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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
荀烟反应过来, 本能抬手拍开人。
“滚、滚开!”
挨了个耳光,宋汀雪愣了一瞬,再抬起眼时, 不怒反笑,“怎么了, 是怕你女朋友看到吗?”她仰起脸,站定, “荀烟, 半年前我们还在一起, 你和君彦己偷……的时候,也会这么担心被我抓包,对吗?”
“……宋汀雪,你能不能别烦我了!”荀烟嫌恶道, “说恶心话还上瘾了是吧?”
宋汀雪危险地眯起眼:“荀烟,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会无条件纵着你啊?”
“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 你可以一开心给我请柬, 也可以一不爽撤回展会晚宴?”荀烟笑,“可是, 宋小姐,商人重利轻义,却不可以言而无信。你再闹几下, 小心这辈子都拿不到那一年置空的股份。”
宋汀雪闻言, 眸色沉了沉,极其不悦地扫一眼荀烟,却没说话, 只是踩回坡跟鞋, 提步要走。
生气了?荀烟闷闷地想, 生气了也好。生气了就滚回国吧。
半分钟后,宋汀雪身影彻底不见,君彦己出现在街道转角,两人以分秒之差错开。
君彦己是跑着回来的。阿拉斯加见了她,立刻兴奋地狂吠。
“等很久了吗?”君彦己问她,“抱歉!本来今天乐曲小测,我申请了第一个上场,但到了时间,教授又临时说要按学号顺序,就拖拉了一点时间。”
荀烟把阿拉斯加的狗链儿递过去,“咦,怎么感觉你每天都在小测……”
“唉,音乐就是这样,不能懈怠,”君彦己无奈摊开手,“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老师知道,一周不练观众知道……”
荀烟笑了下,和她闲聊,垂眼却看到君彦己家门口那处被宋汀雪踩得不甚平整的青翠草坪。荀烟如实说:“今天晚宴,宋汀雪可能也会来。”
君彦己不意外。“她那个身份嘛,想去哪里去哪里。”
荀烟瞄她一眼,“其实……君彦己,对不起,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宋汀雪也在洛杉矶,她很烦人……我就骗她说,我和你在一起了。”
君彦己闻言,眨了眨眼,有点儿惊喜,又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荀烟匆匆一瞥,读不懂。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是我先提议的嘛,”君彦己故作轻松,“这招好用吧?宋汀雪总不至于……”
荀烟打断:“君彦己,你太低估她的廉耻心了。”
宋汀雪这个人,没底线到令人发指!
君彦己像小狗一样歪了歪脑袋,不解,还没开口问,街道里已有一辆漆黑的林肯停下,闪了闪双跳。
是晚宴的专车。
荀烟是Vanilla Class的代言人,也是这次晚宴的门面,妆造上更废功夫,理应提早到位。
两人于是收拾一下,坐上车。
晚宴在一处庄园,一片盖茨比风格的城堡,潋滟的月光照射在偌大许愿池。
荀烟拿到一条改良的霍普古董裙,蓬松盘发,珍珠发线镶嵌其中。
Vanilla Class几乎把所有东西都往她身上堆,近乎急功近利的搭配。荀烟觉得自己像一棵圣诞树,走几步路都要检查坠饰会不会落下。
相比之下,君彦己的衣裙简单太多。款式朴素,胜在素绉缎面的质感,墨绿色的裙摆随微风浮动,像蝉翼也像泛起月光的湖泊。
冰蓝色挑染已经染回黑色,马尾束得很高。
两个人碰面,商业互吹几句,荀烟压下声音:“你猜这裙子多少钱?”
君彦己上上下下端详她,“多少?”
荀烟一脸凝重,用手指比了个七。
七位数。
手工制作,风格又很讲究。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到七位数的天文价位。
几十万至百万的溢价,如此巨大的数额换的是身份象征,一种加固阶级和圈层的象征。
也许这就是顶奢的消费主义,离奇但总会有人买单。
成天听教授讲课,再接触所谓上层人士,荀烟时刻刷新着认知。
Vanilla的晚宴是皇家晚宴,打头一片方阵舞。一个年轻的白人男士弹奏舞曲,拉出冗长的前奏。
舞池里,荀烟贴着君彦己,小声说:“弹得不如你。”
君彦己失笑。
倏尔,舞池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周围快门声此起彼伏。
舞蹈开始了。
一群翩翩起舞的女士男士里,她们毫无疑问是视觉中心。
君彦己在国外生活了近十年,对各类舞种都熟悉,区区方阵舞不在话下。荀烟就略显逊色,没有左脚绊右脚已是谢天谢地。
方阵舞的精髓在于换舞伴。然而,几支曲子过去,她们自始至终牵着手。
面颊相贴时,君彦己开玩笑:“我怕你把别人踩了,她们未必有我这么好脾气。你是今天的主角,可不能丢脸。”
但谁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荀烟心里莫名苦涩,刚想回话,视线一偏,猝然眺见舞池外贵宾席,一人搭着雪白翎羽折扇,也看过来。
女人白色排扣西装,纯金坠链如功勋章悬挂胸前,长发似瀑布倾泻,丝绒礼帽,帽檐下一双波澜不惊的眼。
惊艳如同爱德华时代的贵族。
宋汀雪。
再没有人能像她一般,矜贵庄重,冷感如斯。
但荀烟清晰地看得,这份冷感之下又有一种暧昧的欲.色。
电光石火间,宋汀雪光脚踩在草坪上,低眉顺眼学叫的那一声“喵”,又回到荀烟脑海。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荀烟失神,在舞池里狠狠一崴。
君彦己眼疾手快扶住她。
四周陷入哗然,钢琴伴奏者也不弹了。
“你没事儿吧?”君彦己轻声问。
荀烟看着她,呆滞地摇摇头,身体却蜷缩起来,缩进君彦己怀中。
霎时,周围的快门声如同海啸,将她们包围。
荀烟知道原因。
在那些摄影者的视角——同时也是宋汀雪的视角——她与君彦己亲昵至极,脸颊相近,几乎接吻。
荀烟太懂演戏,知道怎样角度的错位,能虚化成一副深吻。
她用一份虚假的吻,告诫宋汀雪也告诫自己,她们真的结束了,她有新的恋人和新的开始,她不会回头。
可当荀烟与君彦己四目相对,荀烟顿时又觉得自己渣透了。和宋汀雪的关系里,两人是棋逢对手的黑心猎手,孰赢孰输,技不如人者理应甘拜下风。可是,在和君彦己的关系里——荀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明知对方喜欢自己,拒绝后又撩拨,给予希望,却吝啬结果。
甚至这么一个借位的吻,荀烟也没问过君彦己意见。
荀烟松开人,低头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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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
“这有什么?”君彦己拉着她,“跳这么久,也该累了。”
“……不是这件事情。君彦己,你知道的,我有好多好多对不起……该和你说。”
咫尺间,君彦己静静看着她,“可是,荀烟,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与其说那三个字,你还不如……抱一抱我。”
荀烟一愣。
君彦己笑:“朋友之间也能拥抱的,对吧?”
于是愈发汹涌的快门声里,荀烟伸出手,揽着君彦己,深深拥抱。
贵宾席上,一副精致小巧的翎羽折扇被生生折断,弃于黑暗。
一场舞会下来,荀烟也没忘了作业。和Vanilla Class几个高管稍稍对接,告知MBA作业需求,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高管里有几个北欧人,说话带点儿卷翘的舌音,荀烟英听本就不好,记录起来更是费力。
举着笔记本记到一半 ,身后有侍应生拍拍她,递来一个录音笔。
“录音笔底端有U盘接口,到时候直接插进电脑就行,”侍应生用英语轻声说,“是双语系统,荀烟小姐您直接录就好。”
谁这么贴心?
还没问出口,荀烟抬眼,撞上宋汀雪视线。
宋小姐站在总经理身后,仍然那副淡漠模样。不知为何,那只翎羽小扇没了踪影。
四目相对,视线悬空地一碰,须臾撤开。
等荀烟把作业的事情都搞定,Vanilla Class的执行经理忽而拉住荀烟,邀她去舞池厅外打斯诺克。
执行经理是位马来西亚人,说话中英夹杂,幽默风趣。
可荀烟哪里会打什么斯诺克?她连连推脱,尴尬得要命。
君彦己及时救场:“如果不嫌弃,我替她吧。”
经理揶揄一笑,居然说了句粤语:“也好咗。”
一刻钟后。
纸醉金迷的舞池边缘,一排斯诺克台球桌。经理与君彦己分了两桌。
君彦己拿起一支金边球杆,寻找手感,却看另一桌边,才端起一支白砂球杆的Vanilla执行经理被宋汀雪叩了叩肩膀。
“奥娜经理,第一场不如让我来吧?”
“宋小姐……?”
宋汀雪强势极了,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白砂球杆立刻到了宋汀雪手里,和她一身白色西服意外般配。
宋汀雪与君彦己对视一眼。
狭路相逢,剑拔弩张。
毕竟只是闲暇玩乐,她们要用斯诺克的扫球方法,但规则并不照搬,只是回合制度。
见侍应生摆好了斯诺克球,宋汀雪脱下礼帽,稍稍屈身,指尖搭在球杆与桌面间,乜一眼君彦己:“你先?”
宋汀雪的强势深入人心,君彦己没想到她会让出先行的位置。
君彦己倏尔被动,顶着目光站近球桌,俯身提起金色球杆。
还未使力,宋汀雪忽而抱臂低笑:“这不是小孩子玩的花球,没那么随便。”
君彦己不意外她的敌意。
可眼角余光见到宋汀雪讥诮的目光,她也犹豫起来——难道她握杆的姿势就不对?
宋汀雪嘲讽得不明不白,荀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宋汀雪在笑君彦己的礼裙!
礼裙繁琐复杂,松垮又累赘,绝不是适合竞技运动的服装。
宋汀雪在笑她年轻幼稚,上竞技场前不知道更换着装。
荀烟二话不说上前,站到君彦己身后,上手勒紧对方的缎面长袖。
君彦己没反应过来:“你在做什……”
“没什么,裙子太松垮了,影响发挥,我给你扎扎紧。”荀烟小声,“加油。”
不远处宋汀雪面色黑得像墨水。
看她吃瘪,君彦己心情大好,金色球杆一提一撞,率先撞进一个红球。
周围有人鼓掌。
“年轻,但也更愿意了解学习。不像某些人仗着自己有阅历,固步自封,傲慢无礼。”君彦己擦拭球杆,向宋汀雪轻笑,“该您了。”
“……运气不错。”宋汀雪扯扯嘴角。
白砂球杆一翘,白球速度撞上红球,几秒红球入网,白球回到安全地界。她比君彦己更快。
听着清脆的响动,宋汀雪不紧不慢直起身,“不过,没有实力,纯靠运气,总会出事。”
“运气也是需要实力支撑的,二者相辅相成,”君彦己再捉杆,瞄准桌上彩球,“不妨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啪,彩球入网。
宋汀雪不屑地笑笑。她捉着白砂球杆,也进一球,却等君彦己提起杆时,轻飘飘说了一句:“对了,你的女朋友……和我在洛杉矶同居诶。”
金色球杆明显地一歪。
君彦己失手了。
她顿了顿,调整情绪,盯紧宋汀雪:“我相信我女朋友心里有数。不像某些人,恬不知耻。”
听她咬重“我女朋友”四个字,又恨恨骂人“恬不知耻”,宋汀雪呵了一声。“嗯……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需要我一个外人来告知,”她变本加厉,“你们的感情也不太牢固嘛。”
斯诺克球与桌面桌角撞击声不断,有侍应生在一点点计算分数。君彦己与宋汀雪轻声交谈,面上神色不变,只在话里和球杆上针锋相对。
“牢不牢固,和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您想试着撬墙角?”
“啊呀,到底谁才是撬墙角的惯犯呀?”
君彦己挑眉,金色球杆再进一个红球。“二小姐指国内吗?明眼人都知道,那时你与她的关系太不健康,根本算不上爱人。”
“你怎么确定,你就是健康的?”宋汀雪轻嗤,“爱人?荀烟说过爱你吗?”
君彦己眯起眼,没有立即应声,反而提杆,剑走偏锋去击一个困难球。
幸运的是,球进了。
身后奥娜经理喝彩一声。“Bravo!厉害!”
不错的得分让君彦己生出一些底气,她看向宋汀雪,故作疑惑地反问:“她要是不爱我,又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呢?”
宋汀雪闻言,冷冷看着她。
白砂球杆一翘,白球掠出一记漂亮的波浪弧。在一众惊艳目光里,宋汀雪仰起脸,“所以我说,君彦己,你靠的永远是运气,而我靠的是实力。你知道荀烟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向往什么吗?”
“她喜……”君彦己些许卡壳,“反正我确定,荀烟喜欢的东西、向往的东西,都与你无关。”
宋汀雪摇头。“就像我说的,你还是太年轻,也太幼稚。你甚至不认识最真实的她。最真实的七九,可不会喜欢一个幼稚小鬼。”
话音落下,她一杆清台。
胜负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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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汀雪有经验也有实力,没在找球路径上浪费时间,玩心理战也不影响发挥。
与她相较,君彦己确实太嫩了。
四周有人在喝彩,也有人在安慰。君彦己懊恼地收起球杆,一恍惚,荀烟贴着她手臂靠上来,给她松开衣裙上的束缚带子,小声喃喃:“是不是我给你系太紧勒着你了?哎呀……”
有些关系就是这样奇特。荀烟一句小小自责的话,君彦己心里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那些苦涩酸胀的疑云瞬间停滞,散入空气,结出彩虹。
她向荀烟脱口而出:“抱我一下。”
荀烟轻笑,照做。
君彦己伸手环住她的腰肢,闭上眼睛,手掌又上移,流连在荀烟的肩胛骨。
两个人紧紧相拥,仿佛真是一对腻歪情侣。
于是,另一边的获胜者便没那么喜悦了。宋汀雪黑着脸,咬牙切齿,碾紧那柄白砂球杆,把尾端一点一点摩擦在桌案。
——啪嗒。
继那只翎羽小扇,二小姐又磕断一柄贵重球杆。
侍应生站她身后大气不敢出,只头疼地想,苍天啊,这真有的赔了。
第42章 第 42 章 ◇
Vanilla Class晚宴之后, 荀烟回到洛杉矶。
秋末,洛杉矶大雨冲刷,枫叶如熟透了的果实, 从枝头坠落,藏进泥土, 独自腐朽糜烂。
宋汀雪消失了一段时间,其间没有一点消息。
荀烟乐得清闲。她照常上下课遛狗, 做一些仅能维持生命体征的黑暗料理, 偶尔也在伊娃对着无人的主卧乱吠时, 宽慰一句,“啦啦啦,新房东不要你啦。”
伊娃当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好话。
再见到宋汀雪是隆冬。
宋汀雪一身白, 出现在黄昏的街道, 比这一地白雪更加皎洁明亮。
她身后跟着科瑞尔。
荀烟在遛狗, 手里抱着一堆圣诞夜食材, 看她们两眼,也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下一秒狗绳脱了手, 伊娃兴奋地冲上去。
宋汀雪的视线越过伊娃,落在荀烟身上,盯她两秒, 惬意一笑。“圣诞夜, 不请房东吃个饭吗?”
荀烟没有厨艺,做出来的东西勉强果腹。想着圣诞夜要点儿仪式感,特地买了火锅食材, 毕竟这东西热腾温暖且不要求厨艺, 丢进锅按时捞起来就行。
既然是火锅, 一个人吃也没意思,看着宋汀雪递出要约邀请,荀烟不说话,但把手里食材一股脑儿抱过去,意思是:食材给你,你看着办吧。
“好呀,不过,”宋汀雪接过,顺势问,“圣诞节不和女朋友一起过吗?”
“……”
荀烟没回头,“她放假回国了。”
“啊呀,君度老师没接受你呀?”宋汀雪追着问,“不然为什么不把你一起带回国。”
荀烟:“……”
……能不能别提这茬儿了?
看她不爽,宋汀雪得逞似的再说:“看来你们也不是很和谐。”
荀烟知道,宋汀雪其实并不在意她和君彦己是否在一起了,更不在意她说的话。她只是想激她。荀烟露馅儿,尴尬难堪,宋汀雪就高兴。
一路上宋汀雪没话找话,荀烟一概不搭腔,只在走近平房时,摸出钥匙,眼神扫过同样沉默的科瑞尔,幽幽问:“那你们呢?消失的这两个月,是去度蜜月了么?”
科瑞尔没忍住,“我和二小姐很清白……”
说完,她第一个走进屋,开了灯,不敢看宋汀雪,为了掩饰尴尬开了桌边一瓶水,尽数倒入口中。
荀烟哦了下,面无表情:“好奇怪,科瑞尔医生也很漂亮呀,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科瑞尔才喝进去的水瞬间喷了大半。
她盯着荀烟,痛苦地用眼神示意:饶了我吧!
宋汀雪站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个局外人。
荀烟一番话激到了科瑞尔,却对宋汀雪毫无杀伤力。
没意思。
这么想着,荀烟忽然没了吃饭的心思。她转身回去房间,“困了,你们自己吃吧。”
科瑞尔“诶?”了一声,宋汀雪快步跟上,在房门即将合上的前一秒,手攀着门缝伸进来。
荀烟险些夹到她的手。
“嘶……”
荀烟眼皮一跳,握着门把手与她僵持,“放开。”
宋汀雪没松手,仅仅沉默。
荀烟一咬牙,“松手,然后滚。”
“……别这样,荀烟,”宋汀雪居然挤出一个笑,“我有事找你。你先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还有微信,加回来。”
荀烟只说:“我数到三,松手。”
“……”
“荀烟……”
“一,二……”
“——你想不想去拉斯维加斯?”
倒数没结束,十分突然地,宋汀雪这么问她。
荀烟顿了下,不置可否,反问:“这就是你要说的事情?”
宋汀雪语速飞快:“我曾经的老师,普林斯顿的高缇女士,在拉斯维加斯有一场内部会议。她邀请我去,我想邀请你。”
上一百节商务课,不如和龙头巨鳄面对面坐着,听一次财商内部会议。宋汀雪的邀请可谓定点打击,针对性极强。
同时,讨好之意也溢于言表。
荀烟沉默片刻,开口:“松手。”
“荀……”
“宋汀雪,松手,”荀烟说,“我把你微信加回来。”
宋汀雪这才松了手。
荀烟如愿关门,回头打开微信,添加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好友申请点击发送的瞬间,宋汀雪通过申请。
从前的聊天记录都不见了,聊天背景一片雪白,如同宋汀雪那个纯白的头像。
好奇心驱使下,荀烟点开她的朋友圈。
还是和从前一样,仅仅展示近一年的动态,但近一年里什么都没发。
没有个性签名,朋友圈背景也是一片白。好像哪日消失了,也没人会注意到。
一片雪花落在地表,还未见过世界,已然消融。
存在仅仅一毫秒。
好悲哀。
荀烟被自己这些想法吓到了——她在可怜谁?宋汀雪?
倏然,屏幕出现弹窗,时间地点会议背景,信息条列,拉斯维加斯。末尾,宋汀雪小心翼翼问她:“一起去,好吗?”
高缇女士的会议很顺利,荀烟混在坐席里,顺着她思路听讲,摸到点儿门路。
世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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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不开一字钱。谋生赚钱,营生为钱,七九在Z城孤苦伶仃是要被卖作钱,逃亡的第一步是攒钱;去到A城,荀烟拍戏是为了赚钱,宋汀雪能压制她也是因为她有钱,比任何人都更有钱——钱堆砌出阶级,拉开鸿沟。
而荀烟在离开宋汀雪时,决定去读MBA,也不过是想触碰金钱里最核心的部分。
钱生钱,利滚利,钱母生钱子,钱归钱堆。能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死让人活的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从高缇的公司里出来,荀烟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不自觉转着笔。
随波逐流与大部队走,身后有人猛地扯一把她,“去哪儿?”
宋汀雪一身黑色职业装,难得低束马尾,瞧着极干练。
“人家几个老总是要去赌城散财,”她问,“你也去?”
荀烟有点发懵,眨眨眼:“我能去吗?”
“你想去?”
荀烟呢喃:“去看看吧。”
长这么大,没见过赌场呢。
宋汀雪拉一把她,“跟紧我。”
赌城Shuttle载着人群进场,车身破旧,油漆却崭新,让荀烟有一种不适的割裂感。下了巴士,人头攒动,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外侍者鞠躬迎客。
城外没有月亮,夜色漆黑。
骰宝赌桌旁,小钱散户在吆喝,另一桌在玩牌,一半年轻人一半老人家,初出茅庐对决老眼昏花,筹码噼里啪啦躁动。
荀烟听见有人在骂脏话,此起彼伏,用的西语。她费劲儿听了下,学了几个音节,身边宋汀雪倏尔驻足,盯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荀烟问:“怎么了?”
“你刚刚那句骂得很脏。平时别用。”
荀烟有些尴尬。
不知道哪里飘来了二手烟,糊了她一脸,迅速捂住口鼻,顺便也转移话题。“好臭。”
宋汀雪未听见,不搭腔。
她们没下筹码,没去包间,只在大厅闲逛。
“投资也是一种豪赌,”宋汀雪忽而悠悠说,“别碰,但学着点。”她侧身问荀烟,“风投是风险的风,也是风口的风。风口浪尖,要勇敢还是要稳妥?”
荀烟思索两秒,答:“勇敢?”
毕竟是风口。
“……课白上了。”宋汀雪摇头,嫌弃道,“你肯定学过巴菲特的逆向投资理论,市场低迷,旁人悲观,你才能勇敢。”
边走着,宋汀雪同她讲了很多。不同的赌桌赌客,丧气或激动,面前筹码蓝色红色黑色金色,骰子铃铛作响。“这是赌城,也是股市。虚拟的情绪带不回现实世界,却能让你在现实世界里彻底遭殃。”宋汀雪说。
可能是赌城太过金碧辉煌,周遭的赌徒又太吵闹。
荀烟静静地听,静静地跟,总觉得今夜的宋汀雪有点不一样。这样亦步亦趋的状态让她恍惚,仿佛一晃回到很久以前。
久到,一切还没发生,一切才刚开始。
经过一桌时,人群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有人打起来了,为某些失之千里的差错。大片的纸牌散在空中,其中几个铁质的圆盘,危险如刺客的刀片。
趁着乱,宋汀雪从后抱紧荀烟,护住她的头。
指尖却掠过耳尖,再顺着脖颈向下。
“小栀……”
荀烟清晰地听见,扑通、扑通——是自己惊慌失措的心跳。
相比之下,宋汀雪冷静如常。一夜的蛰伏,一瞬的意外,毒蛇伺机,撕开伪装,回到她最初的目的。
最初的目的,让她做回她的小猫。
意识到这一点的荀烟难堪到极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装一晚上矜持端庄,不累吗?”
她掐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语气里透出嫌恶。
她使出莫大的力气,掐紧那只手,又以一种极其粗暴的形式把那只手折回。
宋汀雪吃痛,美目流转,轻声说:“荀烟,你别这样……”
“不用装可怜。亏我还以为,你在和我好好说话,”荀烟从她身前抽身,冷冷看着她,“宋汀雪,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走出赌场的一刹,荀烟像是回到现实世界。
稀疏的星,漆黑的夜,身边不断走过唉声叹气的赌徒。
她也是赌徒。
对宋汀雪不断的撩拨和接近做了松懈,险些放下心防。落进赌局,以为能和宋汀雪进入一个相对正常平等的状态。
戒赌是困难的,戒瘾也难。
她曾经陷入一片温柔乡,成瘾似的下坠,沦陷,拆散自我。她舍弃那些过往犹如刮骨疗伤,把所有虚妄但美丽的梦都抛弃——弃如敝履。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是,如今不过几个月,又有沉沦的征兆。
赌徒是愚蠢的。戒不了瘾的她也是。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心头却仍然酸涩。荀烟缓缓下蹲,抱着手臂。
却在模糊的地面上,看见一张不属于她的影子。
同时,她闻到一片极其陌生的味道。如烟草烧焦,混合汗臭,熏人又恶心。
那气味,甚至不像活人。
不远处,几人不约而同看过来,高矮胖瘦,有女有男。奇形怪状,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一副丑陋扭曲的四肢。
枪声,白色粉末。她们的交易比赌场里小打小闹血腥得多。
她们的手中,是比死亡还恐怖的东西。
荀烟被包围了。
罪恶之城,欲望之都,拉斯维加斯。警力是其余城区二倍有余,仍遏制不住邪恶滋生。
荀烟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响起那句话:“内华达州的荒原上耸立着一个世界最恶劣的地方。在这里,劫匪、警督、老板平起平坐。”
电光石火,千钧一发。
一抹不属于此处的气息侵袭而来,撞在她们之间。
鼻尖嗅到清冷温香,利落的风激荡,女人把她向后一拉,护在身侧,手臂伸直。
宋汀雪面无表情,拿着一把枪。
她和人群里为首者正面对上,枪口都对准对方脑门。
荀烟听见上膛的声音,清脆作响,像赌城内筹码落地。
筹码落地,输赢无定。
砰——
意识短暂地溃散了,分不清是谁先开了枪。
须臾,血色模糊视线,子弹撕裂空气。
意识消退的前一秒,荀烟听见身后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科瑞尔的声音熟悉又焦急。
宋二小姐——
她喊。
再次醒来,昏天黑地,荀烟靠在病床上发了会儿呆。
啪嗒,病房灯开,护工匆匆离去,床边站了两人,宋凭阑和科瑞尔。不像医生或慰问者,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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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审讯犯人的警官,她们看着荀烟,眼底没温度。
倏然,宋凭阑两手攀在床边,身体前倾,直视荀烟,凑得非常近。
干涩的喉咙让荀烟说不出话,她于是也瞧着她,没动。
宋凭阑年近五十,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纹路的同时,也在她的眼底留下一片阅历的沉淀。
干练,锋利,明锐,黠慧。
她打量荀烟,视线逡巡,欲言又止,眼神有不解和困惑,但算不上仇视。
荀烟于是想:宋汀雪应该没事儿。否则宋凭阑估计要扒了她的皮。
终于,宋凭阑开口。“阿雪是子弹擦伤,还没醒。你就是吓得狠了,陷入昏迷。”她说,“荀小姐,你要是有点儿良心,就去守着看着她。”
荀烟有点恍惚。
身边,宋凭阑走开,又肩膀夹着手机和谁絮絮叨叨。
“消息压了,瞒着没告诉我妈呢。阿雪以前也出过这事儿,妈对这些有PTSD,听了会受不了。”
“啊呀,如果知道宋汀雪休整的这一年还去追人,又惹了这种事,妈会不会也气到吐血啊?……”
“哎!”科瑞尔忽然惊叫,“二小姐醒了!”
一个激灵,荀烟被宋凭阑提着病服后领,一把抓到宋汀雪病房里。她趿着棉拖,轻飘飘像只丢了魂的鬼。
这只鬼被丢进病房,游离地一抬头,还没看清对面人的样貌,就被揽入怀中。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拥抱她的人形销骨立,瘦削得如同一纸蝴蝶,病服宽大,颈部额头都是雪白绷带。
她在颤抖,仿若在哭泣。
“宋小姐。”
毕竟是为了救她才躺上病床。荀烟不打算说太过分的话。XZF
她们在死亡边缘徘徊,一起求生,她救了她。却不意味着荀烟该把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荀烟轻轻抱着宋汀雪,沉默半晌,又推开她。“谢谢你,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明说。”
她顿了顿。
“宋小姐,我仍然认为,我们极其不合适。”
“如果您只是需要一个床伴,一只小猫,勾勾手指,大批人赶着上来,热切地等待着被您驯服。”荀烟说,“没必要一定是我。”
病床上的女人仰脸看着她,乌发披散,缠绕的雪白绷带让她看起来脆弱又苍白。
唇齿翕动,宋汀雪呢喃地说,“可是,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她低垂下眼睛,重新抱上来,“只是抱一下、让我抱一下吧。小栀,你对我意义特殊,你的拥抱对我而言,也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荀烟愣怔,失笑,“我对您,有什么意义呢?”
宋汀雪抱着她,似乎在叹息,声音模糊不清。
许久,她说:“那样充满荆棘的噩梦,我也做过。”
“荀烟,我十二岁时被绑架过。所以我特别明白那种走进绝处、堕入漆黑空间的感觉。所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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