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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两天后,在他们进入避难所后的第十二天早晨、供暖完全断绝的第五十三个小时,面前紧闭多日的房间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
在此之前,他们最后的食物只剩下半块压缩饼干和小半瓶水。果果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极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其余几个成年人的状态同样岌岌可危。
房间里的火焰已经微弱到随时都可能熄灭的地步,如果没有唐茉和天狼用自己的皮毛和体温替他们保暖,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可能活不到现在。
因此当听到门口传来属于士兵的动静时,所有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长时间的极度低温,房门的锁已经被彻底冻上,需要特制的化冰器才能化开。化冰器开锁需要时间,这也是唐茉之前敢在房间里直接变成动物形态的原因之一。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唐茉勉力睁开眼睛,哑声问:“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
天狼的状态比其他人稍好一点,他把林晞和白微尘护在身下,动了动耳朵:“我也听到了,好像有人在门口。”
唐茉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是不是这次避难结束了?快,天狼,咳咳……快先变回人形。”
他们一边说,一边用体毛和被子覆盖周身,恢复了人形,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一直堆放在火盆边的衣服。
而其他所有尚未全然失去意识的人听到他们的话,全都挣扎着睁开了眼。
凝神细听后,屋外的动静越发明显。像是一片干涸了千百年的土地上发出了一棵新芽,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大渴望从行将枯竭的肉.体中迸发出来——
那是绝境之下,名为“求生欲”的本能。
外面的声音接连不断,两分钟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探照灯的光线在习惯了昏暗的人眼中显得十分刺眼,众人下意识用被子捂住了眼睛,白微尘抱着果果的手再次紧了紧。
一道像是有一个世纪不曾听到过的、属于士兵的声音传到耳边,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动力工厂的设备……修好了,人造太阳重新亮起来了。
“——此次避难,结束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士兵再也忍不住痛苦出声,但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责怪他。
众人两两对视,房间里寂静无声。
哭声与笑声一起,很快传遍了整座避难所。
历时十二天,气泡垒地面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将近零下六十摄氏度;避难所位于地下,与外界的连通性没有那么好,加之前期有供暖设备控制温度,温度比地面高出一些,却也已经达到零下二十摄氏度。
——而他们这群平凡而又渺小的人类,就这样穿着最寻常的衣服,靠着几床被子、一个火盆,在零下二十度、缺少粮水的绝境里撑了下来。
避难所内已经重新恢复了供暖,只是全身都已经被冻僵了的众人暂时还感受不到温度的提高。
士兵第一时间进入房间,给众人喂了热水,热水中放了少许的盐和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帮助众人恢复体力。
天狼的状态在众人中是最好的,但也已经濒临极限。他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杯热水,转头看向即将赶往下一个房间的士兵,问:“楚霁……楚指挥官在哪里?”
士兵以为他也是某个以楚指挥为精神支柱的普通居民,回过头笑了笑:“放心,楚指挥官已经带人协助完成了动力工厂核心供电设备的全部检修,现在应该正在军部开会呢。这次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那笑容里还带着眼泪,说不清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太过艰难而流的。
回答完天狼的问题,士兵就重新关上门,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果果情况危急,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集中送往临时应急医疗机构。白微尘和林晞想跟过去,但因为身体状况和体力都不允许,只能暂时作罢,等恢复到可以自如行动的时候再议。
除了果果,其他状态极危、急需得到救治的居民也都在第一时间被送走。事实上,因为有白微尘和林晞两个医护人员,以及唐茉和天狼两头变异种的保暖,果果的状态和很多甚至比她更大的孩子比起来,都已经算得上很好。
……毕竟在这场浩劫里,百分之八十的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没能撑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大多也都是他们的父母用生命为代价,为他们打出了一条生路。
因为地面上的温度还没有恢复到适宜人类生存,加之众人的体力和状况同样需要慢慢恢复,士兵离开后,他们又在房间里多待了二十个小时。
好在士兵们及时送来了新的燃料和食物,避难所内的温度也在缓慢提升,这二十个小时至少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熬。
二十个小时的休整期结束后,当得到可以离开避难所的通知时,天狼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冲出了房间。
他想见楚霁。
多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
和天狼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为了便于众人自行离开,也为了帮助众人适应避难所外的明亮环境,这一次,走道里亮起了灯。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食物不足和极度低温,大多数人类的状态都十分糟糕,天狼本以为走道上不会有太多人,毕竟二十个小时的休整不足以让大多数人缓过劲来,他本以为大多数人会选择像阿满母子一样,在房间里多恢复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走廊上的人居然还不少。
他们或许是没有和自己的亲朋挚爱分到一个房间,或许是最重要的人隶属军方,像楚霁一样并没有进入避难所。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在这个时候急着出来,都是为了见到自己一直想见的、挂念的那个人,确认对方是否安好。
哪怕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也没关系。
狭长的走廊里充斥着无数的笑容与眼泪,或是亲朋相拥、爱人接吻;又或是生离死别、撕心裂肺……
人类浓烈的悲欢里,天狼只顾着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路向外跑去。
终于,在记不清一路向外跑了多远后,避难所的大门出现在了他面前。
出口处遥遥的光亮透了进来,天狼加快脚步奔了出去,人造太阳的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十三天前,在人群即将全部进入避难所的最后时刻,虫群突破了人类士兵的防线。混乱之中,避难所的大门不得不临时关闭,最终造成了三人死亡,而十余人受伤。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此时此刻,地面上的黏液和鲜血已经尽数干涸,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地上只剩下一些虫类的断翅残肢。
大街上空无一人,明媚的人造阳光下,触目却皆是萧条。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的狼藉,被踩坏的眼镜、手提包、孩子的玩具……各种各样的东西掉了一地。
它们或许曾有过很重要的意义或是价值,但此时此刻,在沾着鲜血和尘土的脚印之下,都变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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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狼没有过多停留,只稍稍一顿,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跑去。
他不知道楚霁现在在什么地方,事实上,对这座堡垒的大多数范围,他都并不熟悉。
他最熟悉的,除了诊所之外,只有楚霁的家。
……他和楚霁的家。
他一路步履不停地向着他们的家跑去,跑到家门前时,忽地顿住了脚步。
门上那把被他咬坏了的锁早就被楚霁叫人来修好了,此时此刻,那道门却没有彻底关上,而是开着一条很小的缝。
是之前他们走的时候忘了关好,还是在这场持续十多天的混乱里,被什么别的东西破坏了?
……又或者说,是楚霁正在家里等着他?
最后一种可能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天狼的呼吸和心跳重新开始加速,他推开门,快步向着屋内走去。
屋子里看上去和日光节那天早上,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分别。
天狼还记得那天早上,他兴冲冲地叫醒了楚霁,然后被那人握着尾巴根,恶劣地调戏了一通。
那是气泡垒一年里最盛大的一天,他们一起洗漱收拾,一起在床上玩闹,出门前,还接了一个极为深长的吻。
滚烫的思念灼烧着他,天狼一步步急切地走向卧室,然后在推开门的那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卧室的窗帘没拉,明亮的阳光从窗户间透进来,把整间卧室都照得温暖敞亮。
楚霁躺在床角的位置,阳光的一角静静淌在他的手腕上,他手里握着通讯器,就这样睡着了。
他身上还穿着军装外套,哪怕在睡眠中,眉头也微微皱着,看起来十分疲惫。
天狼猜测他应该是回来拿某样东西,却因为太累太困了,一不留神就这样倒在床角睡了过去。
这么想着,他把脚步放到最轻,一步步走了过去。
十多天不见,楚霁比之前更瘦了,脸上的阴霾也比之前更加明显。凑近之后,天狼还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浅淡的、和药味混在一起的血腥味。
他不知道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看着楚霁现在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又麻又疼。
楚霁睡得很熟,甚至对他的靠近一无所觉。
天狼站在床边细细看着他,忍了两秒,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弯腰抱了上去。
……明明之前他从冰原上一路到气泡垒来找楚霁,他们分开的时间比现在更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比之前那次更加思念楚霁。
或许是因为他们同床共枕、彼此相依地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又或许是因为他身处人类之中,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一场人类的浩劫,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触。
总而言之,此刻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的胃里好像关着一群蜜蜂,一边蛰得他的胃一阵阵发疼,一边震动着翅膀,想要从喉咙里飞出来。
在被他俯身抱住的那一刹,楚霁促然睁开了眼。
身体的战斗本能让他的双腿瞬间绞住天狼的后颈,以雷霆之力将对方掼倒在地,与此同时,腰间的枪在瞬间拔出上膛,等天狼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把枪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天狼的肌肉在极短的时间内绷成一块硬铁,某种深入骨髓的危机感瞬间掇住了他,让他差一点忍不住反击回去。
然而面前的人是楚霁,他清楚这是他的爱人,他的伴侣。
因此在本能与爱意的拉扯中,后者最终占据了上风。
在看清天狼的脸的那刻,楚霁猛地回过了神,还没来得及把枪放下,却被天狼就着这个姿势,紧紧按进了怀里。
他稍稍一怔,接着便听天狼微沉的声音传到耳侧,因为抱得太过紧密,震得他的胸腔微微发麻。
“……楚霁,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第四十二章
楚霁被他勒得骨肉生疼,将人稍稍推开了一点,直到对上天狼近在咫尺的脸。
“刚才那么危险,怎么也不知道躲?”
天狼近乎贪婪地盯着他:“因为知道是你。”
楚霁稍稍一怔,对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笑了起来:“避难结束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嗯,”天狼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避难结束了,我很想你,就先回来找你了。你要再睡会儿吗?你看上去很累。”
“不用了。”楚霁摇了摇头,问,“师兄师母他们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好吗?”
天狼想了想,回答道:“都死不了。还有唐茉和阿满他们也跟我在同一个房间,所有人都活着,只有果果生病了,现在已经被人带去救治了。”
“果果怎么了?”
“温度太低了,又没有吃的,所以发热。她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很久,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天狼抬起头,看着楚霁的眼睛,“要是她死了,你会伤心吗?”
楚霁其实早就已经猜到果果的状态不会太好,事实上,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因此听到这个问题,他垂下眼,既没有说“会”,也没有说“不会”,而是问:“你是不是用自己的狼形态给大家保温了?”
“你怎么知道?”
楚霁笑了笑:“猜到的。那么极端的情况,如果没有你和唐茉,果果她……多半撑不下来的。”
天狼挑起眉:“你知道唐茉是变异种?”
“知道。”楚霁回答得简短,“我救过唐茉的命,她是我的朋友。”
天狼闷闷“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问:“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事还有很多。”楚霁在天狼脑袋上揉了揉,声音疲惫,“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和牺牲都很大,后续的善后工作量会很大。军部那边也还有好几场会议要开。”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几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继特梅尔的“花蕊保护计划”雏形被发现,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但关于这件事的处理,依旧没有结果。
——或者应该说,在现在气泡垒内大量幼儿死于这场灾难的情况下,“花蕊保护计划”暂时没有被大规模强制性实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正如在上一场军部会议上,特梅尔亲口说的那样,不论如何,正因为那一百多名育龄期女性被提前聚集保护了起来,所以才在这场灾难里,为气泡垒保下了一部分珍贵的“生命资源”。
何况按照特梅尔的说法,那些女性全都是自愿参与“花蕊保护计划”的实验的。
——至于是否是真的“自愿”,又是用什么换来的“自愿”,楚霁无从得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也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之前对这个计划一直没有表过态的楚择之,和之前隐隐持反对态度的格兰将军,这一次,都对这一百多名育龄期女性聚居区的存在,表示了默认。
天狼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再次把他揽进了怀里,语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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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直白的担忧:“但你看上去非常需要休息。”
楚霁捏了捏他的后颈:“刚刚睡了一会儿,已经够了。何况这座堡垒里的很多人现在都需要我,和他们比起来,我的状态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你先在家乖乖等我,我把事情安排下去,开完会就会来找你。你也瘦了很多,等我回来,熬腊肉粥给你喝。”
“腊肉粥是什么?”天狼问。
“腊肉是一种风干后便于存放的肉,把它和米熬在一起,多加些水,熬成半流体状,就是腊肉粥。”楚霁说,“现在灾难刚刚过去,暂时也只有这个好吃一点了。”
天狼觉得,作为一头合格的雄狼,不该让自己的伴侣在这种时候再为食物的事操劳,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来做吧。这样你回家的时候,就能喝到热腾腾的粥了。”
他在诊所里跟着林晞学了一段时间,厨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熬粥这种简单的操作已经不成问题了。
楚霁于是没有拒绝,简要提醒了几个要点后,便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赶往白塔。
等他开完会回来,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安排气泡垒的灾难后续事宜,统计此次灾难的死亡人数和损失程度。气泡垒内最重要的动力工厂和西侧农业区都被保护了下来,虽然西侧农业区也损失惨重,但至少农业区还在,大半的牲畜和蔬果都被拼死保存了下来,人类就依然拥有明天。
从日光节那天晚上四处救火起,楚霁已经连轴转了不知道多少天,在安排完人手去统计处理避难所内的尸体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一口喘息之机,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刚推开家门,腊肉粥的飘香就从厨房飘了出来。
楚霁平日里并不重口腹之欲,但对于一个连续吃了十多天压缩饼干、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饥饿状态的人而言,这股香气就像是一把小钩子,在闻到的第一时间,就牢牢勾住了被折磨多日的胃。
人造太阳的阳光从厨房的飘窗洒落进来,他倚在门边,看着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被水汽缭绕的天狼,这一刻,居然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种想法。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然而这个想法在生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楚霁死死压了下去。
身为气泡垒的指挥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时候,很多软弱的想法足以毁掉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绝不能妥协退步。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向着厨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天狼回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无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煮过了,我刚刚尝了一口,好像有点太软了?”
楚霁一手揽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探到前面,用小勺舀了一勺锅里的粥,尝了一口后,笑道:“没煮过,刚刚好。粥就要这样才好喝。”
得到他的认可,天狼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起来。他从锅里盛了两碗粥,端上了餐桌。
两人在餐桌两侧对坐,温热软烂的白粥里裹着咸鲜的腊肉,十多日来都一直在忍受着冰冷粗糙食物的胃部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熨帖。
喝了两口粥后,天狼开口道:“前两天,在避难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楚霁抬眼看向他:“什么梦?和你忘记的过去有关吗?”
“我不知道,但多半是的。”
天狼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问:“楚霁,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彼此吗?”
楚霁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喝了一口粥后,眼尾微微下弯:“你梦到什么了?”
天狼从他不答反问的态度里,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思忖少顷,他说:“我梦到了我受伤失忆当天的事,想起了我被一群变异种围攻的过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变异种……他们都叫我王。”
这个话题似乎勾起了楚霁的兴趣,他问:“能说说那个地方长什么样吗?”
天狼回想着梦境里的场景:“那里似乎在一座深山的内部,四周都是漆黑的岩壁,我记得我一直向下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那里除了火光外,没有任何别的光源,发达程度也远远不及气泡垒。至于别的,就不清楚了。”
楚霁点了点头,又问:“除了这个地方和失忆当天的事,还梦到了别的吗?”
天狼动了动嘴唇,然而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第一个梦的内容隐瞒了下来。
并不是他不想相信楚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想起那场梦里站在城墙上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总是让他莫名心里一惊。
“没有了。”天狼摇了摇头,认真观察了楚霁一会儿后,再次问道,“所以我们以前,的确是见过彼此的,是吗?”
楚霁摊了摊手:“我说过,我也不确定,毕竟我在冰原上见过的变异种数不胜数。”
他说着顿了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天狼,带着某种很微末的笑意:“天狼,这是你自己的记忆,我希望你自己慢慢去想起来。我记得在冰原上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你欠我的那些东西,等你恢复记忆后,我会亲自向你要回来的。
“我相信那天不会太远了。”
他的语气温柔缱绻,天狼却从这讳莫如深的态度里,隐隐生出一点不安。
桌上的粥已经被放到了一个刚好适合入口的温度,天狼搅了搅碗里的粥,交织弥漫的肉香和米香里,他想起在避难所时林晞和自己说过的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向楚霁求证过那个问题。
他犹豫片刻,抬眼看着楚霁。
浅金的光线和白粥的温热里,楚霁的轮廓看上去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天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数秒,低声问:“楚霁,你喜欢我吗?”
楚霁没有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稍稍一愣后,干脆地回答道:“喜欢啊。”
他说着,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天狼的耳朵尖:“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就像一只担心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听着怪可怜的。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么?”
他的回答让天狼原本莫名不安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天狼摇了摇头,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两下,说:“……在避难所的时候,我问过林晞一个问题,我说觉得你和在冰原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他说因为这里是气泡垒,而且回答我的疑虑的时候,他还提到了……你母亲的事。”
天狼顿了顿,看着楚霁,神情认真:“楚霁,林晞那么了解你,我却好像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
“那些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第四十三章
再次听到“母亲”这两个字,楚霁有一瞬的出神。
距离那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十年?十一年?
可是每次回想起来,却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楚霁的母亲顾笺,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楚霁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楚择之忙于公务,不常回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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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母亲和自己两个人。
母亲总是能把各种各样的家常菜做出不一样的美味,肚子里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因此对于年少时的楚霁来说,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日子也并不寂寞无聊。
反倒是楚择之偶尔回趟家的时候,家里的氛围会变得比平日里严肃沉重一些。
楚择之自幼父母双亡,是被军部高层收养长大的。收养他的是位位高权重、不苟言笑的老将军,一切以人类群体的利益为重,也正因如此,养成了楚择之严厉到有些不近人情的性格。
从小到大,楚霁和楚择之的交流都并不多。后者每次回家,除了跟他们母子坐在一张饭桌上吃一顿饭外,从不会像寻常的父亲一样,过问楚霁“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什么新的朋友”。
他唯一会过问的,只有楚霁的成绩。
而楚霁的成绩一向拔尖,因此也就没什么多的可以再聊了。
不过虽然父子间的关系并不亲近,但楚霁年少的时候,对楚择之也不曾有过什么怨怼。
因为每每提及此,顾笺总会笑着告诉他:“你的父亲并不是不爱我们,也不是不想多陪陪我们,他只是太忙了。他是气泡垒的将军,他要保护更多的人,小霁可以理解父亲的,对吗?”
楚霁点了点头,的确选择了理解。
父亲忙,父亲要守护整个气泡垒,没关系,那就由他来守护母亲和他们的家。
他就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考入军校,追随荣森,在无数的理论和实战考核里,拿下一个又一个的第一名,打破一次又一次的军校记录。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
因为荣森和白微尘的缘故,楚霁知道,气泡垒内其实生活着很多隐藏在人群中的变异种。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顾笺的基因也会突发变异。
军校是寄宿制学校,一个月只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回家。
那天楚霁推开家门,却意外地发现楚择之也在。
家里飘浮着一股很重的烟味,几乎将才推开门的楚霁呛了一下。
楚择之平时很少抽烟,特别是在家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楚霁看过去的时候,却在他指间看到了一点猩红明灭的火光。
楚霁没有多问,按照军校的要求,向自己军衔极高的父亲行礼,却并没有得到回应;而破天荒的,那天顾笺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等在门口,用一个拥抱笑着迎接他回家。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开灯,她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脸上笼罩着一种楚霁从未见过的、近似忧愁的表情。
楚霁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走到沙发前蹲下身,轻声问:“母亲?怎么了?”
顾笺仿佛这才被他的声音惊动,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楚霁恍然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他不由有些慌张起来,握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顾笺似乎往楚择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坐在客厅的另一侧,眉头紧锁,脚边已经掉落了一地的烟头。
接着她重新看向楚霁,唇角一如既往地弯起一个很温柔的弧度,反握住楚霁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小霁。别怕。”
但楚霁已经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他皱起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直沉默着的楚择之却率先说道:“楚霁,你今晚先回学校吧。”
楚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第一次对楚择之的话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遵从,而是反问道:“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楚择之抖落指间的烟灰,声音低沉:“这不是你该问的。现在服从命令,回学校。”
楚霁冷着脸站起身,就在这时,却听顾笺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择之,这是在这家里,不是在军队,别这样跟孩子说话。”
她说着,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你作为父亲,对小霁的关心一直都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跟孩子说话的时候,试着温柔一点吧。”
楚择之眉心动了动,没有吭声。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一向冷漠严厉到不近人情的男人身上,仿佛出现了某种难言的松动。
但楚霁没有留意到他那一瞬间的变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顾笺身上。
今晚反常的地方实在太多,而顾笺越是这样,他心里的不安就越盛。他回过头看着顾笺,神情已经近乎恳求:“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你这样……我很害怕。”
“别怕,小霁。”顾笺起身,轻轻环抱住了他,手心在楚霁脊背上一下下拍着,“真的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和你父亲之间起了一点小小的矛盾,现在已经解决了。”
她说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话音一转,忽然说起了一些别的事:“小霁,你现在已经十七岁啦,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如果以后……有母亲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不论学习还是工作,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妈妈并不期待着你成为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追求你想追求的东西。
“不论怎么样,妈妈希望你记住,妈妈永远爱你,永远以你为我的骄傲。”
“母亲……?”楚霁有点茫然地回抱住顾笺,他现在已经比顾笺要高出一个头,女人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纤细瘦小。他总觉得这番话像是某个不详的讣告,忍不住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到这里,就说了。毕竟你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以后可能还会更忙,妈妈也只能想到什么,就跟你说点什么。”
顾笺说着放开了他,以一种当时的楚霁还不能全然理解、只觉得莫名沉重的目光,将他的脸细细描摹了一遍,随后温和地笑道:“小霁,听妈妈的话,今晚先回学校吧。妈妈也很想你,但我跟你父亲还有些事要讨论,是我们俩之间单独的事,有些不太方便让你知道。你今晚先回学校,过两天再回家,好不好?”
楚霁沉默了几秒,目光中带着怀疑,看向一直坐在远处阴影里的楚择之:“……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没事的,你相信妈妈。”
顾笺依旧认真看着他,后半句话低得像一句叹息,楚霁没听分明:“等你下次回家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楚霁最终没有拗过顾笺,选择回了学校。
但因为今晚的种种反常,尽管已经回了学校,他心里的不安却依旧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窗外天色将明,已经快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他都一直没有睡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早已感应到了什么,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楚霁依旧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直到这天上午的最后一节理论课。
心里堆积了一整夜的不安,在这一刻突然达到了顶峰。楚霁原本盯着窗外操场上的一条横线出神,下一秒,却像是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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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了身。
教室里所有目光都移向了他,出乎意料的,讲台上的老师却并没有当即斥责他,看向他的目光里,还多了两分古怪的……
怜悯。
“楚霁同学,怎么了吗?”
楚霁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在胸腔里炸开,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隔壁班苏恩斯喘着粗气的吼声:“楚霁!快跟我走!他们要处决你母亲!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全身涌动着的、滚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冷了下来,连带着刚才失衡跳动的心脏也失去了感应。
楚霁很难形容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他并没有听清苏恩斯究竟在说什么,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地冲出了教室。
苏恩斯拉着他,一路向着刑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跑过重重警卫,跑出校门,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一个又一个拐角。
两侧的景物飞快后退,而苏恩斯急切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到耳边:“我听说军部的人检测出你母亲身上带着变异种的基因,是你父亲亲自检举的。楚将军他疯了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后面的话楚霁全都没有听进耳朵,他浑身上下仿佛只生了一双腿还活着,只知道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
跑到全身酸痛,跑到喉咙里密布着浓郁的血腥味,跑到脚底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将苏恩斯甩在了身后,将昨晚顾笺说过的所有反常的、他不敢去细想的话抛在身后,将一切都抛在身后。
这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快到如果换做是平时,一定会被苏恩斯震惊地骂一句“死变态”。
那座灰色的刑场终于出现在前方,他不顾一切地拨开前来观刑的人群,四周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耳朵,却怎么也进不到他的脑子。
终于,他跑到了邢台的正前方。
想象中五花大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邢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捆松落在地的绳子。
可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仰着头惊呼。
楚霁怔怔看着邢台上的绳子,良久,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抬起头,向着刑场的上空看去。
他看到了一只蝴蝶。
蝴蝶色彩优美,姿态轻盈,白色的蝶翼上闪烁着蓝紫交织的荧光,正在竭尽全力地扑动翅膀,挣扎着向着天空飞去。
它扇动翅膀的频率温柔而缓慢,人造太阳的阳光照射在脆弱的蝶翼上,美得像是一场梦。
楚霁仰着头,怔怔看着它。
他的喉咙里全是奔跑带来的铁腥味,一个又一个顾笺曾给他讲过的童话故事,此刻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仿佛照进了现实。
不知不觉间,已经让人泪流满面。
下一秒,一声枪声骤然响起。
子弹击穿蝶翼,可是那只蝴蝶却并没有停下。
它扑动着破碎燃烧的翅膀,依旧在拼尽全力地往上飞。
随即又是一声枪响。
这颗子弹贯穿了蝴蝶的半边身体,这一次,蝴蝶终于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坠落在地。
像是蝴蝶挣动翅膀那样,在子弹击中蝴蝶的那刻,楚霁四肢也疯狂地挣动起来。
他拼了命地想往邢台上跑,却被无数双手牢牢架住。
他张开嘴,想要叫喊出声,喉咙和胃部却疯狂痉挛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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