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城今天延迟了十分钟打烊,我就差五分钟。”韩程提起这个就好气。
江既白这会儿早就冷静下来了,不复之前的焦急。双眼皮掀下,又撑起,目光有几分飘忽。
或许是老天爷提前替他做了选择。
男人声色沉沉,“小韩,辛苦你大半夜跑一趟。”
韩程把伞靠在墙边,雨水顺着伞尖扑簌簌往下渗。
他焦急道:“老板,您先别急,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影城,一定赶在温小姐上班之前拿回来。”
“不用了。”江既白摆摆手,已然认命了,语气淡淡的,“她总会知道的。”
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或早或晚,她总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韩程倏然一愣,一时无话。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老板竟过了这么多年才真正领悟到。
或许他也并非不懂,他只是在装糊涂。
“也好。”韩程默默点头,“月月本来也需要妈妈的陪伴。”
江既白:“小韩,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来医院了,把月月送去白浪屿。”
韩程小心翼翼地瞟了瞟老板的脸色,看上去非常平静。看样子已经做好和温小姐摊牌的准备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抿嘴道:“我先回去了。”
临走之前给江既白留下了他的工作手机。
温菘蓝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
醒来后身心疲惫,脑袋重得几乎都抬不起来。
她坐在床上安静地沉淀了好几分钟才起来穿衣服。
厚实的绒布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室内暗影重重,窥不见天光。
温菘蓝走到窗户边,用力拉开窗帘。
昨夜下了一整晚雨,今早放晴。阳光尤为晃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这个房间正对着院子。站在窗边能看见那两棵枣树。喝了一晚上雨水,树梢上的积水湿哒哒的,一个劲儿往下落。
她先去儿童房找月月。
小朋友也刚起床,穿着可爱的海绵宝宝睡衣,迷迷瞪瞪的。
温菘蓝弯下腰,一把抱住小朋友,“月月,昨晚睡得好吗?”
小姑娘点点头,咧开嘴角笑,“我梦到妈妈了。”
温菘蓝怔了怔,很快弯下嘴角,“月月梦到妈妈什么了?”
小朋友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是阿姨的样子。”
温菘蓝:“……”
她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半晌没反应。
第一次有小孩把她当成妈妈。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怪。可是她内心深处居然并不排斥。她反而是欣喜的。
与此同时她更心疼这个孩子。月月长大四岁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在她的人生里,母爱一直都是缺失的。温菘蓝只是一个陌生人,对月月好一点,她就把她当成妈妈了。
大人一纸离婚协议就分道扬镳了。苦的却是孩子。
温菘蓝柔声问:“家里没有妈妈的照片吗?”
月月摇摇头,“没有。”
温菘蓝觉得江既白和他前妻一定闹得很僵,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阵仗。不然家里不可能没有一张月月妈妈的照片。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应该留一张。
她替小朋友换上赶紧的衣服,牵着她一起下了楼。
刘姐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餐。
“温小姐,江先生刚刚来了电话,让您直接去上班。我会带月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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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菘蓝:“知道了。”
松山去市区有点远。温菘蓝来不及吃早餐,刘姐给她打包了一份三明治让她路上吃。
她打车去上班。
踩点到的影城。她刚从自动扶梯上下来,邱文佳就一阵风似的朝她跑过来,带起周围的气流,吹了她一脸。
这姑娘语气激动,“蓝姐,你有姐姐吗?”
温菘蓝见惯了这姑娘一惊一乍的样子,倒也平静。
“舌头捋直,好好说话。”
邱文佳喘着气问:“蓝姐,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呀?”
温菘蓝:“……”
她拧起眉毛,“什么鬼?我是独生女。”
邱文佳:“会不会她被你爸妈抱出去了,你不知道?”
温菘蓝:“……”
温菘蓝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
邱文佳侧头奇怪道:“那怎么那么像啊?”
“像什么?”她一头雾水。
邱文佳:“保洁张阿姨捡到了一只手机。”
温菘蓝:“在哪儿捡到的?”
邱文佳:“6号厅。”
“那个神秘的客人?!”温菘蓝心一提,音量瞬间飙升。
邱文佳:“蓝姐,你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温菘蓝:“谁啊?”
邱文佳却故意卖关子不说,“蓝姐,你先去找张阿姨拿手机吧!”
温菘蓝剜了邱文佳一眼,没好气道:“你又瞎折腾什么啊?”
“什么叫我瞎折腾?”邱文佳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呀!”
温菘蓝懒得跟这人废话,径直去找保洁张阿姨。
这个点影城的保洁阿姨们正在给各个影厅做清洁。
问了其他员工,得知张阿姨在3号厅。
温菘蓝走到3号厅门口,张阿姨正拎着水桶出来。她刚给3号厅做好清洁。
见到温菘蓝,张阿姨赶紧摘下手套说:“温经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温菘蓝:“是手机吧?我都听小邱说了。”
张阿姨:“是手机嘞!我在楼上6号厅捡到的,应该是那个客人落下的。”
说着就从制度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智能手机。
把手机交到温菘蓝手里之前,张阿姨仔细端详着温菘蓝的脸,目光灼灼,好像X射线,至上而下,反反复复扫射了好几遍。
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不适地扭了扭脖子,有些无语,“张阿姨,你看什么?”
“温经理,你不是独生女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呀?她是不是早就结婚了啊?”张阿姨的话就跟炮仗似的,成串炸了出来。
温菘蓝:“……”
又来了!
又是这个问题!
真是头大!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是独生女。你们为什么都在问我有没有双胞胎姐姐妹妹呀?我家没双胞胎!”
张阿姨神色狐疑,嘴唇嗫嚅两下,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可是真的太像了,总不能是你吧?”
“什么呀?”一时间温菘蓝更懵了。
张阿姨把手机塞到温菘蓝手里,“你自己看吧!”
温菘蓝心里一团疑问,就跟那打结的毛线一样,越缠越紧,怎么扯都扯不清楚。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
她怎么可能会有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她家根本就不存在双胞胎基因。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手机,疑惑地摁亮了屏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婚纱照。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白纱披身,他们十指紧扣,相视而笑。眼里只有彼此。
看到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温菘蓝的眼珠子瞬间不会转了。直接黏在屏幕上了。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新郎是江既白?
新娘是……是她?!
作者有话说:
文案内容到辣!
🔒24 ? 霁蓝(24)
◎前夫江既白!◎
霁蓝(24)
温菘蓝呼吸凝滞, 一整个愣住。
她呆呆伫立,胸腔内有股热气在不断积聚,并迅速膨胀。就像是一只充气到极致的气球, 似乎下一秒就会砰的一声直接爆炸。
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心底涌现而出,犹如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连着一波,不间断的袭击全身。
手机白光莹莹亮着,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屏保,反复辨认婚纱照上的男女。
英气的一字眉, 高挺的鼻梁, 深邃的眼睛, 眉毛和上眼睑之间划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唇形纤薄, 唇色浅淡, 刚毅的侧脸线条,整个五官立体周正, 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藏蓝色的西装撑起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双肩挺括。内搭的白衬衫纤尘不染,淌满日光。西装裤熨烫平整,拉出了利韧的腿部线条。
不同于以往,照片里的男人是笑着的。开怀大笑的程度,毫无负担地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闪闪发亮。一双眼睛自然弯下, 眼角眉梢无不流露出幸福。
温菘蓝看过江既白西装革履的照片。也亲眼看过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
她不会看错的。
这张婚纱照上的新郎分明就是江既白。
也就是说6号厅那位神秘的客人其实是江既白。
难怪声音这么像, 带给温菘蓝一种历久弥新的熟悉感。
原来是同一个人。
怪她太过后知后觉了, 居然不曾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那么新娘呢?
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是她吗?
她是独生女, 她没有孪生姐妹。即使有,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答案只有一个,婚纱照上的新娘就是她。
所以,她就是江既白所谓的前妻?月月的妈妈?
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一觉醒来,她不仅成为了别人的前妻,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
天呐,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啊!
狗血小说照进现实,她真的要跪了。
一瞬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而起,爬上脊背,沿着四肢百骸快速蔓延开。温菘蓝站在走廊里,感觉自己一朝跌入冰窖,全身发冷,牙齿直打颤。
“温经理?”是保洁张阿姨轻柔的嗓音将温菘蓝拉回了现实。
“嗯?”温菘蓝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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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视线迅速转到张阿姨脸上。她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她定了定神,开口:“你说。”
张阿姨轻声说:“温经理,手机给你了,我去工作嘞!”
温菘蓝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去吧!”
目送张阿姨下了楼梯。高跟鞋一转,她掉头前去自己的办公室。
脚步匆忙,手机紧紧攥在她手心里,后盖沾染了她的体温,微微发热。
走进办公室,她锁了门。
她把江既白的手机丢在办公桌一角。拉开抽屉取出沙漏,手一转,沙漏倒扣在办公桌上。
随后一股脑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桌面,双手交叉放在嘴唇前,身体难以遏制不断的轻微发抖。
心脏鼓噪难歇,脑中天人交战,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反复做着同样的吐纳动作。
不行!
还是不行!
她还是没法冷静。
她感觉自己都快原地爆炸了。
沙漏里的流沙缓慢地往下流,无声无息。
办公室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冷却,变得冰冷。空调都成了摆设,她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温菘蓝伸长手臂,再度拿起那只手机,摁亮屏幕。
再一次注视着婚纱照上的新郎新娘。
即使知道不可能。可温菘蓝仍旧给远在汀兰的母亲打了语音电话。
表妹正月初九结婚。父母还在汀兰的姑姑家帮着准备婚礼,至今未归。
她定了两天后的机票去汀兰,去参加表妹的婚礼。
“蓝蓝,这个点你不是在上班么?打电话给我干嘛呀?”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母亲洪晓燕的声音。
温菘蓝握住手机去了窗边,太阳蒸光了潮湿的水分,整座城市恢复以往的干燥。
她看见外头的桂花树厚实的叶片上尚有雨水,亮晶晶的,绿油油的。
她想起了江既白家院子里的那两棵枣树。
倏忽一下,眼前猛地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速度太快,转瞬即逝,她根本捕捉不到。
“怎么了蓝蓝?”电话接通后好几秒没听到女儿说话,洪女士不禁有些担心。
“我挺好的,就是想你和爸爸了。”话到嘴边,她临时改了口。
她突然不想向父母求证了。她就是独生女,不存在孪生姐妹,这点根本就不用怀疑。
婚纱照的新娘就是她。
洪女士“嗐”了一声,当即爽朗一笑,“欢迎加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哦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我和你爸呢!”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给您打个电话,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都多大了,还黏妈妈。”洪女士笑着问:“你机票订了吧?”
温菘蓝:“年前就订好了。”
洪女士:“那就好,你姑姑总念叨着要见你,她都好几年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温菘蓝:“我也想姑姑呀!过两天就能见到了。”
洪女士:“行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上班吧!”
温菘蓝:“拜拜,妈妈!”
在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温菘蓝蓦地出声,“妈妈,您认识江既白吗?”
“你说谁?!”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飙升了好几度,惊讶溢于言表。
“没事,您肯定不认识的。”温菘蓝果断收了线,“就先这样吧,我要工作了。”
通话结束,她一低头就发现沙漏里的沙子流尽了。
半个小时过去,她现在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心情平复了,她才适合思考。
她将这几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在脑子里筛查了一遍,极力复原当时的场景,尽量不漏掉一点细枝末节。
江既白,月月,韩助理,闺蜜苏意绵,顶头上司陆洲,她梦里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以及她的母亲。
所有人的态度都非常古怪。他们似乎在默契地守着同一个秘密,立体瞒着她。
温菘蓝拿起办公室的座机,打去了陆洲的办公室。
陆洲温声问:“喂菘蓝,什么事儿?”
“陆总,我下午要请假。”温菘蓝言简意赅。
陆臻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菘蓝闭上眼睛,隔了数秒又睁开,压低声音说:“有点头痛。”
她现在确实很头痛。她觉得自己就是古早电视剧里被冰封千年的女主角。身边所有人都在与时俱进,就她还停留在原地,一无所知。
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为她答疑解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件事情。
——
温菘蓝离开嘉禾影城,先回了一趟乡下父母家。
她翻出了户口本。
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打车前往位于潮海路的民政局。
在今天之前,温菘蓝一直认为自己是母胎solo。她从未踏足过民政局。
可走下出租车的那一瞬间,她抬头打量着那几个漆红的大字。眼前再次闪过许多画面。
“想好了吗?今天这个字一旦签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干嘛要反悔?我能分你一半财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敢情你是为了我的钱才和我结婚的。”
“胡说,我分明是爱你这张人见人爱的脸!”
……
温菘蓝用力摇摇头,把脑海里的这些画面都通通剔除掉。她暂时不需要想起这些,它们会影响她的判断。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大厅。弋?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大厅里人很少。结婚窗口和离婚窗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来就没几个人,全都挤在离婚窗口。结婚窗口就坐着一对新人。女孩身穿红色长裙,头上披着白纱,手里拿着捧花,笑得一脸幸福。边上有跟拍的摄影师负责拍照。
温菘蓝对结婚这件事一直看得很淡,不排斥,也不热衷。可有可无的态度。
过完年她都二十九岁了,眼瞅着就要奔三了。可是她的父母从来没催过她结婚。他们甚至提都没提过。
反观闺蜜苏意绵。一过二十五,她的父母就开始催婚了。天天催,月月催,恨不得马上将女儿给嫁出去,然后三年抱俩,他们好颐养天年。尤其是过年,催得更是严重。七大姑八大姨齐上阵,个个嚷嚷着给她介绍对象。苏意绵经常调侃说她都快被那些长辈剥皮抽筋,敲髓吸血了。她都烦不胜烦的。
和闺蜜这么一对比,温菘蓝觉得她的父母可太开明了,从来不催婚。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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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菘蓝在大厅的自助取号机上取了号。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叫号。
很快就轮到她了。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公事公办地问:“办理什么?”
温菘蓝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我想查询自己的婚姻档案。”
工作人员接过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瞟了两眼,马上对着电脑啪啪敲字。
随口就波澜不惊地问:“需要打印出来吗?”
温菘蓝点点头,“需要。”
很快一张A4纸从打印机里吐出来。工作人员抽出来,连同身份证和户口本一起递给温菘蓝。
温菘蓝轻声道谢,低头浏览A4纸上的内容。
她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2014年9月9日结婚,2016年11月11日离婚,只维持了两年。
而她前夫的名字叫做江既白。
作者有话说:
蓝蓝:真特么刺激!
哈哈哈~
🔒25 ? 苍苍(25)
◎坦白局◎
苍苍(25)
立春已过, 即使天气仍旧寒冷。可许多植物还是感受到了早春的气息,树枝间冒出了点点细芽。
院子里那两棵枣树就是如此。走近看时已能看见一些绿意。
透过这些新长出的嫩芽,能看见头顶的一片天空。阳光太晃眼, 看不清楚天空究竟是蓝的还是碧的。
天气太清爽了,江既白一个人躺在藤椅上。皮肤沐浴着金色阳光,时间久了,会产生一点灼烧感。
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不愿起来。
太阳晒着太舒服了。千金那小家伙躺在石桌底下,惬意地舒展着身体。白色皮毛金灿灿一大片。
今天中午, 江既白从医院回了家。
他的病是顽疾, 从无特效药。文医生开的最多的就是止疼药。可惜都治标不治本。住院也是浪费时间。
顶住文医生的炮火, 他坚持出院。
他知道今天温菘蓝一定会来找他。他们之间势必会有一场漫长的对话。他不想在冷冰冰的病房里进行。所以回了家。
韩程把月月送去白浪屿了。保姆刘姐也放假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等下温菘蓝过来, 他们可以安静地谈话, 谁都不会打扰到他们。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由内而外的感到平静。
事到临头反而不必怕了。该来的总会来, 怕也没用。何况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总要有个了断。
他永远也过不上正常的生活,抓不住幸福。不管曾经得到了什么,总会很快失去。想要扔掉一些东西,又往往扔不干净。
茶杯里的茶冷掉了,江既白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热水的温度穿透瓷器的密度传递到他的手心里。手掌温热,仿佛握住了一团火。
等了快一个小时, 他的工作手机终于响了。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吸了口气, 直接接通, “喂, 菘蓝?”
“江先生,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女人的声音冷静而轻柔,透过听筒灌入耳朵,让人不由闻之一震。
“可以。”男人的嗓音沉稳有力,“我在松山别墅。”
温菘蓝:“好,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江既白埋头继续喝茶。
金骏眉,茶香很浓郁,口感也很地道。好兄弟顾砚钦送的。他不热衷,也不讨厌。偶尔会泡起来喝。茶叶的味道能让他觉得安逸和镇静。
断断续续喝完杯子里的茶,他听到了汽车引擎声。
往院门方向投去眼神,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了别墅前,车身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后座车打开,温菘蓝背着一只轻便的白色帆布包从车里走下来。
雾霾蓝大衣,黑色丝绒长裙,宽松的裙摆露出一截,在风中翻滚。
寒风把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挡了面容。
她甩了下脑袋,把挡在脸上的头发全都别到了耳后。她的耳朵很小巧,耳垂白嫩而圆润,像是透明两颗的白果。
江既白抬起手臂,目光聚焦在蓝色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将时间定格住了。
下午三点四十八分。
快四点了。
太阳快速移了位,光照也没有之前温暖了。
温菘蓝扫码付了车钱,出租车就开走了。
院门一直没关,虚掩着。显然主人早已恭候多时。
应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为自己设的局。从他包下6号VIP影厅的那刻开始,他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他等着她来找他,去找回那段缺失的过去。
其实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
温菘蓝伸手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年轻男人。他穿厚实的家居服,外面套着一件笨重的羽绒服,模样显得憨厚而笨拙。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步子迈得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江既白扭头看她,和煦一笑,就像是在招呼一个老朋友,语气熟稔,“来了啊!”
他指指一旁的茶壶,“要喝茶吗?”
“来一杯。”温菘蓝眼神一转看到石桌底下的兔子。
她神色一喜,蹲下.身揉了一把兔脑袋,唇边挂着笑意,“千金,你也在晒太阳啊!”
小家伙看上去十分惬意。
她突然想起月月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千金是她妈妈送给她的。
月月的妈妈,也就是她。
她一边撸着兔脑袋,一边仰起头问江既白:“它是我养的?”
听到她的提问,江既白泡茶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你刚怀孕的时候收养的千金。”
“收养?”温菘蓝注意到江既白的用词。
“千金才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它原来的主人遗弃了。你在垃圾桶旁发现了它,一定要收养它。”江既白言简意赅向她解释。
听着江既白的描述,温菘蓝觉得很陌生,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她对小动物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一直平淡看待。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收养一只被遗弃的兔子。
千金不见得多待见她。她揉了几下兔脑袋,小家伙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了。
她收了手,在温菘蓝对面的石凳坐下。帆布包规规矩矩地搁在大腿上。
石凳上缠了一张坐垫,大冬天坐着倒也不会觉得冷冰。
阳光照亮她一侧脸颊,皮肤白皙,毛孔清晰。
茶水刚烧好,滚烫滚烫的,壶口不断冒着热气。
“请!”江既白将一杯热茶推至温菘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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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瞥了一眼。茶水清澈见底,青绿色的茶叶浮浮沉沉。
她暂时没端起来喝。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只手机,放在石桌上,“你的手机落在影厅了。”
江既白没看那手机,继续品着杯里的热茶,眼睛沉没着,“谢谢!”
温菘蓝端起茶杯,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故意落下的吧?”
江既白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温菘蓝看着桌上的手机。
他摇摇头,“不是。”
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很轻地笑了一下,“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这些细节毫无意义。她人都坐在这里了。反正她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这些的。或早或晚罢了。
温菘蓝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隐隐冒着点胡渣,形象有些不修边幅。
可皮肤始终很白,染上了一种病态。冷漠而颓丧。
她剥离掉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茶杯,随口问:“这么快就出院了?病好了吗?”
江既白神情淡漠,语气更淡,“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温菘蓝心里一跳,忙问:“什么病?”
江既白答:“偏头痛。”
虽然她早就听月月说了,可还是想亲自过问一遍。
她想起昨晚他发病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死不了。”
江既白:“……”
他说这话的样子,温菘蓝才终于觉得他像6号厅的客人了。一样的无所谓,一样的冷漠。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她一直以为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在工作上她干练利落,细心到位。可有些方面又非常的后知后觉。
江既白拿余光瞄温菘蓝,她低头喝茶,脸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接受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刚去了趟民政局。”温菘蓝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体。掏开帆布包,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我去查结婚档案了。”
江既白压下眼皮,目光快速扫过薄薄的纸张,漆黑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停,却又被他死死压制住。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
他期待着望着她,“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温菘蓝茫然地摇摇头。
他追问道:“一点都没有吗?”
温菘蓝说:“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但连不起来。”
她静静地望着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
四目对视,彼此的眼神无处遁形。
“我梦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语气轻松。
男人抬了抬眼,没吱声。
“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在一大堆生锈忆樺的机器前,他穿墨绿色的风衣,跟我说别怕蓝蓝。”
“我躺在手术台上,好像快生了,大出血,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怕。”
“好多好多,声音很熟悉,可每次我都看不到他的脸。”
她固执着望着他,“是你吧?”
一刹那,心口抽疼不停。茶水变得又苦又涩,鲠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江既白搁下茶杯,无力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不会隐瞒。”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条理分明,似乎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
温菘蓝微微抬起头,远远看见绛红的屋瓦上停留了一只幼鸟。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种的鸟,通体乌黑,嘴唇是白的。在屋顶上焦急地跳来跳去,翅膀不断扑腾着,就是飞不起来。
“那就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说起。”
她需要了解一个完整的版本,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点遗漏都不能有。
“我们认识的那天……”江既白垂下脑袋,呢喃低语,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会有几章回忆杀。
年底了,各行各业开始冲kpi了。工作太忙了,更新不稳定,暂定隔日更。
一些用不到的科普:苍苍指海天一色。
🔒26 ? 苍苍(26)
◎回忆杀◎
苍苍(26)
认识江既白那年, 温菘蓝二十二岁。
她大学学的是编导专业,通过春招进入了宛丘电视台实习。她待的栏目组叫做《知音》。是宛丘电视台旗下一档知名访谈节目,主要对话各行各业的精英, 其中以娱乐圈的明星居多。《知音》每周一期,从主持人水准到选题,以及邀请的嘉宾,都用心至极。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收视率丝毫不亚于那些综艺节目。
温菘蓝还是个小实习生,基本都在帮领导同事打杂跑腿。
栏目组的氛围还算和谐, 团队也都非常年轻, 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以下。也就主编何玉华年纪大点, 今年三十二岁。
暮春的一天, 细雨淅淅沥沥, 像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水汽氤氲。
中午午休过后,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来自主编办公室,“菘蓝,来下我办公室。”
何玉华是体面的都市丽人,单身未婚,身边不乏追求者。
她做事雷厉风行,效率至上, 从不拖泥带水。平生也最讨厌做事拖拉的人。工作期间,她不假辞色, 一丝不苟。但私下却是一个随和亲民的女上司, 很少在员工面前摆架子。
虽然温菘蓝入职时间不长, 但她对这个女领导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
刚步入社会的女孩难免青涩稚嫩, 她总是特别向往成熟知性,并且在个人事业上获得建树的职业女性。她觉得等到自己到了何姐这个年龄,估计人家一半的成就都达不到。
温菘蓝工作认真负责,中规中矩,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她实在想不出何姐叫自己去办公室所谓何事。
站在办公室外不免有些忐忑。
她下意识搓了下手掌心,曲起手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女领导轻柔沉稳的声线。
温菘蓝推门而入,“何姐,您找我?”
何玉华靠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翻。女孩子清甜俏嫩的声音骤然入耳,她不由为之一震。
女人的视线从资料上挪开,隔空落在温菘蓝脸上,温声问:“菘蓝,我记得你是J大的,是吧?”
温菘蓝的双手垂在两侧,乖巧地点点头,“J大编导专业。”
何玉华微微一笑,“那真是巧了,盛时的江制片是你的同系师兄,今晚咱们台长约了江制片吃饭,想拿下他的个人专访,你跟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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