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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2页/共2页)

会举办得如日中天时,藤栖市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入室盗窃杀人案件,情节极其恶劣,引发市民恐慌。

    一家四口全部遇难,死状凄惨,身上不仅遍布着捅刺伤,还有着被动物撕咬噬啮的痕迹,当邻居闻见臭味报警后,警方赶到现场时,挂在骨头上的肉已经所剩无几。随后警方在周围捕到几只流浪狗,在流浪狗的胃里发现没有消化的人肉……

    此案唯一幸存者是这家最小的儿子,青鸟,17岁。

    青鸟被发现时躲在阁楼里,整条左小腿都被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森森白骨暴露在外面。

    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个可怜的少年,但随着警方的一步步深入调查,青鸟成为了此案的第一嫌疑人,并且……他有共犯。

    电影最后揭露,青鸟是幕后主犯,共犯是一名流浪汉和他长期喂养训练的多条流浪狗,至于他的腿是他故意让狗咬伤的,以此来混淆警方视线。

    青鸟策划了整起案件,其中大小设计细节总共六十六道,少一道都不能成功,所以也有了无比出圈的电影台词——

    青鸟衔爆,六十六道。

    此时此刻,大屏上播放的片段正是青鸟自我回忆的作案画面,他站在血泊中,脚边或横或竖躺着四具尸体,少年肤色苍白,眉眼阴郁至极,手里拿着的刀还在滴血,眼神戏绝顶,有着挣扎和慌乱,但更多的还是痛快和冷漠。

    镜头一转,少年藏在阁楼的阴暗角落里。

    他看着门口探进来的恶犬,微微一笑,他伸手用手指一勾:“嘬嘬嘬——”

    恶犬亮出獠牙冲他扑来。

    他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满足而诡异的笑容。

    现场不少人,光是看最后一个片段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位东方男人实在是让人惊艳。

    谜底揭晓时刻,全场屏吸以待。

    主持人高喊出本次奥斯卡最佳男主的获得者:“HelenSui!”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起。

    导播将镜头给到鹤遂的座位,屏幕上,座位上空空如也。

    掌声瞬间弱了下去。

    全场哗然。

    明明二十分钟前还坐在座位上的鹤遂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主持人都惊呆了。

    沉默半分钟后, 主持人才想起救场, 让同来参加颁奖典礼的生东返导演代为领奖,正好他也是《六十六道》的导演。

    ……

    鹤遂在奥斯卡颁奖礼现场消失的消息很快传回国内。

    网络上一片哗然。

    粉丝疯狂抨击工作室的不尽责,要工作室立马给出解释,并且交代出事情真相。

    工作室装死沉默,被逼得不行后才发了一篇声明,全是些口水废话,既说不清鹤遂为什么会在典礼现场消失,也没告诉粉丝现在鹤遂究竟身在何处。

    舆论还在疯狂发酵。

    [工作室是死了吗?半个月过去了,连鹤遂在哪里都不愿意告诉我们?还是说工作室也不知道啊?]

    [哥哥究竟在哪里啊呜呜呜呜呜]

    [拿了奥斯卡影帝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现在却搞成这样。]

    [我真是要疯了,人到底在哪里……]

    花楹镇上的人也都在讨论这件事,毕竟鹤遂的国名度很高,又是从这个小镇走出去的人,几乎茶余饭后都在聊这个。

    所有人都在好奇,鹤遂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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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夏交接的四月。

    蓝花楹的花期到了,簇簇合怒而放的淡紫色花朵,染得半面天空都是紫。

    近日里的周念总爱发呆。

    她要么坐在院子里发呆,要么坐在卧室阳台上发呆,就么就是躺在床上发呆。

    以前她总不理解,小镇上的老人为什么总喜欢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发呆,老人们不玩手机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就只是发呆。

    她现在理解了。

    发呆就是唯一的娱乐活动,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也不会觉得累,会让人有一种麻木的快感。

    周念享受着这种麻木的快感,不再悲伤,不再恨,只成为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

    她感受到眼皮上的红一点一点消失,就知道一个新的夜晚即将来临。

    周念准备睡觉,即便她这一天还没下过床。

    这么想着,但睁着的眼睛却还是没有闭上,只无神地盯着虚空着某一个点。

    最近入睡越来越困难了。

    总是很容易惊醒,醒来后浑身都是汗,但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冷还是热。

    周念的一只手放在被子外,她感觉不到冷热,却感觉到有人将她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再缓缓收紧。

    那是一只很大的手,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住。

    即便她现在的脑子很迟钝,也很清楚这不会是冉银的手。

    并且冉银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握住她。

    就在周念疑惑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体一轻,轻而易举地被人抱起来。

    上半身感受到一股腾空感。

    周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抱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有一条手臂从她腰侧出来,从背后紧紧将她圈住。

    她被圈在一个人的怀里。

    来人一只手圈搂着她,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

    “是……”周念的声音哑的厉害,“是谁?”

    没有人回应。

    只是下一秒,抱着她的人将她抱的更紧了。

    周念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被抱得太紧,以至于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微微张开唇,开始大口地用嘴呼吸。

    与此同时,周念纤细的肩颈被东西压住,她细细分辨着,是有人把脸深深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这让她一下慌了神。

    突然被人闯进房间紧紧抱住,换谁都会慌吧?

    “放开我,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里已经透露出了颤抖和恐惧。

    一声低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离得太近的缘故,即便周念听觉下降也能听清楚。

    也正是这一声啜泣,让周念瞬间浑身都僵硬住。

    有的人在骨子里留下深刻记忆,以至于光是发出一个音节都能被瞬间辨认。

    她的呼吸停住,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抱着她的人再次收紧手臂,眼泪流到她的锁骨上,蜿蜒着往下淌,开口时嗓音又低又哑:

    “念念,我回来了。”

    第74章 病症

    ==============

    窗外是潜逃中的夜色,月光正在追影寻踪。

    周念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分辨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毕竟她已经将两者搞混了很多次。

    她现在没有视觉,看不见此时的景象,也没有嗅觉,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

    极端的感知丧失将她困于混沌的狭岸。

    也许是五分钟,十分钟,再或者是更长的时间过去。

    才让周念搞清楚,这不是梦。

    此时此刻紧紧抱着她流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鹤遂——

    是那个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认识她的鹤遂。

    是那个将智齿项链扯断扔掉的鹤遂。

    是那个失诺没有赴约,让她在火车站等了整夜的鹤遂。

    ……

    他回来了。

    周念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开始挣扎,激动得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

    可他的手臂像钢条般砥硬,将她死死禁锢。

    周念咬着苍白的下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颤声开口:“放开我。”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回应,也自然没有放开她。

    她没有停止挣扎,却一直在做无用功。

    他抱得她上半身钝痛不已。

    周念被气得呼吸不匀,哽着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放,开,我。”

    从身后紧拥她的鹤遂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脸还停留在她颈间,一滴眼泪正好滑落到他冷□□致的鼻尖,悬悬欲落,他的嗓音也是:“我不放。”

    话音落下时,鼻尖上的那一滴泪滴到了周念的锁窝里。

    只是他的眼泪却没能让周念动容,反倒叫她心里横出一股狠意。

    她偏头,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胳膊内侧。

    鹤遂穿着一件布料薄软的黑色衬衫,被周念咬住那处迅速蜷缩泛皱。

    从起皱的程度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用力。

    周念的确用了她现在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她狠狠咬住他,唾液浸湿他的衬衫布料,牙齿深陷进他的肌肉里。

    很快,她感受到另一种湿润从衬衫里冲出来。

    ——是血的味道。

    即便她现在没有味觉,也知道那就是他的血。

    浓腻的血意迅速在口腔里扩散,周念却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甚至皱着眉咬得更重。

    她咬得腮帮开始酸软作痛,可他却还是没有任何放开她的意思。

    “念念。”

    他在她耳边叫她,低沉嗓音颤得很厉害。

    周念没有回应。

    然而他也什么都没说,也好像根本说不出,只能反复地低低叫她名字。

    “念念。”

    “念念。”

    “……”

    僵持到最后,周念是先累的那一方,她的体力根本难以再支撑下去。

    她松开嘴,浑身脱力地瘫在他怀里。

    “别让我恶心你。” 她有气无力地说,“请你离开。”

    “……”

    鹤遂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不会走,我要陪着你。”

    周念喉间一哽。

    又听见他说:“念念,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周念缓缓闭上眼睛,让眼前原本的黑更上一层,心灰意冷地说:“可是我不需要了。”

    四年的等待折磨,重逢时的剜心之痛。

    她独自熬过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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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暗时光,在深渊的泥沼里挣扎求生,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冷漠重创。

    可不是他现在的一句不会离开就能抵消掉的。

    一切都再无转圜之地。

    鹤遂嗓音相较之前更加嘶哑,气息是乱的,他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会守着你。目前你的身体最重要,先让你的身体好起来再说。”

    “……”

    “没什么好重要的。”

    愤怒过后,周念的内心又回归为死水状态,“我的身体不重要,也没有任何事情重要。”

    鹤遂没有接话。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像是被她说的话狠狠刺痛,悲伤迅猛地泛滥着,却又在竭力地控制。

    良久后。

    他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头,让她的头与他的靠在一起。

    两人的脸庞贴上。

    周念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她累极了,没有挣扎,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他紧挨的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真矛盾啊。

    他们明明紧靠在一起,头碰头,脸贴脸,却遥远得如同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无形中有一根线在牵掣着两人的靠近。

    无论他怎样将她抱紧,与她无限近,依旧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一刻,鹤遂终于明白——

    她对他完全死了心,并且对他不再有任何感情。

    不再喜欢,不再爱,不再憎恨,不再厌恶。

    什么都不再有。

    鹤遂捧着她的脸,长指在她瘦削脸颊上摩挲,近乎乞怜的语气说:“念念,你继续咬我吧,你别这样不理我。”

    周念依旧闭着眼,表情疲倦,没有任何回应。

    接下来,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嗓音低而哀:“就算是恨我也好过这样。”

    听上去他对周念不理他这件事却有悲肠。

    周念终于舍得开口,平静到不能再平静:“我一点都不恨你,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你知道吗?”

    “……”

    “我没有力气来恨你,你也不值得我花一份力气来恨你。”

    鹤遂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也不想着急地向你解释,一切都等你身体好起来再说。”

    周念没有理他,倦怠地把头偏到另一边,不肯与他相贴。

    见她这样,鹤遂说:“你很累了,先休息吧。”

    他轻轻把她放回到床上,替她把被子盖好,仔细地掖了被角。

    躺着后,周念听见他的手机响了,不过没响几下,就没了声音。

    他动作很快地挂断电话,没有接。

    随后,她听见他来到床头的位置,空气里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挲声,她险些没能听见,是他坐到地上的声音。

    周念没有去管他,她翻了个身,把脸对着窗户,把纤瘦的后背留给他。

    鹤遂看着她的举动,也看着她颈椎的骨头一节一节地突起,他的目光凝定两秒,然后缓缓抬手用指腹擦掉眼角残留的湿润。

    紧跟着,他的手落到颈间,摸到空空如也。

    心突然就空了。

    ……

    夜色还在窗外潜逃。

    空气里飘着好多无法安放的情绪。

    周念不记得自己是多久睡着的,只知道醒来后,动动眼皮看见模糊的红色,才知道外面已经天亮了。

    她手指微微一蜷,才发现手被男人紧紧握在掌心里。

    他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整晚,握着她的手,只在她熟睡的时候小寐了会儿。

    她醒来后,他也第一时间就醒了。

    “念念,你醒了?”

    鹤遂从地上站起来,俯身弯腰看她。

    周念没有理他,悄无声息地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

    又躺了一会儿。

    周念撑着手想要坐起来,鹤遂搂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她下意识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

    鹤遂看着悬在空中的手,有两秒的失神。

    她现在一点都不愿意和他有接触。

    周念掀开被子,盲着伸手去够床尾的轮椅。

    怕她反感,鹤遂不动声色地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把轮椅挪到她的手能够到的地方。

    周念一下就摸到了轮椅扶手。

    今天的轮椅似乎比往日放得离床边更近,让她更容易碰到。

    她动作缓慢地下床,准备坐上轮椅。

    鹤遂静静地站在轮椅后方,注意到轮椅的刹车扳手没有放下,他怕她上轮椅时轮子打滑,就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后把手稳着。

    周念稳稳地坐上轮椅。

    等她坐好后,他松开把手,看她前进键往厕所方向去,他也跟了上去,在门口等着。

    周念在洗漱时,不停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找她?

    大半个月前,他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突然消失,然后再次现身竟然在她的卧室里。

    显得格外突然且扑朔迷离。

    只是不管他这次突然回来找她的原因是什么,她都不愿意和他再有任何交集,希望他尽快离开,别来打扰她的生活和已经落定在沼泽里的灵魂。

    周念洗漱完以后,操作轮椅出了卫生间。

    她停在卫生间门口,耳朵动了动,仔细凝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安静里突然响起男人沉郁的嗓音:“我没走。”

    方位就在她的正前方。

    周念脸上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抿抿唇,操作着轮椅出卧室。

    鹤遂忽略掉她眉心的不耐烦,立马抬脚跟了上去。

    家里楼梯进行过改造,改为一半楼梯,一半缓坡,这样可以让周念使用轮椅更加方便。

    她坐在轮椅上,沿着缓坡下楼。

    院子里,冉银正好在给院子里的果蔬浇水,听见动静,她回头看见从堂屋里出来的周念,还有跟在她后方的鹤遂。

    她一下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场景。

    昨晚夜已经很深。

    整个小镇都陷进沉睡的寂静前奏里,路上已经没有人影。

    她在堂屋里灭掉燃着的香,准备上楼睡觉,突然听见院中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无比急促,暗示着来人心境的混乱和心切。

    “谁这么缺心眼子,大半夜这样敲门!”她一边骂着,一边匆匆朝外走去开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清来人的脸孔时,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震惊从她的眼睛里跑出来。

    “怎么会是你?!”她无比震惊地问。

    出现在门口居然是鹤遂,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衣,冷白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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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有着深深的倦怠,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

    此刻,他正扶着一旁的墙喘息,宽肩微微坍着,胸口线条剧烈地起伏着。

    男人喘着大气,说:“……我要见她。”

    “不可能。”

    她想都没想,一口拒绝,“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七斤。”

    鹤遂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瞧着冉银的黑眸里迸发出冽寒,沉沉道:“我不是在求你让我见她,而是在通知你——我要见她,立刻就要。”

    “……”

    冉银只觉得眼前男人和在精神病院时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他好像变了,气质都不尽相同。

    又好像没变,他还是几年前印象中的那条疯狗。

    冉银一手扶门,用身体挡住唯一的入口,皮笑肉不笑地说:“要是我不接受你的通知呢?”

    “你没有不接受的资格。”

    他微微低头,薄唇带出一丝恶劣的笑,“如果你不想蜱虫杀夫骗保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马上让我进去。”

    这一瞬间,冉银才真正地确信——

    当年南水街的那条疯狗,回来了。

    更让冉银惊愕地是,他居然会知道周尽商的事情,他必然不是刚刚得知的,而是早就知情。

    也就是说,四年前他就知道。

    也就是说,四年前周念要和他逃跑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

    在她晃神之际,男人已经拨开她挡门的手,大步流星地朝院中走去。

    走着走着,他跑了起来。

    夜色里,他朝她狂奔而去。

    第75章 病症

    ==============

    天色阴寐,深重的云层在小镇上方浮移。

    应是个要下雨的天气,空气里卷着萧瑟的凉风,整个小镇都像被人套上了一个暗色的滤镜。

    明明还是清晨,周家院子里竟然有着薄暮将至的光景。

    刚到院中,周念就隐约地感觉到头发在扬动,同时听见冉银说:“今天的天气这么凉,怎么就穿个睡衣就出来了,衣服也不换。”

    冉银刚说完,自己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轮椅后方面色阴郁的男人,他在房间里,周念怎么换衣服?

    冉银克制着情绪,说:“我上楼去给你拿外套。”

    周念不语。

    有一根头发被风吹进眼睛里,周念感受到眼里的异物感。

    耳朵旁边伸来一只冷白色的大手,想要帮她把头发拂开,对此她没有察觉,并先他一步,抬手将眼睛里的那根头发拨开。

    鹤遂的手悬停在她的耳边。

    她的手则缓缓往前伸去,停在正前方的虚空里。

    风还在吹。

    周念在尽可能地去感受她现在根本感受不到的风,她知道此时一定在吹风,因为她的发丝在不停扬动。

    只是可惜她感受不到冷热,也感受不到此时此刻的风。

    她的唇角是苦涩笑容。

    身后的男人感受着凉风从指缝间穿过,黑眸微微一眯,看着周念伸出去的那只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低低开口:“念念,你……”

    他顿了一下,嗓音更加沉下去:“你感受不到风?”

    感受不到的又何止是风。

    周念神色未动,唇角苦涩的笑也没有消失,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沉默的当口,冉银已经拿着外套和薄毯从堂屋走出来,阴阳怪气地说:“没有触觉的人,哪里还感受得到风?”

    她来到男人身旁,眼神里带着敌意,又说:“连最基本的冷热都感受不到,该加衣服还是脱衣服都没办法分清,这样的情况下感不感受得到风还重要吗?”

    “……”

    鹤遂眸底流转的微光渐渐凝滞,叠作一带动荡的冰川。

    那只停留在周念耳边的手渐渐垂落在身侧,感受得到风的指尖微微一颤,与他眸底的动荡格外相衬。

    “其实还不够彻底。”一直安静着的周念突然开口,声音虚弱缥缈,“失去的只是身体触觉,还没让我失去心里触觉。”

    她在想,如果能失去心里触觉该有多好。

    那她就不会感受到痛,悲伤,绝望,和无尽的深渊,她可以完全陷进一种绝对麻木不仁的状态。

    真的,有时候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已经是一种幸福。

    鹤遂到来周念的轮椅前,缓缓蹲下,仰着脸去看他。

    暗色天气里,他眼圈的红是那么明显,原本一双凌厉至极的眼变得破碎感满满。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眼泪没有流出来,却打湿了上下睫毛,这让他的眼像迷失在雨雾中,朦胧里飘着深浓情绪,薄唇有些艰难地开合着:

    “念念,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说着,他伸手想要去握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

    两人的手指刚刚碰上,周念就迅速地蜷起手指,把手缩了回去。

    周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睫毛微微一颤,语气平静地说:“鹤先生,你完全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悲情,我既不怪你也不恨你,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鹤先生。

    极度陌生疏离的三个字,就像是三根针一样扎进鹤遂的心里。

    “为难?”

    他低哑地重复这两个字眼。

    “在我看来,你这般装腔作势的纠缠,就是对我的一种为难。”她满不在乎地笑笑,“也不知道你摆出这幅深情的姿态给谁看?”

    “……”

    看见周念态度冷漠坚决的冉银,暗暗里长松一口气,表情也变得有些得意和痛快。

    鹤遂蹲在她面前,眼睫湿润,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在他开口前,周念又说:“影帝的演技合该是用在大屏幕上的,而不是浪费在我这里,这一点都不划算。”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鹤遂沉默良久,眸色几l经变化,最后下定决心般哑声开口:“念念,那不是我。”

    惹得周念冷冷一笑:“嗯,那是鬼。”

    冉银插话进来:“怎么就不是你啦?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认识七斤的人不是你?说那些伤人话的不是你?”

    她替周念披上外套,在膝盖上盖好毛毯,“真是叫人无语,扯谎不打草稿,也不知道突然跑回来干什么。”

    周念苍白的脸浮着笑,淡淡问:“回来看我死没死?毕竟我是影帝过去唯一的污点,没了我,你就可以真正的清清白白。”

    鹤遂本能地摇头,发现她看不见以后,立马说:“不是的念念,我回来是——”

    周念打断他,说:“总不该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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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吧?”

    他倏地停住。

    她这样的一句话,让他没有任何开口的余地。

    冉银在旁边煽风点火,逮着机会说:“七斤,就算他是真为了你回来那又怎样,还有用吗?”

    “……”

    “你现在双目失明,五识尽丧,他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狗屁用都没有,反倒看着惹人心烦!”

    鹤遂眼里残存的微光随着话音一并泯落,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五识尽丧?”

    周念心绪平静,眼神空洞。

    她听见他嗓音又哑又低:“除了没有视觉和触觉,也没有味觉和嗅觉?”

    冉银把男人脸上的痛苦尽收眼底,她选择给痛苦的火焰里再扔一把柴:“很快听觉也要彻底消失了,你可以趁着七斤还没完全失聪,把忏悔的话一次性说个够。”

    “……”

    这时候,不远处的木门传来响动。

    有人从外面推开门,是霍闯。

    霍闯经常来看周念,冉银也对他非常熟悉,有时候见大门留着缝就会自己开门进来。

    对此,冉银没有意见,毕竟霍闯是现在唯一会来看周念的人。

    霍闯一只脚跨过门槛,不经意的一个抬眼,看见院中蹲在轮椅前的男人时,瞬间瞳孔地震,另一只脚僵在门槛外。

    震惊十几l秒后。

    霍闯才回过神,立马进来回头把门关好,生怕被路过的人看到院中景象。

    要是被人看见失踪大半个月的顶流影帝,此时此刻就身在眼前这个民居小院里,那还得了?

    霍闯走进院中,看着男人背影,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鹤遂哥哥?”

    男人没有回应,肩膀微微塌着,黑发有些凌乱,背影看上去是无比的孤寂萧索。

    霍闯又看看周念,周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立马又快步绕到男人的正前方,看清楚脸的那一刹那,说:“还真的是你,鹤遂哥哥。”

    他看见鹤遂薄白色的单眼皮被眼睛里血丝染红,长黑睫毛湿浸浸的,眼下横着淡青色的阴影,看着像是好几l宿没睡觉的样子。

    怎么说呢。

    总之看上去,鹤遂狼狈又绝望,他却又偏偏生一副绝好皮囊,破碎感让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掉价,反而更加醒目和蛊惑。

    霍闯打破寂静,说:“鹤遂哥哥,你应该清楚,要是被人知道你在这里的话,会给周念姐姐带来怎样的麻烦吧?”

    鹤遂没有说话,只目不转睛地仰着脸看周念。

    霍闯又说:“因为你当时的一句不认识,害周念姐姐被你的极端粉丝网暴,家门口被人泼红油漆,你的粉丝让姐姐去死,还给姐姐送了花圈和寿衣。你知道吗?寿衣上甚至还写了周念姐姐的名字。”

    “……”

    鹤遂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他给周念带去了怎样的灾难。

    他给她光,给她有且仅有的救赎。

    又给了她暗,给她最极致的苦难。

    他是她的救世主,也是她的灭世主,如此的矛盾,又有着如此皮开肉绽的鲜血淋漓。

    周念轻轻笑道:“那些寿衣尺寸都不太对,对我来说,都太大了。”

    鹤遂被她的话狠狠刺痛,心脏表面探出细密针头。

    一如当初,他用语言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将她划伤。

    他张了好几l次唇,狼狈气息溢出,几l经尝试才找回颤抖的声音:“念念,过去都是我不好,以后……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

    过去。

    以后。

    倒影般的两个字眼,听得周念想发笑:“你口里的过去是什么过去?”

    男人眸光凝住。

    她无神的眼珠一转,声音竟开始变得轻盈:“是被你用三千万买断删掉的那些合照,还是那条被你扯断扔掉的智齿项链,又或者是那株你送给我的万年青,可惜我已经把它扔在了那个精神病院,现在估计早就枯死了。”

    风吹来,吹起周念极为轻的一声笑和话音:

    “所以说——”

    她顿了下,一字一顿地往下说:“鹤先生,物消人散,我们之间没有过去。”

    鹤遂潮湿的睫毛颤了缠,眸光闪烁中渗出长夜般的黑。

    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气雰阴冷诡谲,周遭死寂一片。

    他的整个人近乎要与这阴寐天气融为一体,浑身上下都是化不开的暗,他听见风里有万物断裂的声音,还有周念四年时间以来的破碎声。

    他的内心在进行一场炙烤般的审判。

    审判他的所作所为,审判他犯下的罪孽,审判他皮囊里已经感染生病的灵魂。

    甚至在这一刻,审判他的不是周念,而是那个年少时对周念许下承诺的自己。

    是四年前说要带周念一起逃亡的南水街疯狗,也是那个曾经对周念满腔热忱和爱的十七岁少年。

    他有着万死难辞的罪。

    无法得到她的宽恕,是他罪有应得。

    第76章 病症

    ==============

    浮动着的阴色云层逐渐变矮,压城般厚重,正在酝酿着落下一场仇恨。

    风吹得几人频频眯眼。

    只有蹲在轮椅前方的男人一动不动,他连眨眼的频率都是那么缓慢,只有周念苍白麻木的脸孔在他的瞳孔里恒定。

    “好像要下雨了。”

    霍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来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周念轻声说:“你推我回房间吧,霍闯。”

    霍闯说了个好。

    霍闯来到轮椅背后,双手握住把手,看着还蹲在周念身前的男人,迟疑地说:“鹤遂哥哥,你还是离开吧,周念姐姐她不想看见你。”

    冉银跟了句:“是啊,你在七斤跟前,只会让她情况更糟。”

    “……”

    说完,霍闯便推着周念的轮椅后退几步,拉开与鹤遂的距离,再转了个弯,往堂屋里推去。

    上楼时,霍闯好奇地问:“周念姐姐,你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周念平静地反问:“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霍闯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找鹤遂哥哥,从四年前开始,你就四处打听鹤遂哥哥的去向,包括这次去京佛治病也是为了找他。既然费尽心思地找他,他现在就出现在你眼前,你这么平静,让我有点摸不清头脑。”

    “……”

    周念沉默不语。

    霍闯把轮椅停在床边,她动作缓慢地爬到床上躺着。

    周念把被子拉过胸口盖着后,才轻飘飘地说:“霍闯,你会对一棵树或者一座石桥有什么特别情绪吗?”

    霍闯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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