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女子画像。
画中女子身着玄色氅衣,腰佩长剑,落拓潇洒得像是江湖客,她侧着眸子,眼底却似乎含着永远不散的意气风流,恍若天穹烈日。明明只是一幅画,温明裳却似乎能透过这幅画,瞧见画中人真实的情态,足见画者笔力。
只是……温明裳低眸,总觉得这画上的人有那么三两分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她记性不差,可以断言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见过谁和这人生得有那么些相似吗?
思忖间,身后忽然有人轻轻开口道:“此物非书阁收录,是新来的下人出了纰漏,误放进来的。这位司丞大人,倒是不必这么瞧着一幅拙作了。”
温明裳回过头,正对上身后亭亭玉立的宫装女子的视线。女子的面容温雅秀美,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她愣了片刻,迅速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大梁对宫中衣着有严格规定,这样的纹样制式非皇族不可着,而在这座嘉营山的皇室女子,便只有那位锦平长公主慕奚了。
不知何时,阁中众人的动作也停了。
“免礼。”慕奚环顾四周,温声道,“本宫不过来取画,诸位既是公务傍身,还请不必拘礼。”
言罢她冲着温明裳点了点头,缓步过去拿起了角落里的那副画像。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山川月》31、嘉营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明裳总觉得,她在拿起画时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磕坏了似的。但这幅画墨痕已干,显然已是陈作,又何须这样小心珍重呢?
但正如这位长公主所言,她无意惊扰,只是单纯来取画的,画找着了,自然也就离开了书阁。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只有温明裳不着痕迹地望了眼敞开的大门,默默将心中疑窦藏了起来。
画中的女子……会是谁呢?
夜里雨停了,山间起了雾,有些辨不清方向。
殿中燃着灯烛,窗子没关,山风吹进来的时候还卷着水汽。
“进来吧。”慕奚站在窗前许久,忽然轻轻开口。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夜里的风倒灌进来,吹得挂在门上的灯笼晃了晃。
洛清河扯下了罩在头上的兜帽,垂眸时抬起手问礼,“殿下。”
慕奚侧眸看她一眼,道:“你唤我什么?”
洛清河抿着唇跟她对视了须臾,像是无可奈何地泄了气一般道:“晗之姐姐。”
长公主闻言眼底才流露出些许的笑意,她招了招手,示意洛清河过来。
“久不见你归京,回来了也只得在更深露重时过来,想来如今京城形势也是愈发波诡云谲。”她这么说着,抬起手去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量,“阿然,你长高了?”
洛清河闻言失笑道:“早就不是孩子了,哪还能再长?这话同阿呈讲才合适。”话音甫一落,她却也一时间生了些恍惚感来。
阿然……得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唤过自己了呢?
就这么分神的须臾,一双手却忽然间落在了她的发顶。
“可是不习惯我这般唤你了?”慕奚指尖下滑,在她眉心点了一下,这个动作她不常做,还是跟有的人学来的。那个人同她讲过,自己这个妹妹心思重,有的时候但凡遇见绕不过去的弯,这么点一下她脑袋能暂时把人从思绪里拽出来。
洛清河回过神,摇摇头道:“不是,只是……许久未曾听了。晗之姐姐可还好?”
“哪里谈得上好与不好呢?”慕奚笑笑抽回手,她引着人往里走了两步,在坐榻前坐了下来,“嘉营山冷清,但诸事纷扰皆不必挂怀,也是好事。我知晓你和阿临忧心山下的翠微营,但我此刻一来手中无权,二来远离京城已久,除却锦平这个封号一无所有,想来长珺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她这么说着,手上动作未停,茶水滚沸,热气氤氲。
洛清河接了茶盏,沉默片刻道:“山中清苦,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嗯。”慕奚微微颔首,女子的眉眼似乎随着洛清河的到来生动了一些,但眼底藏着的哀愁和怅惘却不曾消散。
洛清河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敢提,只能随口挑拣些话题跟慕奚聊着,她平日里分寸拿捏得极好,但此刻找话说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笨拙。
慕奚安静地听她讲着,时不时回两句,却在不经意间在心里轻轻叹息。
到底是不一样的。
洛清河深夜来嘉营山见慕奚,但不代表她能久留,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出头,她就得趁着翠微羽林换防的时候离开。
慕奚送她出了门。
左右侍女早已被屏退,山间时不时有寒鸦低鸣,满目冷寂凄楚。
“阿然。”慕奚在洛清河转身后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洛清河回头,听见她的声音在万籁俱静里轻轻响起。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洛清河眸子骤然一缩,她五指阒然间收紧,却又在下一瞬无力地松开。
慕奚站在门前,她的眉眼笼在山间夜色和雾气里,似乎变得缥缈,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晰。
“你不是背负着她的命活着。她救你,只因为你是她妹妹,即便早已预料到结局,她也仍会这样选择,而不是舍了你,叫自己独活。”
她不曾习武,在这样昏暗的夜色里,自然也看不清洛清河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得到,对方心里有些不敢触碰的东西,和自己是一样的。
“别苛责自己,她若见今日,也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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