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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米酒、风干牛羊肉,和酥油茶。

    藏区人民骨子里有着天然的劲, 面对远方而来的客人,伴着音乐载歌载舞已是一种传统风尚。

    贡嘎杰布背着一把严重掉漆的吉他,连弦也生了锈。

    但丝毫不影响他弹奏出满是草原味的乐声。

    林逾静和祁渥雪坐在距离贡嘎杰布最近的位置, 被起哄着同他一起唱“草原上有一首祝福的歌”。

    再坐到座位上, 林逾静先是捧起面前的酿米酒喝上一口, 还对第一次来的联盟志愿者介绍,“除了唱歌, 酿米酒也是站长的绝技, 千万别错过!”

    陈京澍坐在她身边, 先是笑着喝了一口, 又在桌下偷偷捏了下她掌心,同她说:“看你脸都红了,少喝点。”

    米酒的度数并不高, 带着甘甜的粮食香。

    林逾静虽然平时很少喝酒, 性子也偏向清冷慢热,但面对这样热闹的场面, 心底一直被压抑着的青春活力还是忍不住释放出来。

    她大约有点微醺,笑嘻嘻看着杯中酒,“一年就只喝这么一次。”-

    吃完饭, 屋内的歌声也停了。

    大家再掀开门帘出来, 山里的天已经黑了。

    “刚来时, 穿着冲锋衣想出汗,现在太阳落山,一阵风吹得我小腿生疼。”大家赶紧先回房间添上厚衣服,才再由贡嘎杰布带着在站点外周稍逛。

    晚上的草原,加上脱离城市浮躁和喧嚣,像是一块黑曜石。

    朦朦胧胧间,唯能见缥缈的雪山。

    林逾静揣着手,站在一个小山坡上。

    她眼底涌动着晦涩压抑的,某段不被人所知的苍凉回忆。

    只是那段记忆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不过是三年前,但又像是上辈子。

    “冷吗?”突然,陈京澍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一同连她的思绪一并拉回。

    林逾静转头,又搓了搓手,“有点。”

    “大家说要回去,走吧。”陈京澍边说,还边将一个暖宝宝贴塞进她手心,“握着会好点。”

    越是深夜,这里的气温越低。

    此时此刻约是已经跌破零下,林逾静握着只能散发微热温度的暖贴,转身随着众人回站点。

    这次来可可西里的志愿者团队只有林逾静和祁渥雪两个女孩,于是两人也被安排单独的房间,其他的男孩都住四人间的上下坡。

    站点供暖有限,开空调过于奢侈,床上基本只铺电热毯。

    林逾静洗漱好,就想赶紧钻进被窝。

    这时有人敲了她们卧室门,林逾静没立刻开门,先问:“谁?”

    “我。”是陈京澍的声音,“来给你送点东西。”

    林逾静开门,就见陈京澍穿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潮意水雾。

    “你不睡觉,跑我这里干什么?”她往后缩了缩。

    陈京澍拉开一点羽绒服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灌满热水的暖袋,“还不是怕你冷,来给你送暖水袋。”

    林逾静又搓了搓手,但没去接暖水袋,“我们这里铺了电热毯,被窝里是热的。”

    热水袋被陈京澍揣在怀里许久,染了不少他身上淡淡的乌木沉香味,“你们居然有电热毯。”

    林逾静抿出一个坏笑,“你第一次来不知道,站点的传统,只给女孩用。”

    “行!你不会被冻到我就放心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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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陈京澍抬手摸了下她头,“那记得多喝点水。”

    “快回去睡吧,你千万注意自己的心脏。”林逾静说道。

    闻言,陈京澍往墙边一倚,带着几分霸道的痞气,“才记得关心我?自打大巴车进来,你就像换了个人,无论我和你说什么,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林逾静咬了咬唇,闪躲着视线,直接赶人,“天这么冷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培训呢。”

    陈京澍双臂抱胸,在她推他时,突然俯身。

    一个温热绵软地吻,落在她脸颊上。

    林逾静皱眉,“我们约定好的,不在这边做亲密举动。”

    “就一下,不然睡不着。”说完,陈京澍才转身离开。

    林逾静站在原地,看着陈京澍渐远的背影久久出神。

    加入百校联盟的这三年,她确实每年都会跟着来可可西里。

    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只要踏足进这片向来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土地,就会变得心神不安。

    “这个给你。”谁知,陈京澍又突然折返,“安眠的,放枕头下。”

    说完,又一阵风消失了。

    林逾静那晚睡得并不算好,后半夜做了个梦,直到闹铃响起,才把她从梦魇中扯出来。

    等她洗漱,换好衣服坐到会议室里,脑袋都还略显昏沉。

    “昨晚没睡好?”陈京澍不知何时来的,先是坐在她身边,“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林逾静摇头,“可能是高原反应,适应一天就好了。”她去年也是这样,第一天头疼欲裂。

    两人没说几句话,大家就都聚齐在会议室。

    张嘉乐坐到林逾静对面,也先是盯着她脸看,“学姐,你没有不舒服吧?”

    林逾静摇头,“没有,昨天做梦,爬了一晚上山而已。”

    几句嬉笑,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倒是陈京澍又凑近她,骚里骚气问了句,“静静,亏我梦一夜你,你却一个人去爬山。”

    林逾静咬了咬唇角,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才大早上去洗内裤?怎么和高中生一样”

    “”陈京澍感觉自己撩骚不成,反被她给秀了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再去拍林逾静,贡嘎杰布就抱着一摞书进来。

    “大家昨晚睡得还好吧?”

    “太冷了,其他还好。”

    贡嘎杰布笑着给每人发了三本手册,“草原的温度就是这样,到了中午估计又要出汗了。”

    “这三本手册,就是接下来两天主要培训的内容。《志愿者工作细致》里面是未来半个月所会涉及的工作内容,《野生动物保护学习资料》是身为志愿者,所需要了解的内容。《可可西里保护情况介绍》便是主要针对咱们整个青海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介绍。”

    “大家先自行阅读,有不懂不理解的及时问我。”

    贡嘎杰布说完,又看向陈京澍,“陈总,青海可可西里保护局的书记员马上就到,我们去旁边的小会议谈吧。”

    林逾静起初还以为陈京澍就是为了跟着她,现在看来还真是有工作在身。

    她鼓了鼓腮帮子,脸颊都有些臊热。

    陈京澍还又像是故意一般,离开前弯腰贴在她耳畔,“我去去就回。”

    然后回忆里的禁止紧密,更让人羞臊了-

    小会议室内,贡嘎杰布正在为陈京澍和保护局书记员做汇报工作。

    “藏羚羊作为青海区典型的动物代表,具有非常高的科学价值。种群更是构成咱们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政府重视对藏羚羊的保护,将其确定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严禁猎捕,更是禁止一切贸易性出口。此外,除却咱们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还有新疆阿尔金山,西藏羌塘等多处自然保护区,成立了专业保护管理机构和执法队伍,负责定期巡山和对藏羚羊种群活动实时监控。同时,实施对于非法活动的打击。”

    陈京澍边翻看那三本手册,边回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藏民将藏羚羊视为神灵,保护它就像是保护我们自己。而且现在每年都有志愿者进行志愿活动和捐献物资,已经比从前单打独斗的日子好上太多了。”

    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不管是羊毛还是羊角,就连头骨都会被当成艺术品售卖。

    所以早在1985年以前,藏羚羊一度被盗猎分子血腥屠杀。

    直到1993年,才由周边地区的藏民和一位来自汉族的队长索南达杰,共同组成了一支名为野牦牛队的巡山保护队,志愿进入可可西里进行反盗猎行动。

    那段历史是沉痛且血腥的,也正是因为有了第一批志愿者,才有了现在由国家正式成立的野生动物保护站。

    “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届时我们会和保护局的同志一同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进行巡山。这次要特别感谢陈总的捐款,为我们添置了很多先进器械。”

    陈京澍依旧保持谦逊态度,“大家所为,都是为了共同目标。”-

    自陈京澍离开,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祁渥雪倾过身子问道:“你知道陈总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林逾静只知道他是为了工作,但其实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工作。

    所以陈京澍具体的工作内容,她不知情,也害怕涉及华仁内部保密项目,更没资格过问。

    “但我感觉,多半是为了你。”祁渥雪信誓旦旦道。

    林逾静书页都忘了翻,“怎么可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投咱们百校联盟就是冲着你。后面又是为你参加国外的画展,又是开办艺术馆。”祁渥雪扳着手指同她讲道:“他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非要跟来,现在连可可西里保护局的书记都亲自见他。”

    “你不是说,他很爱背着你做许多事。这肯定也是他背后计划的一部分。”

    林逾静干笑两声,“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人家来,自然是为了华仁。”

    祁渥雪耸肩,“那谁知道呢,反正如果是为你,以后肯定就会被揭晓啦~”

    “”林逾静抿唇,沉默以对。

    “那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你从前关于可可西里的那段事吗?”那可以称得上,真正篆刻进她生命的羁绊。

    是,生与死。

    “还是不了。告诉他只是徒增他的担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而且我俩”林逾静顿了顿,话锋一转,“反正,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隔壁小会议室,陈京澍在一份为青海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个人捐献一千万的单据上,签上了林逾静的名字。

    “陈总,怎么签的是小林同志的名字?”贡嘎杰布站在一旁问道。

    早在陈京澍来之前,他们还以为是华仁集团,或是陈京澍个人。

    “不是说藏羚羊是来自天族的神灵吗?我想通过捐款,给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积些福。”她太爱说自己命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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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的话了。

    而这话,落在他心里,就像尖刀利刃。

    她说自己命薄,那他就把牵绊进她命运里所有的东西,都牵绊上重大的含义。

    “小林同志,是个命苦的丫头。”贡嘎杰布不免沉思道。

    “她在可可西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陈京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问道。

    贡嘎杰布点头,“何止是不愉快,小林同志差点死在无人区。”

    “您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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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过往

    ◎“静静,我心脏突然好疼,让我抱你一会儿。”◎

    “那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你从前关于可可西里的那段事吗?”祁渥雪的声音落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起来。

    林逾静捧着《可可西里保护情况介绍》白皮书,却再难看得进去一个字。

    记忆的大门打开, 将她拉回到三岁那年的寒冬。

    俗话说,冬天就是老人的槛。

    林奶奶终于还是没熬过那个春节,按照老家的规矩, 林大国必须赶在年前将母亲下葬。

    陈燕彼时怀了二胎,就留在城里。

    整个葬礼只有父女二人,林大国负责安排下葬事宜, 林逾静就跪在棺材前哭。

    来来往往的老少无不被这个奶呼呼又水灵的小姑娘, 哭的两眼泛红。

    但其实只有林逾静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奶奶伤心地哭, 而是恐惧地哭。

    这个老太太在照顾她的三年里,几乎每天都要和她说:“你爸妈去城里打工不带你, 就是不想要你。女娃娃在这山沟沟里最不值钱, 当初就该捏死你。”

    “你等我老太婆死了, 你就真成小乞丐了。”

    她想, 奶奶死了,她真的要成没爹娘养的小乞丐了。

    谁知那天她哭得太凶,不知谁红着眼眶对着林大国随口说了句, “你这闺女真懂事, 长得也漂亮。长大了,准能嫁个有钱的好男人。”

    林大国没读过书, 直接将这句话曲解成:她准能嫁给一个有钱的好男人,然后换一笔彩礼钱,给他那个还未出生的儿子娶媳妇儿。

    于是, 林逾静被林大国带回到了城里。

    当时在离开的大巴车上, 她还很不服气地在心里想:老太婆, 就知道你骗我,我爸妈不可能把我丢掉。

    结果到了城里,李燕根本没有让她进家门,揪着林大国的耳朵张口就骂,“非要多带一张嘴,家里很有钱吗?”

    夫妻俩人在屋里嘀嘀咕咕说了两个小时,她才终于进了那个两居室的出租屋。

    只是温馨的次卧不是她的,而是留给她弟弟的。

    尽管他还没出生,尽管他一直到六岁才自己一个人睡。

    林逾静被丢在了漏风的阳台,一直住到她被高中以特长生身份录取,唯一向学校提出的要求就是免费提供宿舍。

    而在从前的日子里,她耳朵里听到的全部都是李燕和林大国对她的不屑和贬低。

    “你弟弟是男孩,只有你弟弟才能传承我们林家的血脉。”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付出这么多,你以后就该嫁一个有钱人,然后要一笔彩礼钱给你弟弟娶媳妇儿。”

    “供你读完初中还不够吗?”

    “读什么大学,18岁是嫁人最好的年纪,我们还能多要点彩礼。”

    “研究生?你做梦,等你再读三年就26了,在村里那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林逾静拉着行李箱,眼眶含泪,那是她第一次崩溃,“所以,三岁那年你让我进门,就是可以换一笔彩礼钱给林逾延娶老婆是吗?”

    李燕叉着腰,破口大骂,“不然呢,闺女都是赔钱货,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林逾静倔强又愤恨地反问,“妈,您也是女孩!”

    李燕先是愣了下,随即便甩给她一耳光,“高三那年让你不要读,非要继续。浪了一年,我看脑子彻底疯了。”

    林大国坐在沙发上一根烟一根烟的抽,“你走不了了,我已经收了青海一家牧户的钱,他们儿子腿瘸了,所以便宜你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平时只能收四万的彩礼,这次我收了十万。”

    林逾静推开李燕,“你们谁收的谁嫁,我走就是了。”

    谁知她还没迈出家门,就被林大国一拳打得眼冒金星。

    再醒来,就是手脚都被麻绳捆着,李燕和林大国正把她往一辆面包车上丢。

    “你们这是贩卖人口!”

    “我是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你就该听我们的。”

    那一刻,林逾静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牲畜,随便就被主人买到了屠宰场。

    或许,她还不如牲畜。起码牲畜有吃有喝,她从来都是自己下课后沿着路边捡饮料水瓶和纸壳卖钱换取吃喝,否则就要挨饿。

    再坚韧的人,在这刻都有种灵魂破碎的感觉。

    她想,自己也许就是很差劲,所以才会从小到大同学、老师都讨厌,永远都被各种人抛弃。

    唯一视她如珍宝的,还被她伤得遍体鳞伤。

    所以,去往青海的一路,她都心如死灰地躺在后车厢。

    或许,她的命运本该如此寥寥草草。

    只是途径青藏公路时,她看到一群身着红色马甲的大学生们,在为了几只藏羚羊过马路阻拦过往汽车。

    林逾静又觉得,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凭什么要和牲畜做比较。

    她才不要被那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毁掉,绝不能放弃已经考上的研究生,她要有大好青春和前途。

    林逾静开始哀求林大国,“爸爸,我也可以为你和妈妈养老,能不能别把我卖了。”

    林大国直接便对着窗外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你一个闺女迟早是要嫁人的,但凡你女婿一个不乐意,你连娘家都回不了,我们可不指望你。”

    “那我发誓不嫁人,这辈子都不恋爱,只赚钱养你和我妈,好不好!”那时的林逾静无助破碎到,只要林大国答应不卖掉她,让她继续读书,可以依他一切条件。

    “你不嫁人,以后住在你弟弟家,你弟媳妇肯定是要嫌弃的。”

    “那我就自己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住在外面。”

    “少放屁了,歇歇吧。当初你出生没直接把你扔山里,还养这么大,你就感天谢地吧。”

    林逾静悲愤交加,质问一句道:“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算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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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文不值的累赘。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书,真是老话诚不欺人,女孩读书多了,脑子就读傻了。”

    林逾静叹了一口气,彻底放弃说服林大国。

    她侧身躺倒,开始悄悄在车里寻找能帮她逃跑的东西。

    最后,她看到一把林大国用来干活的刀片。

    只是刀片距离她太远,林逾静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林大国中途忍不住去上厕所,她才终于找到机会去割断绳子。

    林逾静跳下车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她先是想在青藏公路上拦一辆车,可所有司机看到她满手满身的血后,无一人敢停靠。

    然后她又想沿着青藏公路去找那群志愿者,可是也难保林大国不会原路折返。

    林逾静摸了摸口袋,连手机都被林大国给收走了,更是想报警都没机会。

    她迷茫看着眼前的荒凉草原,心一横,跑了进去。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踏进的正是被人们称为“生命禁区”的可可西里无人区。

    六月中旬,还是藏羚羊从冬季栖息地向夏季栖息地迁移的季节。

    天上是成群的乌鸦,草原上,还有埋伏好等待狩猎的野狼。

    但比这两种还怖人的,是开着车追过来的林大国。

    走投无路,应该说的就是她。

    或许是老天慈悲,让林大国的车轮陷入沼泽地内。

    他不得已,只好也徒步去追。

    林逾静跑了一路,又在这个高海拔上,喉咙里的血腥味已经涌到了她口腔里。

    甚至因为缺氧,双眼已经逐渐模糊。只看到不远处圣洁的白,像发着光的神灵。

    林逾静绊了一跤,摸到了软绵绵又温热的毛,随后被发着光的神灵围在了中间。

    她就趴俯在地上,耳边是羊叫声,狼嚎声,还有男人骨肉被撕碎的声音。

    林逾静也在感觉到温暖后,一点点恢复视力。

    她就亲眼看着,林大国同她一样绊倒在地,只是飞快被几头狼咬住脚踝脱离羊群。

    他拼命挣扎与逃跑,换来了狼群的撕咬。

    他喊着:“女儿,爸爸错了,你也让那群羊救救我呀!”

    林逾静那时只知道自己被一群藏羚羊围在中心,她的旁边全部都是刚出生的小羊羔。

    小羚羊踩在身上并不疼,但只数多了,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她并不是因为仇怨不救林大国,而是她自己也想求一份救赎。

    那之后很久很久,她的梦都是从差点卖掉自己的亲生父亲的车上逃跑,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他被狼群撕碎生吃的恐怖场面。

    最后,又会在几声枪鸣中,解脱噩梦-

    “作为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我们是不允许破坏生态的,所以即使面对狼群对藏羚羊群的狩猎,我们也只能观察记录。”贡嘎杰布回忆起那天。

    “不过那天,刚好有百校联盟的志愿者拿着相机拍摄。他们先是发现了狼群正在撕咬一个形似半截人身的可疑物,再是发现藏羚羊群为保护小羊羔时,围成的防护圈中心趴着一个女孩。”

    贡嘎杰布还记得林逾静被救出来时,白色的长裙染满了鲜血。

    之后几天也都处于失语状态,无论谁问她话,都只呆呆看着远处的草原。

    “唉。我还是第一次见,亲生父亲为了十万块钱的彩礼钱,把女儿卖了的。说句不该说的,他死有余辜。”

    陈京澍听完全部的故事,心脏突然泛起一阵抽疼。

    他原本有想象过林逾静的原生家庭环境恶劣,但怎么也没想过竟会丑恶到此地步。

    “您别告诉她,我向您打听过这件事。”

    贡嘎杰布点头,“好,放心吧。也希望你能让小林同志幸福起来。”

    贡嘎杰布也忘不了,第二年他再见到那个曾经破碎到几乎要死去的姑娘时。

    她就扎着高马尾,满脸青春洋溢的笑容,对他说:“贡嘎杰布大叔,我要为了报答藏羚羊的救命之恩,成为它们的守护神!”-

    结束上午的学习,林逾静久久才缓过神来。

    她刚起身回头,就看到陈京澍站在她身后。

    “你和站长聊完了?”

    “聊完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

    陈京澍跟在她身后,只是刚走没两步就突然抱住了她。

    她整个人便陷落进一个温热的胸膛内,陈京澍的唇贴在她耳畔,声音低沉又沙哑,带着心疼的无力感。

    “静静,我心脏突然好疼,让我抱你一会儿。”

    第56章 坚定

    ◎“你未来大可继续做你自己。不管你是好的,坏的,都一定会是我爱的。”◎

    “心脏?”林逾静听到陈京澍的话, 根本顾不得思考他突如其来的反常行为,“你的药呢?”

    边说,林逾静边伸手去他衣服口袋里摸药瓶。

    陈京澍半是沉笑, 抓住她两只手,叠放在心脏处,“现在不用避嫌了?”

    “你快别闹了, 在这里犯病的话,可是很严重的。”

    见林逾静变了脸色,陈京澍才急忙解释道:“已经吃过了, 放心吧。”

    “真的吗?”林逾静扶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还皱着眉抱怨道:“你们陈家也真是的, 明知道你有心脏病,还派你来可可西里。”

    “都是嘴上说心疼你, 爱你。早知道, 我就”话说一半, 林逾静才意识到自己严重失态, 差点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你就怎样?”两人再相逢,林逾静总是端着清冷镇定的架子,更不要说像刚刚那样, 活似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为他打抱不平。

    陈京澍抿着一抹坏笑, 期待她给出一个回答。

    林逾静正了正神色,甩开他的手, 说道:“你既然和站点谈完工作了,就早点回去吧。”

    陈京澍耍赖的往她怀中一倒,头刚刚好抵在她肩胛内。

    他像是很难受, 但表情和脸色又和以往每次犯病的模样不同, 更像是一个在撒娇耍赖的小孩。

    “静静, 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赶我走才是要我的命。”陈京澍的话一向直白,今日的语气更是真挚,就连灼热的气息都像是透过了衣服布料,穿透进人心里。

    林逾静微微叹了口气,脑海里还有祁渥雪今日对她的发问。

    “没有谁会因为别人,就活不下去的。”她淡淡回道。

    陈京澍却像是没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还像从前疯狂输出情话,“有!我就是,你想想我因为你犯了几次心脏病。”

    “你这是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你,你就肯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

    “那你放心,我不会道德绑架你的。我只会精神洗脑自己,没名没分也要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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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校花的忠实爱慕者。”

    林逾静都不忍被他逗笑,嗔笑道:“那你就不怕以后发现很不值得,后悔吗?毕竟我长这么大,也就你觉得我很重要。”

    她的朋友屈指可数,就连亲生父母都没期待过她的降世。

    所以,从小到大她都知道,不要把过盛的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因为除了自己,没人会在乎她是怎么想的。

    “我是选我所爱,又不是选大众所爱。”陈京澍话音很淡,但同她所说的话,意义又是那么深刻,“而且,我是用心选,不是拿眼睛单看皮囊。”

    林逾静突然有种,在心脏内打碎了一支五味瓶的感觉。

    “可是很多时候,最伤害你的,反而都是你最用心对待的。”

    她一直不懂,自己当初那样狠心的伤害陈京澍,他居然还能做到不计前嫌的爱她。

    甚至,毫无保留的给她造势。

    钱、权、人脉,无不奉送。

    “那静静,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想要和一个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眼泪的风险。”

    她恨林大国和李燕,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妄为父母。

    明明全世界都在同他们说,永远只有父母才会给与子女最无私的爱,她却从没有感受过分毫。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做不到全然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似乎只要李燕和林逾延还活在世上,她就不是一个孤儿。

    她不恋爱,不结婚,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和陈京澍之间的门第差异。

    还是,她始终没忘,当时为了不被卖掉,她向林大国发誓终身不嫁,养他们夫妻终老。

    “尽管,产生的眼泪很痛?”

    “对!”

    陈京澍不带丝毫犹豫,“还有就是,每个人的出场顺序十分重要。你在我的青春里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我不怕被你伤害,只怕你过得不如意。所以只想站在你身边,让你有底气和依靠的,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一刻,像是有一抹独属于她的温柔,坚定落在她心口。

    原来自己漆黑无光的青春,会成为少年耀眼的光。

    “阿澍”林逾静还是不免哽咽,“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很现实,很自私。连获得的荣誉称号,都格外虚假。”她不治愈,也不讨人喜欢,连最应该无条件爱她的爸妈,都从没把她当成过家人。她还如何敢奢求,别人永恒的爱,“未来,我的心里,还是只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像是最后的警告,她说:“你会很累的”

    陈京澍无奈笑了笑,再看向她的眼神悲悯又怜爱,“静静,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有既定因果。”

    “感情,爱情,是我明知你情感上的缺陷,自私刻薄,然而我爱你;是我知道你的野心,企图和理想,然而我爱你。是我知道你的懦弱,庸俗,然而我爱你。”

    陈京澍揽过她肩膀,颔首轻吻在她眼角。

    “静静,你未来大可继续做你自己。不管你是好的,坏的,都一定会是我爱的。”

    林逾静的心彻底融化在这片雪山草原,也再也顾不得避嫌。

    她抱住陈京澍腰身,踮起脚尖,将唇落在他唇畔。

    像是无声的回应,他坚定的爱。

    圣洁的藏羚羊可以为她作为见证,她不再是那个永远被抛弃的女孩。

    也有一人,是为她而来,因她而喜。

    蜻蜓点水的吻对于陈京澍来说并不满意,她刚想撤开,就被他的手掌扣住脑后。

    漫长却缠绵缱绻的吻,是像一种浪漫的岁月静好时光,停驻在两人之间。

    她躲不开他每一寸气息,也不想躲开他每一次的吮吸。

    如果时间足够恩赐,她还想要每个朝暮。

    作者有话说:

    注:

    想要和一个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眼泪的风险。——出自《小王子》

    “感情,爱情,是我明知你情感上的缺陷,自私刻薄,然而我爱你;是我知道你的野心,企图和理想,然而我爱你。是我知道你的懦弱,庸俗,然而我爱你。”改编自——《面纱》: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第57章 疼爱

    ◎“我爱你还来不及。”◎

    为期两天的培训结束后, 百校联盟分配到了第一个志愿任务——青藏公路“人工红灯”。

    “人工红灯”是每批志愿者例行执行的一个任务,一是为了让大家更深入地了解可可西里,二是提前适应当地气候, 三也是有一个近距离接近藏羚羊的机会,同时可以为过往车辆做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宣传。

    林逾静一众人分别坐在三辆越野车上,跟随站点工作人员前往青藏公路设置好的藏羚羊通路点。

    低垂的天际线, 远处是朦胧可见的皑皑雪山。

    临下车前,大家都开始穿戴马甲,保暖衣物等。

    林逾静正在戴着手套, 陈京澍撕开一片暖宝宝, 拉过她手腕, 贴在了她手心的毛线手套上。

    还又不放心的,给她戴上一双滑雪专用手套。

    “这些不是站点的。”她问。

    陈京澍点头, “来之前, 让专业探险队准备的。”

    林逾静抿出一个笑, “确实专业。”

    “现在觉得专业了, 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想赶人走。”

    猝不及防,陈京澍突然开始卖惨。

    林逾静嗔怪讪笑, “记仇是小狗。”

    闻言, 陈京澍抬手捏住她脸颊,“是, 你也就会仗着我宠你,疼你,才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逾静缩了缩脖颈, “我才给你胆子了, 居然掐我脸。”

    陈京澍瞧着她, 无言笑了笑,半是眯眼,说道:“静静,咱俩就互相惯惯彼此好了。”

    反正,他们都不是有很多人疼爱的孩子,互为依靠,也不失为一种陪伴。

    “我可不会宠人。”林逾静几分娇嗔,故意和他对着干。

    陈京澍轻笑出声,也不恼,只无奈揉了揉她头,“行,那我就多宠着你。谁让我更喜欢我们静静呢。”-

    车队抵达青藏公路后,所有人站在放行闸口的两边,并统一保持100米的间隔。

    林逾静站在公路右侧,左右两边挨着陈京澍和张嘉乐。

    几人手里分别举着红色的“停止”指示牌,和绿色的“通行”指示牌。

    青藏高原白天的日照一贯紫外线过强,林逾静戴着护目镜也不免被刺得微眯着眼睛。

    “有藏羚羊群即将经过,准备拦截车辆。”所有人腰间佩戴的呼叫机响起指令。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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