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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着的那个人的真名?,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第九十四章

    这猜测令人不寒而栗,但没有笃实的证据,也只能是个?猜测。

    两人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不约而同潜向那座住着赵夫人和老人的院落。

    “等等。”颜王在院墙外拉住顾长雪的手腕,“里面有动静。”

    顾长雪也听见了院内的声音,为防被发觉,索性靠在院墙外,耐心地听屋内的响动。

    “娘,快睡吧。”赵夫人的声音在低低地劝,“明早女?儿还需去趟府城,找药铺买点?玉梨膏回来。你手上的疮又犯了,不擦药怕是不行。”

    ……女?儿?顾长雪微微一顿,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拿不准大顾的媳妇在婆婆面前该如何自称。

    他若有所思地揉着?还有点?发烫的耳垂,本想晃一下手腕,引起颜王的注意,但肌肉刚绷紧了一瞬,又将将停住。

    他的视线无声垂落向颜王仍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靠着?墙安静了片刻,改为动了动长腿,靴尖轻踢了下颜王的皂靴。

    【儿媳在婆婆面前一般都怎么自称?】

    边上就是薄雪,顾长雪随意抬起空闲的手,潦潦勾出一行字。

    【儿媳、媳妇。但也说不准,各家?有各家?的规矩。】颜王回首扫来视线,须臾后眼底划过一丝极浅淡的笑意,【陛下动动手便可,何必劳烦您动腿。】

    【朕乐意。】顾长雪绷着?脸侧开视线,不乐意点?破自己方才闪过的那点?心思。

    动手确实比动腿方便,只是颜王的手始终握着?他的手腕,晃手就显得好像他不耐烦被这么抓着?……有可能对方会很自然地收回手。

    而他目前可能、大概、或许有那么点?黏人,不是很想让颜王松开。

    顾长雪不是很愿意承认这种心思,于是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这人敢笑,或者故意促狭,他就把手边的雪砸到这人脸上。

    他正绷着?神经等着?亮刺,原本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忽而轻轻松开。

    覆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手背,又顺着?指缝扣入。

    顾长雪愣了一下,望向身?边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王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专心听着?院内的动静,丝毫没有借机调侃的意思:【对着?婆婆自称女?儿的确不大常见。】

    他良久都没收到回复,于是又扭回头?看?顾长雪,眼底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陛下何故一直盯着?臣看??】

    “……”顾长雪绷着?脸挪开视线。

    他只是突然发觉,这人虽然在他面前常闷着?坏水,总是促狭,但从不会因此耽搁正事,也从不曾在他真?正情绪不好时开不知?轻重的玩笑。

    那些调侃看?似气人,但总把持着?界限。开的玩笑总是无伤大雅,所以从不会真?正令他生?气。

    【闭嘴,听。】顾长雪佯装刚刚无事发生?。

    屋里的赵夫人仍在低声哄着?老人入睡。只是老人家?有些痴傻,赵夫人说了很多,对方有反应的却寥寥,只是翻来倒去地叨咕:

    “浣纱啊,你的手怎么生?了疮?是不是太冷了啊,娘给你捂捂。”

    “浣纱啊,我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老夫人的声音慈爱又温和,赵夫人哄到最后,也只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是有些疲倦。

    大抵是老人听出了这声叹息中的倦意,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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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缓缓止住了话头?。片刻后,屋内传来被褥窸窣的声音,烛灯被吹熄了一盏。

    老人家?躺在床上不舍得放手:“浣纱啊,娘想听你唱歌。”

    赵夫人沉默了一会,搁下烛灯,跟着?上了床:“娘,你想听什么?”

    颜王越过墙头?看?见赵夫人的影子上了床,回首问:【进去看?看??她应该不会很快离开卧房。】

    顾长雪无声颔了下首,被颜王揽着?无声无息地落进后院。

    后院连着?伙房的门。两人悄无声息地摸进去,连灶台边的缸都顺手揭了盖查了一遍,只看?到些普通常见的食材。

    【米、生?黄豆、鸭蛋、大蒜……】顾长雪扫了一圈伙房,除了整洁温馨看?不出任何毛病。

    锅灶留有正常使用过的痕迹,柴火垒得整整齐齐以备用。穿过伙房前门进入厅堂,同样纤尘不染,井井有序。看?得出打理者是个?能干又仔细的人,有在认真?照料这个?家?。

    俩人把老夫人卧房以外的屋子查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关赵车夫之死?的线索,只能蹲回屋外等屋里俩人入睡。

    赵夫人大概也是困了,哼唱的声音格外含糊。雪风一吹,更是七零八落。

    顾长雪穷极无聊,靠在墙边听了半天,也只能辨出几个?零碎的词:【斐水?非水?她唱的是条河?】

    颜王没比他好到哪去:【我依稀听到了‘凤’。】

    然后呢?凤什么?那叫什么水的河干嘛了?俩人蹲在窗下面面相?觑,啥也听不出。

    好在老夫人很快入了睡,赵夫人端着?烛灯回了自己屋。两人这才又起身?撬开纸窗,翻进最后一间?尚未搜查的屋子,迅速地将缝隙角落又摸了一遍。

    摸了个?寂寞。

    顾长雪木着?脸又翻出院墙时,心里藏了百来句脏话,久违地将那位叫做“YL”的编剧拖出来鞭了会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是颜王似乎对这种总是扑空的情况习以为常:“这里的线索只怕暂时断了。”

    他们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抓住赵夫人拷问,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也无从印证。

    颜王淡淡留了一句“明日派人来盯梢”,就转身?准备走人,迈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回身?看?向杵在原地没动的顾长雪:“陛下?”

    他这一声唤得非但不冷淡,反倒含了几分笑意,因为他一回头?就看?到顾长雪挂着?一张脸,明显在生?闷气。

    相?识以来,顾长雪挂脸的次数不少,大多集中在初相?识时,亦或是被他调侃后。

    可能是见得多了,颜王总能品出些细微的差别——

    好比最初时的挂脸,顾长雪总是满脸烦躁,几乎把“你什么时候死?”写在脑门上。

    后来的挂脸,大多是无语,亦或是想骂又觉得骂了会跌份儿。

    那一次都不像现在……杵在原地,像个?拼图玩儿烦了的小孩儿,不会撒火也不会吵闹,就犟在原地。

    有点?……乖,又有点?可爱。

    但这话他不敢说,说了怕被踹。

    颜王觉得能看?到这样的顾长雪,自己估计是独一份,于是眼底的笑意又真?实了几分:“不走么?”

    顾长雪睨了这人一眼,觉得这人表情又开始有些欠打。

    但他这会儿真?有些不爽,又久违地不想掩饰,于是闷声不吭地蹙着?眉挪开视线,自顾自琢磨还有什么能追查的线索。

    他心不在焉地听到颜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又举步走近。原本不想搭理,忽而唇畔被某种温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那东西他即便成?年后,也时常在包里备一袋。工作烦躁时含一颗,心情多少能压下去些许。

    所以颜王刚把饴糖喂到嘴边,他就下意识地一张嘴,舌头?熟练地将糖块拨弄到右腮,脸颊便鼓起一小块。

    一直到颜王用清咳声掩饰笑意,顾长雪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饴糖?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山前。”颜王微微低头?,鼻尖几乎与顾长雪相?触,“甜不甜?”

    顾长雪恋旧,很少吃其他的糖,饴糖在他这里基本属于甜品天花板。

    “……”他很有骨气地闷了一会,还是不太乐意在这件事上说谎,“甜。”

    他嘴里含着?糖,又不大甘愿,听起来就还像在生?闷气。

    颜王便又清咳了一声,从袖中拎出一小包糖,送进顾长雪怀里:“那怎么还挂着?脸?我看?看?,是不是不够甜……”

    颜王轻轻倾身?过来。

    四?野寂静,唯有霜风呼啸。

    顾长雪被颜王揽着?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进苍茂的桃林里,又被抵在粗糙的树干上。

    那颗原本坚硬温凉的糖在抵缠间?逐渐化得绵软,愈发甜腻,顾长雪勾着?糖袋的手指蜷了蜷,忽而低喘了一下:“你——”

    颜王身?上那股旷寂的寒铁的气息也沾染上了几分甜味,以至于他的话不怎么具备威胁性:“方老说,陛下格外关心臣的身?体,特地替臣问药?”

    他又贴近几分:“陛下再感觉一下,臣到底是不是‘身?患隐疾’?”

    “……”顾长雪的脖颈间?蔓延出大片红晕。

    颜王的手隐没在散开的衣摆下,顾长雪仰头?蹙起眉,没抑制住又轻喘了一声,猛然抬手抵住颜王的肩膀,像垂死?挣扎,“你……收手。”

    “当真??”颜王作势欲走,又被某个?刚刚还抵着?他叫他收手的人拽了回来。

    “……”顾长雪漂亮的眼睛里含着?薄怒,凶狠地瞪住这人。

    颜王被瞪得低低地笑了一下,亲昵地吻过来,牵住顾长雪没勾着?糖的手:“陛下,君臣相?得……”

    …………

    一番胡闹结束,相?得的君臣立马翻脸。

    主要是君在翻:“君臣相?得是你这么得的??”

    顾长雪有点?绷不住冷脸,主要是刚刚他把人拽回来得太快,显得他好像口?是心非。

    但这气肯定不能撒在自己身?上,顾长雪遂将傻逼编剧又拖出来鞭尸:特么的怎么能有编剧写什么错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略蜷了一下手掌,被掌心传来的刺痛弄得拧了一下眉,忍不住更加不爽地瞪向某人。

    某人淡淡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丝餍足,显然某个?部位并没有和他的掌心一样刺痛。

    ……这他么是人??

    顾长雪连带着?颜王这个?“被天阉”的受害者一起迁怒:“你还问朕为什么觉得你身?患隐疾,先前几次亲近,你为何毫无反应?”

    他有点?狐疑地扫视颜王冷峻的脸,这人应该做不出为了自证,提前吃药的事吧。

    颜王被问得有些默然:“……陛下是不是忘记自己还怀着?孕?”

    他费劲克制为的什么?某些人难道就不想一想?还是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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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把怀孕这茬忘了?

    顾长雪忘是没忘,就是没怎么太费心维系这个?谎言。同为人精,他比谁都清楚,多做多错,不如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比现在,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反问颜王:“朕倒想问你,朕怎么还没显怀?”

    颜王:“……”

    这问题还能反过来问他??

    顾长雪蹙着?眉:“还有,朕怎么样,跟你有没有反应有什么关系。这反应是人能忍的?”

    “……”颜王无言地看?了会顾长雪,“那臣就不是人吧。”

    顾长雪:“……”

    他被噎了一下,张嘴想怼,又觉得继续就这个?回答纠缠下去有点?掉价,遂挂着?脸去捡坠落在地的腰带。

    眼神刚垂下去,顾长雪倏然一顿:“——顾颜。”

    他瞳孔微缩,看?着?地面:“玉。”

    夜色晦暗的密林中,凤凰玉半埋在雪里,莹莹发着?淡光。

    “这玉……带在朕身?上,朕又百蛊不侵……它为何会亮?”顾长雪呢喃着?,目光渐渐滑向玉下的土地。

    颜王眼神转寒,伸手一摘剑鞘,灌注内力向雪地中一插。

    “咯。”

    一声极轻的声响在土地下闷闷传来。

    极其耳熟,不久前他们还在西域的贺家?坟地中听过。

    颜王霎时面寒如霜,手掌攥紧剑鞘,气劲迸张间?削地三尺。

    森森白骨于月下显露出来,在桃树根下交叠纵横。

    细数之下,共计五十四?人。恰好……与赵家?村村民人数吻合。

    为什么……会有恰好五十四?具尸骨埋在赵家?村桃林中?

    顾长雪缓缓抬眼,与颜王对视:“他们……会是真?正的赵家?村村民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正的村人埋于地下,那地上的这些又是什么人?

    霎时间?,先前所遇种种于顾长雪脑海中串连成?线,颜王冷着?脸发出响箭,再转身?时……

    整个?赵家?村都醒了。

    那些白日还热情无比的村民们面无表情地围聚在桃林周围,手中是闪着?锐光的铁器。

    “你们为什么要发现这个?秘密呢?”村长轻声细语,眼底掠过一丝凶光,“害得我们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第九十五章

    几十把镰刀铁棍劈头?砸来,村民们满眼凶煞,在雪月与枯骨的衬托下形同恶鬼。

    ——本该是血腥残暴的场面?,就是被围困的两位主演不大配合。

    顾长雪满脸无语,特地瞥了眼颜王背后,确认对方的确披着那身无人不知的霜银大氅:“……他?们是不是瞎?”

    这都没认出颜王的身份?拿着一堆农具也敢冲上来嚷嚷“让你们去死”。

    颜王更加无言地瘫着脸看他?,反手摘下大氅,旋覆至顾长雪头?上,右手持剑荡开那些凌乱挥来的镰刀铁棍:“腰带。”

    内力狂张,卷起无边雪浪。村民在这俨然非人力所能及的雪雾中终于知?道了怕,慌张地喊成一片:“鬼、鬼啊!”

    没人知?道这数丈高的雪雾仅是为掩护陛下系个腰带掀起的。村民们骇得?丢了武器,四散开来想要逃命,还没踏出一步,雪雾中便嗡然荡出凛然剑气。

    颜王没拔剑,只抓着剑鞘横扫,寒气一荡,刹那间?将?所有村民霜封在原地。

    顾长雪不是很有所谓地边看戏边系腰带,还有闲心思想旁的事:“这些人里……有没有赵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现?代拍摄杂志封面?时,他?穿过不少敞胸露背的衣服。古代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扯了腰带也裹得?严严实实,他?的确没法升起什么紧迫感。

    颜王蹙着眉头?看了会,忍不住上手帮忙:“没看到。”

    “那还不去追?”小皇帝毫不客气地把他?一推,半点不体谅他?是在忧虑这群假村民看见皇帝半夜衣衫不整,影响小皇帝的名誉。甚至还丢出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颜王:“……”

    林中肆虐的雪雾俄然变得?更狂张了。

    他?绷着脸站了会,还是依言往村东头?的院落掠去。翻身入院时,不出所料地看见伙房后门敞开着,两道杂乱的脚印连向后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跟过来时,就见颜王已还剑入鞘,正静靠在院墙边,望着后山。

    “逃了?”他?也不急,将?大氅丢回颜王怀里,跟着懒靠在墙边往后山看。

    比起那些拿了农具就敢冲的“村民们”,这位赵夫人倒还算得?上清醒。就是运气不大好,挑的路恰好与下山路重合。

    顾长雪望向山巅时,就见一抹白影如轻云般一路飘向山下,顷刻间?便与出逃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嗯?这不是……”司冰河话还没说完,脑子便反应了过来,伸出手恰好一手拎住一个,提溜着辛辛苦苦跑出老远的赵夫人又送回原点。

    赵夫人:“…………”

    她还算冷静,老人家却被吓得?含混地哭起来:“浣纱!浣纱!”

    老人胡乱挥起手,试图从?司冰河手中挣扎出来,可往日总会对老幼温和许多的司冰河却一反常态地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这两人和案子有关??”

    响箭炸响时,他?第一个清醒,连外衫都没裹,便直接掠向箭起地。

    “赵家村的村民早死了,尸骨埋在桃林下。”顾长雪颔首示意了下方向,“假村民……都在林外。”

    不需要司冰河再去跑一趟,玄银卫与九天已经从?山上赶了下来。他?们将?覆着寒霜动弹不得?的假村民们送至院落待审,又分出一拨人去处理尸首。

    方济之被两个九天架着放下了地。顾长雪随意扫了一眼过去,几秒后顿住,又困惑地扫回来:“……?”

    他?盯着方济之一瘸一拐地走向桃林去验尸:“方老这腿怎么瘸的?”

    跟方济之住一顶营帐的千面?同样瘸着腿哀怨地飘过来:“回陛下的话,方老听见响箭时打了个惊,闭着眼睛就想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结果脚踩中了属下,崴了一下。”

    他?看见方济之打挺时脑子还懵着,根本没醒透,一直到腿肚子的疼痛炸开,他?才?醒了个彻彻底底。

    千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踩得?是我那条撞了剑的腿……方老那么大年纪,怎么还想鲤鱼打挺啊。”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哀怨的瘸子变得?有些滑稽,好在主事的几人未受干扰。

    顾长雪姑且同情地安慰了千面?几句,又收回视线扫向那群假村民们。

    颜王先前那一扫只是点了这群人的穴道,解了穴后,这群假村民便缀着满身的霜抖如筛糠:“饶饶饶命!”

    他?们也不敢叫什么鬼了,统统挤在一处惊恐地看着颜王,

    “现?在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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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雪想了想,用下巴点了下颜王搭回肩上的雪裘,“你们当真不识得?这霜银大氅?”

    “识识识……”假村长哆嗦着说,“就就就是觉得?,杀星转世?也也也未必能挡得?住几十把刀棍。”

    老话说,愚者无畏。这群人聚在一起,又助长了盲目的勇气,总觉得?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就算是头?牛也能硬拧住了,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偏偏颜王他?就没法用人的标准来衡量。

    颜王冷冷地扫过这群挥起武器毫不犹豫的恶民:“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顶替赵家村村民身份?”

    “……”假村长瑟缩了一下,克制着不让眼珠乱转,“什么顶替?我们就是赵家村村民。”

    “是村民你们拿刀砍什么人?守什么秘密?”顾长雪嗤笑一声,“知?道什么人最喜欢流水席,什么人能冒着雪,依旧吃得?毫不在意?”

    “什么人?”假村长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嘴硬地辩解,“我们就是这儿的村民。只是不久前有人意外在桃林下发现?了尸骨,又发觉尸骨恰好和村中人一样多。大家都很害怕,也不敢报官。生怕被冤枉,才?决定?共同保守这个秘密。”

    “嘿!你们嘴还挺硬!”千面?新奇地拖着老残腿叉腰瞪过来,“有没有弄清楚情况?你们眼前这二位可是大顾的皇帝和摄政王,方才?那一通袭击,就足够送你们上断头?台了!你们在这儿狡辩又有什么用?”

    “对啊……”顾长雪慢慢道,“左右都得?死,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狡辩无关?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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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王淡淡接住话:“除非招供真相?后,所受的罪责比砍头?更难承受。”

    司冰河冷如刀锋的目光从?这群死鸭子嘴硬的假村民身上扫过,又落回赵夫人身上:“你也要说自己是赵家村村民?”

    “我是!”赵夫人簌簌发抖,眼泪满襟,有些凄然地仰起头?,“你可以不信我,但能不能将?我娘放了?她……她老成这样,又痴傻着,她是无辜的啊!”

    “……”颜王闻声眼神微动,正准备启唇说点什么。

    司冰河冷漠地将?老人的手臂反扣住,引得?老人一阵痛呼:“谁能证明她是真痴傻?谁能证明她无辜?你若是满口?谎言,我安能信——”

    “我不是赵家村村民!”赵夫人焦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这婆娘疯啦!?”假村长猛地一弹,被九天摁住了还拼命使眼色,“说的什么胡话!”

    “我不是。”赵夫人梗着脖子没回头?,只看着痛得?打颤的老人,身体也心疼地跟着一道打颤,“我都说实话,能不能放了我娘?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冰河垂着眼漠然地看她,全无先前上门时的心软体贴:“你先说。”

    “……好。”赵夫人涩声道,“我们……是从?外县流浪进?江南的乞丐。”

    开了第一道口?子,后面?的话便不再难说出口?:“陛下猜的半点儿没错。”

    “江南今年从?初春就开始下雪,日子不好过。走投无路之际,有人主动找了上我们。”

    “他?们说,可以为我们提供住处,为我们提供吃食,往后都不必为生活愁苦。唯一的要求,是替他?们隐瞒一点小秘密。”

    他?们被带着来到桃林,见到满地的尸骨。

    本该怕的……可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连活下去都难,看到这满地尸骨能想到的最多就是:饿,冷。

    如果再不给他?们一口?饭吃,再多吹会雪风,很快他?们也会变得?与坑中尸骨无异。

    所以,为了活着,他?们答应了。

    “……啊!”千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啊……知?道什么人最喜欢流水席,什么人能冒着雪,依旧吃得?毫不在意?当然是乞丐!

    他?壮着胆凑到顾长雪身边:“陛下,您就是因为这,发觉这些人的身份——”

    颜王的剑鞘抵住他?凑来的脸,将?他?又怼了回去。

    “……”千面?顶着一张成熟斯文的脸满眼委屈。

    “别穿着九天的雪裳做这幅表情。”顾长雪觉得?辣眼睛,“自然不止。不过这群人冒着雪也要吃席,的确是最初引起朕注意的地方。”

    现?在想来,假村民们围着桃树吃席,恐怕为的是正大光明地监视整个村子,一旦出了问题,也方便群起而攻之。

    “还有这对婆媳手上的冻疮。”

    那天离开赵家村时,顾长雪特地停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关?注了下那些村民的手,发觉不论男女,不论年纪,几乎每个人手上都生着疮。

    这其实挺怪的,毕竟按照赵夫人所说,她们婆媳生疮的原因是用冰水洗衣裳,那那些男人们呢?

    司冰河顿了一下,突然抬头?:“所以那天临走的时候,你们杵在雪里半天,还得?我催着才?上车?”

    那——跟顾长雪一起杵着的颜王也不是也发觉了?

    他?冷着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过手上倒是松开了钳制。

    村民们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纷纷破口?咒骂。赵夫人却只看着司冰河松开了钳制着老人的手,高兴地勾了下嘴角。

    司冰河收回瞪着颜王的视线,并没有直接把老人放开,只改回原本拎着老人后领的动作:“你就这么在意她?上次见面?,你还说她是你婆婆。”

    很少能看到有婆媳关?系能亲密到如此地步的。

    “她是我婆婆。”赵夫人害怕司冰河不信,连忙又多说几句,“我的确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位赵夫人,但我也姓赵……我……生来一无所有,颠沛半生,侥幸遇得?良人,我的婆婆又将?我视若亲女——”

    “那你的良人呢?”千面?抻过头?来问。

    “……离世?了。”赵夫人声线一紧,垂下头?,“只剩下我和婆婆。”

    她很快又抬起头?,看向司冰河:“那天你们来我家中做客,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除了有关?赵车夫的消息……我、我夫君的确死了,我婆婆也的确因为夫君之死而生了病,头?脑不再清醒。我做的一切决定?,她都不懂的,不论你们要制我什么罪,能不能不要牵扯我婆婆?”

    “可照你这么说……好像村民们也没犯什么比行刺获罪更严苛的事。你们婆媳更是连行刺都没参与,最多便是知?情不报。”顾长雪扫了几眼依旧冷着脸的司冰河,“既然如此,你最初为何不认?”

    第九十六章

    顾长雪问完话,没去看赵夫人,反而又盯着司冰河打量了会。

    即便他曾经演过司冰河,又与司冰河同行了这么久,对方?偶尔间流露出的做派仍会让他有些疑惑。

    就好比说有这么一个人——

    他能为与自己无关的世人吃尽苦头,在本该年少轻狂的岁数,便默默挑起救世的重担。

    能在面对罪证不?确凿的李守安时,从不?动用严刑,以免误伤好人。

    能在面对尚不?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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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身份的赵夫人时,因对方?的苦难而心软,无措到纠结着该如何开口?问话……

    这样的人,内心的道德感无疑是极高的,且有着极强的自我约束能力。

    照理来说,就算得知赵氏二?人不?清白?,也?不?会做出利用老人威胁赵夫人的事。

    可司冰河不?光这么做了,神情上还看不?出任何动摇。

    就好像从得知面前二?人是涉案嫌犯那一刻开始,他便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所?有的心软和?道德约束,哪怕老人挣扎得再可怜,赵夫人哭得再梨花杏雨,话里话外暗暗以“怎可如此伤害一个无辜老人”来谴责司冰河,都无法让司冰河动容。

    这种有些割裂的行事作风,与顾长雪曾拍过的刑侦片里塑造的某一类被代称为“正义使者”的反面角色很类似。

    同样都是面对无罪之人时温和?无害,面对罪犯时残苛冷漠。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被代称为“正义使者”的人,在面对他们认为的“有罪之人”时做出种种冷酷无情的举动,往往是受到内心偏激的正义感驱使,认为征恶扬善天经地义,他们是铲除毒瘤的救世主。

    而司冰河不?同。

    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亢奋的正义感,反而很冷静,似乎刻意跳脱出了自己的本性,纯粹以理智进行着客观判断。

    他客观地判断出自己眼下这么做是正确的,能够求得一个攸关紧要的真相,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无关乎自己内心的道德准则。

    这其?实挺奇怪的。哪有人会在行动时特地摒弃自己的本性,刻意以理智做判断?

    而且司冰河这么做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几?乎在弄明白?赵氏婆媳是案犯后,他便即刻切换了态度。

    这种切换带来的割裂感过于强烈,以至于顾长雪有些在意……

    总觉得……好像在很早之前,司冰河就清楚自己原本的性格容易遭人利用,于是刻意进行过针对性的训练,以确保自己在面对有罪之人时,不?会因心慈手软而误事。

    顾长雪因为这种古怪的既视感盯了司冰河好一会,久到眼前被玄黑剑鞘遮了一下,颜王低而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空气里四散的醋味儿瞬间将顾长雪拉回现实:“……”

    他默了一下,久违地升起了求生欲:“没什?么,有些困,走了下神。”

    他跟颜王都接连两天两夜没合眼,这借口?找得格外真实。颜王看了他半晌,微微眯了下眼睛,还是收回了剑鞘。

    他这番突兀的注视其?实并不?显眼,颜王拈酸的问话也?压得很轻。赵夫人一直盯着司冰河手上的老人,并未没发觉顾长雪这边的动静,只一心一意地谈条件:“我都可以说,但能不?能放了我娘?”

    “……”司冰河木着脸没回话。

    比起背对顾长雪而跪的赵夫人,他很不?幸。站立的面向?正对着顾长雪和?颜王,一抬眼恰好将这对死断袖的互动尽收眼底,原本冷着脸都快崩了。能继续站在原处审问,全凭理智苦苦维系:“如果你娘当真无辜,自然?可以放。”

    村人们一听,顿时骂得更大声了:“你怕不?是疯了,为了婆婆连自己都不?顾?!”

    “我会接受那些人的要求,本就是为了我娘。”赵夫人还泛着红的凤眼凌厉地扫过去,透着一股狠意,“你们又知道什?么,好人就应该长命!”

    她扭回头来,也?不?拖延了:“那些找上门?的人,都是邪.教教众。按大顾的律法,入邪.教且助纣为虐者罪不?容诛,当受剐刑。千刀万剐可比砍头可怕多了,这些人当然?不?敢说出真相!”

    村民们的脸色霎时白?成一片,唯有村长还在负隅顽抗:“陛下!王爷!休要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倘若草民犯下的真是如此重罪,那她也?同样逃不?过凌迟之刑!哪有媳妇会为了婆婆甘愿受这样的酷刑的?!”

    “那我胡编此等?罪行,又有什?么好处?”赵夫人冷笑,“生怕自己死得不?痛快?更何况我与娘被抓住时,正在逃离赵家?村,根本没参加刺杀,倘若抵死不?认,连死罪都论不?上,最多受些皮肉之苦。我会说出真相,只是不?愿让我娘受罪,怕娘熬不?过这皮肉之苦。”

    赵夫人冷然?睨着村长,活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放什?么屁”,睨得村长脸色青白?交加,半晌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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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让你们入教的教众叫什?么?长什?么样?”司冰河松开拎着老人后领的手,看着赵夫人立即面露欣喜,扑上来一把?抱住哭哭啼啼的老人。

    赵夫人安慰了会吓坏了的老夫人,抬起头:“他们不?会在我们面前提及自己的名字,露面时也?总是带着面具。”

    “……”司冰河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想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顾长雪垂眸从袖中摸出了一颗纸团,几?下展开,走到赵夫人面前:“这个人,你见过么?”

    “?”才瘸着腿回来的方?济之抬眼就懵,“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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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验尸验了一整年么,怎么回来以后看自己人拿出的证据都不?知道是什?么。

    “俞木。”顾长雪将画像丢进赵夫人怀里,“来时路上担心会有用处,朕让重七回了趟府城。”

    九天众人各有特长,好比重二?擅刑讯,重三擅追踪。重七能够按照人的描述画出肖像,回府城后找了趟老俞,将俞木的模样画了一幅下来,才又出城追上队伍。

    “……”方?济之安静片刻,心想出城前……

    出城前你就想到后面这么远的事了??

    这他娘的要是能被小皇帝踩中,也?太见鬼了。

    他忍不?住盯向?赵夫人,就真的见鬼似的看到赵夫人点了下头:“见过。我……救过他们。”

    “救过?他们?”顾长雪接回肖像的手微顿,“什?么意思?”

    赵夫人望向?村后的重峦叠嶂:“我见过的。东头第三座山上,时常会有集会。是邪.教牵头的。”

    “集会里有很多人,很多货,有些人就是货。我保住娘都难,自然?不?会自己凑上去,但有一回……”

    她遇上一群衣衫散乱的女人和?小孩,惊慌失措地跟在一个男人身后逃出来,身后就是追上来的邪.教。

    她原本想走的,可临转身时又犹豫了。于是等?那群人惶急地在林瘴中迷了路时,她还是没忍住帮了一把?,借着瘴气的遮掩,将这群人送出了这片山。

    “他们下山后就往西北去了,我没跟着。”赵夫人轻拍着哭累了昏昏欲睡的老人,犹豫片刻,“我不?怕死,但担心我娘无人照料。陛下宽仁,倘若找到那群人,能否将我娘托付他们?有林中那次救命之恩……他们或许愿意照顾我娘。”

    顾长雪动了动唇,还未出声,颜王先一步淡淡道:“倒也?不?必忙着交代后事。你既然?未曾参与刺杀,又招供有功,暂可饶你一命。”

    “??”村民们还没来得及瞪眼就被玄银卫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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