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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多多少少难免有些模糊了身份,若不然也万不敢当着贾琏的面啐他一脸。
眼下冷不丁这一脚踹过来,直将她给踹了个四脚朝天,摔得是晕头转向,腹部剧烈的疼痛令她不禁蜷缩成一团,半天爬不起身来。
“认清楚自个儿的身份!老子再怎么着也还是这个家里的主子,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的都上赶着要骑到老子的头上屙屎拉尿来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下贱坯子!”
汹涌的气血直顶天灵盖儿,一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狠厉的光芒,嘴里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忍不住又朝她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方才迈开步子直奔内室。
鸳鸯经不住凄厉惨叫一声,眼泪珠子瞬间就涌了出来,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眼神中满是错愕惊骇。
里头,本就觉轻的贾母早已被惊醒,也将外头发生的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一时只气得两眼发黑浑身直哆嗦。
甫一看见贾琏的人影,她便抱起一旁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孽障!孽障!几口黄汤子下肚就不知自个儿姓甚名谁了,耍威风耍到我屋里来,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在谁跟前受的窝囊气你找谁去,仗着点子酒气回来窝里横算个什么能耐?没用的东西,跟你老子一样的废物蛋子,活该窝囊死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用的东西、废物蛋子、窝囊……落在贾琏的耳朵里顿时就变了味儿,一下子就狠狠戳中了他敏感的神经。
“铮”一声嗡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刹那断裂,彻彻底底。
“住口!”
一声厉喝乍起,震得人眼冒金星。
正处于盛怒之中的贾母瞬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两眼猩红戾气横生,狠厉而又癫狂,令人心惊胆寒。
“若非你整日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那无理要求的缘故,我能舔着脸去找她王熙凤?我能受这窝囊气?这会儿倒是嫌我窝囊不成事儿了,有能耐你倒是别求着我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你……”
“哟,瞧我,竟是拿自个儿当盘菜了。您老人家素来最是瞧不上我的,若非实在逼不得已哪儿能求到我这废物蛋子的头上来啊?只奈何今非昔比罢了,连您老人家最疼爱最看重的宝贝凤凰蛋都不稀得搭理您了,还有哪个能供您差遣使唤呢?可不只得委屈您将我这废物头子提溜出来用上一用?”
“不是我说,既是用人好歹也要端出个态度来。又要用人又嫌人不中用,人也是你鬼也是你,真真是没天理了,这么能耐你怎么不自个儿上呢?说穿了,这档子破事儿究竟能不能成你自个儿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人家长乐长公主烦你烦成什么样儿了你不知晓?你比谁都知晓!”
“什么祖孙情分骨肉亲情,早八百年前就被你给折腾完了!见天儿琢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盘算,还当自个儿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呢,不过是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妇人罢了!就凭你干的那些破事儿,搁谁谁不恼?哪个摊上你这样的外祖母都要膈应死了,若换作是我只恨不得连那早死的亲娘都要埋怨上,投在谁家不好非要眼瞎投进你的肚子里?”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贾母立时就捂了胸口,就连发白的嘴唇都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然而已经彻底疯魔的贾琏却还犹嫌不足,上下嘴皮子好一顿磕巴,持续不间断地诛心输出。
“若非您老人家死性不改一回又一回不停地犯蠢将人彻彻底底伤透了心,如今咱们贾家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便哪怕是家族没落了,凭着她当初对您的一片孝心指不定还能将您接回公主府去继续当你的老封君尽享荣华呢。”
“可惜啊,一切都被你毁了个干净彻底!一切都完了!贾家彻底被你玩儿完了!”
“整天嫌弃这个蠢笨那个没用,事实上最蠢最没用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是你自个儿,你就是个老祸害!也不知你一天天的究竟是哪里来的脸哭老国公,老国公若果真泉下有知都非得要掀了棺材盖儿爬出来将你掐死不可!”
从他这一通全然不带大喘气的咆哮之中不难听出,时至今日他内心里对老太太着实积怨已久已深。
不管不顾地发泄完之后,顿时只觉心下一松,神清气爽至极,扭头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潇洒离去。
未想人才一脚踏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屋内响起一道凄厉尖叫,“老太太!”
贾琏顿时一个激灵,身形下意识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似没事人一般接着往外走。
相较于方才,那脚步愈显踉跄,整个人东倒西歪的随时都有栽倒在地的风险,竟似更醉了些。
……
“宝玉!出大事了宝玉!快醒醒啊!”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少女带着明显惊恐哭腔的尖锐喊叫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早已陷入熟睡的贾宝玉瞬间被惊醒弹跳起来,连鞋子都未顾得上穿,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晴雯哭红的双眼映入眼帘,叫原本就心中突突的贾宝玉登时预感不妙,咯噔一下漏了一拍。
“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老太太被琏二爷活活气死了!”
“什么?”贾宝玉愣住了,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晴雯虽年纪小又满心慌乱,却胜在人机灵嘴皮子也利索,边啼哭着边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给解释清楚了。听罢,贾宝玉仍呆呆愣愣没个什么反应,两行清泪却无声滚落下来。
“宝玉……”晴雯哽咽着看他,有心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贾宝玉轻轻摇摇头,抹了把泪,低声道:“找一身素净的衣裳来,我……我去送送老太太……”
晴雯忙不迭应是,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边忙活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方才来时我还听见老爷说要打发人去通知凤姐,好叫林……长乐长公主来一趟呢。”
闻言,贾宝玉立时眉头紧锁,神情中掺杂着不知名的疲惫和厌烦。
直到此时此刻,竟还试图借着老太太的死去纠缠攀附人家不成?
沉默片刻,贾宝玉淡淡说道:“叫凤姐不必告知长乐长公主了。”
晴雯一愣,转头过来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说也是嫡亲的外孙女,事到如今好歹也该送送吧?若是叫人知晓她连最后一程都不曾送过,对她来说也声名有污啊。”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层血脉关系牵连着呢,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贾宝玉却表现得异常淡然,只道:“一个平民老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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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国公主上哪儿知晓去?不知者不罪,怪不着她身上。”
所以他才叫王熙凤不必告知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呢,知道了反倒平添烦恼。
固然是血脉至亲,却奈何种种算计如鲠在喉,真真是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索性瞒着也就罢了。
对此,晴雯还有些迟疑不赞同,不过见他坚持,便也不好再多劝什么,忙打发了信得过的小厮追在后头奔向王熙凤的府邸。
出身侯府后又嫁入国公府,风光了一辈子的贾母大抵做梦也绝不会想到,临了到头来一副薄棺竟成了自个儿最后的归宿。
却也不知临闭眼前的那一瞬,她是否后悔这些年对族中子孙后代的放纵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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