语中,谢姝还得到一个震惊的信息,那就是不仅温容被颜知雪教导过,宁王妃温仪在丧母之后,也被颜知雪养过几年。
堂堂国公府,前后两个嫡女都曾被一个妾室教养过,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很显然,并没有人多想过。
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曾经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早年的才名,更大的原因应该就是鲁国公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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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的生母郭氏死得早,在继室沈氏未进门之有被颜知雪养了几年倒也说得过去,但温容呢?
谢姝仔细回想过去,这才发现母亲时常提起颜知雪,对自己的亲娘反倒说的不多。便是说起来,也时常伴随着复杂的语气,好似是因为很少受到亲娘的关爱。若母女感情真的很淡,那为何沈氏知道母亲的死讯之后一病不起,然后不出半年就随之而去?可若是母女感情不错,沈氏又为何同意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妾室教导?
未近颜知雪的院子,远远便闻到花香。花香之中还掺杂着檀香气,清幽之中又添几分宁神静气之味。
院子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不知。
早有下人进去通知,不多时出来一个衣着素雅的老妇人。只见她全身上下无一件首饰,唯有一根挽住发髻的木簪子。清瘦的脸庞之上,那双清明而平静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这就是颜知雪!
颜知雪上前行礼,“不知月城公主驾到,妾有失远迎。”
哪怕是到了这般年纪,她的举止和通身的气质依然令人折服,其姿态与神情让人想到两个字:风骨。
风骨如秀竹,不折亦不弯,纵然为妾几十栽,眉宇间还有着才女该有的韵味。这样一个女人,很难让人讨厌。
谢姝示意她不必多礼,道:“颜姨娘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来看你?”
“妾斗胆一猜,公主殿下应是受妾的故人所托。”
“正是。我娘生前常提起颜姨娘,很是怀念在你跟前受教的那段时光。我祖母也说起过你,感慨你被命运捉弄,对你的遭遇很是惋惜。”
“公主殿下折煞妾了,定远侯夫人是国公府的嫡女,妾岂敢教导于她。她心地纯良,怜悯妾不易,故而时常照拂于妾。长公主殿下更是仁善,不因妾的家族所牵扯之事而憎恶妾,妾实在是感激不尽。”
从举止到言语,颜知雪都让人挑不出错来。甚至听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也很容易让人与她共情。
谢姝敛起心中复杂,进到她的院子。
院子里种满花草,这个时节里菊花为最。但凡是能说得上名的菊花,在这里都能看到,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争奇斗妍。
一入屋子,檀香气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好些书画,书为佛经,画大多为山水花草。桌上、小几旁、锦榻边随处可见佛经,便是看不见的地方,如桌子的抽屉中、锦榻的靠枕下,也是佛经。
窗边有一处琴台,正中置着一把古琴。从窗望去,可见屋后的一片葱翠。那些葱翠并非竹林,而是松林。
茶香不知何时起,等谢姝转头去看时,只见颜知雪已将茶奉上。
花香、檀香、松香、茶香,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却并不相冲,反倒让人更加宁神静气,不知不觉放松平静。
尤其是再对上颜知雪的眼晴,更是觉得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散了许多,只想默默地享受着此刻的平和。
颜知雪自始自终没再多说,既不提自己与长公主的交情,也不提自己与温容的情分。同时也没有问起长公主的现状,没有问过温容生前的事。
直到谢姝离开,她也没有对谢姝表示任何的示好。
“小殿下,姨娘就是那样的脾气,对谁都是极淡。哪怕是世子来看她,她也是如此。这些年她越发的无欲无求,我看着都有些不忍。”温夫人歉意道。
“无妨的。”
谢姝说着,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哪怕是颜如雪一副看透一切无欲无求的样子,哪怕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为何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相!
人可以做表面功夫,可她有透视眼哪。她明明看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佛经还是佛经,但她不是不肯相信。
难道是她太过先入为主了吗?
……
回程的马车上,她向祖母提起自己私下见了颜知雪的事。
长公主一声叹息,“自打她被抬进了鲁国公府,她就再也不肯见我。这些年我曾数次捎信给她,希望能见她一面,都被她拒绝了。”
半晌,又问,“她看上去如何?”
“她的院子种满花草,屋子里全是佛经,身体看上去没有大碍,应该过得还不错。”
“这倒是像她的性格,年少时她就最是能沉得住气,也最是稳重。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老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谢姝听到出祖母语气中的惋惜和怀念,心情却越发沉重。
事实告诉她,她可能真是想多了,可是心底那个反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几乎快要震碎她的耳膜。
她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包括祖母。
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她的来历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的经历有多么的离奇,她的言语有多么的怪异,那个人始终没有被吓跑,甚至还成了她的朋友。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比此时更想见到萧翎。她的怀疑,她的自我否认,她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和他说。
【萧翎。】
几乎是在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她透过马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墙角出现。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见到对方的迫切心情,刹那之间变成了无语。
【世子爷,您可真行!自打知道我这透视眼的漏洞之后,你这一招玩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你若是不自己冒头,我还真看不见您,呵!】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掀开车帘子,假装想看一眼街景的样子。
然后好像是无意间看到萧翎一般,喊道:“萧大人!”
【萧翎,我有事找你。】
萧翎过来,隔着马车行礼,“臣见过两位殿下。”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还说不喜欢萧家的小子,刚才那声萧大人叫得可真是欢快。
萧家这小子也是心眼实,喜欢一个人就天天巴巴地往跟前凑,哪怕是投其所好,也不能送那样的生辰礼。
也就亏得是她李央的孙女胆子大且与众不同,若是换成其他的姑娘家,收到那样的生辰礼少不得要被吓到。
但是她的娇娇不一样,不仅收了礼,还说是礼尚往来。因着之前送给萧家小子一个绣王八图案的荷包,所以认为萧家小子是投桃报李,祝自己与龟同寿长命百岁。
然而她却是不知道,谢姝嘴上说是礼尚往来,实则是认为萧翎太过小心眼,送王八之意完全是在打击报复。
离开谢家时,谢姝把二百五留给了小弟谢则美,所以压根不介意另养一只。
何况她也没有完全忍气吞声,将那王八搬回自己院子时,她故意当着一众侍卫的面说要把它炖成王八汤。她之所以当着侍卫的面说,是因为那群侍卫里有一个叫邓喜的人,正是萧翎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
现在想想,无论是萧翎送王八的行为,还是她说把王八炖汤的赌气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比起很多事来,这样的小恩怨简直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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