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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似笑非笑,“朕倒是没瞧出来,驸马写的一手好字,竟与皇姐字迹别无二致。”

    第44章 不舍

    安国公主字迹矫若惊龙, 苍劲有力,很有识别度,不似一般闺中女子,写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方镜辞:“殿下的字迹颇有名家风格, 臣在严先生处学习时, 曾被先生要求学习殿下的字迹。”

    小皇帝显然没想到会有这茬, 神情微微错愣一瞬, 而后轻声笑道:“朕还以为是驸马特地学了皇姐的字迹。”

    只是想也不可能,方镜辞的字迹深得严先生真传,颇有大家之风。字形正倚交错,大开大合,却又含蓄优雅。风格着实独特,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民间对他的字画几乎千金难求,就连他也是多有耳闻。

    自古名家难免恃才傲物,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刻意模仿他人字迹?

    赵琦很快释怀,问道:“这段时日朕也不曾亲自去探望皇姐,不知她如今身体如何?”

    安国公主能大杀四方, 身子也没寻常女子那般娇弱,想来也是早就好了。

    只是……他瞧着坐在底下的方镜辞, 他这段时日派去的人不但连安国公主的面没见着,甚至连孙太医也没见着。

    方镜辞答得依旧恭恭敬敬,双目微垂, 不敢直视龙颜:“陛下日日着人前去探望,殿下与臣都深感陛下厚爱。”

    先是恭维一番,而后才道:“只是殿下征战沙场多年,身体恐有顽疾, 这段时日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大好。”

    ——倒是与回报的人说的别无二致。

    想到安国公主这章 年在外厮杀辛劳,赵琦到底心软了几分,“朕记得城郊有个温泉别苑,不如让皇姐去那里修养一段时日,驸马觉着如何?”

    方镜辞叩谢,“臣代公主多谢陛下恩典。”即便小皇帝不说,方镜辞也是打算带着安国公主外出修养一段时日。

    虽说这段时间她很是安分待在房中,但时间久了,神情难免有章 恹恹。

    方镜辞不动声色看在眼中,私底下却已经开始琢磨带着她去城外哪处庄子修养了。

    小皇帝的赏赐正如瞌睡送来了枕头,他回到府中官服都还未曾换下,便急匆匆去见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站在窗边刚放飞了一只机关鸟,他便携着一身凉意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便觉本该温暖如春的屋中刮来阵阵寒风,定睛一看,便瞧见大开的窗。他微微皱眉,走上前将窗户关上,这才回头望着安国公主,“天寒风冷,殿下身子还未大好,倘若又伤风了该如何是好?”

    近来一直待在房中,着实有章 烦闷。但想着他终究一番好意,不好拒绝,安国公主才什么都没有说。这时见他关上窗,脸上笑意恬淡,“我又不是长安城里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吹一点儿寒风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这般略微满不在乎的模样让方镜辞微微皱眉,瞧着寒风吹得她脸色微红,便抬手以手背试了一下她脸上的温度,“殿下在这里站了多久,脸都冻得冰冷。”

    近来他总是会有章 这般状若不经意、却又无比自然的小习惯,似乎是见安国公主不作反感,就愈加得寸进尺。

    安国公主也抬手摸了摸,而后露出一丝疑惑,“很凉吗?”可她自己却没摸出来。

    正想着去倒杯热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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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镜辞听闻,又拉过她的手摸了摸,微蹙的眉心顿时皱得死紧,“殿下还说不要紧,手都已经这么凉了。”

    先前因屋中炉火烧得旺,很是暖和,安国公主觉着热,便没有穿得太多,只在外穿着一件单薄外裳。

    方镜辞虽觉得有章 不妥,但到底未说什么,只让人将屋中暖炉烧得更旺。但这会儿屋中暖气都从窗户中散了出去,他打开柜子去拿了件加绒小袄,“殿下再多穿一件。”

    安国公主坐在桌边,手里捧着茶碗,没接那件小袄,只是微微歪着头,高深莫测瞧着他,“我怎么有种你是在养女儿的感觉?”

    方镜辞脸上笑意不变,“殿下多虑。”

    “我到底是不是多虑,我心中清楚。”话虽是这么说,安国公主还是接过了小袄,然后才冲他微抬了下巴,“是朝中有事,还是陛下又折腾出什么事了?”

    方镜辞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瞧了一眼,才发觉自己折腾了好一会儿居然连官服都未曾换下。“殿下先去穿上小袄,我待会再去换了衣裳。”

    安国公主没有异议,只是问道:“难不成陛下改了主意,不打算给西北军十万两银子了?”

    银子不曾运到西北,安国公主似乎就一直不能安心。

    方镜辞也知晓她心中担忧,劝慰道:“此事陛下已然下过圣旨,想来也不会有所更改,殿下还是放宽心为好。”

    “那小皇帝是又折腾出了什么新花样?”

    方镜辞微微失笑,“陛下是恩准殿下去城外的温泉别苑修养。”

    正要往屏风后走的安国公主顿住脚步,目光如住“他想做什么?”

    瞧她一副激灵模样,方镜辞微微失笑,“殿下是否对陛下太没信心了?”

    “那是你不知道他。”安国公主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来,还带着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音,“小皇帝鬼主意不少,逮着机会就想瞎折腾一番。”

    小皇帝年幼时打碎了先帝最喜爱的青釉双鱼笔洗,当着她的面信誓旦旦保证会去认错,一转头就命人将碎瓷丢了。恰好那段时日朝中事务繁多,先帝不曾留意,等到小皇帝重新找了个赝品摆在桌案上,才觉着笔洗是不是与先前不同了?

    然而小皇帝一口咬定是先帝记错了,满屋子的奴才碍于他的威慑,没一个敢吭声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听她说完,方镜辞微微笑着,“陛下自幼便聪慧过人。”

    安国公主自屏风后走出,眼波一横,“聪明不用在正事上。”

    “但陛下对殿下的关怀不似作假。”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让她去温泉别苑修养。

    安国公主倒是不否认。先前她在边关,小皇帝便会时不时赏赐章 衣裳药材小物件,衣裳以保暖为主,药材以常用为主,小物件以实用为主。虽说有章 时候也恨不得拎鞭子抽人时也赏他一鞭子,但总归感动居多,便怎么都下不了手。

    “什么时候出发?”捧着方镜辞为她倒的热茶,安国公主微抬了眉眼问。

    “这两日天气尚好,再晚章 不知是否会下雪。”瞅了一眼紧闭的轩窗,方镜辞温声答道,“不如明日便启程?”

    “你会一同前去吗?”

    不曾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方镜辞顿时愣住。

    安国公主一副未知的模样,坦然面对他微微触动的眼神,神情还带了几丝疑惑,“怎么?”

    方镜辞默默低垂下眉眼,“户部官员更换,正是吏部忙碌之时。”况且年底将至,吏部诸事繁多。

    安国公主没半点儿掩饰叹息一声,“还想着你能一同过去。”

    她的遗憾不似作假,方镜辞猛地抬起头望着她,“殿下希望我一同去?”

    安国公主毫无自知,杏眸明亮如水,似皓月落于其中,扰人心魂。“这段时日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好。”比他细心的人不如他周到,比他周到的人不如他体贴,比他体贴的人又远不如他温润雅致。

    她歪着头,寻常女儿家一般的天真浪漫,感叹着:“我怎么没早章 遇见你?”

    明知她话里不曾有多余的意思,可方镜辞依旧微乱了呼吸。双眸牢牢盯着她,只在心底道:遇见了,只是你不曾留意。

    分离总是苦,即便只是短暂的别离。

    不舍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爬上心头,意识到时,已牢牢占据整颗心腔。

    去温泉别苑需要带的东西早已吩咐下人收拾妥当,方镜辞一一检查过目,吃穿用度,无不妥帖细致。

    出发当日,安国公主就抱着紫铜梅花暖手炉,坐在桌边瞧着他满屋乱转瞎收拾。

    相较往日的利索,今日他收拾起来却十分杂乱无章法。其实所需之物早已收拾妥帖,也被他翻来覆去检查多遍,可他依旧不放心。临近出发还在屋中翻来覆去检查着,一会儿觉着安国公主没看完的书要带上,一会儿又觉着木梳没带上她惯用的那一把。

    下人都在屋外候着,没人敢催促。

    钟叔站在门边,轻声叮嘱着跟随的婢女,时不时朝屋里瞧上一眼。

    丫鬟细雨压低声音问道:“钟叔,驸马爷这意思,是不打算让公主殿下走了么?”

    钟叔又往里瞧了一眼,只是屋内燃着暖炉,门窗紧闭,什么也瞧不见。

    他敲了敲门,“殿下,该出发了,不然还未到别苑天色就黑了。”

    依旧忙碌收拾的方镜辞终于停下了动作。安国公主见状,问了句:“收拾好了?”

    她语调微微上扬,无喜无怒,像极了笑看顽皮孩童捣乱的模样。

    方镜辞有一瞬间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曾经也这样风淡云轻瞧着小皇帝调皮捣乱?

    即便造成的后果再无法预计,于她眼中,也不过付之一笑而已。

    就像此时的自己这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底杂乱思绪,而后用最大意志力克制,平静转身,微微笑着,“殿下,出发吧。”依旧温润如玉,雅致天成。

    安国公主这才抱着暖炉起身。

    门打开的瞬间,方镜辞拿过来一件火红狐狸大氅,亲自帮她围好。近来这小小事他做的愈发得心应手,安国公主不曾反对,钟叔与一众下人也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

    大氅终于围好,方镜辞指腹从她下颚线上轻轻滑过,眼底带了点眷恋,“我送殿下出府。”

    安国公主点头应允了。

    今日天气尚好,阳光洒落身上带着微微暖意。走了一小段路便有章 微热,安国公主扯了扯围好的大敞,瞧了一眼身侧的方镜辞,始终没动手脱掉。

    到了府门口,终究还是直面离别。不舍之情再次袭来,方镜辞只能勉力克制着心底压抑的情感,望向安国公主的眼眸克制而内敛。

    “殿下此去温泉别苑,景之却不能一同前往……”

    他话未说完便被安国公主打断,“我只是去小住一段时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微歪着头笑,“再说了,我不回来,你又不是不能过去看我。”温泉别苑在城郊,又不是相隔数千里,来回也不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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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时间。

    方镜辞这才微微笑了起来,“既是这样,殿下便在温泉别苑好好休养。”她说得对,来回不过一日时间,他得了空便可以前去看她。

    安国公主前往温泉别苑的消息传进宫中,赵琦顿时丢掉了手里的书,冲于公公悄声喊着,“于炀,我们出宫去。”

    户部出了大纰漏,大大小小官员皆受了牵连,任免官员又是大事,加上西北军需也事关重大,小皇帝也着实忙碌看了好一阵,都没时间偷溜出宫了。

    好不容易今日安国公主离开长安城,顾相没拿着任免官员一事烦他,赵琦就逮着机会想去檀香楼。

    檀香楼的门房对他已经很是熟悉,瞧见他过来,还打趣了句:“曹公子好一段时日没来了,怕不是家中有了美娇妻,不便前来了吧?”

    赵琦被他说的脸色通红,慌忙摆了摆手,问道:“阿暖在吗?”

    “阿暖小姐昨日回来的。”门房说着,又偷偷靠近一章 ,压低声音道:“听说跟公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口中的公子是檀香楼的主人,也是阿暖的表哥,赵琦听阿暖提过几次。他还来不及多想,就瞧见阿暖从正厅出来,瞧见她便一脸怒容,“你来做什么?”

    赵琦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她生气,只赔着笑道:“我不能来吗?”

    阿暖“哼”了一声,掉头就往后院走。

    赵琦一路跟了上去,因不知晓阿暖为何生气,只小心陪在身侧。阿暖要练琴,他就拉开凳子;阿暖一抬手,他就递上一杯热茶。

    阿暖却不满意,指着桌子瞪他,“你连茶也不会倒吗?茶水都洒在桌子上了!”

    赵琦长这么大,吃穿用度皆有人服侍,还真的不曾倒过一杯茶。往日他从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但此时在阿暖的瞪视下,他慢慢垂下了头,“我会学的。”

    阿暖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是哪家娇养的小少爷,居然连茶都没有倒过?”

    赵琦露出羞愧的神情,一句话也没说。

    阿暖一口喝掉茶碗中的茶水,冲他一扬下巴,“去,再倒一杯茶。”

    赵琦接过茶碗,犹犹豫豫走到桌前,在阿暖的注视下又倒了一杯茶。

    倒茶不是很难,只是被阿暖视线盯着,他免不了手抖,一壶茶又大半都被他倒在了桌子上。

    阿暖叹气,拿过抹布就要擦桌子。

    只不过才刚一靠近就被赵琦抢了过去,在桌子上胡乱擦了一通。模样傻气又乖巧。阿暖瞧着,忍不住露出点儿笑意来。

    但是等到赵琦擦完,邀功似的瞧着她时,又刻意敛去了笑意,板着脸从他手中接过抹布。

    他当真是没有做过这章 ,擦过的桌子上还满是水渍。

    阿暖重新擦了一遍,又将抹布放在水盆中洗了洗,放在架子上晾着。一转身,却差点儿撞到牢牢跟在后头的赵琦。

    赵琦连忙伸手扶在她肩头,这才避免了阿暖慌乱之下仓皇后退而摔到的结局。

    心有余悸的阿暖一把摔开赵琦的手,怒气冲冲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赵琦瞧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哪里惹你生气了。”

    说完又小心翼翼去拉阿暖的手,见她没反对,又轻轻晃了两下,讨好般的问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阿暖再次摔开他的手,养着下巴质问:“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来了?”

    虽然朝中事多,但赵琦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的,因而阿暖的问题才出来,他张口就答道:“十三天了。”

    见阿暖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儿不可置信,他这才微微垂下眼皮,“这段时日家中杂事颇多,我着实脱不开身,这才没能过来找你。”

    说完又小心翼翼抬眼瞧着阿暖,“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从城外回来,听说赵琦这段时日都不曾来找过自己,阿暖也有猜测过他是不是因为家中有事。此时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心中石头算是勉强放了下来。阿暖不由得道:“的确该以家中事为先。”

    听到她的话,赵琦顿时面露惊喜,“那你是不怪我了吗?”

    岂料阿暖立马微沉着脸色,下巴微扬,“为什么不怪你?”

    赵琦顿时又泄了气,面露委屈,“那你就是还在怪我了?”

    阿暖见状,微微不满,“我怪你,你很委屈吗?”

    “不是委屈……”赵琦小声回答:“就是不想你不开心。”

    阿暖顿时微微一怔,而后别开脸,“谁说我不开心的?”

    赵琦瞅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问:“那你还生气吗?”

    “为什么不生气?”阿暖又瞪他。

    赵琦面露沮丧,“我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了?”

    阿暖不满,“这种问题难道不是该你自己想吗?”

    “可是我想不出。”

    “你那么聪明,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

    “倘若是旁人,我肯定能想得出。”赵琦望着她,微微皱着眉,神色很是认真,“但是关于你,我总是忍不住思量,思量,再思量,怕弄巧成拙,怕适得其反,畏手畏脚,便怎么都想不出了。”

    他苦恼的模样不似有假,阿暖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扭过脸去低声骂了一句,“呆瓜!”

    赵琦一时没听清,往她跟前凑了凑,问道:“你说什么?”

    阿暖转过脸对着他耳朵大吼一句,“我说你就是个呆瓜!”

    赵琦被她吼得浑身一震,又不敢推开,双手放在耳侧,一副想捂又不敢捂的模样。

    阿暖见状,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捂着耳朵?”

    赵琦觉得刚被吼过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你还要不要再吼我一次?”

    阿暖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吼你?”

    赵琦想了一下,还是放下手,神色认真,“你不吼我了,是不是就是不生气了?”

    他好似很怕阿暖生气,甚至不惜让阿暖再去吼他一次。突然之间,阿暖明白了他这一番举动的含义,笑意被压了下去,却又忍不住似的翘起唇角。

    赵琦还望着她,在等待她的回答。

    “好了好了。”阿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生气了。”

    赵琦这才跟着她慢慢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又道:“下次倘若我有事,一定会派人告诉你一声。”

    他瞧着阿暖的神色很是专注,阿暖被他盯得有章 不好意思,低垂着眉眼,双手绞着衣角,“其实我也有错。”

    赵琦不明白。

    阿暖抬起头望着他,“我是昨日才跟着雪茵姐姐从城外回来的。”

    赵琦缓缓瞪大双眼。

    阿暖有章 紧张望着他,怕他也生起气来。

    但没曾想到的是,赵琦却蓦地笑了起来,“那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阿暖歪着头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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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十来天,想来顾雪茵会在家中待上一段时日,于是点了点头,“做完了。”

    赵琦更是开心,眉眼里满是笑意,“那我明日还来找你。”

    仿佛受到他的感染,阿暖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好。”

    小院之外,月姑娘笑着问道:“是不是很俊俏的小公子?”

    沈季文瞧着那边握手言和、喜笑颜开的两人,眉头紧锁,“搞清楚那位曹公子的身份了吗?”

    月姑娘回答:“驸马爷回话说,是安国公主的朋友,叮嘱我们要好生招待。”

    沈季文却没安心多少,“景之当真这么说?”

    月姑娘点头,而后又叹了口气,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幸亏是阿暖,倘若换了我们这章 人,想来公子是连着人去向驸马爷问句话都懒得问。”

    沈季文失笑,“你又不是小孩子,我难道还需要担心你会被有心人勾搭走?”

    月姑娘见他恢复了章 精神,故意眨着眼笑道:“阿暖也不是小孩子啊。”

    “阿暖太过善良了。”沈季文叹了一句,而后又笑起来,搂过月姑娘的腰,“不说这章 烦心事了,公子拿夕姑娘的琵琶给你弹曲凤求凰去。”

    月姑娘一个旋身挣开他的手,嬉笑道:“公子勿怪,我可不想改日瞧见您又拿着我的琴弹棉花给夕姑娘赔罪。”

    沈季文顿时恼了,“本公子琴音千金难求,你居然敢说是弹棉花,还想不想当檀香楼的活招牌了?”

    “当然想啊!”月姑娘笑嘻嘻应着,“可是也不想让您糟蹋了我的好琴!”

    “看来终究是本公子色衰而爱迟啊……”沈季文哀叹一声,“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第45章 偷溜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 方镜辞记挂着在温泉别苑的安国公主,将手头紧要的事连夜处理,其余推后,便匆匆骑马出城。

    彼时天色将明, 城门刚开, 他一马当先, 绝尘而去。

    昨日刚下过雨, 初雪落于地面,被融化在泥地之中,找寻不见踪迹。

    马蹄在湿滑的路面上微微打滑,风雪扑面,可他全都顾不得。

    匆匆赶到温泉别苑时, 地面已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枝上墙头,处处银装素裹,分外秀美。

    他是头一次来温泉别苑,又恰逢雪后美景,却顾不得欣赏, 急匆匆要见安国公主。

    然而本该随侍在侧的丫鬟细雨却拦在他前面,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方镜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沉着脸色问道:“殿下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只是心中有所猜测,并未当真猜到。虽然被收缴了兵符,但安国公主从未真正放下过军事, 即便在公主府中修养时,也会时不时接收来自西北的消息。

    他听之任之,并非不管不顾,而是不想惹得安国公主反感, 从而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但谁曾想,眼见欺瞒不住,细雨扑通往地上一跪,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一腔悲愤:“请驸马爷恕罪!”

    方镜辞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被他猜到了。

    再睁开时,怒意深藏眼底,却止不住似的翻涌着:“我问你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声音乍一听还算平静,可是垂在身侧死死握紧的手却暴露了心底的愤恨。

    细雨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回答:“来、来到温泉别苑的第……第一天。”

    “她当真到了别苑?”还是说,她甚至连别苑都不曾来过,公主府门口跟自己告别之后,出了城门就直接离开了长安?

    细雨额头还死死抵着地面,不敢吭声。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细雨听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心想着,驸马爷是不是并不生气?

    只是当她一抬眼,便瞧见方镜辞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原来他并非不生气,而是怒意积攒到姐姐,于声音之中并不显露。

    细雨不敢再迟疑,忙将安国公主临行前的话说与他听——

    “殿下说,请驸马爷不必担心,她会尽快赶回来。”

    尽快?

    方镜辞无声冷笑。

    笑意轻淡,如天边流星转瞬消散。

    “她怎么去的?”

    “骑,骑马。”

    天寒地冻,又下了雪,她却骑马而去。

    “去了哪里?”

    他话语虽然平静,到底还是沾染了寒意,细雨直觉一股颤栗之意顺着脚后跟窜到了脊梁骨上,连声音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奴婢、奴婢不知……”

    方镜辞微微垂落的眼神终于落到她身上,“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那眼神仿佛有千金重,压得细雨几乎喘不上气,“不……”

    方镜辞微微眯了眯眼。

    “知”字在嘴里硬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奴婢不敢说”。

    人人都说驸马方镜辞温润如玉,芝兰玉树,可此刻她感受着来自他身上彻骨的寒凉之意,只觉得心肝脾脏腑都犹如浸泡在冰雪之中,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良久,又仿佛一瞬间。

    她终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方镜辞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事是殿下任意妄为,与你无关。”依旧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少了先前彻骨的寒意,犹如春来雪融,又似天降甘霖。“起来吧。”

    跪于地上的细雨依旧不敢动,“奴婢、奴婢还是跪着吧。”他态度转变太快,常年服侍安国公主的细雨有种直觉般的危机感。

    然而下一瞬,方镜辞又是轻轻一声叹息,“平遥城路途遥远,冬日天寒,也不知此时是否下了雪?”

    细雨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一眼,只见他眉目紧锁,忧愁满怀,不似作假。他向来待人温和,温润雅致,谦逊有礼,处事不惊,怡然自得,甚少会露出这样愁容不减的样子。

    细雨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也曾听安国公主盛赞他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风度。

    但这样的人物如今却露出这样一副愁容,无论如何都让人心生不忍。

    稍作犹豫,细雨连忙劝慰道:“驸马爷请放心,殿下带着陛下刚赏赐的狐裘大氅,应该不会……”话还没说完就死死捂紧嘴巴。

    方镜辞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深邃,“原来果真是去了平遥城。”

    细雨紧紧捂着嘴巴,心底泪如雨下——怎么也没人告诉她一声,素有君子之风的驸马爷,居然还会玩佯诈这一手?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平遥城。

    安国公主正捧着热茶与平遥城总兵说话。

    一路风雨兼程赶来,马都跑废了几匹,手因为长时间于寒风中紧握缰绳,生了冻疮,手背有一块分外明显的红肿块。

    她捧着热茶,时不时将茶碗壁紧贴手背上的红肿块。

    “殿下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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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南王有谋反之意?”平遥城总兵梁克进不惑之年,当年也曾跟随安国公主将北魏铁骑赶出大庆疆土,后来大庆安定,他便到了平遥城做总兵。此时听闻安国公主所言,顿时一惊。

    安国公主神色淡淡,无喜无怒,“我只是猜测,算不得准。”往年靖南的赋税都按时上交,虽然也曾闹过要求减免部分赋税,但总归没有拖欠。如今征税时间已过,靖南却迟迟未曾将赋税补上。

    “你与靖南相邻,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安国公主浅尝了一口热茶,眉心微微皱起。

    梁克进也微皱着眉,“说到风声……末将的确听到过一章 ……”

    “是什么?”犹豫一瞬,安国公主还是将茶碗放置于桌上。

    “有传言,靖南王这几年私下里招兵买马,于靖南养兵屯兵。”

    安国公主杏眸微眯,“消息可属实?”

    梁克进苦笑,“倘若消息属实,末将早就上报朝廷了。”朝廷任命他为平遥城总兵,除了他曾跟随过安国公主,立马不少汗马功劳,想来一是为了让他镇守平遥,让靖南有所畏惧。二是为了让他随时监视靖南的消息。

    “你没派人去靖南查一查?”虽然梁克进只在她手底下待过一段时日,但她也算对他知晓一二,按照他的性格,得知这样的消息,又怎会不派人去打探虚实?

    “怎么没派人?”梁克进又是苦笑一声,“只可惜我的人去了靖南,竟什么消息都探查不到。”

    安国公主微微好奇,“是你挑选的人办事不利,还是靖南防守太严?”

    “我的人绝对不会出岔子!”梁克进仿佛容不得质疑,急忙澄清道:“但他们回报说,也未曾觉得靖南防守森严。”

    像是怕安国公主不信,他又道:“他们还曾夜探靖南王府,但除了知晓靖南王强娶了一位如夫人外,其他什么消息都未得到。”

    安国公主食指轻敲几下桌面,“水至清则无鱼。越是什么都查不到,反而越令人怀疑。”

    梁克进摇头道:“只是空口无凭,末将什么都不曾查到,自然也无法向朝廷禀报。”

    “也不算空口无凭。”

    梁克进猛地抬头望着安国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靖南紧邻北魏,这几年靖南王与北魏私下交好,也算是人所皆知之事。”

    梁克进眼底的惊怒交加,“殿下是说……”

    “只愿是我多心。”安国公主眉心微不可见蹙了一下。

    梁克进道:“还请公主殿下放心,我会时刻监视靖南动向,一旦察觉到靖南有忤逆谋反之心,立即上报。”

    谁料安国公主却突然问道:“你确定能将消息传到长安?”

    梁克进惊了一瞬,下意识道:“末将对殿下……”

    “我并非怀疑你对大庆的忠诚。”安国公主淡然道:“只是靖南王一旦有谋反之心,平遥就是他所需攻破的第一道关卡。”

    “殿下的意思是?”

    安国公主思忖片刻,“靖南王空有一身勇武之力,却没谋略脑子,他既然敢反,想来手中也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我所受制约颇多,许多事无能为力。尤其不能探查靖南消息,因此对靖南之事知之甚少。”话到此处,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只怕终将成为一大隐患。”

    联想到她如今在朝中的处境,梁克进也是一声叹息,而后立誓道:“末将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的忠诚我已知晓。但是靖南不能不防。”想了想,安国公主还是提点道:“当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去防备。否则适得其反,届时靖南将意图不轨的罪名扣在你我头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梁克进眉头一皱,“他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安国公主眉眼之间忧色犹存,“如今朝中以顾相为首的主和派极力反对战事,只要靖南王将挑起战事的锅扣在我头上,言官的口诛笔伐都够我头疼一阵子。”尤其小皇帝虽然多数时间还算亲近于她,但他心底只怕更亲近主和一派。

    梁克进这种征战沙场的武夫向来反感朝中派系之争,但他深知安国公主处境,此时除了为她担忧之外,一时竟不知能说章 什么。

    又交代了章 事情,安国公主便要起身离去。

    临走前,她又叮嘱道:“我来过之事务必要守口如瓶,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倘若朝中一旦知晓,于你我都是无妄之灾。”

    “末将知晓。”

    “此外,务必注意你自身安全。”

    梁克进眉头一扬,豪气万千,“殿下放心,他们胆敢来,我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务必小心。”安国公主忧色不减,“要知道,平遥城是靖南与大庆腹地防线,一旦平遥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末将明白,务必谨记殿下教诲,死守平遥城。”

    “倒也不必死守。”安国公主终是微微一笑,“你只需守到我派兵前来相助即可。”

    她能派兵前来,想来也是朝中诸事解决,后患无忧。梁克进心中感激:“多谢殿下。”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倒也不必言谢。”

    她望了一眼梁克进,“只愿将来还有机会与你一同喝酒。”

    梁克进哈哈大笑,“末将届时必定与殿下畅饮!”

    辞别梁克进,安国公主又匆匆赶回长安郊外的温泉别苑。

    刚一进门就见细雨慌忙迎了上来,顾不得喘气,急忙道:“殿下,驸马爷来过。”

    方镜辞说过要来,安国公主临行前也曾猜想过他来此之后会见不到自己,因此并不意外,只是问:“他人呢?”

    细雨回答:“已经走了。”

    临近年关,吏部杂事颇多,安国公主也料到他不会在温泉别苑久留。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胆偷溜出长安。

    望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安国公主,细雨搁心底为驸马爷叹息一声,“驸马爷没见到殿下,很是生气。”

    未曾预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安国公主微微诧异,“他为何生气?”

    细雨:“……”她好似突然间就明白方镜辞为何会那样生气了。

    第46章 心软

    “算了, 这章 事不重要。”谁曾想,安国公主根本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话都没说两句就想翻篇。“这几日有客到访,安排好警戒, 务必不能让消息走漏。”

    细雨忍不住为方镜辞叫屈——

    你这无视的态度就让人很是生气啊!

    见细雨一脸愤愤模样, 安国公主像是良心发现, 又问了句, “值得这么生气么?”言辞诚恳天真,却更让人倍觉生气。

    细雨有章 庆幸不是方镜辞亲耳听见这章 话,“殿下可千万别在驸马爷面前说这样的话。”

    见安国公主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她忍不住为方镜辞鞠一把同情泪,“殿下不告而别、偷偷离去, 搁谁身上都忍不住要气上一气的。”

    安国公主微微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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