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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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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从未想过, 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像逃离鬼窟似的逃离自己的家。
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画室,下楼, 奔过堂屋。
当她在穿过院子时, 两只拖鞋都因跑得太快跑掉了, 但周念没有弯腰去捡,她生怕自己稍有遗顿,就会被赶上来的女鬼抓住。
她连头都没有回,赤着两只脚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四周白垩墙的颜色衬着周念苍白皮肤,静态的墙面,飞奔的她。
按理说,目前只有七十多斤的她实在太过孱瘦虚弱,她的体力根本难以支撑她跑出去太远的距离, 但是不知道她被从何来的信念支撑着,不停地朝前跑着。
哪怕已经气喘吁吁, 一步一猛喘, 也不肯停下。
一停下就会被女鬼抓住。
周念觉得女鬼始终在她身后十米位置, 披头散发地散发着诡异笑容,伸着手朝她飘来,是的, 女鬼没有脚。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只能跑, 不停地跑。
周念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混乱的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答案。
——南水街。
她要去南水街, 去那条去过无数次的小巷, 去小巷的尽头。
哪怕她心里明明很清楚,那个人早就不在南水街了。
他已经离开小镇, 且不会再回来。
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周念右脚的脚底不知踩到什么锋利的物体。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
痛得她踉跄着晃了下身体,摔倒在地。
周念狼狈地抬头,看着前方南水街的入口,她喘了两口气,然后咬着牙强迫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
石桥上现出斑斑血意,是周念往南水街去的轨迹。
好不容易来到南水街,来到那条熟悉的小巷口,周念的眼里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的旁边是按摩店,门上贴着转租的广告纸。
周念伤在右脚脚底,她只能垫着右脚,扶着墙用脚掌缓慢朝前走着。
巷子幽深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停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时,周念已经狼狈得不成人样,苍白瘦弱,赤着的双脚沾满灰尘泥土,脚踝的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肤。
一阵风灌进这条巷子。
白色连衣裙随着风摆动起来,站在裙中的周念已经撑不起裙子本身,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砰——!
周念开始抬手敲门。
无人来应。
砰砰——!
周念加快敲门的频率,敲得更响。
仿佛这样,就会有一张熟悉的脸来给她开门。
“……”
敲到最后,周念早已经精疲力竭,她不记得自己敲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她半边身子靠着门,脱力的身体缓缓坠落。
再也回不去。
之前他总会接住下坠的她,一次又一次。
周念跌坐在门槛上,与他在一个深夜同坐过的门槛上,眼里希冀的光完全湮灭。
她绝望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埋着脸哭了起来。
面前突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
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周念心脏一悸,希望重新死灰复燃,她迅速抬起头来。
视线因泪而模糊不堪。
她抬臂,胡乱地擦了眼睛,定睛在来人的脸上。
等看清楚脸时,周念眼里的微光重新寂灭,她哑声开口:“……罗强?”
罗强耸耸肩:“不然还有谁。鹤遂吗?”
周念鼻子很酸,她没有开口。
罗强盯着周念看了好一会儿,低低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周念还是没说话。
她先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卡着,让她呼吸很困难,然后她的手往下滑,滑到胸口处。
胸口有强烈的痛感,像拧痛,又像是放射性的刺痛。
她分辨不清,只觉得很痛很痛。
明明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为什么再一次从他人口里听说时,会让她这么难受,难受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周念,你怎么不穿鞋,搞成这样。我送你回家吧?”罗强盯着她的脚说。
“……”周念一听回家这种字眼,心里就忍不住觳觫,“不、不用,谢谢,我要走了。”
她扶着门站起来,差点跌倒。罗强伸手扶她,又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送你吧。”罗强又说。
“真的不用。”周念很坚持地拒绝。
罗强没有坚持,他目送周念,看她扶着墙一瘸一瘸地离开,她的右脚抬离地面时,他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脚底-
周念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没有家可以回,不,那不是家,那是一个驯养臣服的牢笼,也是滋生恶念的地狱。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徘徊着。
不少人看见她,纷纷侧目,眼神里全是诧异,似乎搞不懂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间,周念走到南水河边。
河岸边垂柳依旧,没入水里的石阶长满青苔,她站在石阶上方发呆,然后低头看见自己沾满血迹的右脚。
或许可以用河水洗一洗血迹,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太引人注意。
想到这,周念开始走下石阶,靠近河水。
越往下,脚底能明显感觉到湿意。
就在她的脚踩在湿润柔软的青苔上,脚趾已经被河水淹没时,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阵风袭来,扬动周念散在耳边的碎发。
她在风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是白色舒肤佳的味道。
周念下意识想要回头,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腰间就突然多出一只冷白色的大手,将她圈紧。
下一秒。
她的双脚直接离地,悬空。
周念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双脚,然后感觉到身体掉转了方向,改为面朝着石阶。
她被抱着连上数级阶梯,直到完全到河岸上。
双脚刚刚沾地,周念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是她辗转不能寐时想过无数次的那双眼。
……是他。
熟悉的身量和脸孔,身上穿的黑衣灰裤,都让周念觉得无比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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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他下一秒就会从眼前消失,周念失控地伸手,用双手同时抓住他的一条胳膊,眼圈红红的:“鹤遂,你别走,你不要走。”
鹤遂看着她,眸光微微闪了一下,表情却还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放开我。”
周念将他抓得更牢:“我不放。”
鹤遂没有尝试把手抽走,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周念,你知道这样没用。”
周念比谁都清楚这样没用,她了解他,他那么孤冷内傲的一个人,下定决心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怎么会因为她的纠缠就愿意驻足停留?
只是她不愿意就这么放手,她怕一放手就是永远,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不会放手的。”周念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哽咽着往下说,“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跟我走?”
鹤遂眸光变深,他微微眯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念苍白的唇有些哆嗦,声音颤抖:“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鹤遂看着她,沉默许久。
也不知道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在想什么,只是最终他像拿定主意般用手去掰周念的手指:“我没办法带你走,周念,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周念绝望地看着他:“可你明明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抱上来。”
“……”
“你是怕我也会想不开,选择投河自杀对不对?”
“别多想。”鹤遂嗓音淡,毫无情绪,“我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再死在这条河里,换谁都一样,我都会这么做。”
“……是吗?”周念握着他的手在听到回答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鹤遂终于得以抽回自己的手臂。
他深深看了周念一眼,转身离开,那么决绝无犹豫。
周念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心如死灰,他说换谁都一样,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搏一搏——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周念毫不犹豫地转脚,比他转身离开时还决绝,一瘸一瘸地朝着南水河奔去,她顶着一张苍白而绝望的脸,纵身一跃。
白裙的裙摆在虚空中翻飞。
两秒后,河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听见落水声的鹤遂,脚步骤然一僵,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不禁咬牙:“疯子。”
话音落下,旋即迅速转身飞奔起来。
鹤遂一跃入水,朝周念游去。
他看见水里的周念闭着眼,双手自然地浮着,没有任何挣扎地往下沉,好像她就是准备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淹死在这条南水河里。
当一只手被抓住时,周念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彻底赢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偏要拿命去赌他的在意。
鹤遂将她一只手臂架在肩膀上,又搂着她的腰,游上了岸。
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火。
他生气时也很隐晦,毫不显山露水,只会单膝蹲在周念面前,用手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眸光沉沉地低声警告:“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周念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往南水河里跳。”
她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这惹得鹤遂很恼火,他第一次觉得她嘴角的梨涡是那么刺眼。
僵持许久。
最终,鹤遂松开她的下巴,凉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念。”
周念又咳嗽了几下,吐出好几口水。
她的唇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她还在冲他笑,笑着用最清软又最绝望的声音说:
“鹤遂。”
“要么带我走,要么让我死。”
“你选一个。”
第5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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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声势浩大的沉默正在河岸边上演。
听着很矛盾, 沉默怎么能声势浩大,但只有两个当事人能体会当中滋味。
两个湿淋淋的人,一个坐在地上, 一个站在旁边。
彼此身下都是一大团水渍。
周念是坐在地上的那一个, 背后是颗柳树, 她就屈膝坐着靠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几步远外的鹤遂。
鹤遂不看她, 他甚至不拿正面对着她,而是侧身站着,面朝着南水河。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保持着沉默。
自从周念让他做出选择后,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他沉默着,她看着他也沉默着。
周念看得出来, 此时此刻的他似乎非常焦灼纠结,他胸口的起伏是乱的, 有时更是会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 准备拿一支出来时, 发现烟已经被泡烂,不悦地皱了一下眉,转而将烟带火机一并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从垃圾桶处折回, 抬眼看见柳树下的周念,那么瘦小苍白的一个, 她的锁骨凹得不成样, 薄薄的皮肤下面是肉眼可见的青色血管。
他的眸光动了动, 与她对上视线。
她的眼睛湿漉漉, 还特别明亮,看上去很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周念眼巴巴地回望他。
下一秒。
鹤遂抬脚走向周念, 停在她的面前,垂睫低眼。
周念仰视他。
这样的姿势,很像救赎电影里的某一帧,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他要是不带她走。
那她就死路一条。
周念的眼角凝聚着一颗泪珠,将落未落,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祇。
下一个瞬间,属于她的神祇冲她俯身弯腰。
旋即,水流声里传来鹤遂低沉阴郁的嗓音:“你想怎么跟我走?”
周念怔住。
紧跟着又听见他温柔地低低问她:“背你走,还是抱你走。”
她给了他两个选择,让他选一个。
他也给了她两个回答。
似乎是一种绝对的对称美学。
听见鹤遂回答的那一刹,周念的眼底瞬间明亮起来,眼角的那一滴泪也因为喜悦而落下。
她没有犹豫地冲他伸出双手,红着眼哽咽道:“你抱我。”
“嗯。”
鹤遂弯下高大的身体,结实有力的胳膊横搂住周念的腰,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膝弯底下。
抱起她,就像是捞起一捧沙般轻松。
周念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她用手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怀里,缓缓把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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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用触感来提醒自己这不是梦。
鹤遂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第一句话是:“周念,你瘦了很多。”
在他面前,周念从不避讳自己的情感,很委屈地说:“你不理我,我很难过,我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会吐出来。”
“……”
说着说着,周念就有点想哭:“我感觉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你了,像过了一万年。”
鹤遂耷下眼皮,扫她一眼:“有这么夸张。”
“真的。”
鹤遂妥协:“行吧,真的。”
周念一下把眼睛睁开,抬头去看他:“我是说真的。”
鹤遂语气淡淡:“我没说是假的。”
周念:“……”
她失落地垂下眼睛,很轻声地说:“我感觉这么久没见,你好像没有特别想我,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我。”
“哪有。”鹤遂还是那把慵懒的嗓子,说得特别漫不经心。
“你很敷衍,你就是有。”周念更失落了。
顿了一秒。
一秒后,周念听见头顶落下他低沉的嗓音:“周念,我从来不骗你。”
周念怔住,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从没骗过她。
这么说来的话,他并不是不想她,而是情绪内敛没表现出来。
或者是——
是他经常都能见到她。
周念恍然大悟,重新抬起头,迫不及待地问:“鹤遂,你有偷偷地看我对吗?”
他沉默不语。
周念已经知道了答案,怯怯地问:“在我联系不上你的这段时间,你一般几天来看我一次?”
鹤遂抱着她走得很稳:“每一天。”
周念呼吸滞缓,近日来死凉的内心感受到一股暖流,她呐呐道:“原来你每天都有来看我。”
事实确是如此,鹤遂没有哪一天不是在北清巷徘徊的,他在她家附近待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好像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只为能看她一眼。
一开始能看见她每天出门,后来发现她出门的次数减少,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出来,好不容易看见她,发现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她的厌食症应该是又复发了,他想。
周念重新将脸靠在他的胸口,这一次,脸颊靠在一个什么坚硬的小东西上面。
她转过脸,才发现鹤遂的脖颈上有一圈黑色的细绳。
“你这戴的什么?”周念问,“我能看看吗。”
“嗯。”
得到应许,周念伸出手用小拇指勾起那条黑绳,小心翼翼地把绳上的坠物从他圆口衣领里拉出来。
出现在周念视线里的,是一颗人类的牙齿。
牙齿被清洗得很干净,做过抛光,看上去就很亮,是一颗很漂亮的牙齿。
牙齿周身都被极细的银丝覆盖缠绕,根部固定在为其量身定做的银座里,像是它自己坐进去的一样。
看得出来,做工无比精细用心。
“这是牙齿项链。”周念觉得很稀奇,“我第一次看见用牙齿做的项链。”
“嗯。”
“哪来的牙齿?”周念问。
鹤遂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你说哪来的?”
周念下意识看一眼手里的牙齿,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她的牙齿。
那天他陪着她去拔智齿,拔完牙后他向医生索要了她的那颗智齿带走,并对他说,那会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周念抚摸着那颗牙齿:“你的生日到了吗。”
鹤遂抱着她拐进巷子:“还没。”
周念:“你生日是多久?”
鹤遂:“十一月十三号。”
周念很诧异:“啊。”
鹤遂垂眼看她,淡淡问:“怎么?”
周念眨眨眼:“我的生日也是那一天诶。”
鹤遂薄唇微扯,露出个浅笑:“那赶巧。”
这的确是一件很巧的事,两人居然是在同一天出生的。
周念脑回路清奇:“等我们生日的时候,就可以只买一个蛋糕,岂不是很省钱。”
鹤遂被她逗乐,轻笑一声:“嗯。”
周念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许多,只有和他待在一起才会变得轻松,才会觉得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苦难,日子好像也还过得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收紧了勾住他脖子的那只手。
注意到她的身体在往下滑,鹤遂往上颠了颠她,将她抱得更稳。
与此同时,周念注意到他的项链很不好解开,没有活扣,反倒是系了个死结。
“你这个项链怎么解开啊?”她问。
“不好解。”
“那洗澡的时候怎么办,不摘吗?”她又问。
“不摘,它不怕水。”他回答得很简洁。
“……哦。”
周念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领口,把牙齿放回他锁骨中间。
她往里看了眼。
少年有一把很漂亮的锁骨,骨线流畅又完美,中间躺着一颗银丝牙齿,就显得锁骨更加精致。
收回目光抬眼时,周念发现已经到了他家门口,疑惑地问:“那个人不是把房子给卖掉了吗?”
她不称鹤广是他的父亲,只说是那个人。
因为周念知道,鹤遂比任何一个人非亲非故的人都还要恨鹤广,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他从人间消失。
“最后没卖成。”他说得无比云淡风轻。
后来周念才知道,当有人来看房子准备签合同时,鹤遂提着把杀牛刀坐在门口抽烟,他没看任何人,也没说一句话,就只是坐在那里抽烟。
三根红塔山下肚后,买房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鹤遂直接把周念抱到卧室里,把她放在床上后,就到衣柜前翻找衣服。他的衣服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随便挑了件黑t出来。
又拿了条之前周念用的毛巾,一并拿给她。
“去洗澡。”他说。
“哦。”周念接过衣服和毛巾,看了眼,有些犹豫,“没有裤子吗。”
“我的裤子你穿不上,你穿着会踩脚。”鹤遂把那件黑t提起来给她看,“这很长,你可以当裙子穿。”
“我也没那么矮吧。”她嘀咕一句,抱着衣服和毛巾去洗手间了。
洗手间里没有沐浴露,只有洗发水和一块白色的舒肤佳香皂。
男生就是这么简单。
周念用他的香皂洗了澡。
属于那栋房子的豆蔻香被一点一点洗去,被他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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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
穿衣服的时候,周念发现,他的衣服还真能当裙子穿,刚好完全遮住臀部。
两条晃在外面的腿又长又白,就是过于瘦了。
没有找到吹风机,周念把头发擦得不再滴水后,推开门出去。
外面。
鹤遂准备好酒精和纱布,还有棉签,等周念出来后给她处理脚下的伤口。
周念穿着他44码的拖鞋,走得很费劲,她的脚才36码。
他的拖鞋在她脚上完全挂不住,她只能怯怯向他求助:“鹤遂,你,你扶我一下。”
鹤遂在摆弄绷带,没注意到她出来,一听见声音就立马站了起来。
他走了过去,可能是嫌她走得慢,直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利落,脚步很稳地走回到床边。
周念被轻轻放到床上:“你的拖鞋太大了。”
鹤遂此时看上去心情不错,在她面前单膝蹲下,随口道:“是你的脚太小。”
周念看着他把她的右脚抬起,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歪着头去看她脚底:“你这踩到什么,这么大口子。”
周念温吞道:“我没注意。”
“你今天很反常。”鹤遂用棉签蘸着酒精,“怎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
“……”
一提到与家相关,周念就反常地沉默下来,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情重新跌到谷底。
她一想到冉银,一想到那个家就觉得难以呼吸,心口紧得难受。
酒精抹上伤口的疼痛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周念失神地沉默着。
见她这样,鹤遂也不勉强:“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沉默的周念突然抬眼,定定望着他,无端笑了下:“我要是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鹤遂抿了抿薄唇,黑眸沉定:“只要你说,我就信。”
周念向他确认:“无论再荒唐的事情吗。”
“嗯。”
周念以很轻的语气开口:“还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吗。”
鹤遂微点了一下头。
“里面的女主人公杀夫骗保。”她顿了下,语气平静得出奇,“……我妈妈也是。”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就此安静。
鹤遂的眸光明显凝住,为这听到的消息而震惊。当他看见周念的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湿润时,就知道她这不是在开玩笑。
他替她缠绷带的动作也一点一点慢下来。
沉默了许久。
他替她缠好绷带,蹲在原处没有动:“你怎么知道的?”
周念哽咽了下:“就在今天,我妈说漏嘴亲口告诉我的。”
鹤遂深深吸了一口气,很难想象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周念在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开始无比后悔那天晚上答应了冉银的要求。
他冷静下来,问:“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是要报警还是……?”
周念痛苦地用手捂着脸,不停地摇头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警察也不会信的,我没有证据,只会把我当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再说——我妈杀了我爸,我再亲手把我妈送去坐牢吗,这天底下哪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
周念的神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崩溃。
鹤遂去拉她的手,把她的手从她脸上拉下来:“周念,你听我说。”
周念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他凑上来,一把抱住她。
周念感觉到整个人都被潮湿的温暖包裹——他还没洗澡,身上穿的是浸过河水的衣服,这样的情况下反倒让他的体温变得明显。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念念,你还有我。”
周念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泄洪般地爆发,她呜咽着哭出声,断断续续地说:
“鹤遂,我讨厌这个小镇,讨厌这里的一切。”
“你带我逃吧,好不好?”
“……”
十七岁的少年无惧山海,心性似无转移的磐石,他在她耳边温柔无比地许下诺言:
“好。”
“念念,我会带你逃出这座小镇。”
“相信我。”
周念当然会相信他,他从来都不会骗她,也舍不得骗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就结束小镇了!
第5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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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在鹤遂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周念坐在他的书桌前,用他的纸笔, 给他写了一封信。
写信时,窗外天气骤变。
像突然发脾气的小孩,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雷鸣电闪。
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周念坐得端正, 捏笔的姿势很标准,她低垂着睫毛,一笔一划地在纸张上写着。
纸张是从他英语单词本上撕下来的最后一页。
四线三格的格式。
没有找到其他可用的纸,只能将就,但周念的字可不将就。
每一个字都写得非常娟秀,是那种写作文时, 就算偏题,老师都会愿意多给几分卷面分的漂亮字迹。
一道雷暴炸在空中。
开始下雨了。
狂风把雨点子卷进窗内, 飞溅在信上, 未干的墨迹被雨水洇开, 其中两个字变得模糊。
周念并没有划掉重写,她觉得还看得清。
她写得太过专注,以至于鹤遂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 她都没发现。
“在写什么?”他站在她的椅子后面问她。
“啊——”周念条件反射般用手把纸捂住,像个怕被抄作业的小朋友, “你还不能看。”
“……还?”鹤遂单手落在椅背上, 肩膀微微下塌, “写给我的?”
周念慢吞吞地嗯一声:“但你现在还不能看。”
鹤遂拿手里的吹风机给她看:“我只是想给你吹头发。”
周念这才发现自己头发还没吹, 便说:“那你只能给我吹头发,吹头发的时候不能偷看。”
“行。”
鹤遂插好吹风机的插头, 修长的手指穿梭进周念浓密的头发里。她的头发又长又多,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发梢处微微发黄。
他给她吹头发。
她在给他写信。
谁都没有出声打扰这美好温馨的一幕,尤其是周念,她好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
就算外面漫山遍野都是风暴,但她和鹤遂所在的这间小屋子却有着人间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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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封不算长的信。
写好信后,周念把那张纸对折起来,再对折,然后将它和他的那些奖状夹放在一起,在玻璃桌面底下。
吹风机风声停了。
周念回头看着他,说:“这封信要等你兑现诺言那天才能看。”
鹤遂一边缠着吹风机的线一边望着她。
怕他不明白,周念又说:“就是你带我逃出这座小镇那天。”
鹤遂脸上是浅浅笑意,眸光里却有万分的认真:“好。”
暴雨里,从院中传来急促无比的敲门声。
周念心中立马警铃大作:“怎么办,会不会是我妈妈来了?”
鹤遂又眼神安抚她:“别怕。”
周念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鹤遂漫不经心地说:“什么都不做。”他看了眼窗外的暴雨,眼里是同样的潮湿阴冷,“她想敲就敲个够,敲累了就走了。”
“……嗯。”
果然,像鹤遂说的那样,敲门声伴着雨声响了二十多分钟后停止。
随后再也没有响起过。
周念心里很清楚,冉银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但她已经下定决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中去。
等了半天没有再听到敲门声,她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到下午饭点时,鹤遂给她做了饭。
他做饭的时候,周念就去厨房里呆着,想帮帮他的忙。可是鹤遂这也不要她碰,那也不要她弄,还嫌她在旁边碍手碍脚的。
无奈之下,周念只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周念很好奇:“你做什么呢。”
鹤遂抬眸看她一眼,嘴角是坏坏的笑:“山珍海味。”
周念看着他手里正切着的西红柿:“你骗人。”
鹤遂懒声一笑。
他动作娴熟地将西红柿切丁,又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你那个胃太差,吃点面养养。”
周念说:“一小碗。”
他点点头说知道。
那是周念吃过最好吃的番茄鸡蛋面,汤汁浓郁,面条软烂。她也没有强迫自己吃,纯粹是觉得可口。
鹤遂见她吃得香,提醒道:“量力而行,等下不准吐,听见没周七斤?”
周七斤。
听见这个称呼,周念差点把面汤喷出来。
她咽下那口,急了:“你叫我什么?”
鹤遂看着她,俊脸染着笑,慢条斯理地又喊了一声:“周,七,斤。”
周念:“…………”
这人真的好坏。
她撇了下嘴:“不准叫了。”
鹤遂笑得很欠揍,再帅的脸都让她忍不住想揍他,他说:“偏要叫,周七斤。”
周念还没来得及开口,鹤遂又说:“周七斤,七七四十九公斤,我的目标就是把你喂到98斤,你太瘦了。”
周念无情提醒:“那你离目标体重还有24斤。”
鹤遂:“……”
两人就在笑闹间吃完了晚餐。
周念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过,她觉得是鹤遂亲手为她打造了一座乌托邦,是绝对理想的国度。
入了夜。
周念没有主动提要离开,鹤遂也没有说要送她回家。
两人之间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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