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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戏长风》60-70

    第61章 僵局(五)

    “我绝不会放他走的。“”

    腊月初, 金文焕三十余年丞相生涯间,所犯百余条罪状悉数列出,参与大小官吏上千, 皆结党营私, 贪墨横行, 上辜皇恩, 下负百姓,可谓罄竹难书。

    其中, 金文焕一手栽培的学生,阡州知州罗彬, 更是贪赃枉法到极点。一者,罗彬在任职其间, 公帑私用、卖官鬻爵、广制冤案等已是常态, 手下也多上行下效, 致使阡州虽富饶之地, 却屡有百姓冒死上京告状, 民生艰难;二者,罗彬与阡州商贾徐文袁合作, 官商勾结, 竟以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等丧尽天良的行径大肆敛财, 导致民怨纷起,却碍于金文焕, 朝中无人胆敢奏报;三者,罗彬为图私利,在开辟从中原至西戎间商道时, 特设承影镖局, 然后背后做局, 同沙漠贼寇勾结,以此谋取往来商贾的钱财分赃,并大肆于边界进行朝廷严禁的盐铁交易,视大楚法纲为无物,造成不可估量的军济影响。

    当三司将卷宗呈给元景帝时,引得龙颜大怒,百官噤若寒蝉。

    次日,金文焕便被赐鸩酒一杯,自尽于大理寺。此后不出半月,涉及官员皆受其罚,枭首官员总计一百三十五人,连坐谪官贬奴流放者则不计其数。

    至此,金文焕一党彻底退出帝都棋局。

    此外,宋氏之前的谋反案随其他诸罪一起彻底定论,再无掀起风浪的可能,此外,跟随宋氏起兵,于清平宫扑杀元景帝的一众将领官兵尽皆处死。

    宋氏,作为帝都四大世家之一,在历经两百余年风光后,最后迎来了作茧自缚的结局。

    腊月二十,整个帝都依旧笼罩在不安之中,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冯太后失踪,很多事都尚未尘埃落地。

    直到二十一早朝,元景帝颁布了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以示浩荡龙恩,广安民心。

    所有人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帝都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热闹喧嚣。

    腊月二十七,元景帝硬撑着上完了年前最后一个早朝,接受百官新年贺表,并不谈政事。

    待散朝,一直有所担忧的苏洛屿单独留下,想要亲自面见元景帝,但却被拒之门外,只得转身回府。

    半道上,苏洛屿见街衢上小贩正叫卖蜜饯,便仔细挑了些带上。

    虽然,府中那位至今并没动过自己买的那些蜜饯糕点,都堆在一旁堆成小山了。

    “哥,你回来啦!”

    九妹着一身喜庆棉服,早早候在府门等苏洛屿下朝。

    苏洛屿本来边走边想着事,闻言抬头看向九妹,不由微笑点头,抬手将一包蜜饯递给九妹,道:“这份是你的。”

    九妹欣然笑纳,又瞥了眼苏洛屿另一只手上的那包,嫌弃直言:“哥,兄长现在不吃这些了,你还不如买点别的博美人一笑,别老这么死板啊。”

    苏洛屿摇摇头,道:“他不吃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因为是我送的。”

    九妹哎呀一声:“怎么会呢?哥你都不登基的,已经证明自己了嘛,再说了,那个孟怀晋都露出狐狸尾巴了,兄长又不傻,不会看不出来端倪。”

    端倪?

    或许看出来了吧,但是过去的欺骗是真,加上曲家冤案多半与宸王府有关,他怎么肯原谅自己?

    就如他所言,如今待在帅府完全是自己勉强和坚持的结果,还没对自己对手,完全是因为还没有机会。

    “九妹,你说过去发生的事,真的能做到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吗?”

    苏洛屿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极,突然发问。

    九妹闻言正要揶揄,但见苏洛屿虽面上不显,眼底却漏了几丝忧愁,愣了下,道:“飞鸿雪泥,但凡发生过的事,怎么会留不下痕迹?”

    苏洛屿点头,若有所思,末了又想起别的,问:“阿城答应同我们过年了吗?”

    九妹摇头,露出一张苦瓜脸来:“哥,我真的努力过了,但无论是苦肉计,还是别的,统统都没用。”

    苏洛屿并不意外,默了默,只道:“那便随他开心,你我兄妹二人同过吧。”

    九妹点了下头,随即又摇了下头,道:“其实还有一个不管兄长愿不愿意,我们都可以一起过年,还不会惹兄长不高兴的法子。”

    苏洛屿眉头一挑,心头一喜,道:“愿闻其详。”

    年关总是意味着团圆和丰收,虽然大楚任旧是一副烂摊子,但人总是要对未来有些希冀的,更何况才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腊月二十九,宫里传出今年提前解除宵禁的旨意,四衢八街繁华鼎沸,连同向来寂静的镇远帅府都嗅到了其中不可挡的热闹。

    九妹作为府中唯一一个上心的人,忙里忙外不亦乐乎,还时时提醒自家老哥按计划好生准备。

    至于曲斯远,则一直待在小院养病,不怎么说话,总是静静的,也从不让负责看守的侍卫黑骑为难,好似整个大楚最好看守的人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他越是这样,外面的诸人则越是警惕,尤其是黑骑中知道曲斯远是寒虓的人。

    “二十九。”

    夜晚,曲斯远靠在窗棂上,遥遥看着远处灯火辉煌,嘴里喃喃念叨,手中则仔细擦拭着软剑。

    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略过层层看守,短暂地出去过三次,摸清了十三关押的地方。

    毕竟,天下并内有能够真正关押住他的地方。

    但独行容易,如何携带重伤的十三离开镇远帅府,却是个大问题,而且这也是苏洛屿为什么会把十三关押在帅府的原因,他一日既往地善于揣度人心,懂得如何把控自己,让自己甘愿留下来。

    只可惜,有时候困境也会是契机,如果不是苏洛屿这么做,他去三司的地方捞人可没这么容易。

    所以现在,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带十三悄无声息离开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正是腊月三十,除夕夜,万家团圆、热闹鼎沸之时。

    曲斯远突然想起什么,擦剑的手一顿,转身走到桌子前,伸手从里面摸出颗蜜饯,塞进嘴里含住,任香甜缠绕齿间。

    至此,桌上每一盒蜜饯便都被偷摸摸拿了一颗,但也仅仅只拿一颗,根本不会有人瞧出不对。

    一夜无眠。

    翌日,小院外天不亮便有人开始洒扫,隐约有熟悉的声音说话,细听是在含笑催促。

    曲斯远沿着柱子攀上房檐,果真看到了小院外的苏洛屿和九妹,九妹正扯着苏洛屿衣角往这边来,苏洛屿则是一身月白锦袍,手上端着把琴。

    恰逢北风扑来,吹得衣袍随风猎猎飞扬,更添风流俊逸。

    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曲斯远又看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快速摸下来,到房间拿上软剑缠到腰间,并将之前准备好的药丸等物带好。

    “我都快记不清,哥上次是什么时候弹琴了。”九妹上下打量着今天格外赏心悦目的老哥,摇头晃脑道,“为博美人一笑,抚琴风雪间,该是多么动人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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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洛屿指腹摩挲着年岁已长的琴身,笑笑没说话,于小院前的簟席坐下,并摆正瑶琴。

    只闻簌簌风雪中,悠扬琴音如清冽泉水流淌而来,贴在耳畔缠绵,令人心旷而神怡,不觉沉溺其中。

    曲斯远曾听九妹说过,苏洛屿在北境带兵打仗时,每逢胜利,便会于大营中亲自抚琴,何等意气,而将士们觥筹交错,只要闻音皆会不自主屏息聆听,只觉天籁,更添敬佩,往往通宵达旦,帅将兵士皆尽兴而止。

    不过,在阡州时,他很少听得苏洛屿弹琴。

    可惜曲斯远此番已经整装待发,刻不容缓,只能审时度势地按照计划继续行事。

    “王爷门外何故弹奏?”曲斯远问。

    苏洛屿指间不停,只道:“新得一曲,想要奏与阿城一闻。”

    曲斯远语气淡淡的:“我不懂琴,王爷只怕是在对牛弹琴。”

    苏洛屿微微一笑,道:“寒虓十七位,曾任太常寺少卿,怎么会不懂琴乐?不过是我琴艺不精,不能入阿城耳罢了。”

    曲斯远嗤笑一声:“随便王爷臆测,不过王爷怕是坚持弹到天黑都无用,何必坚持?”

    苏洛屿闻言抬头看向院门,声音温柔而固执:“如此,那我便先弹到天黑,以示诚意。”

    一旁九妹闻言,先是一惊,不由想起之前苏洛屿嘲笑礼部侍郎家公子为等候佳人,在花楼下冒雨站了一宿。

    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九妹忍不住给自家老哥竖了拇指。

    “王爷千金之躯,还是不要逞强,要是冻着冷着,我可担罪不起。”门内曲斯远声音依旧淡淡的,但话语间无不是对苏洛屿的话表示怀疑。

    苏洛屿微微蹙眉,指间琴音倒是舒缓有度,从不乱节奏。

    连九妹听这话都起了胜负欲,冲门内喊:“兄长,如果我哥真弹到天黑,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年如何?我数三,你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啊,一,二,三!好,你同意啦,决不能反悔啊!”然后低声嘱咐,“哥,才弹几个时辰琴而已,这不比战场厮杀简单?我陪你!我就不信兄长到时候能反悔!”

    对于九妹自行敲定的打赌,苏洛屿无奈笑笑,但也觉得无妨,便点头同意,同时看了眼院门,指间琴音不绝。

    而院门内,在九妹数到一时,曲斯远已经悄然离开,到了小院后方一颗梅树前,然后双手抱住拔起,露出下面暗道来。

    镇远帅府,早在大楚开国前便已建造,其间历经多位主子,密室暗道诸多,侥是苏洛屿手下人仔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而这颗梅树下的暗道,便是疏漏之处,至于缘由,则是苏洛屿爱梅惜梅,不忍破坏。

    曲斯远不由想起之前在阡州,自己用药不小心浇死了兰花,苏洛屿后来偷偷想尽办法,还是救了回来。

    有时候,苏洛屿并不像一个武将,也不像一个政客。

    曲斯远纵身跳进暗道,然后又将梅树拉了回来,快步朝东侧而去。

    不多时,便有潜藏的黑骑察觉不对,从旁的阁楼下来,到苏洛屿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苏洛屿皱起眉头,目光变冷,抚琴的手也终于顿住。

    九妹察觉到不对,问:“哥,怎么了?”

    苏洛屿却又突然笑了,只是眉眼间没有半点笑意。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

    苏洛屿抚摸着琴身,动作就像是在抚剑。

    “假以时日,我必定查清当年旧案,还曲家清白。”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信我,还是走了。”

    铮的一声,琴弦断裂,划破苏洛屿指腹,九妹惊呼一声,但苏洛屿却浑然不觉,握住的拳头攥得更紧,眼角泛红,眸中显出几分偏执来。

    “哥!”

    “我绝不会放他走的,就算他恨我,恨到要杀了我也不行。”

    “绝不!”

    作者有话说:

    黑骑,一个令主帅十分放心的存在,大楚质量,值得信赖!

    柿子:见本王老婆者,速告之,赏黄金万两!

    第62章 假面(一)

    “敢去报信者,死。”

    关押十三的地方在镇远帅府的水牢。

    水牢位于镇远帅府的西北角荒院中, 建造于地下,但入口却不在荒原之内,而是在帅府对角距离的两处地方, 一处为书房, 一处为苏洛屿居室, 故而平日里荒院看似毫无人迹, 也无看守,但实则地面之下另有玄机, 常用来做秘密关押。

    曲斯远也在三日前才寻到书房处入口,并翻找到其间密道舆图, 回去后详细做了规划准备,并想办法往府外送了消息。

    不过, 等到曲斯远今日进了密道, 走出一段, 才发现里面布局和舆图有些出入。

    这也正常, 真的舆图有时也会虚虚假假, 以迷惑不速之客。

    好在奇门遁甲之术,曲斯远也略有涉猎。

    曲斯远伸手按上道壁, 边走边摸索, 同时注意周围动静, 还有照明火把的摆动方向。

    直到,曲斯远清楚地听到后面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当即回忆了一番舆图,转身蹿进了舆图上没有标画的分叉口内。

    少时,便有三名侍卫带赶到这边, 手上皆持明亮灯笼, 将周身密道照得一览无余。

    曲斯远隔着些许距离, 在一处死角偷窥,同时抽出了腰间一把软剑。

    “城公子,我等知道你就在附近,王爷让我转告,若是公子执意如此,那名寒虓就不用留了。”

    侍卫竟是一边仔细搜寻,一边出声呼喊提醒。

    曲斯远闻言一愣,因为他没想到苏洛屿这么快就察觉到自己逃离,甚至还派人到此处寻找。

    当然,对于侍卫的话,他是压根不信的,因为苏洛屿根本不会杀十三,这不仅是因为要用十三威胁自己,更是因为十三跟随孟怀晋多年,可能是整个帝都最了解孟怀晋的人,从他嘴里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十三或许会生不如死,但绝不会命丧于此。

    就在侍卫走过分叉口时,曲斯远身形一晃,如同长风过堂般悄然进入了另一条密道,接着往前行进。

    而后,曲斯远一路小心翼翼,如法炮制地过了三次分叉口,发现来密道搜查的侍卫数量很少,加起来约莫十人。

    如此看来,苏洛屿并没有察觉到他发现水牢关押十三的事,不然绝对会直接封锁密道,派人逐一排查,而不是略有怀疑,只派了十余侍卫搜查。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当他走到最后一个分叉口时,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身前和身后都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曲斯远心思百转,并没有选择继续前进,而是先蹿进了一处密道死角,并顺着道壁攀了上去,静等时机。

    毕竟,在待在青鸾台的整整十一年里,他执行过太多如临深渊的艰巨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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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与死亡无数次擦肩,进而对危险和异象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约莫一刻钟后,有名黑骑飞速赶来,直接进了分叉口直通水牢的那条密道。

    很快,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报王爷,我们在城南弄月坊发现了城公子和孟怀晋的踪迹!”

    曲斯远不由一惊,不曾想苏洛屿已经算到自己必来水牢,等候在此,守株待兔。

    那么,他此番会信黑骑回报的消息,中招孟怀晋的障眼法吗?

    “是两人同行离开,还是别的?”默了片刻,曲斯远听到苏洛屿这么问。

    “回王爷,两人似乎是发生了争执,现场明显发生过打斗,还有血迹,且并无其他可疑人员出现。”黑骑回答。

    听到这,曲斯远皱起眉头,心里却知道孟怀晋此计必成。

    果然,下一刻苏洛屿便带人走出水牢,直朝这边而来,然后隔着两处道壁和曲斯远错过,往外面而去,且行色匆匆。

    待苏洛屿走远,曲斯远方才出来,而后长驱直入,先将水牢门口侍卫迅速放倒,然后迅速找到了关押十三的地方。

    “十七?”

    十三被两道铁链锁在单独的牢房中,半个身子泡在寒水中,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听到动静时,他以为又是苏洛屿过来审讯,正要讥笑一番,却意外地看到了曲斯远。

    “话不多说,我们先出去。”

    曲斯远用从侍卫那躲来的钥匙给十三开铁链上的锁。

    “这锁的钥匙不在这里。”十三提醒。

    曲斯远闻言点头表示明白,直接扔了钥匙,低头借火把的光查看一番铁索材质,发现没法用别的法子开锁,便抬眼朝铁索末端看去

    ——铁索末端是被直接打入石壁的,并非是昭狱中那般笼锁一体。

    “还行,直接拽出来吧。”

    曲斯远说着紧紧握住铁索,然后猛然发力,要将铁索末端从石壁中拽出。

    不多时,持续间断的发力下,铁索末端处的石壁出现开裂,有石块不断掉落。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巡逻的侍卫到了,当即发现了端倪,一同抽刀冲进水牢,默契地直朝十三牢房来。

    然后,他们便亲眼目睹了曲斯远将两根铁链从石壁上生生拽出。

    “城公子!”

    为首的侍卫咋舌,用手势示意身后侍卫速去告知苏洛屿。

    但他们谁都来不及动作,曲斯远手中飞羽匣的箭矢便已经对准他们了。

    “敢去报信者,死。”

    曲斯远的目光冷漠而狠厉,杀意腾然,在场的侍卫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皆是噤若寒蝉。

    “其实水牢上方的荒院是有出口的,我们可以直接从这出去。”

    十三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干脆将解不开的铁链握到手中,直接做了自己暂时的武器。

    “我也并没有到需要你抬着出去的地步,不过坚持不了太久。”

    曲斯远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一边用箭矢瞄准侍卫,一边踹开牢门,飞速近身,将侍卫击晕放倒。

    “走,这边。”

    十三拽着锒铛作响的铁索,出了牢门往右。

    曲斯远跟上,时刻戒备。

    等走到倒数第二间牢房时,十三停下,并撤回一步。

    曲斯远会意,上前直接踹开牢门,然后两人前后进入。

    “出口就在那面墙后。”十三抬起下巴指指,“不过我不知道机关在哪……”

    十三话没完,只见曲斯远已经上前,直接抡起旁边刑具中的铁球,砸向面前墙壁,露出一条通往上面的楼梯。

    但是曲斯远没有立即带十三进入,而是先抓起两个木枷朝里面扔出。

    不出所料,暗处机关被触发,两面墙壁乱箭如雨。

    等箭雨停止,曲斯远和十三顺着楼梯出去,避开侍卫离开了荒院。

    而后剩下的路,因为曲斯远在帅府待过,很轻易地便找打了最合适的路径。

    “看!是大哥来接我们了。”

    向北出了镇远帅府,穿过两条街,十三一眼就看到了孟怀晋的马车,脸上顿时一喜。

    诚然,十三一直被关在帅府水牢,根本不知道帝都发生了什么,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机会,更何况曲斯远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毕竟对于十三来说,孟怀晋在心里的位置很特别,所以并不能确定他是否会认同自己做法,并帮助自己。

    他的计划里容不下太多变数,因为变数往往意味着危险和失败,他不惧怕危险,但却不能失败,所以他最好是在确保十三安危的前提前,间接利用他行事。

    他要用孟怀晋和苏洛屿教他的东西,自己入局,参与博弈。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孟怀晋揭开车帘,看到十三不由蹙眉,赶紧挥手让属下退开,亲自下来扶十三上马车。

    “大哥,没事,我这还能动呢。”十三语气无甚所谓,但等上了车,立马跟没骨头似的摊下,额上也来了冷汗,很明显是在硬撑。

    孟怀晋叹了口气,抬手示意车上的大夫赶紧处理伤口,又看了看铁索,疑惑地望向曲斯远。

    曲斯远也上了马车坐下,直言:“打不开,钥匙不在水牢。”

    “那就回去再想办法,毕竟,你们能平安出来已是万幸。”孟怀晋无比欣慰地笑了笑,示意车夫赶车离开。

    一路上,马车外热闹鼎沸,马车内彼此沉默,只有十三因处理伤口时不时发出低呻。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下,孟怀晋让大夫扶十三先下去。

    十三愣了下,看了眼曲斯远,但没多问,由人搀扶进了马车外的一处宅院。

    “今天除夕,我倒是不怎么过,但你们今日回来了,总是要过上一过的。”

    孟怀晋看向曲斯远,语气颇为随意亲和。

    “所以,陪师父一同去逛逛吧,顺便买些除夕用的东西,给十三也带些。”

    曲斯远自是知道眼前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故作疑惑道:“此番我带十三刚逃出来,随意走动怕是要惹出麻烦来。”

    “你师父我可是全天下最善隐匿行踪的人,还用怕这个?”孟怀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由眉眼一弯笑了,而后躬身靠近,在马车明明灭灭的视野中直视曲斯远,语气愉悦道,“而且,待会儿城南还有一出好戏呢,你可不能不去看。”

    曲斯远面上波澜不惊,只道:“我听师父安排。”

    作者有话说:

    三哥(卖惨JPG):十七,某位苏姓王爷审我时,打了我一身伤,好疼啊

    小远(微笑):可是他审别人是直接剥皮耶

    三哥:???

    柿子(满意地抱住老婆):要不是爱屋及乌,本王把骨灰给你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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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崎某:当当当,帝王副本正式开启啦!夫夫合作,共图江山!(狼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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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假面(二)

    “看来,他对你很特别。”

    街道热闹喜庆, 人声鼎沸,车轱辘淹没其中几不可闻。

    曲斯远自是无暇闲逛,手指轻敲若有所思。

    “十七有心事?”孟怀晋靠在车壁上, 神情放松, 状似无意随口一问。

    曲斯远回道:“近来发生的事太多, 总有种纷乱如麻的感觉, 故而想着梳理一番。”

    孟怀晋点头,循循善诱:“变故诸多, 确实纷乱,不如同我说说, 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当场问我。”

    曲斯远颔首表示明白,手指停止敲动, 道:“按照师父之前计划, 金文焕伙同苏洛屿发动宫变篡位, 可率先将冯太后和元景帝解决, 而后高轶必定向苏洛屿寻仇, 我便浑水摸鱼协助扑杀,最后等尘埃落地, 我们再助信王为帝, 用阡州拉倒金文焕, 继而辅佐新帝以成千秋霸业。此计环环相扣,可谓算无遗策, 但……”

    曲斯远顿住,似乎是在顾及孟怀晋的感受,毕竟孟怀晋卧薪尝胆, 蛰伏在各个势力中, 足足等待整整三十余年, 就是为了这场宫变。

    “人心难测,元景帝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不及他。”孟怀晋任旧眉眼含笑,好似并不在意,但却不由露出些许讥讽来,“但为了他那个皇位,先帝,宸王府,南殿议阁诸位大臣,皆前赴后继地牺牲,白骨成山,血流千里,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做不好一个皇帝,也没能将大楚江山带向太平盛世,不是吗?”

    曲斯远点头,续道:“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放权,位高德薄,实乃庸君。”

    “你这些话倒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孟怀晋笑。

    曲斯远也跟着笑了了笑,反问:“那师父觉得我哪里变了?”

    孟怀晋看向曲斯远腰间的飞羽匣,道:“这武器匣有点像我们寒虓的武器匣,但是更小,更精巧,是个好东西。”

    曲斯远直言:“是在阡州时苏洛屿送的。”

    孟怀晋一挑眉头,道:“堂堂宸王,镇远军主帅,却能花心思在你身上,看来,他对你很特别。”

    “他对养的花草猫狗也很能花心思,我和它们并无本质区别。”曲斯远露出几分厌恶颜色,“或许,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很好用吧,毕竟在阡州的三年里,我为他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商道的开辟一事上,甚至可以说是出生入死。”

    孟怀晋问:“那为何现在还要带上这个武器匣呢?不是应该厌恶和丢弃吗?”

    孟怀晋问这话时,目光定然观察着曲斯远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动。

    只闻曲斯远嗤笑一声,反问:“如果是师父,师父会这么做吗?”

    “自然不会,物尽其用才是我的处事之道,因为我明白如果只有仇恨,并不足以成事。”孟怀晋道,“但我现在是在问你,你不同,你是曲斯远,是极重感情的人,并能为之生,为之死,你不该有这样的行径。”

    至此,曲斯远便也不再和孟怀晋兜圈子,选择直言:“师父是在怀疑我。”

    孟怀晋反问:“你就不怀疑我吗?”

    顷刻,两人间的气氛便陡然转变,彼此无言,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时马车突然猛地止住,引得车上人一晃,打破了僵持。

    “怎么回事?”孟怀晋掀开车帘问。

    仆从忙过来道:“前方有黑骑办事,不下心引得人潮混乱,马车因此无法前行。”

    “这哪里是不小心,分明是刻意为之。”孟怀晋看向曲斯远,笑了笑,吩咐,“往回走,从另一条路。”

    仆从应下,帮忙放下车帘,驱使马车往回撤。

    “一别三年,师父对我的误解倒是多了不少。”曲斯远皱着眉头,无奈叹了口气,道,“但是这样的怀疑并无意义,不如师父直接问我疑惑的地方,我来作答。”

    “也好。”孟怀晋一口应下,“而且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师父。”

    曲斯远道:“那便从这个飞羽匣开始吧。”

    孟怀晋点头。

    曲斯远直接将腰间飞羽匣解下,递给了孟怀晋,道:“将飞羽匣带在身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苏洛屿出乎他自己意料,对我动了几分真心,而我要利用这一点,不断给他制造假象,以迷惑算计他,达到自己目的。”

    孟怀晋观察着手中飞羽匣,闻言似乎有了点兴致,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曲斯远闻言露出一丝狠意:“小到为家人报仇雪恨,大到跟随师父挽救大楚。”

    孟怀晋问:“苏洛屿镇守北境,杀他不利于北境安危,你不会觉得矛盾吗?”

    曲斯远笑笑:“他要辅佐元景帝成事,自身又多杀戮算计,我并不觉得只有他能守北境,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师父在兵部曾立过一件奇功,但却隐而不报,如果苏洛屿不在,师父完全可以守住北境。”

    这一点,曲斯远说的错也不全错,对也不全对。

    孟怀晋作为执棋一方,有着足够的耐心和能力,自诩天文地理无一不知,通今博古无一不晓,确有大能之才,或许让他接替苏洛屿,镇守北境一时确不成问题。

    但曲斯远知道,苏洛屿身上有着孟怀晋绝不会有的东西,也是孟怀晋这一生都无法明白和企及的高度

    ——那怕一生被朝廷抛弃,被天下黎民误解,也能够坚守在北境一辈子,这不是为了他的皇位,不是为了他的千秋功业,万世流芳,而是单纯为了守卫这片山河,守卫万千百姓。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为名,不为利,九死不悔,问心无愧。

    对于曲斯远的回答,孟怀晋微微一笑,然后问了下一个问题:“三年前,我突然派你到阡州刺杀苏洛屿,你就没什么疑问吗?”

    曲斯远直言:“有,因为苏洛屿该死,但绝不应当在那个节点死。”

    孟怀晋道:“可你还是去了。”

    曲斯远不由攥紧拳头:“因为我觉得师父这么做必有道理,而且我恨他,他早死一天,我就会高兴一天。”

    孟怀晋道:“可你刺杀失败了,按理说这不应该,毕竟三年前的你正处全盛时期,那怕现在的你自己都无法企及。”

    曲斯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孟怀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孟怀晋半眯了眼睛,问:“怎么,无法回答?”

    “不,是我觉得师父无法回答我。”曲斯远语气中带了几丝难掩的怒气,“当年师父让我刺杀苏洛屿,原因其实有二。”

    “其一,冯太后对师父有所怀疑,师父便用刺杀来应对,包括苏洛屿回京时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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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刺杀,亦是如此道理。

    “其二,在离京前,老宸王来见过我,而我对师父并未坦白,故而师父对我生了疑心,正好借此除掉我,至于为什么说是除掉,是因为师父特意暗自出动了剩下四名寒虓带人赶来,既是为了防止我刺杀成功,又是为了彻底除掉我。”

    听到此处,孟怀晋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佩剑,脸上笑意也尽数收敛干净,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曲斯远指了指自己后脑,直言:“这里曾被施针两次,第一次是郭宣施针,第二次是师父施针,都是为了让我无法回想起以前的事,而且都是趁我无意识之时。对应的,便有两次拔针,第一次是师父让我去找人拔针,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但却仍有一些关键的东西想不起来,第二次是万洺为我拔针,这才发现第一次拔针根本没有拔出干净,在后脑深处还有两根银针。”

    说到这里,曲斯远对孟怀晋露出一副伤心神色,眼睛中满是失望,顿了顿才道:“也正是这两根银针,再结合苗族巫蛊之术,让我刻意忘却了关键的记忆,也就是见老宸王的细节。”

    孟怀晋手掌摩挲着剑柄,不甚在意:“所以,你是来为老宸王报仇的?毕竟,老宸王的死我也有份。”

    曲斯远闻言却是皱眉一愣,反问:“我为何要为老宸王报仇?”说罢,好似才明白孟怀晋话里的意思,不由发出几声讥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师父竟是觉得我早相信了老宸王的什么鬼话?怎么可能,他为一己之私害死了我父亲,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爱民的知县,我与不共戴天!”

    孟怀晋看着曲斯远泛红的眼睛,一时间难辨真假,便声音轻柔几声,手离开剑柄,故作忏悔道:“当年我也是四面楚歌,被逼无奈,此事乃我之罪,莫要挂怀。”

    说罢,竟是躬身要谢罪。

    “师父倒也不必如此。”曲斯远伸手止住孟怀晋动作,语气冷淡,“当年的事并非我一朝一夕能忘,现在这声师父不过是还感念当年救命之恩,教授武功之恩。”

    孟怀晋闻言心思百转,心里有了底,也便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这次回到我身边,是为了找我合作?”

    曲斯远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冷声道:“正是,眼下苏洛屿权势和疑心愈大,我待在他府上根本没法杀他,而且我如今光杀他已经不足以解恨,我还要将当年旧案悉数翻出,让整个宸王府陪葬,要他身败名裂,要他生不如死!”

    孟怀晋疑惑:“和之前问题一样,他待你很好,你不该如此。”

    曲斯远好笑地看向孟怀晋,反问:“如果仇人之子把你当玩物,玷/污折辱你,你会欣然接受吗?”

    孟怀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飞羽匣,心里惦念一番,还给了曲斯远,直言:“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将自己的痛苦报之百倍千倍。好吧,我理解你了,看来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理应是最好的结盟者。”

    “最后一个问题。”孟怀晋仰身靠到车壁上,“镇远帅府戒备森严,堪比大理寺,你又是苏洛屿重点关押的人,你是怎么这么顺利逃出来的,而且还救出了十三?”

    曲斯远嘴角不由抿了个笑,道:“师父该不会觉得,我在苏洛屿身边会坐以待毙,真的甘于当一只金丝雀吧?”

    孟怀晋道:“你有自己的人?”

    “倒也算不上自己的人。”曲斯远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利用了苏洛屿的妹妹,苏九妹罢了。”

    孟怀晋闻言当即明白了其中关窍,摇头叹道:“清康郡主啊,见过两面,较之平常女子格外不同,可惜生在宸王府了。”

    “大人,弄月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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