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彻底放心了,又说了叶大勇几句做事毛躁,以后别一有点事就跟天塌了似的。
叶大勇什么都没说,倒是他们班班员有些替他不平,“明明找过了,就是没有。”
被叶大勇看了眼,又愤愤闭嘴,低头准备重新开始工作。
“既然是误会,那就都散了吧。”老罗摆摆手,“叫其他几个班也该干嘛干嘛。”
他都说是误会,车主任跟常副主任就没再说,回去安排其他车间恢复生产。
核算员小赵也回办公室了,老罗又看了眼始终没说话的叶大勇和夏芍,“行了,该干嘛干嘛。”
老头儿一走,原地就只剩下夏芍这一个外人。夏芍正准备也离开,被叶大勇沉着脸叫住,“对不起,差点就给你弄丢了,笔记你还是拿回去吧。”
夏芍没接,“没事,你接着抄,现在没什么比它更安全了。”
她眼神清透、澄澈,说话也轻声漫语,可连老罗都说这是个误会,她所传递给他的依然只有信任。叶大勇没再坚持,“以后我会注意点,把班里东西看严了
,除非你东西不离手头迷糊?[(),心脏不舒服,应该也是气的。
夏芍能理解他的心情。
昨天他们其实还有个地方没找,就是车间几个领导的办公室和身上。她想到了,老罗估计也想到了。
对方要是真把笔记带出去了,或者丢进了烤炉,他们可能还真没了头绪。
但对方偏偏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车间有内鬼,自作聪明把笔记送了回去,想伪装成一场乌龙。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至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范围。
自从发现东西丢了,除了叶大勇,饼干班就没人出去过。其他车间的人更没法进去,除了夏芍、老罗、叶大勇、车主任、常副主任、小赵和后面赶来的副厂长。
夏芍、老罗和叶大勇可以排除,就只剩下另外四人。
而这四个人中,副厂长是单位领导,小赵是单位领导的家属,另外两个是老罗的徒弟……
不管是哪一个,都够让老罗难受了,尤其是那两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夏芍就和老罗说起了闲话,“五月份了,估计关里的芍药花早开了,咱们这边李子杏子才刚打骨朵儿。我记得关里暖和,月季啊、芍药啊,都是在院子里种的。小时候我看芍药花好看,跟人要了几棵天天照顾,就等着它开花了,结果它死了。”
话题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声音却实在好听,老罗忍不住笑她,“是让你天天浇水给浇死了吧?”
“没有。”夏芍小眼神儿特别真诚,“我哪知道我天天给它除草,让它开花,它却非要死啊?后来我又养了棵月季,长得就很好,花又大,闻着又香。”
天天给它除草,让它开花,它却非要死……
后面养了棵月季就很好……
老罗渐渐不笑了,望着夏芍,“你说他们图什么啊?”
“不知道。”夏芍眼神清透,“但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问题。”
老罗沉默良久,还想再说什么,外面有人敲门,车主任和常副主任来探病了。
夏芍就起身告辞,“我还得回家做饭,不打扰您了,您好好歇着。”
出了门,人却有些走神。陈寄北见了,就问她:“回家,还是再走走?”
“再走走吧。”夏芍上了车,“我看河边柳树都抽条了。”
天的确暖和了,去年他们也是这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候认识的。陈寄北骑了车,穿过长长的胡同,沿着江边一路慢行,“单位安排了个学徒给我打下手,比我小两岁。”
“你这是知道长嘴了?”夏芍侧头看他。
陈寄北淡淡“嗯”了声,又道:“单位的桶我快做完了,还差十来个。徐副经理说酒厂那边找到他,想请我帮他们做一批橡木的,按个数给提成。”
“酒厂不是看不上你吗?”夏芍哼哼,“现在知道找你了,有本事一直别找啊。”
酒厂倒是想一直不找,可眼瞅着土产这边都快做完了,他们那边还连个影儿都没有。
再拖几个
()月,秋天的葡萄就该下来了,到时候他们桶不够,拿空气装啊?
在要脸还是要利益之间,酒厂当然选择了要利益,只是换了个人过来谈这事。
“桶他们是跟土产订的,要做也是占用上班时间,提成不多,一个一块。”
那也不错了,加上他刚刚涨了一级工资,每个月能有近六十。
不过以前要是有这种事,他也不会说,估计要到发工资的时候,才会跟她解释一嘴。
夏芍发现之前冷战那一次还是有用的,想了想,干脆礼尚往来,也和陈寄北说了说车间发生的事,“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这四个,只是没有证据。想引蛇出洞吧,笔记的事刚闹出来,对方差点露馅,这段时间肯定会格外谨慎,估计引不出来。”
她其实最怀疑常副主任,但没有证据,怀疑就只能是怀疑。万一弄错了,可就麻烦了。
另外副厂长虽然是厂里的领导,可来得太巧了,一来东西就找到了,也不能排除嫌疑。
夏芍一直在想这个事,“以前是没有怀疑范围,不好抓,对方又只透露了点不痛不痒的消息。这回连方子都动上了,罗师傅也气病了,再不抓,始终是个隐患。”
“如果没有证据,动机呢?”陈寄北问,“四个人里面谁最有动机?”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这四个人里面职位最低的就是赵姐,可她公公是食品厂书记,家里又不缺钱。缺钱也不能干核算员的活,这个活清闲是清闲,开的可不多。剩下那三个最差也是车间副主任,这么干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红香县又不能给他们升职加薪。”
其实笔记这件事发生前,夏芍怀疑过周雪琴。
周雪琴连降两级工资,还被记了处分,以后都很难涨回去,更别提当领导了。如果红香县那边许诺她事成之后可以把她调过去,给她涨工资,她还真有可能动心。
陈寄北听完,默了下,“其实动机还是有的。”
“怎么说?”夏芍身子微微前倾,竖起了耳朵。
感觉到她的靠近,陈寄北一手扶车把,一手回抱了她一下,才道:“副厂长和老罗都是建厂就在的老人,以前会不会有过节?车主任虽然是车间主任了,头上还压着一个师父,心里有没有不满?同样是徒弟,凭什么一个是主任,一个是副的……”
夏芍从没觉得自己笨过,但毕竟是被爷爷奶奶宠着长大的,不会下意识往太阴暗的方向去想。
而陈寄北,是见过很多人性阴暗和丑陋的。他能想到,却还是愿意在心里留一抹阳光,提醒小市场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帮何二立跟何家,真的很好了。
夏芍抱了抱男人的腰,听到陈寄北又道:“如果方子丢了,车间出事,对谁最有好处?”
“好像都没有好处吧。”夏芍说,“对副厂长倒没什么影响。”
“那对谁最没有好处?”
对谁最没有好处?这还真是个新的方向……
夏芍不禁又抱了男人一下,“这嘴长得真不错,晚上给你加鸡腿!”
正要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她目光又一顿,拍拍男人侧腰,“停一下,你停一下!”
沿着河边一路骑行,此时两人已经骑出了江城市区。陈寄北在路边停了车,转回头,夏芍正望着不远处的葡萄园,“你看那边那个人,像不像单位以前那个侯警卫?”
她没有细说,但陈寄北还是立即听懂了,“偷元宵那个侯警卫?”
“对。”夏芍点头,“按理说他是因为偷盗被开除的,应该没那么好找工作。可你看他那身警卫制服,显然是个正式工,这才四个月,他就找到新工作了?”
正式工作有多难找,两人都很清楚,工资不高的警卫也一样。
夏芍和陈寄北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相同的意思——他在这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谁给他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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