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归京,我愿为殿下效劳。”江闻夕果断向太子的人表明衷心,为了报仇,为了解气,更为了江家的名与利。
“世子是明白人。”任武易满意地拍拍他肩膀。
江闻夕低头,自知自己心底的卑劣终于翻涌了上来,压抑多年的不甘和屈辱终于冲破藩篱,化作走投无路的兽,要么咬死自己,要么咬死别人。
他的父亲死了,今后他江闻夕才是江家的主子,他要保住江家世代英名,做武将中的翘楚,让陛下少人可用,不得不留下他。
江闻夕从怀中拿出那枚虎符,眼眸沉静,笑容阴郁。
“军中生叛——叛党众将残害主帅,镇国大将军江穆安,我的父亲,对陛下誓死不渝,宁死都没有交出虎符,最后想方设法派我冲出围困,方能带着虎符与援军汇合。”
“虎符在此,三军听令——”
“陛下有好生之德,不愿伤及无辜,叛乱之将就地处死,其余不知情的士兵只需放下手中兵器,便可安然回京。”
之后,在两方僵持中,江闻夕身骑白马越众而出,将士们也许会怀疑援军,但没有人会怀疑带他们出生入死的少年将军,他就像所有士兵的希望,主帅死后,大家都在等着他归来稳住局面,等他还大家一个公道,所有人都不知情,所以,所有人都主动放下了手中武器,他轻而易举地用那枚虎符定住了人心。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援军,径直入了军营驻地。
饥寒交迫的兵士们齐齐丢下武器,情不自禁地抹着泪。
既感慨劫后余生,也感慨两方休战。
营帐内。
江闻夕平静地进来,目光在帐内逡巡一圈,问:“诸位弟兄这几日辛苦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义愤填膺地说道:“江副将,您可回来了,到底谁才是那个叛乱的人啊。”
江闻夕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答非所问道:“我父亲是如何死的。”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江闻夕抬手,“援军”便从帐外冲了进来,随后而来的,便是援军首领任武易。
江闻夕手一落,在场的武将冷不丁地被抓了起来,在他之上的,与他平起平坐的,有点儿才能的,全被拿下。
任武易笑了笑,拔剑道:“主帅死在驻地大帐内,诸位皆是叛军,按照圣命,只能对不住了——”
一时间,血染营帐。
作者有话说:
太子:好好好
第84章 青阳
◎江家以后是他的了◎
除夕接近, 大军班师回朝。
因为主帅江穆安罹难,皇帝为表抚恤,追赠谥号“西忠”进封西忠公, 其子, 也就是世子江穆安, 袭其爵, 食邑千户。自此,镇国大将军府改为青阳将军府。
“一场战事打得本来挺顺利, 结果回朝路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折了不少武将进去, 放眼过去, 如今堪当大用的武将里面,也只有个江闻夕能和梁域一战了。”
恒亲王府, 众人正在议论着如今朝中的局面。
邓文郁话说了一半, 突然感慨道:“这江闻夕真的是步步高升, 短短一年不到, 从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刑狱使到兵部侍郎再到食邑千户的青阳将军, 开熹三十三年来无人比他升得更快了, 时也命也, 每次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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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到用人时, 他就莫名其妙被推到了陛下眼前, 如今更是武将稀缺时, 陛下为了彰显皇恩,不得不对他大加赏赐。”
穆睿则思索道:“陛下大加封赏,一是感念其逝父之痛, 二是为了让他懂些眼色, 别再抓着之前的婚事不放了。”
“封赏越重, 越能平息京中武官之愤,江闻夕如果懂事些,就别惦记本王表妹了。”白景辰捧了杯热茶,垂目看着那点儿热气,笑道,“只要父皇他不主动提此事,其他人就不能帮江闻夕去提,江闻夕自己就更不该提及了,毕竟他主动开口,就是贪得无厌。”
邓文郁点头:“那日陛下虽然没有为您和温姑娘赐婚,但心中也是念着王爷您的,不会狠下心拆散有情人。”
白景辰捏起茶盏:“但愿如此吧。”
·
“殿下,此物是……”
江闻夕看着太子递来的袖珍瓷瓶,疑惑地拿在手心里。
“柔花散。宫廷迷药,一旦让人服下,就会软了骨头,备受情/欲煎熬,再柳下惠的男子都扛不住这药,当然,你也可以给女子用。”太子笑着,按着他的手,帮他握紧手心,“过几日就是除夕宴了,此物说不准能派上用场呢。”
“用在谁的身上,她吗?”江闻夕几乎不准备去做这个打算,他默默摇了摇头,低声回道,“不会成功得手的,她身边有很多人盯着,哪怕一时离开众人视线,也用不了一炷香功夫就会被找到,除夕宴那日,哪儿有那么长时间容我……”
太子随即诡异地沉默下来,回过头审视了他几遍,有些小小的烦躁道:“孤知道青阳将军正是年轻气盛时,但……你难道就不能适可而止,别磨蹭那么久?”
江闻夕注意到太子明显不对劲的脸色,紧接着又听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遭到了对方的误解。
他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难以得手而已,是太子想多了。
可是——
这种事情上,但凡是个男子都不会继续辩解下去的,于是他只能认下这古怪的误会,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离间康国公和恒亲王,同时给恒亲王心中扎根刺,无论温宛意这里你是否能够得手,其实都不重要,只需要给恒亲王看一场假象,我们就能坐山观虎斗了——看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到头来又能否对她毫无芥蒂。”太子说话时低了头,慢条斯理地捏走自己衣裳上不小心沾上的猫毛,“最近这猫掉毛掉的厉害,孤换了三回衣裳,不知何时就又沾上了。”
江闻夕帮着他一起处理着细软的猫毛,同时道:“殿下喜好穿黑,白色的猫毛便会显眼些。”
“孤早年间常穿白衣,后来也是被陛下厌恶过一回,说什么‘白衣丧气别穿了’这才再也没碰过近白的衣裳。”太子伸出手,让手心的猫毛随风吹走了,这才拍了拍手掌笑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不值得提了,对了孤方才说到哪儿了……对,爱侣之间是经不起试探的,尤其白景辰他还是个亲王,一定不能容忍温家女有一丝一毫的不忠。”
“可是恒亲王那么在意温宛意,也许会忍下呢?”江闻夕拿掉那些猫毛,抚指间,又发现冬季天干物燥,自己衣袖上也不小心沾上了些许,他展着衣袖试图吹下去,却是徒劳,“这猫毛果真棘手,先父之前不许我养任何掉毛的小东西,应当也是觉得猫毛麻烦。”
太子自己衣裳上的猫毛弄干净了,连忙退开半步,事不关己地笑话他:“孤倒是还好,但将军你今日衣裳的料子才是最沾猫毛的,一时半会儿弄不干净了,还是回府换身衣裳更妥帖些。”
听太子这样说,江闻夕也不折腾了,他压下心头的那点儿烦躁,干脆放下衣袖,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白景辰他真的能装作无事人一样,那岂不是更好?我们白白膈应他们一次,让他们没办法声张。”太子笑了笑,前言后语都像是开玩笑一样随意。
江闻夕面无表情地收好那瓶柔花散,心里默默想,太子他死了太子妃后,整个人都有种看似平静的癫乱,这种馊主意都能提,八成是被恒亲王气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当然,此刻他给东宫效劳,不能明确显露自己的排斥,就算不认可对方的话,也得装模作样几天才行。
“殿下的话,臣谨记于心,除夕宴那日会伺机而动的。”江闻夕这样说道。
“对了,千万别去陛下面前提那个婚约,你现在荣宠在身,陛下因你父亲的死对你有所愧疚,所以你不要去引火烧身,消磨了陛下对你的亏欠。”太子很快正色下来,叮嘱道,“这几日去你府上恭贺的文武官员会有很多,平心静气地打发了就是,受贿的事情不要做,也别贪色的事。”
江闻夕抱拳:“臣谨遵殿下教诲。”
他心想,看太子这番熟悉的话术,可见之前的手下有多叫人不放心,这些糟心事怕是都犯过。
他对那些事情没兴趣,只是……从籍籍无名的小小世子到而今声名显赫的青阳将军,父死子替,身份地位迅速蹿高,日后盯着他的人会很多,很多事情他都不能亲自去做了。
这方面,倒是确实麻烦些。
“之前打仗的时候就馋他家的冰汤圆了,如今好不容易归京,本将不能亲自去买,今晚你去当个跑腿的吧。”江闻夕很大方地赏了疤二很多钱财,打发对方去帮自己买吃的。
他虽然做了江家的家主,但还是没办法装出父亲那种老成的模样,当每日回来站在府门口时,心中都会觉得万分怅然。
“大人,要现在去买吗?”疤二问他。
“都说了是晚上。”江闻夕睨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想吃呢。”
疤二赔笑:“哦哦。”
江府变了天,曾经府中挂满了鹦鹉笼子,而这东西正是江闻夕最厌恶的,于是这一次他归府后,下人们不用吩咐便自觉地把那些鹦鹉都处理了,他踏入府中,甚至连半根鸟毛也没看到。
“对了,这段时间我只顾着处理朝廷事,忘记处理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了。”江闻夕低笑一声,突然记起了之前的旧账,“她的一句话让我多少次梦魇,如今时局大变,让我们来好好看看这毒妇会怎么办。”
“恭迎青阳将军回府——”
没走几步,就看到府中众人和前几日一样跪在地上迎接他回府……之前父亲回府时,这帮人都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迎接,而今一反常态,想必也是知道江家换了主子,他们之前的种种怠慢都会被翻出来处理吧。
奴仆确实是得换一批了,江闻夕冷漠地抬脚进去,没空搭理地上跪着的奴婢们,他一路回到自己屋中,进门本想歇下,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对了。
他养的王八呢?
“来人——”江闻夕扬声喊了下人,指着窗边问道,“临行前不是叮嘱过你们要好好照看它吗?现在王八去哪儿了?”
下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将军的话,它,它,它……跑掉了。”
“屋子就这么大,它往哪里跑了?要不是因为饿了,怎么可能跑出去?”江闻夕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八成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趁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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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懈怠了,早就苛待了他的宝贝龟儿子,“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看来你们根本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它跑掉了,那你们俩也别在这府里待了,来人,把这俩人关起来饿三天再丢出府去。”
“将军,将军高抬贵手啊——”突然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下人哭出了声,告诉他实情道,“乌龟不是走丢的,而是被后院姨娘的人拿走了,姨娘听了个偏方,说龟甲煲汤可以驻颜,所以……小的们百般阻拦都没能拦住她的人,这才让您养的龟被拿走了啊!”
“本将精心养的龟,被这个毒妇煮汤了?”江闻夕后槽牙紧了又紧,气笑了,“她人呢,带过来。”
江闻夕正准备和父亲那妾室算账时,突然又听到有人由远及近地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要为疤二做主啊!”来人正是疤二,他手里拿着半边面具,看样子气的不轻,“大人,方才小的回了屋,却发现小公子闯入了小人屋中,偏要光明正大地夺走我的面具,不依不饶的,还在争夺中弄坏了这副面具。”
“这面具你怎么悄悄藏在屋中的?”江闻夕只瞧了一眼,就认出这半边面具是自己戴过的那个,他心生古怪,不懂这有什么好争抢的。
疤二委屈地和他诉说:“大人,小公子还在小的屋中呢,您要不要去劝劝他。”
“将军……”
百忙之中又是一声呼唤,江闻夕头疼地问道:“又怎么了,发生什么破事了?”
“是温姑娘送来了升官贺礼!”那人说。
江闻夕叹了口气:“先放在一边,等本将处理完眼前事再说也不迟。”
下人:“温姑娘还送了十只猫儿来,这些猫不怕生,一送进来,就弄开笼子四散奔逃了。”
江闻夕:“……”
与此同时,白景辰得知了温宛意赠了江闻夕升官贺礼,晚上吃饺子都不用放醋了。
“表妹心中倒是牢牢记得他呢,表哥还没送贺礼呢,表妹便提前以自己一人之名去送了。”白景辰酸溜溜地抱着胳膊,“你明知道他对你有意,也明知道表哥会不悦。”
“除贺礼外,还有一件事挺重要的。”温宛意有些心虚地笑了笑,“绮苑已经猫山猫海了,它们太爱生猫崽崽了,之前听说江世子因为被父亲管得太严,所以从小没养过什么长毛的小家伙,这次刚好除了贺礼外,多赠他十只,一次性养个够!”
白景辰支着下巴,鼻音轻轻:“表妹什么时候知道他这么多旧事了,表哥怎么就不知道呢。”
温宛意眼睁睁瞧着表哥神色开始不对劲,也知道自己越描越黑,于是马上起身逃跑:“表哥先忙,我还得回去写封信,叮嘱他养猫要注意的事情呢。”
“写什么,叮嘱谁?”白景辰站起身,“你再当着表哥的面说一遍。”
第85章 痕迹
◎表哥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世人都说恒亲王性情醇和温良, 身为圣眷正浓的皇子,即使身份地位高高在上,但从未对其他人甩过脸色, 就连步安良他们也说, 在恒亲王手底下办事不用提心吊胆地猜测对方的脸色和心情, 王爷待人宽容, 能给人很强的安心感。
温宛意却知道表哥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至少在她眼里, 表哥一定挤兑过一个倒霉蛋——那就是江闻夕。
在江闻夕还在做世子的时候, 就被表哥看不顺眼了, 甚至自己刚来王府的那天晚上, 表哥深更半夜还有闲心出去一趟专门去和江闻夕置气,还有, 在鱼跃鸢飞楼那次, 表哥这辈子没刻意用亲王身份压过谁, 唯一的一次, 就给了江世子。
温宛意突然想起曾经的江世子, 自己与他从陌生到相熟, 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一年功夫。一回头, 她好似还记得初见时对方如深潭般沉静落寞的眼睛, 以及在鱼跃鸢飞楼隔着一层面纱对上的那双微红瞳眸。
这样的一个人, 偶尔阴郁冷漠, 偶尔乖张滑稽,偶尔还会袒露出些许脆弱,看似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一人, 实则皮囊下的魂灵格外有趣, 仿佛只要有人愿意凑近了, 认认真真地听他的心,他就愿意把自己的全部爱意托付出去,交给爱妻保管,全心全意与爱人携手过一生。
“温宛意,你在想他。”白景辰这次不是在问她,而是肯定道,“哪怕表哥就站在你面前,但你还收不住自己的心。”
“是在想他,但不是思念。”温宛意注意到表哥略显不满的表情,所以在对方为自己研墨的同时,宽解对方道,“若是刚及笄那会儿,表哥与我生分的时候,有江世子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人出现在我生活中,愿意主动帮我寻找弄丢的发簪,也愿意把伤疤和心事说给我听,我一定会动容的。”
“原来表妹在考虑这个。”白景辰研着墨,问她道,“若按照表妹的说法,表妹应该选他才对,那表妹现在为何改了主意呢。”
他虽说是这样问她,实则忍着心花怒放想要听她说说选择自己的理由,听她亲口承认一句喜欢。
当然,温宛意没能领会表哥的用意,而是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就像是一只被驱逐出门的可怜猫儿,雨淋湿了他,他来到我身旁,希望我带他去温暖的地方,甚至重新找一个新的家,按照常理,我一定会心软,想要答应他,但是……”
见她话只说了一半,白景辰比她都急,忙问道:“但是什么?表妹继续说啊。”
“写完了!”温宛意把笔搁置在一边,事不关己道,“欲知后话如何,表哥可能得等我把这信送到江府了。”
白景辰:“……”
好啊,表妹学坏了,偏要吊人胃口。
从期待到憋屈,白景辰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恨不得把人抓回来好好问清楚,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了,表妹就一定不会告诉他后半句话,甚至还会用“忘了”这样的理由敷衍自己。
“好啊,那就先去送信,你知道的,表哥为人大气,大气得很。”白景辰咬牙切齿地说出大气二字,实则牙都要咬碎了。
温宛意停住脚步,诧异道:“表哥你说什么,我可以亲自去江府送信?”
“我何时说过?”白景辰纳闷的同时,一抬眸,对上了表妹狡黠的眸子,顿时恍然大悟,最近不情不愿地绷直了,“若表妹想去江府看看,那也得带着表哥才行。”
“可以。”温宛意大度道。
“程岑,把给江闻夕备好的贺礼带上!”白景辰撑着门对外面叮嘱一句,随后迅速阖上门,阻绝了表妹踏出去的脚步。
温宛意疑惑:“……这是?”
“这是戏耍表哥的代价。”关上门的瞬间,白景辰俯身偷得一个吻,随后,他压低目光,逼近了她脸庞,“后面的话表妹如果还没想好,表哥其实也可以不听的,只不过……表妹既然喜欢心疼人,那按照常理,也该轮到表哥了不是吗?”
“我看表哥活蹦乱跳的,哪怕变成傻猫丢到绮苑的猫山猫海里都能和众猫打个平手,完全不需要人心疼吧?”温宛意捏捏他直挺的鼻子,一边躲一边揶揄道,“所以表哥你这是在耍赖撒娇。”
“是又如何?从小到大你在表哥这里耍的赖还少吗,如今表哥只是还回来罢了。”白景辰才不上当,说什么也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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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放她出门,“除非,你能哄好表哥。”
“表哥你可真听话。”温宛意故意说着反话,同时艰难地在他怀中圈禁下鼓了鼓掌。
“这么没有诚意?甚至不及表哥哄你的十分之一。”白景辰不满意,矜娇道,“表妹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表哥想要的是什么。”
温宛意闭上眼睛装傻:“听不懂。”
“听得懂。”白景辰拿手背轻轻拍了拍她侧脸,示意道,“表哥想让你主动,给你三个数时间,如果你不愿意,继续这样逼迫表哥的话,那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温宛意有些害怕地睁开眼睛,果真瞧见表哥目光幽邃,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表哥怎么这样。”温宛意嗔怪片刻,偏过头,嘴硬,还脾气超倔。
难不成真能给他惹生气了?
嘶,还真能……
温宛意突然颈间一疼,痛得仰起脸,双手下意识地抓住白景辰衣袖,可是她忘记了,造成如此后果在罪魁祸首正是眼前人,只能无助地松开手指,转而靠在门扇上,一边推拒一边让身子渐渐滑落,试图避开这样的欺凌。
她嘴硬得很,这种自找的惩罚哪怕再疼也不想吭声,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地逃开,可是对面是从小看大她的表哥,她矮了身子的瞬间对方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果断一扶她后腰,欺身继续。
温宛意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只能被迫认输,她没了力气,干脆抱住他脖颈借力挂在对方身上,身子软得捞不起来。
白景辰这才罢休,低首问她:“还敢不敢欺负人。”
“表哥牙尖嘴利,咬人真疼。”温宛意恶人先告状,捂着脖子继续嘴硬,“这里必然留痕了,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确实留痕了,让府医来瞧瞧吧。”白景辰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里,但不后悔。
“不必了,多丢脸啊。”温宛意心酸道,“这下还怎么出门?”
“穿件厚氅衣,应当可以遮住,当然,如果表妹觉得无言以对,可以不去江家见江闻夕。”白景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表妹还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温宛意偏偏要去,不只自己一个人丢脸,她还要拖着表哥一起丢。
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很记仇地朝表哥的脖颈报复了回去,是她太急于报仇了,为了能够得手情急之下没有注意表哥表情的异样。
她二话不说先下口去咬人了,等愤愤地收好牙齿,才慢半拍地察觉表哥根本没有反抗。
对方甚至优哉游哉地张开手臂,由着她来咬,不,是欢迎她来咬。
温宛意:“……”
怎么又感觉上当了。
白景辰很有闲情逸致抬手摸摸她头发,大大方方地微抬下颌让她瞧仔细了:“表妹咬得这般疼,想必痕迹也很明显吧。”
“是很明显。”温宛意心虚地瞧了一眼,随即理直气壮地瞪他,“不对,是表哥先咬的人!我要让你和我一样。”
白景辰乐在其中:“很好,表哥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表哥,你……”温宛意试探道,“气得神志不清了吗?”
白景辰旁若无人地打开门,抬步往外走:“走吧,表妹不是急着去见江闻夕吗。”
温宛意惊诧地看着他,试图挽留对方的脚步:“表哥你真不怕丢了颜面?”
“有表妹陪着一起丢脸,不孤单。”白景辰丝毫不怕,甚至厚颜无耻道,“若旁人问了,我便实话实说。”
温宛意:“……”
真的上当了。
白景辰玩笑之后,还是为她披了件厚厚的狐氅,亲自整理好了,刚好能挡住那抹痕迹:“好了,表哥错了,就罚表哥一个人丢脸好了,表妹脖颈间的红痕可不能让别的人瞧见了。”
“这还差不多。”温宛意安心了些,低下精致漂亮的下巴,把那不能见人的秘密藏了藏。
·
青阳将军府,如今的江府,江闻夕被疤二带去了房间,一进门,就看到被自己嫌弃的便宜弟弟正很不高兴地站在疤二的房中,手中死死抓着一半面具,倔强得很。
“江文朝,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你也是长本事了啊,怎么还敢闯入别人房间抢东西呢。”江闻夕淡淡开口,没有掩饰语气里的疏离,“从他房间里出去。”
“哥哥,为什么你总把他带在身边,带他出去玩,带他上战场,回来时还给他带了东西。”江文朝不甘心地看着自己兄长,“明明我才是你弟弟。”
“无理取闹有意思吗,我是去打仗,战场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是你这个病秧子能去的吗?”江闻夕冷脸呵斥着,上前夺过他手中的半只面具,像是丢破烂一样从门外丢了出去,“为了这么个东西来抢,丢不丢人?”
“哥,求你了,不要丢——”
江文朝拼命阻拦,可手中的面具还是脱了手,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那半只面具丢随意丢到了门外,他的泪水马上夺眶而出,随之跑到门外,拿着碎掉的面具和天塌了似的。
“破烂而已……”
江闻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突然莫名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很多年前,他拿着草编的蚂蚱去找身为将领的父亲,父亲面色冷酷地把那东西丢进火堆,当着他的面说那是破烂而已。
多年前沙场上抛掷出去的长矛穿过重重岁月,在今时今日穿进他胸膛,扎死的确是当初年幼的自己。
江闻夕胸口突然剧烈起伏着,发着抖,扶住了门框的同时,心中不住抽痛。
那个人死后,他不知不觉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最不能理解的父亲,让他生恨的父亲,他埋怨他,憎恶他,哪怕对方死了,他想自己也没有多么难过,可是今天这一幕后,他好似突然从梦中醒了一样,怅然,悲恸。
后知后觉……
他的父亲,死了。
他想,那个人怎么那么草率地死了呢,他好像很多问题还没有问出口。
“这古银面具做的是恶鬼相,不适合送你,你要是实在喜欢,哥明日重新给你买个漂亮的。”江闻夕一步步走到江文朝身边,俯下身,抓着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是江府的小公子,抢一个下人的东西有失身份。”
短短几句话功夫,一旁看戏的疤二由沾沾自喜转变为了震惊的模样,他哑然良久,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一向仰慕的人:“大人……”
江闻夕冷漠地转身,垂着眼,瞳眸半遮,显得十分不近人情:“江文朝是本将的弟弟,他要的东西,你怎么有胆子不给的。”
疤二慌忙跪在地上认错,心中突然难过万分。
他突然意识到大人就算再看重他,他在大人心中也只是一个上不来台面的奴婢,而江文朝就算再被大人厌恶,也始终高他好几重,对方是主,他是奴。
头伏低在地时,他看清了自己,始终卑贱。
第86章 拜访
◎将军好雅趣◎
听闻恒亲王亲自登门祝贺, 江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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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不得不暂且放过要清算的账,提前在府门前等候。
门开的瞬间,他刚巧看到恒亲王接马车里的温宛意下了马车, 几月未见她, 却好似隔了三秋, 曾经在战场上的思念愈演愈烈, 他在打仗前将所有愿景都落在了她身上,如今她来了, 他才敢低头看一眼自己空落落的心。
他今日的外裳为天缥色, 而她今日也披了件天缥色的氅衣, 被人扶下来时, 有种柔桡轻曼的贵女仪态,还未走近, 他就注意到了她眉心繁复生艳的花子, 搭配上面颊薄薄的檀晕妆, 纯而不艳、素而不乱, 不知不觉间便能撩人心怀。
江闻夕格外讲究“缘分”二字, 譬如曾经那个雨夜, 她的衣裳与自己甚是相配, 而今又是, 这次岂止相配, 当她走向自己时, 好似与自己才是一双璧人。
他瞧着入了神,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同样迎面走来的恒亲王:“……”
同为男子, 白景辰哪里看不出江闻夕眼中的痴缠, 他当即窝火万分, 上前一步挡住了对方看向表妹的视线。
江闻夕被迫收回目光,不得不先与恒亲王寒暄几句。
温宛意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悄然望着许久未见的江闻夕,都怪曾经那个莫名其妙的夫妻梦,她现在看向他时,满脑子都是“腰细腿长”四个字,甚至还有些熟稔亲切?
温宛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低头佯装整理衣袖,突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自己这氅衣的颜色怎么和江闻夕一模一样?
同样清雅渐染的色彩,穿在男子或女子身上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自己穿时只觉得和其他颜色的氅衣没什么区别,同样的素色,同样的清浅,可如今瞧着江闻夕也穿了,才瞧出这颜色有种别样的好看,宛若青空之下蜻蜓跃,清风拂过矢竹摇,只一眼便叫人心旷神怡。
温宛意笑着赞叹:“这‘青阳’二字果真精妙,将军率军西行,战事冬日尽,凯旋时节正逢春,有‘青阳初应律,苍玉正临轩’之意,平定梁域后,我朝嘉气繁盛,陛下赐名这‘青阳’二字可见将军之厚遇。”
白景辰刚寒暄完,一回眸,就瞧着表妹的目光也落到了江闻夕身上,这二人穿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他心中酸涩,但偏偏还怪不得别人——因为这件大氅是他为表妹挑的,要让江闻夕不继续多想,只能他率先点破。
他浅笑道:“今日本王与宛意有意登门拜访,想到周世宗皇帝御批的天缥色有‘雨过天青云破处’之意,可贺将军加冠晋禄之喜,本王便特意为宛意选了这氅衣的颜色,未曾想竟与将军心有灵犀,选了同样颜色。”
恒亲王语气谦和,完全听不出半点儿醋味,可江闻夕抬眸一瞧他,却见他笑意不达眼底,就差往脸上写“你别自作多情”几个字警告他了。
江闻夕心中失笑,丝毫不耽误自己继续多想,恒亲王如此言论,反而让他愈发觉得对方是在欲盖弥彰,一定是温宛意亲自选的颜色,一定是她与自己投缘。
“多谢王爷美意了。”江闻夕笑了笑,目光却落在温宛意脸庞间,好像所有的话都在说给她听的,他笑道,“月华锻面绣温兰,浅酡衣衫青罗裙,就和上次一样,温姑娘衣裳搭得巧,素色雅致,艳色华美,可谓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和上次一样,上次是何时?哪儿来的上次。
白景辰脸上笑意淡了,他想,难道今日的偶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临行前表妹没说完的那番话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揭过去,当然十分在意了,每每想到表妹在自己眼皮子下面还能与江闻夕发生过很多事情,还能对这个人了解颇多,白景辰心头就很不是滋味。
他只想她是自己一个人的,不想让她的眼中还有其他碍眼的男子。
白景辰不动声色地拉住温宛意的手,强势地十指相扣,等走了一段路后,才出声道:“表妹的手冰得很,想必是在院中站久了的缘故,将军可否容我二人入暖阁中?如此的话,与将军闲聊也不会手脚生冷的。”
温宛意:“……”
她今日穿的暖和,披上这身厚氅还觉得热呢,手一点儿都不冷,表哥是怎么昧着良心说这样的话的!
可她偏偏不能反驳对方,否则便是让表哥当众难堪了,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为他这点儿小性子“结账”。
平常的表哥就算拉着自己手,也不会这样霸道且不讲理地十指相扣,温宛意看似冷静,实则每走一步都无法忽视指尖的难耐,表哥他看似温和无害,实则一点儿都不规矩,十指相扣也就罢了,小动作还不少,嵌入自己指缝的那只手时而收力时而放松,还用唯一能活动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就好像是不乖的小兽用刚长出的牙齿试探着咬主人,一边观察着自己的反应,一边暗自欢喜。
温宛意不自然地想要收回手,所以有了挣扎之意。
“雪天路滑,表哥扶着你些,心中才能安心。”白景辰温和道,随即声音低了些,侧身借着另外一只手帮她整理耳畔青丝,“不要乱动,没发现表哥不开心吗。”
温宛意不再挣扎了,只是叹了口气:“表哥,我不怕摔,你可以一直安心。”
“并非是让你心安。”白景辰目视前方,独占她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在这青阳将军府,他始终不愿松开她的手,也不想她离开自己视线半步,“扶着你,可以解我心忧。”
温宛意:“……”
表哥蛮不讲理,她可说不过对方,算了算了,就当让让他吧,他都快要哭了。
一旁的江闻夕只当自己是聋子,不想听恒亲王多说半句话,在踏入房门前,他们都再未多说半句话。
暖阁里地龙烧的旺,温宛意刚一落座,生热的厚氅便成了一种负担,身旁的表哥很自然地就要帮她取下氅衣……
等等。
温宛意目光落到表哥脖颈的红痕上,突然意识到了了表哥方才那番话的用意!
自己要是褪去这身氅衣,脖子上被咬的痕迹就遮不住了,江闻夕又不傻,到时候一瞧这场面,一想便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温宛意瞬间赧然难当,连连推拒道:“表哥,我冷,先穿着氅衣吧。”
白景辰并未步步紧逼,反而宽和地笑了笑,摸摸她脑袋:“自然是可以的。”
温宛意欲哭无泪地裹紧这氅衣,可怜又无助地坐下,明明热得快要头顶冒烟,还要装出一副很怕冷的模样。
“天寒或是雨天与冰食最为相配,本将叫厨子挫了冰,制以蜜沙冰、乳糖真雪、秋梨冷元子、雪泡梅花酒……二位若不嫌弃,可于暖阁中体会这‘酎清凉’之乐。只是不知道温姑娘今日身子可好,能否试试这些冷物,若是身子欠妥,本将叫人去备些热汤与糕点酥食。”之前温宛意送来的猫闻着熟悉味道跑入了暖阁中,江闻夕顺手抱起一只猫,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为温宛意讲这些滋味乐趣。
冷天吃冷,是他独特的喜好,如今她来,他很想把这件美事与她一同分享。
“将军好雅趣,雪天食冷确实别有风味!”温宛意正热得很,对方刚巧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开心还来不及呢,脸上的喜出望外根本掩饰不住。
“那好。”江闻夕放下猫,笑着点头,“温姑娘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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