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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完结】(第1页/共2页)

    提供的《霓虹天气》【正文完结】

    第51章

    尤雪珍缩在孟仕龙怀里, 被他抱得密不透风。但她却无比满意这种拥抱的密度,好像自己变成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她闷在他胸前说:“所以,这就代表你收下了吧?”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他的语气仍不可置信,“不会我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吧……?”

    说完, 又拢紧双手。

    尤雪珍这时才发觉孟仕龙掌心下的皮肤是冰凉的——他连外套都没穿, 皮肤已经快冻红了。

    她赶紧推了推他:“你快上去吧!别感冒了。”

    “我不冷。”他看了看她身后的单车, 又摸了摸她额头上的汗, “先送你回去。”

    “不用……”尤雪珍顿了顿, “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

    他神色一怔小心倒:“那……要不要住我这里?”他补充,“我的床让给你睡。”

    “那你呢?”

    “我睡客厅的沙发就好。”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睡男朋友的床不会不好。”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惹得尤雪珍脸色通红。

    老天爷啊,他怎么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这么轻易就转换状态?

    她刚这么想,视线一偏,发现了孟仕龙红红的耳廓。

    “那快上去吧。”尤雪珍反而镇定下来, 故意摸了下他的耳朵, “都冻红了。”

    于是, 他的耳朵在她的触碰下更红了。

    尤雪珍跟着孟仕龙上了楼, 这还是第一次在夜晚来到这里,整栋楼静悄悄的,孟爸和阿婆都早已经睡下了。

    孟仕龙原本还担心自己刚才下楼的动静太大,此刻站在楼下侧耳听了听, 依旧静悄悄的,这次为了绝不吵醒他们,两人猫着脚步上楼, 也没有开灯,摸着黑爬楼梯。

    但尤雪珍却很感谢目前的黑暗, 没有寒冷的夜风吹拂,热血上涌的感觉慢慢从头顶退却,她才惊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不像她会干的事情,告了白不说,还在告白之后堂而皇之地一起过夜——虽然他说他会睡沙发。

    想到这里,尤雪珍的脚踏了空。

    “——!”

    倒下去的刹那,孟仕龙从身后一把接住她。

    刚好是一个从背后环住她的姿势。

    尤雪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回过神用手肘往后敲了敲:“没事啦。”

    他却没有松手,手臂反而进一步揽到腰前,将她打横抱起。

    尤雪珍的身体瞬间腾空,她惊呼一声,赶紧捉住他的脖子,心脏跳得比刚才踏空时还剧烈。

    她还无法完全立刻适应这份亲密,小声挣扎:“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不依:“抱着你比较好,万一再摔了。”

    “不会摔的!”

    “嗯好,不会摔。”

    哄了两句,人已经抱着她走完了楼梯。

    “……”

    尤雪珍这才被放下。

    “你先在这里坐着等一下。”他抓了抓头,“我收拾一下房间。”

    没说完已经飞奔进房间,只留下尾音还在空气里打转。

    尤雪珍跟在他身后站门口偷看,还以为会看见他来不及掩饰的乱糟糟的一面,但整洁程度和她上次来做客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孟仕龙正从柜子里拿新的四件套铺床,解释说:“这是新的,从来没用过。还有,睡衣穿我的T可以吗?”

    “好。”她看着他要去换床单,脱口说:“其实不用换的。”

    孟仕龙动作一滞:“不换吗?”

    “你现在的床单就好啊。”她想起刚才他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公主抱,抱着“礼尚往来”的心态,“这样我躺上去就能感受到你的味道。”

    尤雪珍平静地说完,立刻扭头走回客厅,脚踝因为走太快还咯吱扭了一下。她在黑暗中捂住脸,无声地发出羞耻的哀嚎。

    ——尤雪珍你个痴女!

    她走出几步路,手腕从身后被追上来的孟仕龙抓住。

    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弯下腰问:“那要来接吻吗?”

    尤雪珍瞪大眼:“干嘛突然……”

    “因为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想接吻。”

    尤雪珍手脚蜷缩,小声又急促道:“接吻这种事不要问……”

    他一本正经地做理解:“那就是直接吻的意思吗?”

    “也不——”

    随即,他箍着尤雪珍的腰将人拉到跟前,压着她的脸吻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

    尤雪珍本以为会和列车上的那个吻差不多,直到他进一步侵略进来的动作,顶着她鼻尖的他的鼻尖,托着她脖子不让她后退的手,一切一切,都让她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蜘蛛网上的一只飞虫。

    她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丝线缠紧她的口腔。

    只是她这只飞虫……心甘情愿自投罗网,顺从地张开嘴。

    他没有吻的技法,原始丛林的动物被激发出本能,自然而然地就顺着她张开的嘴深入。尤雪珍闭着眼,晕眩地站不住脚,手指狠狠攥着他手臂的袖子,像抓住跳伞从高空跳落。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散出去,落在随便哪里都好。

    她轻快得快疯掉了。

    一屋暗室,他们背在月光的阴影里接了激烈又压抑的第二个吻。

    分开后,孟仕龙先让她洗漱,然后把自己锁到了卫生间里。

    尤雪珍预想到他会在里面做些什么之后,回房后直接蒙头盖住了脸,不许自己再深想下去。

    床铺终究换的还是新的,被子散发着晒过阳光后的气味,蒙上后,她的世界从深夜变成了白天。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她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叩门声。

    “睡了吗?”

    尤雪珍听到孟仕龙的声音,挣扎出发出回应:“还没有,怎么了吗?”

    隔着门,他模糊地说:“没事,只是想再听一下你的声音。”

    她于是喂喂喂,不断地喂下去,直到孟仕龙失笑,忍不住说可以了,快睡吧。

    隔天尤雪珍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不想让孟爸爸和阿婆发现她今晚住在这里,怕碰面尴尬,所以干脆先溜之大吉。

    天空还是一片灰蓝,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把衣服被子都叠齐整,收拾好准备离开时,尤雪珍看着床单上的一小块血渍,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的生理期居然提前了。

    难道告白接吻还会促进内分泌紊乱吗……尤雪珍欲哭无泪地看着白色床单上的血渍。刚交上男朋友的第一天,她就在人家床单上留下了这个东西。哦不,不止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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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仕龙拿给她当睡衣穿的T也沾上了一点。

    看着二楼的窗户,尤雪珍心想不如现在跳下去算了。

    客厅里孟仕龙缩在沙发里睡得很沉,她静悄悄经过时他也没醒,睡颜很放松,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都是翘的。

    尤雪珍双手合十,祈祷他千万别醒,一边穿过卫生间去找洗涤剂。

    洗手台上放的都是洗漱用品,种类过分简单,洗手液,洗面奶,刮胡刀,牙膏牙刷杯子还有毛巾,一式两份齐整地摆在左右两侧,中间还有一支新杯子和牙刷,应该是阿婆的份。

    东西一览无余,尤雪珍没看到洗涤剂,猜测应该是放在柜子里——但是这柜子该死的还有点高,伸长手勉强够得到,却看不见里面。她伸手摸索了几下,一个圆滚滚的小瓶子就从她掌心溜出去滚下来。

    眼看着要砸到瓷砖,尤雪珍心提到嗓子眼,却没听到落地的动静。

    她颤巍巍地转过身,孟仕龙托着罐子,正睡眼惺忪地站在她身后。

    眼下的状况或许不比东西真的掉地上好多少。

    尤雪珍头皮一麻,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晃了晃瓶子:“你要找这个?”

    他手中的恰好是她需要的洗衣剂。

    尤雪珍支吾道:“没有啊,我……我就是……准备上厕所。”她话锋一转,“你起来干嘛,再去睡会儿啊。”

    “我以为你要走,起来送你。”

    “没事……我打算上完厕所再睡会,所以你去休息吧!”

    “是吗?”他一下子戳穿她,“可是你被子都叠好了。”

    “你已经进去房间过了?”尤雪珍面色惨白,“那你看到了……?”

    他点头:“是生理期吗?”

    尤雪珍咬住嘴唇:“嗯,不知道怎么就提前了。”

    孟仕龙对此也感到无措:“会不舒服吗?”

    尤雪珍愣了愣,摇头:“我倒还好啦,只有第一天会比较疼。”

    “那就要好好休息。”他神情严肃,“以前妈妈生理期的时候脸色都会特别差,只有躺着才会比较舒服。”

    他卷起袖子,又从柜子里拿出刷子:“我来洗吧,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一听到他要代洗,尤雪珍惨白的脸色蓦地转红,急于和他抢刷子:“不用,怎么能交给你……我还没疼到那个份上,我可以的!”

    孟仕龙轻巧地躲过她争抢的动作,顺势压住她的手:“怎么不能交给我?”他捏了下她的手心,把她挂在臂弯里那件脏了的T恤一并拿过来,“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他又确认了一遍,“是吧?”

    尤雪珍更羞恼了:“现在了你还问!”

    他翘了翘嘴角,这才拿着洗剂和刷子出去。

    她还想坚持,但底下涌动的热流提醒着她该马上换卫生巾,手边没有,得赶紧去附近的便利店买。

    尤雪珍缩起小腹,灰溜溜地看着孟仕龙走进房间,掏出手机搜索最近的便利店。

    等她回来时,床单已洁白如初,挂在阳台上随着微风摆动。卫生间传来些微的动静,尤雪珍走到门口,看见孟仕龙的背影。

    他没有用洗衣机,很安静地弯腰在洗手池边搓T恤,肩头因为用力而微微拱起。

    洗手池上方的小天窗溢进灰蒙蒙的晨光,拢在他身上,泛出淡白的光晕。

    一直弥漫在胸口的尴尬在此刻慢慢从身体里剥离,和那些血渍一样从他手里被洗去。那并不仅仅只是生理本能的尴尬,更是来源于六岁那年的夜晚。那个被鬼片封面吓到尿裤子的自己,没有被妈妈接纳从而烙印在她身体里的羞耻,在这一刻被一起抚平了。

    尤雪珍从身后靠近孟仕龙,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动作一停,沾满泡沫的手没办法回抱她,口头催她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不要。”她紧了紧手臂,侧脸贴着他的背,“这对我来说就是休息了。”

    孟仕龙一愣,似乎察觉到她语气里微妙的低落,很快冲干净手,返身将她抱住。

    尤雪珍将脑袋埋进他怀里,鼻尖塞满了他身上洗剂的香氛味道。

    如果爱有味道,那么大概就是这股味道吧,不像昂贵的香水那样留香不久,总担心消散。它是廉价的,丰盈的,存在于孟仕龙搓洗衣服的指尖,存在于他拥抱于她的指尖。

    窗外响起鸟鸣,轻柔得像天使藏在云间颂歌。

    客厅的另一头,孟爸打开房间门,正准备去卫生间,却半路被阿婆拦下。

    她赶紧将人推回房间:“你去训多阵啦。”(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啦)

    孟爸一脸懵:“做咩啊,我已经训饱啦。”(干嘛,我已经睡饱了)

    阿婆笑笑:“有两只猫仔系度亲热紧,唔好打搅哋啦。”(有两只小猫在亲热,别打扰他们啦)

    第52章

    孟仕龙洗好衣服出来, 和尤雪珍走到客厅,发现客厅还是很安静。孟爸和阿婆的房门都关得紧紧的。

    尤雪珍松口气:“还好没有吵醒他们。”

    孟仕龙略感奇怪地皱眉:“不过往常这个点他们也该起来了。”

    尤雪珍敲响警钟:“是吗!那我得抓紧走。”

    他匆忙套上外套:“我送你回去。”接着又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尤雪珍注意到他递过来的衣服,恰好是他们初次“约会”那天他穿的那一件。虽然昨夜接过比那一天更深的吻,但不知为什么, 披上这件衣服, 想起那截车厢, 那种羞赧又快乐的心情却更甚一筹。

    两人踩着太阳的影子出门, 帮尤雪珍系上头盔时, 孟仕龙忽然说了句:“等我下个月从印尼回来,我去考驾照。”

    尤雪珍惊讶:“怎么突然要考驾照?”

    “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比较方便。”他拍着摩托的坐骑,“但送你还是车子更好,尤其是冬天。”

    “没事啊,我比较喜欢坐摩托的感觉!”

    “那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坐摩托。”他将头盔的袋子拉紧,收手时隔着头盔拍拍她脑袋,“但你不能只有摩托可以坐。”

    这一路上, 尤雪珍再度抱着他的腰, 脑海里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兜风, 她还受困在自己的情感漩涡里。那个时候, 她胡乱地想是不是坐着他的摩托就可以逃离那片流沙地。

    现在想来,命运仿若寓言,竟在那时就写下注脚。

    孟仕龙将她送回学校,她不想他再停车折腾送她到宿舍楼, 车一停就裹着他的外套跑进校门,留他一个招手倒走的身影。

    回到宿舍,她又忙不迭低头查看手机, 孟仕龙给她发了一个黄脸小人的再见表情,傻死了。

    宿舍里袁婧呼呼大睡, 昨晚没喝完的啤酒堆在进门的地上,尤雪珍将它们拎回桌,脱掉外套准备上床再补一觉。

    她小心地把孟仕龙的外套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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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放进衣柜时,啪嗒,有样东西从口袋里滑出来——

    一盒火柴。

    尤雪珍垂下视线,盯着那盒火柴发呆。

    那是那天在海边,她用来烧信纸特意买的火柴盒。当时用完她还以为他连着其他垃圾一起扔了……

    她蹲下身将火柴盒捡起,怔怔地盯着盒面瞧。

    火柴盒上用黑色水笔画了一副简笔画:两个面对面蹲着的火柴小人。

    孟仕龙的画技很抽象,火柴小人的这个姿势其实是尤雪珍靠自己的想象力解读出来的,但她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那个晚上,面对面蹲在一起点燃火柴的他们。

    尤雪珍拉开火柴盒里,里面还躺着没用完的火柴棒。

    她取出一根握在掌心,日出即将到来,从宿舍的窗帘缝隙里照进地面,照进她的手掌,照亮火柴。好像此刻它被点燃,正在发出明黄色的光亮。

    尤雪珍闭上眼,看见了当时坐在在楼道许生日愿望的那个自己,和记忆里蜡烛的光亮重叠在一起。

    这只火柴就是当年的蜡烛。

    实现愿望的不是老天爷,是她自己。

    也是孟仕龙。

    他将那个摇摆的,踌躇的,对爱总是抱有幻想却畏缩的自己点燃了。

    所以,她绝不能再让自己熄灭。

    尤雪珍睁开眼,一鼓作气给叶渐白发去消息——

    「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

    晚上七点,学校附近的私人影院内,尤雪珍提早到了预定的包厢内。

    她打开选的电影《食神》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先看了起来,叶渐白推门而入时,电影正好播到“初恋”那一段,莫文蔚的歌声在小小的包厢内响起。

    尤雪珍如常地仰起脸,跟他找招呼:“嗨。”

    他也如常地点头,摘下耳机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屏幕说:“你又在看这个。”

    “是啊,其实只是想听这首歌。”

    “那昨天怎么不唱?”

    “因为想从这首歌毕业了。”尤雪珍自我调侃,“如果我的单恋也算作一段初恋的话。”

    叶渐白沉默下来。

    尤雪珍笑着说:“其实昨天我有想点初恋,在曲库搜了搜,你猜我发现什么?原来莫文蔚在去年就出了一首全新的,完整的《初恋》。”

    “……”

    “今天等你的时候,我就翻出那首全新的歌听了一遍,发现已经没有特别的感觉了。”

    但当初她在电影里唱的那首《初恋》,那么一首戛然而止的,从电影里扒下来的残缺的歌,背景音里还夹杂了台词,听歌软件却统计她在某天夜里听了85次,计时401分钟,一行小字评价,“宛如樱花绽放了3208次”。

    可惜这么多次绽放,没有被他听见,她孤芳自赏。

    这首歌底下的第一条热评说,“因为是“初恋”,所以才会不完整。”

    所以等到了完整的那一天,就时过境迁了。

    她想,自己没有错,叶渐白也没有错,过早相遇,做了青春的囚徒罢了。但若他们没有过早相遇,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尤雪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叶渐白。

    “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也总是一直习惯偷偷喜欢你。就像你送过我的这支绿豆玫瑰,让我不怎么样的青春时代好像也寂静地绽放过,你给我过很美好的东西,只是它是有保质期的,无法永存。”

    叶渐白眼睛微颤,看着她伸过来的,已经空了的烟盒。

    里面的绿豆玫瑰早就没有了,但她还舍不得扔这烟盒,如今递还到他跟前,好像一具棺材。

    那时候自己都扑朔的感情,那时候没能说出的话,就变成碑文,刻在这里。

    他不接,她就拉过他的手,将烟盒放入他手心。

    “叶渐白,我们不做五分朋友了,还是做十分朋友吧,好吗?”

    他没有吭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味看着电影,仿佛已经深陷其中。

    电影里,男主角问大师:“请问大师,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大师说:“施主,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才对。”

    世间诸事,最怕自问。最好吃的东西,最后悔的事,最最喜欢的人。

    屏幕的蓝光照着叶渐白的鼻尖,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嘴角慢慢勾起,溢出一丝眼带波光的笑容:“我还有说不好的资格吗?”

    “……”尤雪珍回他,“我和孟仕龙已经在一起了。”

    听到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良久才说:“对不起。”

    尤雪珍怔然,尔后耸肩:“干嘛啊,好好的干嘛又道歉。”

    “我在想,你当年第一次听到我和别人交往的消息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向后陷进沙发,眼皮微微阖上,笑容变得有几分倦怠。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说,似乎是被那份情绪压榨到连描述都觉得很困难。

    尤雪珍吃力地将头扭到一边去。

    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比他来得轻松,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么亲近的朋友,看着他露出这种神色,要说无动于衷是自欺欺人。她的身体里大概还藏着某部分会心疼他的惯性。但心里某一处,她又觉得高兴,那种高兴像是大腿上的一块乌青,按下去夹杂着痛苦的快乐。

    良久,她平复心神,淡淡道:“当年的事就别再说了吧,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

    她没有犹豫地点头。

    “其实我开始意识到我们真的没可能的那一刻,是你告诉我,你不想再和我做朋友的那一刻。你知道那种感受是什么吗?我以为那是我长久等待的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像袁婧告诉我的,有爆炸才有新宇宙。我的感情一直得不到你的回应,一直处在什么都没有的混沌里,所以可以混沌地一直这么进行下去。但是你点燃了这一切……”

    她深呼吸。

    “然后,我看见了新的宇宙。”

    听到这句话,叶渐白彻底沉默了。

    后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看完了《食神》,她问他还想看什么,他说,要不要再看一遍《2012》?

    尤雪珍微怔,点头道那就看吧。

    时隔多年,他们又一起在私人影院看了遍末日电影,虽然已经是情人节的第二天。

    电影放到尾声,尤雪珍感慨:“那个时候你好幼稚,非要问我如果我们中间只有一张船票该怎么办。”

    叶渐白反驳:“你的回答才叫幼稚,居然用石头剪刀布去分。”

    “是幼稚。”尤雪珍承认,“所以现在的我答案不一样了,我会直接把那张船票给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叶渐白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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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是一种真的见到世界末日的不可置信。

    她要让他独活,陪另一个人赴死?

    是这个意思吗?

    半晌,叶渐白再度笑了出来:“那我可不能浪费这张船票了。”

    尤雪珍抿住嘴唇。

    电影终于连最后一个字母都放完,彻底黑屏。

    人生不像电影,不会有这种特殊的节点提示什么时候该结束,于是人类就会把这些东西拿来用作坐标。

    尤雪珍拎起包,起身说:“该走了,不然我进不了宿舍了。”

    叶渐白静止不动,却在她经过的须臾间摸黑抓住她的手。

    “不是还有时间吗。”他低声,“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深夜,整个城市的灯光仍旧不疲倦,这一点在天台上放眼望去尤为明显。

    尤雪珍俯在栏杆边缘,感受着夜风扑在脸上的轻柔声息,没有想到他要她陪着来的是这么一个地方。

    这是一座居民楼的天台,居民楼本身并不高,但因为建在山坡上,所以天台的视野非常好,让尤雪珍一眼就想到了他们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也是这样,可以一览无余连城的半边景色。

    叶渐白靠在栏杆上,仰着头望着夜空,闲聊道:“前阵子偶然发现的天台,心情不好的时候上来看看很舒服。”

    尤雪珍伸手碰了碰风,微眯起眼:“你以前就爱来天台。”

    因此,她的高中时代几乎大部分时候也与天台有关。

    一起在天台吃午饭,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搬两把椅子来天台睡觉,晚自习偶尔想偷懒的时候,拿着从图书馆借来的漫画一起看,一人翻页,一人拿手电筒加放风,拿累了就互换。就这样心惊胆战又刺激地用了一学期看完一整套漫画,当中也有失手的时候,一起被拎到教导处挨训写检讨,她会耍赖将两份检讨一起推给他写。

    冒着那么大风险看的漫画其实没有很好看,现在她都不记得主人公的脸,或许是当时的手电光打得太亮了,囫囵间翻过去的书页白到失真,跟他们一溜烟就快消失的青春一样仓促。

    但还是留下了什么的。如果自己的记忆不够作数,他们还有对方,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些日子,在这个放空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那些日子,那些让人怀念的日子。

    或许那才是她一直放不下的东西。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

    失神间,身边传来歌声。

    叶渐白拿手机放了一首熟悉的歌。

    那是高二的元旦文艺汇演,他们班级表演《The Last Waltz》,最后一支华尔兹,文艺委员组织大家自行配对,班上好多人向叶渐白发出邀请,但他却在晚自习的时候冲让她扔来一张纸团,上面写:来和我跳一支舞吗?

    成堆的作业都在那刻变成乐谱。

    她哼着歌,“勉为其难”回他两个字:行吧。

    就这样,他们成为了表演的跳舞拍档。

    都对华尔兹一窍不通,比过其他人的好胜心也都旺盛,因此除了集体练习的时间,两个人还会偷偷开小灶。趁着晚饭结束到晚自习开始前的那段空闲时间跑上天台,捉着对方的肩和腰,在暗下来的暮色里踩着彼此的影子练习舞步。

    说是踩影子,更多时候其实是踩到脚。

    那年,她还只是把他单纯当作朋友,碰着他肩头的时候并不会心跳加速,也从不珍惜那些两人独处的时光,可却清晰地记得靠近时他脸庞衬在薄暮下的绒毛。

    还有自己无数次踩到他的脚,把他的白鞋头踩出黑色脚印,他会吐槽她四肢进化还没好吧和山顶洞人一样,下一句跟着的是我们再来。

    舞曲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直到晚自习打铃,他们才松开,发现天黑了。

    少年时代好像也这样落幕了。

    而在熟悉的音乐声中,她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比当年少年清瘦的手宽大许多,已经是成年男人的轮廓。

    叶渐白俯身,做出邀舞的姿势,如当年般问:

    “要不要再来跳一支舞?”

    尤雪珍陷入怔忪,然后摇头道:“早就忘了怎么跳了。”

    “我也忘了,不如就当作第一次练习那样跳。”

    “……”

    “给你一次光明正大踩我鞋的机会,不要?”

    尤雪珍嗤笑:“切,谁稀罕啦。”

    “我稀罕,可以吧。”他固执地伸着手,“来跳吧,《最后一支华尔兹》。”

    尤雪珍和他对视良久。

    最后,她神态一松,将手放上去,脸上漾起笑。

    “那你就等着被我一通乱踩吧。”

    音乐被他调回最开始,好像时间又被翻回第一页,他们还是十七岁,彼此身边还没出现比对方更亲密无间的人,最苦恼的事情是在元旦汇演上不要踩到对方的脚。

    深夜的天台冷风阵阵,但他们并未靠太近,环着对方的手都是虚的,任风从他们胸膛与胸膛间穿过。

    只这么一个动作,又将时间翻到现在这一页。

    叶渐白的声音混在背景乐中:“你和他是昨晚在一起的吗?”

    “嗯。”

    他不知道是在责怪谁的语气:“你真是一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尤雪珍错了一个半拍,终于踩到他。

    她停下来,低头看着他的脚尖。

    “可是我们之间……最不缺的难道不就是时间吗。”

    他喃喃:“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怕黑,也知道你不爱晒太阳。知道你第一次喝醉的模样,也知道你第一次化妆成大红鸡蛋的囧样。知道你爷爷忌日那天会不开心所以要带你去散心,也知道你妹妹生日那天你也会不开心所以也要去陪着你再给你买个小蛋糕。知道八岁那年你第一次跟我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也知道高中毕业为了完成这个约定于是我把填报志愿改成你的大学。

    我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叶渐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很陌生又熟悉的神情,尤雪珍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神情是小时候他发现兔子不见了的表情。

    虽然她记得当时他很快就没心没肺地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说,好可惜啊,差一点就能吃到红烧兔头了。

    时隔多年,她再次听到他用同样的语气说,其实我还是想我们继续做好朋友。

    他们在天台磕磕绊绊地跳完舞,尤雪珍看着他的鞋子,果然鞋头还是被她踩出了脚印。

    他和当年一样没什么所谓,说走吧,该送你回去了。

    车里很沉闷,尤雪珍的情绪在天台上耗尽,觉得无比疲倦。她闭上眼睛装睡,想让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好过一些,结果车内的温度太舒适,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迷糊间醒来,发现车子竟然还在高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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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

    她坐直身体,惊讶地看着车窗前停滞不动的车流。

    叶渐白点着方向盘:“前面好像出事故,已经堵了十来分钟了。”

    “啊?!”

    尤雪珍看了下时间,已经快过门禁的点了。

    微信里孟仕龙还在二十分钟前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学校,今晚要去单独见叶渐白的事她有跟他提过,因此这一整晚他都没有发消息来打扰她,给她留出空间,只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问。

    她略苦恼地回复:「在回去的路上,但是好像路上有状况堵住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进宿舍」

    孟仕龙回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发来一句话:「在哪里?我去接你」

    尤雪珍本来想推辞说不用,但转念,她又把对话框里的两个字删掉了,把下了高架后最近的一处便利店地址发给他。

    叶渐白撑着侧脸,用余光看着副驾上的人低头,手指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屏幕光照亮她的脸,刚睡醒后的困倦退却,变成一种生动的欢悦。

    他觉得自己好似坐在汽车影院,后半夜屏幕展出上世纪的黑白默片,荧幕上的女孩碰见心上人,音乐响起,画面变成彩色,落在最圆满的结尾。

    哪里都好,如果这幕的主人公不是他喜欢的女孩,如果他不是仅仅坐在这一幕的侧边。

    她抬起头来说:“一会儿你把我放前面吧,回学校来不及了。”

    他收回视线:“他来接你?”

    “嗯。”

    “你要去他家住?”他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克制,完全只是一个朋友的建议说,“你们才刚谈,我觉得不合适,慢点比较好。”

    而她的回答让他失语——

    “我昨晚已经住过他家了。”

    叶渐白点着手指的方向盘一顿,没有再问下去。

    前排车的后尾灯亮了,却照不亮后排他们的车厢。尤其是他,整张脸藏在暗处。

    世界上的明暗总是守恒的,有人被照亮,有人就会被投射在阴影里。

    虽然他在暗处的时候才看到,有束光曾照耀他很久。

    高架桥上的事故解决,车流终于再度涌动,很快就驶下高架。

    远远地,叶渐白看见了目的地。

    他的脚却踩在加速的油门踏板上,大腿肌肉隐隐抽搐着,极力抑制着踩下去的冲动。

    踩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擦过那间便利店,永不停歇地往前开,带着她逃跑,让她永远无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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