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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0-180(第2页/共2页)

;夜风呼号着,狂风敲得人的心脏也砰砰狂跳。约翰剧烈地发起抖来。

    “但是……但是……”

    “就是这样,约翰。女巫是真实存在的,恶魔是真实存在的,神也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我自己知道一点真相,那就是祂们和经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但是那些被烧死的女孩儿,我见过的那些女孩儿,她们都不是女巫啊!”约翰绝望地喊道,“女巫之锤写的那些鬼东西——那根本不可能辨认出女巫!”

    “我们不知道,约翰,我们真的不知道。”瓦伦蒂诺的声音依然轻轻的,约翰忽然意识到她的嗓子或许还很不好,不能正常地发音和说话,“我不能说这样做是对的或者错的。我只能说,假若从普通人的角度考虑,这种行为是必不可少的。”

    她突然笑了一下:“你看,约翰,我不就正是因此,才必须远离人群吗?”

    约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摸了摸肚子。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种念头混乱地夹杂在一起,一会儿是那也还是不该活活把人烧死大不了杀掉,一会儿是她说存在就会污染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他从浆糊般的脑子里捞出了唯一他能确定的那个想法。

    “我饿了。要是来之前我知道会听到这些鬼话,我肯定会多带点儿吃的过来。”他喃喃地说。

    瓦伦蒂诺将他自己带来的篮子推了过去。“吃吧,”她用隐含好笑的声音说,“我都给你留着呢。”

    玛格丽塔想起和歇洛克与约翰同居的旧时光。

    每天下午他都会为两位房客准备好茶水与点心,从不延误,从不忘记,以至于歇洛克逐渐开始认为房东随时随地都能从神奇厨房里掏出点什么东西喂饱他;在尝试着点单,具体内容是“某家餐馆做出的某一道菜的味道”,而爱丽丝轻松地满足这种需求后,歇洛克更是变本加厉,发展到后来甚至试图在犯罪现场联系爱丽丝,让小信使们转送餐点——这一行为自然遭到了约翰的严厉批评,不过,只要能躲开约翰的监视,歇洛克就会将这一行为坚持下去。

    有时这会令他感到他确实被房客所爱。至于那究竟是不是真相,他既无了解的渠道,也没有了解的意愿。

    但对大房间的偏爱和自己布置房屋的行为确实作为一种习惯保留了下来,玛格丽塔在现在居住的家庭里也是很勤劳的,基本包办了所有屋内的工作,从打扫房间到洗衣做饭,再到缝补维修。不夸张地说,现在的这个家庭是在有了他之后才逐渐变得像样的。

    原来的那对老夫妻……倒也不是不勤劳,更不是太无能。他们缺了点生活,可能是因为两夫妻没有孩子,而他们的结合也并不是出于感情,纯粹就是搭伙过日子。

    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地生存而结成的家庭,如果没有后代,就会不可避免地衰微下去。不仅仅是□□上的衰微,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衰微。

    人的一生终究是要活点盼头的,对这种家庭而言,孩子是最为合理的希望象征。这毫无疑问是人类用实际事例证明的真理,尽管玛格丽塔理解起来也很艰难,但反正人类的大部分事实他都理解得很艰难——

    而拉斐尔,他倒是不难理解。他有无可比拟的才华,心智却很简单。他在人际交往上的通吃局面,大部分是基于他本身的才华和天然能得到他人好感的性格。

    拉斐尔很好理解。

    他在玛格丽塔看来是一栋完美的小屋,通畅,温馨,井井有条;他并不具有福尔摩斯式的丰富学识与精准逻辑,也不像约翰那样忠诚坚毅的同时宽厚仁慈。然而,他身上有些极其迷人的东西,那引起了玛格丽塔的兴趣和好奇。

    “请不要那么做。”拉斐尔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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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道,“天啊,请不要那么做。请把你的手从琐碎的俗事上挪开,亲爱的玛格丽塔……”他看上去几乎要心碎了。

    大惊小怪,玛格丽塔会这么评价,不过艺术家敏感脆弱的性格让他将这些话按下未表。

    相反的,他宽容地放下笔刷,走到画架旁,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同时开始解开上衣。

    “等等,什么?等等,等等……”拉斐尔惊慌失措地阻拦,又不敢直接把手放到玛格丽塔的身上,因此只能任由双手胡乱地上下挥舞,搞得自己十分狼狈。

    玛格丽塔的手停在半空。又一次的,他被搞糊涂了,拉斐尔表现得好像他这么做非常出乎意料的事一样。他以为这就是拉斐尔想给他看的?证明自己的画作并非没有情|欲当然需要给他看画,可要是单纯看画的话根本不用带他回家,所以,拉斐尔是想要为他绘制肖像。难道拉斐尔并无此意,只是单纯地不同意在室外放纵?

    真奇怪。就他所见,这个世界的人并不介意公开场合。他们完全不介意场合,哪怕在烂泥沟边上也能成事儿,你或许以为只是底层人才这么干,但苟|合者中不乏身居高位的贵人。

    考虑到拉斐尔是个挑剔的艺术家,玛格丽塔不认为自己选择的场地不够美好。

    “展示给我?”玛格丽塔提醒道,“你不打算以我为模特么?”

    “……不用脱衣服。”拉斐尔憋出这句话来。

    玛格丽塔觉得偏头还不够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挑起眉梢:“哦。”

    他等着。

    没过几秒,拉斐尔果然轻轻地说:“去掉外套就可以了……我,大概知道要怎么画才好。”

    玛格丽塔一部分相当怀疑,另一部分知道这毕竟是拉斐尔。好吧,能有什么损失呢。他将外衣搭在窗台上,无所事事地猜测着拉斐尔要怎么才画出一张展示情|欲的画像,尤其是在模特并无任何裸露的情况下。

    他注意到拉斐尔的睫毛在思索时缓慢地颤抖,偶尔噬咬笔头和上唇。紧张时拉斐尔的鼻梁顶部会轻微出汗,然而脸颊的其他部位依然干燥。以及,在所有的姿态中,拉斐尔微微垂首的斜侧脸是最动人的,那既能彰显他柔美得近似孩童的颊边轮廓、明净的额头与嘟起的唇珠,又展示出他利索的下颔线条、悬挺的鼻梁与清晰的喉结。

    简而言之,拉斐尔是一件杰作。

    哪怕他自己的肖像画也无法描绘他本人的神采。

    不,那自称为桑西的画作比活着的拉斐尔本身更美,然而它确实缺少拉斐尔的某种神采。是爱吗?是桑西源源不断的爱让他们如此不同吗?话又说回来,桑西的爱是……永恒的。正因永恒才如此好懂,它的存在就意味着爱的存在。它的爱指向他的核心,他们的核心;桑西所爱的并不是爱丽丝、玛格丽塔亦或者任何名字,它爱的是他本身。那团浑浊的迷雾,那个将生未生却永不诞生的孩子。

    拉斐尔突然从笔下醒悟过来。他抬起头,朝他露出踌躇的微笑,询问道:“抱歉,这样一直站着无聊了吗?也许我们可以……聊点什么?”

    他的情感犹如微皱的水面,变化着,发展着,总有一天会静静地平息。爱也会消失,恨也会消失,反正承载着所有的肉|体都会消失,既然总会消失,又为何要曾经存在?

    正因如此,他才如此迷人。

    第174章 第六种羞耻(12)

    雅各烦躁地抓挠着腿上被蚊虫叮咬的位置,伊芙琳在他身边咯咯直笑,边笑边从背包里掏出驱蚊水往雅各身上倒。站在他们侧前方的康斯坦丁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听到一些声音,他嚼着口香糖叹了口气。

    “难以置信,这就是你出任务的状态?”康斯坦丁说,“一个顶级特工至少不该无法忍受一些小虫。”

    “你应该去看看在纽约的高楼大厦之间蹦来蹦去的那只小虫。”雅各吐槽道。

    “以及你出任务还带着女朋友。”

    “我不是他女朋友。”伊芙琳冲康斯坦丁解释,“我是他的未婚妻。”

    康斯坦丁说:“有什么区别?你们领不领那张证明又有个什么鬼要紧?你是他女朋友,我说的。”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争论的好。你知道,他跟老板有一腿。”雅各对伊芙琳说,“跟他吵架不是明智之举。”

    “噢得了吧,我又不是会跟亚度告状什么的。”康斯坦丁没好气地掏出烟盒,叼了一根烟出来。

    “不是那个意思。该担心的不是你告状,不过你真的能这么做吗?你要是告状的话老板是什么反应?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他理解中的告状和我们理解的告状肯定是两回事。不过说回原话,”雅各说,“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跟精神有问题的人争论。”

    “哈。”康斯坦丁滑稽地说,他明确地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蹲下身观察蚂蚁的伊芙琳,又看回雅各,“在所有人当中,‘你’是那个指责我精神有问题的。认真的?”

    “伊芙琳比老板……”雅各比划着做了个手势,“当然伊芙琳也确实……”他又胡乱地比划了一通,最终总结道,“我和你算是类似的处境,正是因此我们俩才能放在一起比较,而我的精神要远远比你的精神正常多了。”

    康斯坦丁抬手想点烟,雅各却被这个抬手的动作吓得往后一缩。

    康斯坦丁点完烟后再浓烟中抬起头:“胆小鬼。”

    雅各冲他比了个中指。

    “你的任务是什么来着?”康斯坦丁又问,“你不像是要完成任务的样子,但无论如何还是得跟我们说说情况吧,我们得有点准备。”

    “……准备什么?我和伊芙琳不能死,你不会死。”雅各说,他轻轻拂去落在伊芙琳发丝间的飞蛾,“我的任务就是调查这里的失踪案什么的。”

    “那边的农场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把失踪的人怎么样了?”

    “封闭的乡下,空旷的土地,人迹稀少的小镇,巨大的农场,数年间断断续续莫名失踪的居民。还能是什么?邪|教呗。”雅各说着,点了点被铁丝网层层包裹的栅栏,“这玩意通了高压电的,别碰。”

    “什么教?信什么的?也别说邪了,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就是最邪的教徒了,都混成眷属了你,他们跟你比都是天使。”康斯坦丁深吸一口,“少邪邪邪的,难听。”

    “好像是个什么丰收女神,还能治愈患者的疾病和使老人焕发新生之类的。”雅各不太确定地说,“听起来不像是邪|教,不过他们似乎是在搞活祭……就是直接把人烧死。”

    康斯坦丁弹烟灰的手顿住了。

    “……你说他们信什么来着?”

    “丰收女神。”

    “不,得有个尊名,一个正式一点的称呼。”康斯坦丁说,“不明白的话我给你举个例子。你老板,亚度,他最广泛使用的尊名之一是森之黑山羊。那让你想起了点什么吗?”

    雅各的表情和动作都僵住了。

    “呃。”他说。

    “他们信什么来着?”康斯坦丁又问。

    伊芙琳捏着一只蝴蝶抬起头,代替雅各回答了这个问题:“万物之母,不可言及者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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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莎……”

    雅各抬手捂住伊芙琳的嘴。他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地掐住了似的。

    “他们崇拜老板的老婆?!”他尖叫道。

    “那更偏向于是亚度的母亲……不过说是老婆也不能有错……”康斯坦丁被烟呛得咳嗽起来,“总之就那么回事吧。假如他们的信仰足够真诚,我们是能直接走进去的。”

    “你在开玩笑。”雅各说。

    “我没有。记得吗?你是眷属,我和他有一腿,而他们只是普通信徒。”康斯坦丁说,“我们级别比他们高——如果他们确实有级别这个东西的话。应该是有的吧?一个组织肯定得有上下级才能管理。”

    “……老板他们那边是可以共享教团的吗。”雅各半信半疑地说。

    “其他成员不了解,但亚度和这位是共享的。大部分时候他们俩都被视为一体,类似于,一个神有两种面貌,一个女性一个男性,就像佛家那边也会有‘化身’这东西一样。”

    “你的形容听起来更像是印度那边的湿婆。”雅各说。

    “不,不,是佛家那种。化身。本质之外的东西。本质,那是不可名状的东西,我们完全无法理解。化身则不同,各有各的属性和性格。”康斯坦丁说,“别跟我争论这个,叫你知道,我是专业的。”

    雅各若有所思地吸收着这些新知识,同时他也难掩好奇:“这是老板教你的吗?”

    “……差不多算是吧。”康斯坦丁不想多谈。

    他抽完手里的那盒烟后拎起放在脚边的手提箱,“走吧,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等等,我们还不能确定里买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安不安全。更何况我们也说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正统的信徒,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们是邪|教徒里的邪|教徒呢?”

    “他们说对了所有的尊名,这不能有假。再说亚度可还在活动呢,你觉得他是那种好脾气到可以容忍邪|教徒里的邪|教徒的神?”

    “老板是神?!”

    “见鬼了,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伊芙琳又咯咯地笑起来。她手里已经摘下了一大捧蝴蝶与飞蛾,虫体的部分被撕下来丢弃了,只有一片片翅膀在她的手掌中轻微地扇动和颤抖。她用捧着花瓣的姿势捧着它们,猛地扬起手,让它们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绚烂深沉的宝石蓝从天而降,飘飘洒洒,仿若霓虹色鸡尾酒中闪闪发光的碎冰。

    “你们好吵。”伊芙琳对他们说,“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那边的门早就开啦,看,信号灯是绿色的。它之前是红色。我想我们早就被发现了。”

    康斯坦丁迅速指向雅各:“他的错。”

    第175章 第六种羞耻(13)

    他们在究竟是谁的错这件事上纠缠吵闹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伊芙琳听他们没营养的对话听烦了,自顾自地拍打下身上沾染的鳞粉和草籽,目标明确地走向闪烁着通行绿灯的大门。

    “我平生很少佩服什么人,但你老婆是真的勇。”康斯坦丁拎起手提箱之前对雅各说,“这让我越来越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了。人类绝不可能长成她那个样子。”

    “……其实我自己有点研究和怀疑。”雅各跟上了伊芙琳的脚步,但和康斯坦丁肩并着肩落在伊芙琳的后方,他低声道,“我觉得伊芙琳好像一直都在老板的注视之下。懂我意思吗。像是老板养的。”

    “你还得研究才能得出这种结论?!得出结论之后还不敢确定!?”康斯坦丁不可置信地斜睨雅各,转而语带叹息,“唉,外行就是这样。我都不好说你撞到她手上是幸运还是倒霉。”

    “在所有人当中,你是那个这么说的人。”雅各顶了回去,“你呢,你怎么回事?你怕不是亲身撞到老板手上的吧?”

    康斯坦丁呛了一下。

    “注意言辞,我们还没那么熟。”他说,“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他郁郁地长吸一口,烟杆灼亮地烧到底部再无法燃烧的位置,两点火星在他的瞳孔中明灭闪动,仿佛遥远的幽魂。

    “我也没问啊……我只是随口说说……”

    其实话刚出口他就知道不好,没想到康斯坦丁居然还回了。雅各马上摆出认怂的态度,压着脑袋又往后落了一步。

    这反倒是把康斯坦丁逗乐了:“不是我说,你一个特工胆子也太小了吧。”

    “胆小才能活得久,等同行都死光了,任务也就完成了。”雅各说,“我虽然是执行部的,但是主要任务都是情报工作……像是你在电影看到的那些飞檐走壁、一个打十的事儿都不归我。我是前方互殴的时候躲在安全位置搜文件或者敲电脑的那种。”

    伊芙琳推开铁门,两个男人谨慎地靠过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躲在伊芙琳的身后。

    伊芙琳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雅各害怕所以才走在后面,”她不解地问康斯坦丁,“你又不害怕,为什么也走在后面?”

    “你就不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这样子很没气概么。”康斯坦丁饶有兴致地反问。

    他其实没什么机会和伊芙琳说话,因为伊芙琳大部分时间都完全忽视他——那种忽视相当异常,并非是刻意地避开,更像是伊芙琳真的没有注意到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老实说,康斯坦丁这些年也算是很习惯被忽视了。绝大部分普通人除非是一直集中注意力感知,否则根本不会太多对他的印象。康斯坦丁在人类社会的存在感几近于无,像某间许久无人入住的老屋里偶尔传出的怪声,总是有意无意地被避开。

    伊芙琳的忽视也差不多,除了她对此没有丝毫的恐惧。这女人真的存在恐惧这种情绪吗?康斯坦丁怀疑她根本没有。

    “雅各就是这样的啊。”伊芙琳回答,“我早就知道了。”

    康斯坦丁简直要为这对夫妻的感情而感动了。他会感动的,如果他们是人类的话。

    农场中的植物生长得非常茂盛,不过无论是康斯坦丁还是雅各都认不出种的是什么植物。浓密的、湿润的鲜绿色,娇艳欲滴,让人几乎无法将它们和绿植联系起来。

    那更像是某种绿色的花朵,而这片农场,与其说是农场,不如说是一片广袤的花园。

    伊芙琳说:“前面有空地,要去看看吗?”

    雅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是拒绝:“不用了吧,我们找个房子进去,有电脑的话把它整个拷下来,没电脑的话撬几个箱子把资料都带走,然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康斯坦丁说:“我觉得那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又不是说我们不往那边去,它就不会自己跑到我们的周围。”

    当然,康斯坦丁是对的。他们没走几步,就落进了空地。

    石筑的高台,木质十字架,燃烧得不完全的灰黑色碎屑零零散散地掺和在土地里,隐约还能看到深色的、气味腥臭的湿痕。

    伊芙琳、雅各和康斯坦丁站在空地边缘,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凝视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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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雅各第一个做出动作。他默默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微型镜头,对着祭台一通拍照,还走近了录制细节。

    康斯坦丁放下手提箱打开,在最底部抄出一本被黑布包裹的魔法书。他翻开书页,对照着地面血痕画出的纹路查找了一会儿,最终锁定了一页阵图。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个保佑丰收和回复生命力祭坛,只要进行活祭就能获取报酬。常年主持祭祀的那些人心智肯定都已经被污染了,身体也肯定会出现奇怪的异化,长出很多眼睛啊多出一对翅膀啊什么的。”

    他一边借着身高躲闪从旁边探过头偷看书中内容的伊芙琳,一边掏出瓶圣水,想了想还是没有破坏祭坛,而是往自己身上撒了一点。他把瓶口朝向伊芙琳的时候被灵巧地避开了,伊芙琳闪到几步之外的位置,噘着嘴,无聊地前后踮脚。

    “根据方位,人住的屋子会在那边。”康斯坦丁指了指,“要去看看吗?门应该就是他们开的。”

    “你还打算去感谢他们不成。”雅各说。他小心翼翼地揣好了那枚纽扣大小的机器,仔细看看,那其实就是个纽扣。

    “你把资料交给神盾局之后这地方有可能会被捣毁。”康斯坦丁也收起了书,“不觉得可怕吗?这可是他妈的堪萨斯州,提醒一下,小麦之州,本国的面包篮子。你能想到这个州有多少类似的基地,这些基地又存在了多久,它们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吗?一年几个人——最多几十个人——交换丰收,这可是笔利润远超300%的好买卖。”

    “你真心认为长官会下令捣毁?”雅各反问。

    “别人我还不敢说,但弗瑞,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康斯坦丁单手抖出一根烟咬住,“他恐怕会下这种命令。”

    “那跟我无关。”雅各立刻说,“我只负责传回情报。”

    “你的任务过程无聊透顶。”康斯坦丁对他说,“你的心态也无聊透顶。这整趟行动都无聊透顶。我就是太无聊透顶了,才想着靠另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打发时间。都怪亚度尼斯无聊透顶。”

    “你可以叫亚度尼斯好好透你一顿。”雅各若无其事地说。

    康斯坦丁惊得烟都咬不稳了!

    这话伊芙琳说出来他都不会吃惊,虽然伊芙琳不会说得那么粗鲁,但伊芙琳就是有种野蛮的气质,感觉上她会把粗鲁的话用文雅的方式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但雅各和她完全不同!雅各是那种隔着一条街看见有人吵架都会马上绕道的类型,你说地球是方的π等于7他都会点头表示你说得对。

    愣了好几秒康斯坦丁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他就是老这么我才跑路的。”

    “怎么,你跟老板玩腻了?”

    “绝无此事!”康斯坦丁拔高音调。

    “我只是说说……”雅各又怂了。

    “你别乱说话啊,我警告你,他对眷属的掌控力是彻底的,你说什么干什么他都知道。”康斯坦丁猛翻白眼,“你身上会发生什么我不关心,别把事儿找到我头上来了。”

    “搞不懂你跟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可就连我也明白他不会拿你怎么样。”雅各说。

    “那是你不知道……”康斯坦丁咕哝着,被烧到手指的烟头烫得轻轻一抖。

    伊芙琳背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房子所在的方向看。

    康斯坦丁和雅各也过来了,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跟她一起愣神。伊芙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呆发得异常入神。

    “跟你们说。”她吹吹额头上的刘海,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家其实是二战时期移民到这里的。哦,雅各应该知道这些,我妈妈是意大利人,后来嫁给我的爸爸,他是堪萨斯人。”

    康斯坦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他歪着头,眼睛绕着伊芙琳打转,评估着他所听闻和所见到的一切……然后他耸了耸肩。

    “我多少有点猜到了。”他说,“亚度确实和我讲起过一些细节。”

    ……作为献祭材料降生……教派花了数百年时间严格控制血统,才得到了性质稳定的我……

    答案是多么显而易见。一代又一代地精挑细选,一代又一代地留下更完美的,残次品则作为耗材。也许大多数都不存于世,可总有一些能留下来——被救了,逃走了,或者成为教徒,或者本就有一些会被混入人群当中。

    “什么?”雅各茫然地问,“你猜到什么了?”

    “伊芙琳可能是亚度的子嗣。”康斯坦丁啧啧地感叹着,“也可能是他的血亲。考虑到他现在这个情况,其实血亲也都是他的子嗣了……因为他肯定是一切的源头。一定是他和某个人类生下的孩子。”

    伊芙琳转过头,和他对视。她的双眼蔚蓝,如海面般平静。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并未令她动容,数秒后,她垂下眼睛,低声说:“他对姐姐太好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雅各,你还记得花园么?”

    “怎么可能会忘。”雅各回答,忽而警觉,“花园怎么了?你藏着事情没告诉我?”

    “我没有藏!只是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当我踏上那座岛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有过那种感觉吗,雅各?不管你去了多远的城市,不管你抵达了什么地方,你就是感觉那不是属于你的位置。我想我的感觉没有错,一直以来我都很期待死亡……我想我只是渴望能回到家园。”伊芙琳说,“我想我只是渴望能真正出生。”

    雅各模糊地说了点什么,包括他自己也无法听清他的话。

    “他说他在找笔记本,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你的姐姐。早猜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康斯坦丁平静地点了点头,“至少我得到了一个答案。”

    伊芙琳用明亮的、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康斯坦丁:“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见鬼,我毫无头绪。”康斯坦丁承认,“研究他的想法不现实。难度就像把猴子在打字机上按出的字母排列组合成莎士比亚的作品。那玩意的思维跨度,可以说,是无限的。人类的大脑和逻辑无法理解他——好消息是他很认真在假装人类,可能装了有个几百年,所以我多少能稍微猜到点他在‘想’什么。”

    雅各左右看看,决定保持沉默。

    “嗯……”伊芙琳轻哼着,最终说,“我想他并不是在‘假装’人类。”

    康斯坦丁挑眉:“你这么想?”

    “我想你已经在用对待人类的态度对待他了,而这实质上决定了他对你的态度。只有人类才会‘假装’成和自己不同的另一种人,也就是说,行动和想法完全不同,对外展示出虚假的形象。可是,对他来说,无论他向外展示什么,那都就是他的一部分。”伊芙琳说,“你越是向他的那一部分投以感情和关注,他就越是擅长用这一部分来面对你。”

    康斯坦丁本能地反对这种观点:“那可不是人类能有的——”

    他忽然停住了。

    伊芙琳抿住嘴唇,露出一个丝毫不展示尖牙的微笑:“你是说,他对你太残忍、太恶劣,又对你太温柔、太顺从?”

    “……”

    “真抱歉,康斯坦丁。”伊芙琳说,“你指望我们怎么样呢?我们的天性就是这么神经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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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76章 第六种羞耻(14)

    尽管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有着超脱于物质本身的力量,然而,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必然依托于物质而生。

    任何画作都需要画布与颜料相配合。

    相对来说,画布是很易得的,颜料——或者说能显现在画布上的那些高妙色彩,却往往很珍惜,并且从茹毛饮血的远古一直珍惜到了航天登月的现代。很多人对颜料的价格有着严重的误解,无非是因为本身并不画画,因此既不了解颜料色调之间的偏差,也不了解真正作画的人对颜料的用量。

    拉斐尔的工作室里充斥着古怪的臭气。那是无数种矿物、尸体和化学反应所产生的气味。存在得如此之久,浸淫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只有时光才能使它们散尽。

    “很多年之后,”玛格丽塔告诉拉斐尔,“颜料会变得廉价。工业化可以合成很多种颜色,制造很多种效果。在那个时候,能铺满整张画布的朱红色比等量的清泉水还要便宜。”

    拉斐尔伸向朱红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滞,随即优雅地收了回来。他问:“工业化是什么?”

    “……”玛格丽塔陷入沉思。

    他思索着能不能在千字以内解释完这一词汇所代表的整个流程以及其内在含义,最终决定使用修辞手段。他慎重地解释道:“工业化,就是所有东西都有次等的廉价替代品。”

    拉斐尔皱起眉头:“包括人?”

    “……”玛格丽塔又一次陷入沉思。

    “包括人。”他决定。

    这个在任何时候都以微笑示人的画家脸上终于流露出轻微的排斥和厌恶来。他说:“那真是太遗憾,也太可悲了。”

    “我以为你会问是否包括神。”玛格丽塔说。

    “那并不是一个需要询问才能得出结论的问题。”拉斐尔说,笔尖接触画纸,发出稳定规律的沙沙声,“那是连我也能轻易看到的未来。”

    玛格丽塔笑了。

    “连你?”他说,语意后无疑藏着很多句子。

    你?拉斐尔·桑西?这个名字也能用这么轻蔑的口吻说出吗,也能用在如此不屑的句式中吗?你狂妄到在绘制神灵时使用人的面孔,还不是随便的某个大人物,只是你出身卑微的情人;你看到行走在地上的神,第一时间生出情|欲而非跪地膜拜。拉斐尔·桑西,确凿无疑地是虔诚的信徒……然而与此同时又傲慢到连神也不放在眼中。

    大抵这样的信徒才是真正的信徒吧,玛格丽塔如此猜测。信奉的并非是经书和教规,而是真正的“道理”;跪拜的并非是人偶和力量,而是真正的“神灵”。

    可爱。

    ……而且这做派如此熟悉,几如故乡。

    “连我。”拉斐尔温柔地说,“我只是一个画画的匠人而已,亲爱的,除此之外,我并没有突出的智慧和特长。而你所说的那些未来,肯定不是我能随意评判的东西。”

    “你才刚刚随意评判过呢。”

    “那个只是说说嘛。”拉斐尔在唇珠前竖起食指,一点黑灰随之洒落在他鲜润的唇边,“说说而已,算什么评判?不算的,不算的。”

    然而,在他如草叶低垂般柔和的微笑里,某种极其坚韧、狂风暴火都无法摧折的意志,某种独属于人类却又太接近神灵的精神悄然浮显。

    ……同画布上的轮廓一样,尚且还是未完成的作品。

    拉斐尔会完成的。

    那当然是注定的事情。

    玛格丽塔朝拉斐尔招手。“来。”他轻声说,“我给你看点东西。”

    拉斐尔望着她,眼瞳一动也不动。然而他眼中的微光却轻缓地晃动着,如同一捧被掬在手中的泉水,不间断地从指缝间流泻出去。

    其实很难解读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并不是因为拉斐尔的想法太过复杂,而是因为拉斐尔的心境——他的心灵流淌在自然与万物之中,从不刻意地关注自我亦或者他人,于是反而能够捕捉到最为精微的细枝末节。

    “我不得不拒绝这项提议……亲爱的玛格丽塔,无论你想向我展示什么,我还不能去看。”拉斐尔说,“此刻我所见的你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甚至已经太多了。”

    玛丽格塔沉默着。

    他推开画架,木头砸落在地,铅笔屑四散飞扬,又被油料黏着捕捉。朱红色蛇一般蜿蜒着,在画布上爬出一条长痕;奢华的紫色游过来,刺入朱红,仿佛红蛇中生长出淤青的血管。

    拉斐尔着迷地凝视着那些色调,眼珠攀援长蛇,直到一双温热的、近似于人类的手钳住他的脸庞,将他的头颅扭转过来。玛格丽塔捧着他的脑袋,仿佛捧着一盘不断弹跳、随时可能从盘中滑落出去的布丁。

    这让拉斐尔前所未有地理解自己的渺小。真正的,绝对是切身体会的理解。

    他在自我的渺小中恐惧得思绪空白,可就算是在这种时候,“她”那强烈的存在感——就像哪怕不抬头去看也能感受到太阳的滚烫热度,因为灼烫的热量在他的眼球上翻滚——炸开成无数种不可理喻的、无可名状的、无法形容的、绝对不存在的……

    “色彩。”拉斐尔哽咽着,喃喃地说。

    他吞咽着溶解的血|肉,竭尽全力地在疯狂的边缘挣扎,痛苦地摸索着那根正缓慢崩裂的理智之弦,即使如此,他也要张开嘴:“您是多么、多么完美的……色彩、啊……”

    那团曼妙的彩色靠过来,吮咽他的嘴唇,咀嚼他的舌头。

    拉斐尔并不知晓此事件发展到何等地步。他怀着好奇向前,却并未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感官出奇的朦胧,仿佛透过雨幕看到很遥远处的殿堂,连轮廓胡乱地粘连在一起。

    这难道是一场梦吗?

    入梦前他又在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一种熟悉涌了上来,因此他认为应当是在画画。记不清具体是在画什么,因此大约是在思考习作的内容,还未真正地落笔。

    毕竟他是只要落笔就一定清楚地记得自己画了什么的。

    在这忘乎所有的昏沉中,拉斐尔依然感觉到奇特的温暖。那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温暖,不,远远不是,他只是……在所有的形容中,选择了最为接近的那个。

    这种时候也许该来点儿酒,他想,有点渴望把自己灌醉,醉到连这点虚无缥缈的温暖之意都消失才好。这点残温令他有了一点小小的脆弱,有何原因呢?

    他模糊地回忆起某个窈窕的侧影。

    她是谁?某个求而不得的恋人,亦或者别的?

    拉斐尔疲倦地翻了个身,或者做了类似于此的动作,不管他是否能做出这个动作,诸如此类什么的。而后一阵尖锐的、酸利的疼痛刺入脑中,他忽然惊醒过来,惶然地睁开眼睛,张开嘴——

    一条细长柔软的东西从他的喉咙里缩走,在爬出他的口腔前滑腻地刮过他抬起的舌尖。

    玛格丽塔的面孔向后退开了,光芒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匆匆忙忙地填补了空白。那双托着拉斐尔脑袋的手也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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