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那次留下的印象太深,陈寄北对这个半岁记得十分清楚。
早上夏芍洗漱完,正站在桌边梳头发,在镜子里看到他把阳历牌翻了一页,若有所思。
“有什么事吗?”夏芍放下镜子问。
男人将翻过去那页夹进阳历牌上绑着的皮筋里,淡淡瞥了眼炕上的两个崽,“他俩出生满半年了。”
那眼神,好像现在就准备把两个孩子打包送走,顺便开个欢送仪式。
夏芍好笑,“你以为满了半年就能立马断夜奶了?”
陈寄北动作一滞。
“你还真这么以为?”夏芍这回是真笑了,把木梳上的头发卷下来丢进垃圾桶。
说来这木梳还是陈寄北帮她刻的,用的花梨木,梳背正中刻了芍药花图案,是今年的生日礼物。
夏芍笑着给男人解释,“小婴儿半岁以后胃会逐渐变大,可以吃更多东西,晚上就不用吃夜奶了。不过这得有个过程,还得适当给他们添一点辅食。”
“还得等?”
陈寄北眉都皱起来了,一低头,小承冬摇摇晃晃坐着,努力保持着平衡。小半夏则彻底摊平在炕上,藕节似的小胳膊使着劲,去拽脚上的袜子。
屋里全是小婴儿哼哧哼哧的奶声,男人抿起唇,“还要等多久?”
夏芍伸出手扶住儿子的背,“等他俩什么时候半夜不起来要奶喝了。”
那可就得一段时间了。
首先晚上睡前这一顿就得喂饱,而夏芍一个人要喂两个崽,奶肯定不够,
奶不够就要添辅食,给两个小家伙吃蛋黄,喝加了蔬菜的米糊糊。而小半夏显然不喜欢喝蔬菜糊糊,每次夏芍和夏母一喂,就闭紧小嘴巴,把脸别到一边。
“她不爱吃,就别给她吃了。”陈寄北忍不住帮闺女说话,“反正她晚上不闹。”
夏芍算是发现了,这男人有点东北男人的通病——宠闺女。典型的儿子糙养,闺女娇养。
她朝男人横去一眼,“你确定?”
陈寄北不说话了。
就在昨晚,小半夏还半夜醒了不睡觉,咿咿呀呀跟他玩了半宿。他怕吵到夏芍,抱着孩子去院子里兜了好几圈,早上难得夏芍都醒了,他还盖着毛巾被在睡。
“而且小孩子不吃辅食,对身体不好。”夏芍又补充道。
这回陈寄北更加沉默,好半晌,蹲在炕边小声哄闺女:“半夏乖,再吃一口。”
他已经尽可能让声音变得轻柔了,就是配上那张冷脸,怎么看怎么轻柔得蹩脚。
不过小孩子本能就懂谁最宠着自己,立马伸了小手要他抱。
夏芍就见陈寄北那个不值钱的,赶忙把闺女抱了起来,还驮着小屁股颠了颠。颠得小半夏咯咯一阵笑,小手拍拍他,往外面指,示意自己要出去。
自从去凑了一回结婚的热闹,她就有点待不住了,总想去外面看。
结果陈寄北
抱是抱了,却没如她愿出去,反而坐回炕边,“先吃,吃完就去。”
小半夏当时就懵了,看看他,又扭头看看妈妈手里绿油油的糊糊,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
夏芍趁着闺女愣愣地张开小嘴巴,一勺子糊糊送了进去,“还有一口了,就一口,吃完让爸爸抱你出去。我们半夏真乖,真棒,这么乖的小朋友是谁呀?是我们半夏。”
可算喂完了,陈寄北抱着闺女在屋檐下看了半天小燕子,才把闺女哄好。
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月,两小的总算睡了个长觉,半夜没起来要奶。
陈寄北和夏芍又观察了四五天,见没什么问题,陈寄北才找上夏母,“妈,晚上能不能让两个孩子跟你睡?帮着换个尿布就行,他俩晚上不吃奶了。”
“跟我睡?”夏母还有些愣。
陈寄北冷着脸,一本正经,“夏芍单位快开始打月饼了。”
去年夏芍打月饼,夏母是见识过的,不仅连续一个月无休,还经常加班。要是晚上还要带孩子,肯定休息不好,夏母没有怀疑,主动把外孙外孙女接到了自己那屋。
陈寄北跟着去送的孩子,回来立即锁好门,颀长的身影还站在门边听了听。
“你这是怕他俩哭了,又杀个回马枪?”夏芍搭着毛巾被侧趴在枕头上,见了笑他。
陈寄北没有说话,过来正准备关灯,她突然坐起身。
毛巾被滑落,露出一片白得晃眼的肌肤。
半长的乌发发尾扫着锁骨,半遮住圆润的肩头,沿着光滑缎面一路向下的,是分外起伏的曲线……
陈寄北眼底落进一抹艳丽的桃红,整个人都愣在了那。
第二天天刚亮,鸟儿还在屋外的树梢上啾啾喳喳,夏芍便被一阵哭声吵醒。
她下意识朝手边摸去,摸了个空,睁开眼,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对面的房间。
“可能是孩子醒了,没看到人。”她赶忙起身。
刚一动,一快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布料便滑到了地上。
夏芍伸手要捞,发丝滑落肩头,又露出掩映在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红梅。
偏偏这时有脚步声靠近,夏母小声在外面敲门,“你俩醒了没?半夏可能是饿了。”
“醒了醒了,马上。”夏芍这种平和淡定的性子都有了些慌。
最后门还是陈寄北去开的,开门的时候夏芍已经换好了衣服,那片布料也被藏严实了。
夏日里开着窗睡觉,满室的暧昧气息早已散得无迹可寻。只是两口子一个神色冷峻,耳根却发烫,一个接过孩子开始喂奶,低头的时候脸上微窘。
出门上班的时候,夏芍坐在车后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年多了,昨晚折腾得实在有点狠,毛巾被都快被她咬破了。
也还好陈寄北多少有点克制,没动两个孩子的口粮,不然今天早上没东西喂孩子,那才是真尴尬。
到了单位刚进班,有人来通知她,罗师傅叫所有班长
去临时车间开会。
老罗叫的,又是去临时车间,多半跟生产有关,夏芍分配好今天的任务就出了门。
出门正碰上王哥跟吴班长,几人打了个招呼,吴班长个嘴碎爱操心的已经唠叨上了,“肯定是跟打月饼有关。今年9月20就过中秋,这眼瞅着都要8月20了。”
今年做样品,老罗照例又叫了夏芍,还从夏芍班里点了几个人。
机制饼干车间以前哪能轮上这种好事,被叫去的杨富贵和梁秀英都很高兴,小唐也跟着去干杂活了。回来分了几块月饼给大家试吃,整个车间都跟着沾到了光。
不是没有人在背后酸,酸也没用,谁叫人家摊上了个有本事的班长。
葱香苏打饼干上市这几个月,销量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因为便宜,卖得竟然比宫廷酥还好。
这么好的成绩,有好事儿不落到他们班头上,才让人觉得奇怪。
在临时车间门口刚好碰上叶大勇,几人进去,老罗和车主任已经在了,果然要说今年打月饼的事。
“叶大勇,你们班还是负责做浆皮月饼。吴秀文和王国刚浆皮月饼之外,吴秀文广式月饼,王国刚双酥月饼。夏芍你们班负责酥皮月饼和椒盐月饼,有问题找你们主任。”
椒盐月饼用的也是酥皮,这么分倒也合理。
几人都没有意见,会开完,各自回去做动员,做准备。
老罗看着夏芍像是有话要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都好好干。”
“您不嘱咐她几句?”车主任问师父,“毕竟是头一年面对这种大事,带的还是机制饼干班。”
“不嘱咐了,她自己能干好。”老罗摇了摇头。
说着又不免得意,“你看他们班,现在让她带得多好,就一个刺头也老实多了。”
不老实不行,王翠花现在是孤掌难鸣,每次一出来蹦跶,总有人跟她狠狠干一架。百分之七十是越吵越有经验的小唐,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别人,反正都不给她面子。
每回吵到最后,别人还算平静,她自己却气得够呛,搞不好还要因为误工被罚。
这才几个月,她就因病请两回假了,再不老实就得提前病退。
车主任望着师父,半晌没说话,突然问:“师父您是不是打算退了?”
老罗有瞬间的沉默。
“您真打算退了?”车主任神色很是复杂。
他是老罗一手带出来的,甚至要是没有老罗,他都未必能进糕点行。当初食品厂建厂,他只是个来建厂房的建筑工,看老罗忙不过来,就抽空给老罗搭了把手。
没想到竟然挺容易就上手了,老罗觉得他有天赋,问他想不想进厂做工人。
当时他已经是建筑队里的大工了,挣得一点不比食品厂的工人少。何况刚进厂他还要做学徒,工资很低,他有老婆有孩子要养,哪能放着大工不干来做什么糕点。
也是老罗劝他,食品厂的工人是正式工,不像建筑队一到冬天就没活了,
老了还有退休金。
他回去跟媳妇儿商量,他媳妇儿咬咬牙,决定先勒紧裤腰带,让他进厂,有份正式工作。
开始一年最困难的时候,老罗没少往他家各种送菜,帮着他们渡过难关。
所以人都说他这个车间主任当的窝囊,头上还有个师父压着,众人只知道罗永贵,不知道他车光喜,他却不这么觉得。
有师父这么根定海神针坐镇有什么不好?
“您要是身体吃不消,可以少干点,夏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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