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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会不会牵过她的?手,会不会抱过她,岑遥在他面?前展露出的?那些样子,纯真的?、喝醉的?、害羞的?、假装生气?的?,对方是?不是?也都看过。
这?些想法像一团湿棉花堵在他胸口,又闷又重。
车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的?景物飞快掠过。
岑遥注意到桑默今天的?车速比平日里快,等绿灯的?时候有车想插队,他也没有让。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让他别在意,虽然她不觉得几万块和几十万的?车有什么天上地下的?差别,但他们男生好像是?会很在意这?些。
那还是?不要再提了,说点别的?,让这?件事快翻篇。
岑遥想起了明晚跟祝向怡的?小聚,便?开口道:“忘记说了,明天我要跟闺蜜一起吃晚饭,你到时候可以?放假哦,不用来接我。”
谢奕修淡淡地问:“不想让你朋友看到我?”
第24章
岑遥呆了呆。
然后才想起?来解释:“怎么会,她有车,从她公司直接开过来接我就很方便。”
看?岑遥一副生怕他误会的神情,谢奕修才觉出自己今天的?反常。
他“嗯”了声,说知道了。
剩下的?一段路上,岑遥又找了几次话?题,她看出桑默没有不理她的意思,她说什么他也都会给回应,只是车内的气氛仍旧沉闷,像一处小小的?海域,他是一只沉默栖息的?鲨鱼,而她如同游在他周围的小水母,努力搅动水流想引起?他的?注意,却?总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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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她家楼下停稳,在平稳的?引擎声里,岑遥踌躇了一下说,那我走了。
谢奕修从方向盘上放下手?,黑色念珠滑到靠近手?背的?地方,在昏暗的?光线里,岑遥看?到他皮肤下面?淡青的?血管。
他说好?。
岑遥从车上下去,进门之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垂着眼眸,因为车窗关着,她也不能将他的?神色看?得十分清楚。
回想了一下在校门外那条路上发?生的?事情,岑遥不得不承认,假如她是桑默,平白无故被裴嘉木这么一个人渣贬低,肯定也会心情不好?的?。
况且他还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的?人,生闷气了应该也不想找人倾诉,只能一个人消化掉。
岑遥的?心里有些酸涩,她鼓起?脸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家之后,她收到了祝向怡发?来的?消息,对方问她明天晚上吃完饭想做什么,逛街、唱歌还是看?电影。
岑遥还在想桑默的?事情,随便选了一个:“唱歌吧。”
“行,正好?你想去的?那家店旁边就有个KTV,连锁的?,我办过?他们家的?卡。”祝向怡说。
岑遥还记得要给祝向怡带柚子的?事情,她怕自己第二天忘了,这晚入睡前就从冰箱里把?柚子拿出来,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在谢奕修的?私信里记下来:“12月12日,明天临走拿柚子。”
记完之后,她又像自言自语一样,添了两行字。
山今遥:“今天桑默不开心了QAQ。”
山今遥:“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是觉得很对不起?他。”
读到岑遥的?私信时,谢奕修刚洗完澡,这些日子他好?像养成了习惯,只要拿起?手?机,就会随手?点?进微博,去看?自己的?后台有没有多几条小姑娘的?只言片语。
从今天的?几句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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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修看?出了岑遥的?忐忑。
他没想到她会自责,因为仔细想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个人情绪在作祟。
以为她明白。
谢奕修在沙发?上坐下,落地窗外是冬天也蓄满了水的?泳池,池壁上是深蓝色的?瓷砖贴面?,水面?上倒映着室内暖色的?灯光,正被风吹得漾开层层涟漪,更远处是连绵的?一片山,阻隔了三十公里外市区的?热闹与熙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
岑遥:“晚、晚安。”
谢奕修仿佛能看?见她满脸纠结地捧着手?机,想要试探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的?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安。”他回复道。
又加上一句:“别想太多。”
岑遥给他回了一张举手?说好?的?小猫表情包,松了一口气似的?。
第二天跟祝向怡去吃bistro的?时候,岑遥提起?了桑默的?事。
祝向怡用叉子戳着面?前一碗去掉酱汁的?沙拉,气定神闲地问:“你不会看?不出来他是吃裴嘉木的?醋吧。”
岑遥不是没想过?这种更暧昧的?可能,只是当时裴嘉木说的?那些话?实在过?分,她担心桑默伤自尊的?想法,已经盖过?了那一刻心头的?悸动。
她宁可桑默不要吃这种醋,宁可这件事没发?生过?。
祝向怡不清楚岑遥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说:“你们都认识一个月了,怎么还是没点?进展,手?拉过?没?”
岑遥回过?神来,不确定地说:“算拉过?吧。”
祝向怡没明白:“不是,拉过?就是拉过?,没拉过?就是没拉过?,算拉过?什么意思?”
“就是,”岑遥叉了一颗烤虾,“我们去开卡丁车的?时候,我差点?撞到前面?的?车,他握着我的?手?把?方向盘正过?来了。”
祝向怡:“……”
祝向怡:“那还是没拉过?。”
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按你这个速度,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把?形似谢奕修的?小哥哥带到我面?前,让我看?看?啊?”
“你想看?谢奕修就去网上搜照片嘛,我之前不是也给你发?过?好?多物料。”岑遥说。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刷到的?那条投稿:“对了,你知道吗,我前几天看?到有人说谢奕修谈恋爱了。”
“那不是很正常,他长得帅又有钱,还厉害,往上扑的?应该不少吧。”祝向怡不以为意道。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岑遥,开玩笑?道:“怎么,你还等着他来追你啊?”
“当然不是!”岑遥咽下嘴里的?虾仁,“我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恋爱。”
祝向怡点?点?头:“这倒是,我听你描述,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心里只有比赛的?人。”
“比赛”两个字触动了岑遥的?神经,她抿着餐叉,没说话?。
比起?谢奕修是不是谈恋爱了,祝向怡更关心其他比较现实一点?的?事情:“裴嘉木不是那种能善罢甘休的?人,万一他再来堵你怎么办。”
岑遥闷闷地说:“那可能真?的?要报警了。”
祝向怡也不忍心让岑遥心情不好?,便安慰她道:“说不定他看?你这个态度,就不来了……算了,不说这些,先好?好?吃饭吧。”
盘子里的?橄榄油烤虾光泽明亮,口感也十分脆嫩,岑遥想,下次可以跟桑默一起?来吃。
吃完饭之后,岑遥和祝向怡去了附近的?KTV。
祝向怡坐在沙发?边上翻点?歌机,岑遥吃饱了不太想动,连点?歌的?二维码都懒得扫,对祝向怡说:“帮我点?一个……”
她刚说完,祝向怡就接上了:“《难得有情人》对吧,还有呢?”
祝向怡知道这首歌是岑遥在KTV的?保留曲目,一首上世纪的?情歌,港星关淑怡的?成名曲,据岑遥说是她外婆最喜欢的?,老?人家总用磁带放,她小时候跟着听,也就学会了。
“还有……”岑遥想起?了上次在车上跟桑默一起?听歌的?场景,“还有《My Cookie Can》。”
过?了这么久,那天他戴着她一只耳机的?样子,帮她解开缠在项链上头发?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
从“与爱人风里飞奔”唱到“有关你每秒也要收起?”,岑遥在包厢里片片彩色的?灯光下,每一个瞬间想到的?,都是他。
在祝向怡唱歌的?时候,她放下话?筒,突然有一些不知道该发?给谁的?话?想要说,于是打开了谢奕修的?私信。
山今遥:“你喜欢听歌吗。”
山今遥:“我很喜欢,每次听一些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歌,我就会想到跟这首歌有关的?、重要的?人。”
然后她把?《My Cookie Can》的?链接复制下来,发?了过?去。
这样以后再翻到这一段备忘录,她都会想到桑默,想到两个人分享过?耳机的?这首歌。
周六上午。
谢奕修把?车停在带岑遥来过?的?体育中心门口,关上车门,看?到了门前写有车馆青训营字样的?充气拱门。
他坐电梯去地下车馆,负责人已经在门口等他。
看?见他之后,对方热情地打招呼道:“谢老?师,来了。”
两个人边往里走,负责人边说:“这次青训营,小选手?听说您能来,都激动得不得了,因为您的?工作室说您暂时不能上赛道开车,我们还请了一个车手?做助教,给您介绍一下……”
话?音未落,他们前方就有个人开口道:“不用介绍,我们认识,是不是,谢奕修?”
谢奕修看?过?去,穿着赛车服的?张赐正倚在墙上,吊儿郎当地望着他。
负责人不明就里:“那太好?了,都是熟人,大家一定能合作愉快。”
谢奕修没多说什么,毕竟严格来说,他跟张赐并不算有过?节,对方也不会把?被Mask拒绝过?的?事情到处说,所以别人不知道实属正常。
负责人把?他们送到寄存柜附近就走了,不远处赛道入口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参加青训营的?车手?在等他们,张赐一扫谢奕修身上的?卫衣:“赛车服都不敢穿?怕别人议论你两年没比赛了?”
见谢奕修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张赐不长记性,越说越放肆:“不比赛跑这来捞钱,不合算吧,哪有你一个代言赚得多?还是说你怕自己遭报应,上场也跟默斯曼一样出意外啊?”
谢奕修停下脚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说:“今天我们来这里是工作,如果你不想配合的?话?,现在就去找负责人说明白。”
张赐还要在沪市的?赛车圈子里吃饭,不可能得罪合作伙伴,因此谢奕修一说,他马上就不作声了。
谢奕修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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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直朝赛道入口走过?去,来参加青训的?选手?们已经看?见了他,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
身后是张赐不甘心的?嘀咕:“谢奕修,你就是胆小鬼。”
第25章
谢奕修承认,张赐再一次提起默斯曼的时候,自己?心中并不是毫无波动。
长久以来他身边的人都在回避这个名?字,仿佛不提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而张赐的话却在提醒他,那件事没有过去,所有人都还记得,他跟默斯曼的死联系在一起。
走到?赛道旁边的过程中,他听?到青训选手们的议论声。
“……真的是谢神,刚才还有点不敢认,原来他回沪市了。”
“负责人不是说他特地从国外赶回来的吗,真是好大面子。”
“你们听?说过那个传言没,说谢神不上场,跟默斯曼有关……”
零零碎碎的话语声像大风天斜飞的雨滴,溅了他一身。
谢奕修想,大概张赐说得没错。
他逃避这么久,也许就是因为怕听?到?这些。
他是胆小鬼。
青训营选手的基础远远差过姚思远他们,谢奕修看完几个人的赛道实训,给的评价都是基本功练得不够。
其中也有人的控车能力稍微好一些,能保持着较快的速度跑完全程,下来的时候等着他夸奖,然而谢奕修看了眼?墙上电子屏显示的数据,只淡淡地说:“还不够快,尽量一路取直线跑,进?刹车带要提前?横移,在加速带尽快让轮胎发力。”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的要求有多严格,之后练习的时候,都不再议论八卦,而是咬着牙使出了全力,盼望能得到?一句夸奖。
中途负责人过来的时候,还问过几个选手感觉怎么样,得到?的答案是谢神很厉害,就是有点太严格了,而且不是那种疾言厉色的严格,只用平平静静几句话,就能让你发现自己?还差得远。
负责人想起那天被谢奕修带过来的岑遥,小姑娘上场之前?需要心理建设就算了,开?得也不快,甚至还需要谢奕修救场,但当时可没见他说一句重话,而且据附近的工作?人员说,谢神还夸人家开?得好来着。
面对着一众选手,负责人默默咽下心里那句“他可能是差别对待”的话,义正辞严地说,谢神毕竟拿过F1冠军,跟他同场竞技的都是世界顶尖选手,难道指望他慈眉善目地给你们当爹吗?
他这样一说,选手们也纷纷表示理解,继续回去谦虚接受冠军冷酷的指点。
选手们全都围着谢奕修,把张赐一个人孤零零地剩在旁边,他冷眼?看了会?儿,觉得丢面子,装作?去买水,悄悄离开?了一段时间。
原定上午十一点结束的导师课因为车手们的热情?,往后延长了一个小时,谢奕修离开?的时候,负责人和一众选手一直把他送到?了电梯上,有人热情?地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是不是在准备明年的新赛季,还有人对他说加油,自己?是他的车迷,期待能再一次在赛场上看见他。
谢奕修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车队经理对他说的话,问他明不明白如果他退役,对那些喜欢他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什么呢。
晚上谢奕修收到?了赵峥打来关心他的电话,问他今天在青训营上课是否顺利。
“我看见张赐了。”谢奕修说。
张赐也是赵峥的同学,赵峥愣了愣:“他说什么了吗?”
谢奕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圈子里的人是不是都觉得,默斯曼那件事跟我有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峥那边静了一晌。
过了片霎,他说:“奕哥,别人怎么想,跟咱们没关系,况且我相?信,大部分了解经过的人,都不会?认为是你……”
或许是因为后面几个字太刺耳,他及时地收了声,没有说出来。
“如果,”谢奕修停顿一下,“我也觉得是我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太多情?绪,却让赵峥比方才缄默了更长时间。
终于赵峥慢慢地开?口?:“奕哥,F1赛场有多危险,这我们都清楚,我们连自己?会?不会?出意外都不能确定,又怎么有能力去掌控别人的生死。”
说完之后,他又恶狠狠道:“张赐这个孙子,十三点,下次看见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谢奕修没接茬,赵峥又说了几句,嘱咐他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夜色未深,谢奕修走出别墅,站在空旷的庭院里,沁凉的空气?像河底静默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涌过来包裹住他。
哪怕是在此时,在那场F1新加坡分站赛结束的两年后,在远隔当地万里的沪市,谢奕修也能清晰地回想起属于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环绕街区的滨海湾赛道,高温高湿的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赛道上亮如白昼的灯光。
他手握方向盘,在18号弯时准备超车。
前?方极近的地方,是他从小敬仰的著名?F1选手默斯曼和另外一位荷兰车手。
谢奕修很少在媒体?面前?提起,他最早萌发成为F1车手的念头,是因为小时候看了一场默斯曼的比赛。
在他五岁那年,F1在沪市举办大奖赛,当时他甚至都还没有方程式的概念,却被赛道上各色涂装的赛车和意气?风发的车手吸引住了。在那次比赛上,默斯曼杆位发车,一路领先其他选手,毫无悬念地拿下职业生涯中的第无数个分站冠军,他站在领奖台上,双手将奖杯举过头顶,恣意而张扬。
那时候谢奕修就想,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像默斯曼那样,在赛道上一往无前?、不断触碰极限,自由得就像风一样。
后来他走上F1赛场,期待着能同儿时的偶像在围场见面,然而默斯曼却因为合约问题频频转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比赛中,直到?他夺冠后的第一年,对方才再次现身F1。@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默斯曼宝刀未老,截止到?新加坡大奖赛前?,在那个赛季里已经斩获了两座分站冠军,积分排名?第一,暂且领先他一位,所有媒体?都用了同样的标题,那就是猜测到?底是蝉联了几届冠军的默斯曼能继续卫冕,还是年少成名?的谢奕修可以再战封神。
在新加坡分站的比赛里,谢奕修的圈速同默斯曼极为接近,雾蒙蒙的大雨里,他判断在目前?的弯道可以试试超车。
进?入18号弯之前?,谢奕修慢松刹车,保证轮胎不会?超负载锁死,临近弯心时,他出其不意地快打方向,雨胎溅起漂亮的水雾,无线电里传来外籍工程师一声“good job”的夸赞。
不是每个人在雨战里都有他这样的反应能力,他和默斯曼之间的那名?荷兰车手在他迫近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在超车,因为距离太近,对方措手不及,只顾着避让他,车头一偏,以三百公里每小时的入弯速度,近距离顶上了默斯曼的赛车。
默斯曼的车当时就被拦腰撞断,翻滚着滑出赛道,冲向赛道旁边的护栏,瞬间燃起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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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本应顺利过弯的谢奕修大脑一片空白,他犯了赛道上分心的大忌,不断回头去看默斯曼雨中着火的赛车。
工程师在无线电里提醒他专心,这是他再次夺冠的好机会?,可谢奕修却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在接近下一个弯道的时候,工程师看出他状态不佳,让他先进?站缓冲几秒,但谢奕修却不知怎么,突然失去了对车子的控制,轮胎毫无预兆地侧滑,冲到?了砂石地里。
按照F1的规定,陷入砂石区之后只能退出这场比赛。
谢奕修下车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维修区,工程师还没来得及关心他刚才为什么失控,他就先问起了默斯曼的情?况:“How is Mersmann?”
工程师露出一脸难色:“Xie,what I want to tell you is that you need to know it\''s not your fault.”
听?对方让自己?不要自责,谢奕修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工程师就说:“He\''s dead.We are all very sad.”
“dead”这个词仿佛带着回音,在谢奕修耳边不断回荡。
之后工程师还说了些什么,谢奕修一概都不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脑海里只是不断盘桓着一个事实。
默斯曼被他失手害死了。
其实他决定超车的时候并非有十分的把握,只是因为他想赌,只是因为他有胜负欲。
他想同他的偶像,也是他最好的对手切磋。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新加坡的那场大雨里,谢奕修想起了五岁坐在观众席上,为默斯曼心潮澎湃的自己?。
站在人来人往的车间,往昔零碎的记忆与潮热的空气?互相?交织,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个赛季剩下的所有比赛,谢奕修再也没有拿过积分。
他每次经过弯道,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默斯曼赛车着火的情?景,轻则恍神落后,重则失手冲出赛道,而每一个备赛的夜晚,他都会?做噩梦,在梦中他反复回到?那座热带城市,被迫观看默斯曼赛车被撞断的一幕,然后惊醒、失眠,再也睡不着。
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用,什么办法都试过之后,母亲颜筠去寺庙里替他求来了现在戴在他手上的这串念珠。
那个赛季结束后,谢奕修在Mask的赛道上练习时,发现自己?开?不了弯道了。
工作?室、车队与谢铮协商一致,发布了他会?暂时休赛的公告。
他的生活自那一刻开?始,被按下暂停键。
直到?今天。
在漫长的两年里,谢奕修始终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有办法开?始新生活,又或许逃避,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借着身后别墅里的光线,谢奕修低下头,看见岑遥在微信里发给他一张照片。
岑遥:“[图片]”
岑遥:“今天晚上竟然有这么多星星,好漂亮。”
他点开?岑遥传给他的图片,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的确有几粒小得几乎看不清的星星,正散发着细微的光亮。
他告诉她?说“看到?了”。
岑遥又问他:“你现在在做什么呀?也在看星星吗?”
谢奕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在做什么,于是告诉她?:“我在吹风。”
岑遥似乎吃了一惊:“吹风?”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谢奕修还没回答,她?就问:“你在什么地方,要不要我去陪你?”
谢奕修说不用,又说:“我在外面散步。”
岑遥像不信似的,一定要问他在哪里散步。
谢奕修看着附近的泳池,随口?道:“江边。”
“是外滩对吧。”岑遥说。
谢奕修顺着她?道:“嗯,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不用过来。”
他说完之后,岑遥就没再回了。
谢奕修又在室外站了一会?儿,正当他打算进?屋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
岑遥:“你走了吗,我在地铁上,快要到?你那里了,要是你还没走的话,可以跟我聊聊。”
第26章
大概是怕他有心理负担,岑遥又说:“你要是回去了就算啦,我就当晚上出门遛弯。”
谢奕修看着岑遥发过来的话,心里有某个地方微微陷下去一小块。
“等我一会儿。”他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把这句话发过去,谢奕修将手机放进衣兜,回到别墅里,随手拿起?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披上外套和围巾出了门,去地下车库取车。
按理说岑遥应该比他到得早,可是一直没有催他,到达外滩后,谢奕修找地方停了车,沿着江边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一盏路灯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气温不高,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薄棉衣,正站在路灯下呵着气搓手,远远望过去,就像刚从雪地里打过滚的小猫。
谢奕修叫了声“岑遥”,朝她走过去。
她也看见了他,举起?胳膊朝他挥了挥。
谢奕修站到她对面,岑遥仰起?脸问他:“你本来已经?回去了对不对?”
接着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懊恼和自?责:“我以为你还会多待一会儿的,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圆圆的眼睛单纯清澈,倒映着他和今天有很多星星的夜空。
借着路灯明亮的光线,谢奕修注意到小姑娘的鼻子和脸颊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只是为了他随口的一句话。
岑遥不懂为什么,面前?的男生盯着她看了很久,可是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瞳孔漆黑,比她身后的江水更深邃。
然后她就看到他解下了脖子上灰色的羊毛围巾。
下一秒,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默用他那双很好看的手,温柔地替她戴上了围巾。
他的指腹碰到了她的脸颊和耳朵,在室外的寒意里,热得很分明。
戴好之?后,他又仔细地替她将围巾往上掖了掖,只给她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男生的眼神专注,仿佛给她整理围巾对他来说,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岑遥呼吸着围巾里浅淡的洗衣液香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已经?彻彻底底地红了。
给小姑娘戴好围巾之?后,谢奕修放下手,说:“没有。”
没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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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遥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问了想?问的问题:“所以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问完之?后,桑默沉默了好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了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几年?以前?,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长辈。”
嗓音清冽一如往昔,却多了几分隐忍。
两个人沿着江岸缓缓而行,对岸高楼大厦的灯影漂荡在墨水似的江面上,色彩错杂,在静夜里莹莹地闪着光。
“他去世的原因,我一直觉得跟自?己?有关,那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工作,经?常做噩梦和失眠,”谢奕修看着远处的天幕,“你问我的手串,就是家?里人那个时候替我去求的。”
“所以你今天又想?起?来那个长辈了吗。”岑遥问。
谢奕修说嗯。
岑遥终于?懂得了长久以来,桑默眉间的郁结都来自?哪里。
的确是一件会让人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难忘的事情。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可能没办法讲几句话就让你走出来,但?如果我说,我也有这样的经?历的话,可以让你觉得好一些吗?”
她不会说太多太大的漂亮话,唯独能告诉他,她也是同类:“我跟你讲过我不敢上路开车,其实不仅是因为我胆小,还因为我外婆就是车祸去世的……当时我大二放暑假回家?,我到家?是傍晚,她下午去市场给我买喜欢吃的菜,回来的时候闯红灯了。”
“我之?前?跟她讲过,不要闯红灯的,但?是她那天着急回来见我,再加上那条马路很窄,几步路就过去了,平常也没什么车,她就没放在心上,”围巾底下,岑遥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但?偏偏那天就有一辆车,开车的是个刚刚毕业出来工作的女生,那里拐弯的时候会有视线盲区,她没反应过来,我外婆也没看到她……”
她停了一会儿,对谢奕修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跟你有关,是什么程度的有关,但?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个时间回家?,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不是吃饭的时候,或者我陪她一起?去买菜,是不是都不会这样。”
谢奕修想?起?那次在他车上,岑遥接了妈妈想?让她买车的电话,挂断之?后告诉他,如果她买车,要买最亮眼的那一种,打扮得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获得关注,而是希望行人都可以注意到她,减少车祸发生的几率。
他忽然觉得,自?己?带她去开卡丁车的决定,有些欠考虑和莽撞。
岑遥说完之?后,觉得眼睛凉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几秒之?后,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讲着讲着,不自?觉哭了。
泪水在江风里蒸发,夜色也好似泛起?了潮气。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对不起?,本来是安慰你的,没想?到我先控制不住了。”
算起?来外婆离世已经?四年?了,可她还是好想?她。
想?外婆用温软的声音叫她遥遥,想?外婆捧着收音机坐在窗边听《难得有情人》,想?小时候外婆去幼儿园接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那时候的天空多晴朗,阳光多温柔,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不知道外婆现在在哪里呢,像童话里说的那样变成星星住在天上吗,会不会也有时候想?要看看她,看看这个外孙女,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岑遥余光看到身旁的男生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包纸,拆出了一张。
她停下脚步伸手要接,他却没有给她,而是执着纸巾,给她把围巾拉下来一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
面巾纸很软,带着他的体温,岑遥却无缘无故更想?哭了。
这些事情她从没跟别人讲过,连祝向怡也没有。
因为不想?说,不想?回忆,不想?提醒自?己?,外婆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她听见桑默对自?己?说:“不哭了。”
声线低低的,听起?来非常不擅长哄人,可他好像怕给她擦眼泪时弄痛了她,动作轻得特别温柔。
岑遥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过分,本来只是红眼圈而已,结果桑默一来关心她,她倒好像借题发挥,哭得更厉害了。
但?情绪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席卷过一个人,像山洪在体内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她正抽泣,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落到了她的手腕上。
然后她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暖意包围了她。
她怔怔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岑遥迟疑着,也举起?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整个世界的风突然变小,像是都被?隔绝在了他怀抱以外的地方。
这个拥抱就像一座岛屿,稳妥地将她容纳,足够她在人潮汹涌的沪市,安静地流泪而不被?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岑遥终于?止住了抽泣声。
可还是贪恋他怀里的岛,想?要停留更长的时间。
不想?只是凭借伤心接近他,也希求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
“谢谢你。”她说话时还带了点?鼻音。
谢奕修低下头,看到小姑娘不再哭了。
岑遥吸了吸鼻子。
“冷不冷。”谢奕修问。
岑遥说还好。
只是风把脸上的眼泪吹干之?后,皮肤微微地发紧,像一种伤心过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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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修看了她一眼,又替她将围巾提了上去。
沿着步道走了一会儿,岑遥没头没脑地问:“你心里舒服点?了吗?”
谢奕修没有马上开口。
过了片刻,他说:“你哭成这样,我要是心里舒服,是不是不太好?”
岑遥的大脑转得有些慢,反应了一阵才说:“好像是哦。”
谢奕修垂眸看了她几秒,随手替她盖上了棉服的帽子,又隔着帽子,隐蔽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而岑遥认真地从帽子和围巾的包裹里发出声音:“但?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伤心的事情的,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学着接受。”
谢奕修垂下手,陪着她往前?走:“那你接受了么。”
岑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没完全接受。”
“可是,”她抬起?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我有在努力,不然上次也不会跟你去开卡丁车了。”
“你很勇敢。”谢奕修道。
岑遥受到鼓舞,继续说:“你看,我已经?是那种最普通的人了,连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的。”
说到这里,她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衣角拽了拽:“所以你试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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