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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波澜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租界已临近十点半,孟连生在丹桂戏院附近,匆匆下了车,找到一处水井,将长衫下摆的血点用力搓了搓,或许是这血迹还算新鲜,竟让他搓得差不多,只是衣摆也被打湿了大半。

    他对这效果不甚满意,但已经来不及想其他法子,因为铜怀表的指针已走到十点半,于是拍拍衣裳,朝丹桂戏院拔腿跑去。

    这会儿早已散戏,热闹的戏院,恢复了白日的冷清,他同门房打听了一下,确定佟老板还没离开,赶紧往后台跑去。

    待他气喘吁吁来到休息室门口,屋内早已卸妆的佟如澜,用他那把黄莺似的嗓子高声惊喜道:“小孟!”

    坐在他旁边的沈玉桐,望着门口,潇洒地一挑眉:“我就说小孟肯定会来吧。”

    孟连生暗暗深呼吸了口气,走进屋内,看了眼佟如澜,又将目光落在沈玉桐那张笑盈盈的俊脸上,试探般问道:“二公子和佟老板在等我吗?”

    佟如澜笑说:“今晚没见小孟你来看戏,等演完后我打电话去柏公馆去问,说你还没回去。想着你可能临时有事,就跟二公子商量这顿夜宵改日再聚。但二公子说讲好的事,你不会无缘无故失约,他赌你今晚肯定会来。”

    孟连生抿抿唇,笑得有些羞涩:“是临时有点事,让二公子和佟老板久等了。不过现在去吃馆子,是不是太晚了点?”

    沈玉桐道:“原本就是宵夜,一点都不晚。”说话间,他目光落在沈玉桐长衫下摆那一处湿迹,咦了一声,“你这是去哪里淌水了吗?”

    孟连生淡声回道:“跟老板去了趟码头,衣服不小心沾了水,着急赶过来,就没回去换了。”

    沈玉桐道:“无妨,大晚上也没人仔细瞧,不冷就好。”

    孟连生:“不冷的。”

    三人坐沈玉桐的小汽车抵达围炉小馆时,已近凌晨。小馆依然亮着灯,林伯坐在留声机旁听戏,正是佟如澜新灌制的唱片。

    “哟,佟老板来了!”

    佟如澜客客气气道:“林伯,我们是不是来太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预定了位子,后半夜也等得。你们先去坐着,菜很快上来。”

    雅间里一盏暖黄的吊灯,照得小小的房间温馨怡人。

    孟连生低头借着灯光看了长衫下摆,被水打湿的地方已经半干涸,留下一点深色痕迹,倒是看不出是血迹。

    他微微松了口气。

    围炉小馆不点菜,全看林伯当日准备什么。三个人五菜一汤,依旧是常见的徽菜口味,臭鳜鱼炒虾丝,荠菜圆子鲜山笋。

    见孟连生拿着筷子,仿佛是不知从那道菜下口,沈玉桐笑说:“小孟,林伯是徽州人,你看是不是你家里的味道?”

    孟连生抿抿唇,垂下眸子,低声道:“我来上海前,家里已经发了两年大旱,大旱之前又有两支大兵打仗,土匪作乱,我爹娘大哥都没了,能不饿肚子就是万幸。我……已经不记得家里正常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他向来是话少的人,一口气说这么多,竟是把沈玉桐和佟如澜都说得心头一酸。

    沈玉桐不免又想起最初遇到他时,不就是一个衣衫破旧的饥瘦少年?也不知这孩子曾吃过多少苦,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爱。他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碗中:“你尝尝,要是觉得合口味,以后二公子经常带你来。”

    孟连生夹起这块鱼肉送入口里,一双黑眸微微睁大,露出一个略显孩子气的笑容,点头道:“嗯,很好吃。”

    哪能不好吃?这可是王府的厨子。

    佟如澜端起杯子抿一口甜酒,感叹说:“小孟跟我一样都是苦命人。我也是从小没爹没娘,被舅舅卖去戏班子,那时的日子真是一天天熬过来的。”

    沈玉桐笑说:“佟老板现在可是上海滩当红的角儿,总算熬出头了。”

    佟如澜苦笑着摇头:“二公子说笑了,我们唱戏的,再多人捧,那也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

    沈玉桐不以为然道:“佟老板千万别妄自菲薄,京戏是艺术,照现在说法,您就是大艺术家,怎么会上不得台面?”

    孟连生点头附和:“二公子说得是,佟老板的戏这么好,靠自己本事吃饭,多少人羡慕不来。”

    沈玉桐大笑:“你看,小孟年纪轻轻,都明白这个道理。”

    孟连生被他这一夸赞,又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佟如澜生得白,几口甜酒下肚,面上便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举起酒杯,笑道:“我来上海这么久,来听我戏的,捧我场的老爷公子,多是消遣狎昵,真正懂戏尊重戏的,只有二公子一人。这杯酒我敬二公子。”

    唱花旦的男子,自带一股柔媚之色,佟如澜望着沈玉桐的眼睛,那叫一个含春带水。若是换做别人,只怕会醉在这种风韵之下。

    但沈二公子不是其他人,他自己就是美人,是被人追逐的上海滩贵公子,因而十分坦荡,举起杯子笑道:“佟老板是我的朋友。”

    佟如澜说:“二公子这样的身份,说朋友太抬举我了。”

    沈玉桐豪爽地饮完一杯,又给自己添满,举起酒杯朝他和孟连生道:“朋友只问投不投缘,不问出身背景。佟老板和小孟都是我沈玉桐的朋友。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们也是三人,喝下这一杯,以后就是朋友。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开口。”

    佟如澜着他这番爽朗感染,也难得生出一点男子豪气,举杯用力点头:“好。”

    孟连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人,将手中的杯子送上去与他们轻轻一碰。

    一顿饭吃到快凌晨两点才结束,沈玉桐先让汽车夫送了就近的佟如澜,又送孟连生回柏公馆。

    林伯的甜酒并不醉人,但他今日多喝了两杯,多少有点微醺。

    待孟连生下车,他懒洋洋倚靠在窗边,昂头看向外面与自己道别的青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隔着车窗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打着哈欠道:“小孟,二公子以后就是你哥哥,有什么需要哥哥哥帮忙,你尽管开口。”

    孟连生微微弯身,目光落在抓住自己手那只手上,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昭显着这手的主人,必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与自己那粗糙的大掌截然不同。

    他心头微动,拇指不由自主轻轻在对方手背摩挲了两下。

    微醺的酒意和困倦,让沈玉桐变得迟钝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手上这狎昵的小动作。

    孟连生抽出手,低头对上月光下那双泛着酒意的桃花眼,轻轻笑着点头:“谢谢二公子。”

    沈玉桐同他挥了挥:“行,赶紧回去休息吧。”

    孟连生目送沈玉桐的小汽车离开,才慢悠悠走到门口,叫醒门房张叔开门。

    他踏着寂静的夜色,步履轻松地穿过前庭,正要拐到配楼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游廊里蹿出来,一把将他抱住。

    “小孟哥哥!”

    孟连生低头看向穿着绸缎睡衣的柏子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子骏,你怎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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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子骏抬头道:“我睡了,刚刚睡醒听到楼下有声音,看到是你就过来叫你。”

    孟连生将他抱起来:“我送你上楼。”

    柏子骏抱着他的脖子:“小孟哥哥,怎么最近总是看不到你?”

    孟连生道:“小孟哥哥最近是有点忙。”

    柏子骏忽然凑在他脸侧嗅了嗅:“小孟哥哥,你身上有种味道?”

    孟连生随口问:“什么味道?”

    柏子骏皱起眉头:“血腥味,爸爸以前也经常有这种味道。”在孟连生怔愣间,小家伙又吸了吸鼻子道,“哎,好像又没有了。”

    孟连生没说什么,将他送回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又替他盖好薄被,待他闭上眼睛睡着,自己才轻手轻脚出门。

    回到配楼房间的孟连生,将身上的蓝色竹布长衫脱下,放在灯下瞧了瞧,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是血迹。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若是孙志东开枪时,自己能反应快些退开一步,大约是不会被溅上血的。

    往后自己还是得再机灵点。

    至于见了阎王的王燕兴和他那个车夫,并没有让他挂在心上。想必今晚若是要做梦,也并不会梦见那两人。

    孟连生这晚确实做了梦,是个挺美的梦。

    他又梦见了沈玉桐。

    沈玉桐做过不少人的梦中情人,但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入了孟连生的梦中。

    在这顿夜宵后,因为盐厂工作繁忙,再去丹桂戏院听戏,又已是半个月后。

    佟如澜谢场送走几个捧他的公子哥后,回到后台,便见沈玉桐握着把折扇,慵懒地靠在休息室门口,是个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佟如澜从十二三岁开始,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家公子,京城的八旗子弟,上海的摩登少爷,但数来数去,还是沈玉桐最为矜贵优雅。

    “二公子,好些日子没见了。”他款款上前,嫣然笑道。

    沈玉桐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最近盐厂实在太忙,没工夫来给佟老板捧场。”

    佟如澜笑说:“好男儿当以事业为重,看戏不过是消遣。”

    沈玉桐不以为然地笑道:“这话我可不认同,工作固然重要,但看戏是精神享受,两者没有高下。若是只懂得赚钱,不懂精神享受,那人生有何意义?”

    他总是这样,明明骄矜傲气高高在上,却又不失儒雅温和,说人爱听的话,并不是故意恭维,仿佛是信手拈来的真心实意。

    佟如澜听过的甜言蜜语与赞誉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能像沈玉桐的话,听起来这么舒服……

    他说:“二公子是留过洋的新青年,总有这么多道理。”

    沈玉桐笑:“我是觉得看戏也很重要。”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想起什么似的道,“今天没看到小孟,他最近还经常来吗?”

    佟如澜道:“上回去林伯那里吃过饭后,他也就来过两三回,听说是去了码头做事,常常要忙到凌晨,所以就没空来了。对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走进休息室,从妆奁里拿出一套银头面,“小孟前日来听戏,说要给我捧场,学别人给我打赏,送了我这套东西。”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首饰,虽然银饰不至于太昂贵,但看得出这首饰是精心挑选出来,恐怕最少也花了十几块大洋。

    他蹙起了眉头。

    佟如澜叹了口气道:“你说小孟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在上海滩讨生活,多不容易?这些东西,恐怕得花他一两个月月钱,我怎么收得下?但我怕强行退给他,不小心说话不中听,让他胡思乱想。二公子你会说话,要不然帮忙退给他,让他把钱换回来?”

    沈玉桐伸手将首饰接过来,点头道;“小孟这孩子真是……放心,我去还给他。”

    佟如澜笑道:“那就麻烦二公子了。”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道,“时候也不早了,佟老板早点回去休息。”

    “二公子也是。”

    两人道了别,沈玉桐坐上汽车原本准备回沈家花园,路过黄浦江时,忽然想起立新一号码头就在附近。

    立新有三个码头,他并不确定孟连生在哪个码头做事,更不知道他今晚在不在码头,但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临近十点半,码头的货船进进出出,依旧繁忙。

    沈玉桐下了车,见几个脚夫模样的人坐在路边休息,上前询问:“孟连生在这里吗?”

    一个男人回:“孟连生?是小孟吗?”

    “对,就是小孟。”

    男人瞧了他一眼,朝不远处一艘正在上货的船只高声喊道:“小孟,有人找!”

    他话音落,便见一道身影从船上跳下来,应道:“谁啊?”

    沈玉桐听出孟连生的声音,笑着朝那边走过去。

    等隔了只得十几米时,孟连生已经认出来人,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惊讶道:“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约莫是为了做事方便,他今日穿了一身棉麻对襟短褂,袖子卷在手肘,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仿佛是天生在码头卖力气的人。

    沈玉桐道:“我今晚去听戏,没见到你人,又听佟老板说你现在在码头做事,正好路过这边,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着你。”

    孟连生摸摸后脑勺道:“我刚来码头做事,好多东西都要从头学,每天忙到很晚,连柏公馆都回得少,就没太有空去听佟老板的戏了。”

    沈玉桐笑说:“正事要紧,上回吃过饭后,我也是今日才得了空去听戏。”

    “二公子办精盐厂,肯定忙得很。”孟连生笑道,又想到什么似,“我们码头每天都有沈氏精盐厂的盐船出港。”

    “嗯,我们往南的盐船,都是从立新码头走。”沈玉桐笑了笑,转头四顾了下码头的忙碌,“你在码头做事还习惯吗?”

    孟连生道:“习惯的,我刚来上海就在码头做事,不过是邮轮码头。”

    孟连生在码头的工作,确实很顺利。这是内河货运码头,跟邮轮不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也有脚夫和把头。

    他虽然年纪小,但记性好,做事很讲规矩,很快摸清了码头运作,因为天生地会揣度人心,也十分擅长处理船家和码头工人的关系。

    沈玉桐看了看他,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小孟,这个是佟老板让我交还给你的。”

    孟连生微微一愣,船灯下的一张脸先是露出愕然,继而又有些失落,低声道:“佟老板是不是瞧不上我送的东西?”

    “说什么呢?”沈玉桐失笑,看了眼旁边的石墩,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坐下,好整以暇道,“小孟,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给佟老板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孟连生道:“佟老板的戏好,我看好多人都捧场打赏,就想也表示一下。我知道我这点东西,比不上阔少公子随手的一张支票,但这是我的心意。”

    他黯然地垂下眸子,看起来很有点低落。

    自打上回围炉小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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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桐已将对方当做弟弟。他在家中排行老幺,即使是龙嘉林也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活了这么多年,他没给人当过哥哥,此刻面对一个疑似误入歧途的便宜弟弟,一时只觉责任重大,斟酌了下措辞,认真道:“想要给佟老板捧场,有空多看看戏,给他喝彩就行,千万别学那公子哥捧戏子的风气。”

    孟连生抬起眼帘,问:“二公子也不是捧角吗?”

    沈玉桐想起小报上关于自己的花边,失笑道:“我与佟老板怎样你不见过么?我喜欢京戏,欣赏佟老板的才华,虽然也给过赏钱,但绝没送过任何花里胡哨的礼物。”

    孟连生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玉桐又说:“上海滩风气不好,你不要看到什么就跟着学,小心学坏。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头回给人当哥,沈二公子感觉还不错。

    孟连生握着首饰盒子,郑重其事道:“谢谢二公子教我这些。”

    沈玉桐笑道:“再说了,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好好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孟连生笑着点头:“嗯,明白。以后看戏,我就认真叫好。”

    沈玉桐歪头瞧他,戏谑道:“就这么喜欢佟老板的戏?”

    孟连生支支吾吾:“……佟老板的戏很好。”

    沈玉桐本只是随口调侃一句,但见他这模样,忽然又警铃大作,皱了皱眉头,朝他伸过脸,正色问:“只是喜欢戏吧?”

    沈二公子因生了一张潘安面桃花眼,从前不止一次因为不经意朝人笑一笑,或是多看人一眼,便被误会是在对人送秋波,平白无故惹了不少绯闻韵事,得了风流之名。年岁渐长之后,,与相处便十分注意分寸。

    唯独对着孟连生,因为觉得对方是个单纯的孩子,所以从没想着要去注意分寸。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这孩子的便宜兄长,愈发对他亲昵。

    孟连生抬眼看着月色下这张近在迟尺的脸,很快又垂眸,点头道:“嗯,只喜欢看戏。”

    沈玉桐定睛瞧了瞧他,没从这张纯良的面孔上,瞧出什么异样,便轻着笑了笑,不紧不慢退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问:“你一个礼拜休息几天?”

    孟连生道:“一天,通常礼拜天休息。”

    明天就是礼拜天。

    沈玉桐又问:“那你明天有安排吗?”

    孟连生摇头。

    沈玉桐笑:“休息日也不出去玩?”

    孟连生道:“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该玩些什么。”

    “我不是你朋友么?”沈玉桐轻笑,他想着自己明天正好也是空闲,又瞧了眼皓月当空的好天色,道,“现在刚入秋,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再往后就该凉了。要不然明天你跟我去坐画舫吃船菜?”

    孟连生惊喜地看向他:“好啊。”

    看到他露出孩子一般的开心,沈玉桐便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十分不错,点点头道:“那行,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日再见。”

    孟连生赶忙起身送人。

    两人边走边说,沈玉桐不免又像个兄长一样,再次叮嘱他看戏就看戏,不要学别的公子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孟连生只乖乖应好。

    坐画舫游河是风雅之事,适合穿长衫。回到柏公馆,孟连生大半夜地将柜子里那件白罗长衫拿出来,在灯下仔仔细细熨好,挂在窗边风干。

    翌日早上,在柏公馆吃过一顿丰盛早餐,他打理好头发,换上长衫,像上回一样,提前半小时出门,站在柏公馆门口,等待沈玉桐的小汽车抵达。

    只是这回,他才刚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得钟叔气吞山河的一嗓子从公馆里传来:“小孟!沈二公子的电话!”

    孟连生闻言,赶紧踅身往里走,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听筒:“二公子!”

    “小孟,盐厂这边出了点事,今日这场约得改天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孟连生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头一凉,但语气依旧善解人意:“没事的,盐厂的事要紧,船菜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沈玉桐在电话中无奈地笑了一声:“是我邀请的你,自己临时爽约,怎么说都不应该。不过你放心,这顿船菜当二公子欠你的,待处理好事情,你又得了空,我再带你好好出去玩。”

    “嗯,来日方长,二公子忙正事,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孟连生望着电话机怔愣了半刻,钟叔见状走过来问:“小孟,你不出门了?”

    孟连生点头:“不出了。”

    与此同时,柏清河牵着儿子,从楼上下来,大约是听到他刚刚打电话,道:“小孟,你原本是要和沈二公子出去吗?”

    孟连生回头,恭恭敬敬应道:“嗯。”

    柏子骏松开父亲的手,小跑着朝他跑过来。

    孟连生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

    柏清河和颜悦色地笑道:“看来你和沈二公子倒真是做上了朋友。”

    他混迹上海滩小二十载,公子哥见得多了,个个眼高于顶,倒是没想到传闻中公子之首的沈家二公子,竟然愿意和一个乡下小子做朋友。

    他想到什么似的,又说,“沈家盐厂是出了点事。”

    孟连生眸光微动,低声急问:“是出了什么事?”

    柏清河漫不经心道:“沈家做精盐之后,与传统盐商生出不少矛盾。上回沈老爷子的寿宴,有人放毒蛇,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如今沈氏精盐厂每日产量已达六十吨,价格比土盐粗盐贵不了多少,两江两湖的许多盐商都改订他们的货,淮扬那几大家盐商坐不住了,想阻断沈家盐运。之前找过我,我没搭理他们。现在看来,是跟顺和那边是谈好了,昨天正式断了沈家往北的盐运。沈家每个月从顺和码头出货将近一千吨,顺和是不靠沈家那点盐运赚钱,但只要断上两个月盐运,沈家的损失至少几十万。”

    孟连生蹙眉问:“那怎么办?”

    柏清河拿起一份报纸,不紧不慢在沙发坐下,掀起眼皮子瞧了眼满脸焦急的年轻人,戏谑道:“怎么?担心你的朋友沈二公子?”

    孟连生嚅嗫着唇,没说话。

    柏清河喟叹一声:“这是他们盐商之间的争斗,我们管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热闹。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沈家办盐这么多年,从北京到上海都有得是靠山,办精盐又是得到北京政府支持的,那几个淮扬盐商,想靠顺和打压沈家,靠得一时,靠不了一世,撑死能中断盐运两个月,沈家家大业大,这点损失还受得起。”

    孟连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柏清河看了看他,又转而问:“小孟,你在码头做事做得如何?”

    孟连生老老实实道:“挺好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柏清河展颜一笑:“我晓得你是个聪明又肯吃苦的孩子,我也需要你这样的帮手,一切慢慢来,等你熟悉了码头的事务,我再叫志东带你做更重要的事。”

    “谢谢先生。”

    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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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道:“既然今日你不出去,好好带着子骏玩玩,你老不回来,小家伙天天在我跟前念叨。”

    柏子骏昂头,朝孟连生咧嘴一笑:“小孟哥哥,你带我去坐电车好吗?”

    孟连生揉了揉他的头发:“行,我们去坐电车。”

    “这些流氓出身的王八蛋,就是不讲信用,我们与顺和合约是长期的,他们说毁就毁。”

    沈家花园沈玉桉的书房里,兄弟两隔桌对坐,正在为盐运被顺和中断而恼火。先前沈老爷子预料的事,没想到才不到一年就成真,饶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实在是不忿。

    沈玉桉愤愤然说完这番话,又道:“我去找林护军使,让他给我们主持公道。”

    沈玉桐沉吟片刻,道:“大哥,林护军使和李永年关系向来要好,就算出面帮我们解决,估计也能拖个一两个月,而且正好让他寻到借口,跟我们狮子大开口赞助军饷。”

    “这倒是,林护军使三天两头寻名目找我们这些商家要钱,这回若是去求他,就是直接撞到他枪口上。算了,我跑北京一趟,让北京那边下指令估摸着还快些。这样也算敲山震虎,免得再随随便便被人摆一道。”

    沈玉桐点头:“行,大哥你去北京,我安排工厂这几日减产,免得货积压太多,再去与顺和谈谈,看能不能有转机?”

    兄弟二人分头行动,沈玉桉带着两个随从,当日下午便登上去往北京的列车。沈玉桐则去奉贤安排好工厂的事,又回到城内联系顺和。

    李永年这些年坐镇幕后,出面管事的大都是李思危。李思危比沈玉桐年长不了几岁,虽然并未有过交集,但上海滩有钱人的圈子就这么大,对于李思危的为人,他早有所耳闻。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行事狠辣,张扬狡猾。简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整天下来,沈玉桐已经打听清楚,这次断他们盐运的事,全都是李思危的杰作。

    但他想不通对方为何要这么做,双方合作十余年,沈家在上海滩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李思危实在没理由为了那几家淮扬盐商,得罪他们沈家。

    他还真相看看这个李思危到底搞什么名堂。

    接到沈玉桐的电话,李思危倒是很愉悦爽快地答应面谈,两人约好晚上在杏花楼吃饭。

    杏花楼是粤菜,沈玉桐道提前订好了包厢,他准点到达时,李思危人已经先到了。

    看到沈玉桐被小二领进来,李思危忙起身堆着一脸笑迎上前,殷勤地伸出一双手:“二公子,好久不见。”

    他今日穿一身笔挺的白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只恨不得在脸上写下摩登英俊几个大字。

    相较之下,沈玉桐只穿着一件灰色衬衣和西裤,还因为忙碌一日,裤子上隐约留下了褶皱。但气质这种东西,并不是靠打扮就扮出来的。世家公子浑然天成的贵气,是李思危生长的南市老城厢里孕育不出来的。

    何况他的还生了一张巧夺天工的脸。

    无论如今拥有多少权势和财富,面对这样的人,李思危都有种本能的自卑。

    沈玉桐与他握了握手,笑得温文尔雅:“李少爷,你好!”

    李思危虚揽着他的肩膀,热情地领他往内走:“二公子,请坐!”

    沈玉桐从善如流。

    李思危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似是随口道:“最近去听佟老板的戏,都没见到过二公子。”

    沈玉桐客客气气道了声谢,眉头却微微蹙了下,心道莫非这混账玩意找自己麻烦,是因为上回自己拦了他强行请佟如澜吃夜宵这事?

    思及此,他又舒眉一笑,道:“最近盐厂忙,经常待在奉贤,很少回夷场。”

    “明白明白,”李思危点头,笑盈盈道,“二公子办精盐厂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那肯定是忙得很。”

    沈玉桐拿起青花茶杯,优雅地抿了口,轻飘飘看向对面的男人,似笑非笑道:“既然李少爷说办精盐是利国利民之事,怎么还断我们盐运?”

    李思危一拍桌子,做出一副懊恼状:“二公子这话可是冤枉我了,虽然顺和是我在打理,但断你们沈家盐运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是我叔叔被那几个淮扬盐商撺掇发的话。为这事,我还跟他老人家吵了一架,但你也知道,我叔叔是顺和老板,他决定的事,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改变。”

    沈玉桐笑:“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了李公子。”

    “可不是么?”李思危咧嘴一笑:“不过二公子放心,我肯定会继续劝说我叔叔,争取早日恢复你们沈氏的盐运。”

    沈玉桐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货,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那就有劳李少爷了,不知道李公子这边需要我们沈家做点什么?”

    李思危啧了一声:“二公子不会以为我要趁火打劫,问你要钱吧?虽然我李思危比不上二公子富贵,但也不缺钱。这事原本就是我们这边做得不对,我就是想让二公子知道,我李思危不是那种人。”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才继续,“我也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而已。”

    沈玉桐客气道:“李少爷想和沈某交朋友,是沈某的荣幸。”

    李思危朗声大笑:“行,我们边吃边聊。”

    原本沈玉桐以为李思危搞这小动作,可能与佟如澜有关。佟如澜清高,捧他的老爷公子不胜枚举,但不到万不得已,他连局都不去。李思危为捧他,花了不少钱,时至今日仍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而当今上海滩,都传佟如澜是他沈玉桐的人。他没刻意去辩解,是因为将对方当做朋友,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如果李思危是为了这事,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一顿晚餐吃下来,除了一开始进门随口问了一句,李思危对佟如澜只字未提,而且殷勤得过分,三句不离要和自己做朋友。

    沈玉桐并非迟钝之人,他这样的身份加上这副好皮囊,从小到大收获了太多爱慕,其中自然也不乏男子,毕竟上海是走在时代前沿的大都会,断袖并非稀奇之事。

    对于李思危的事迹,他亦有所耳闻,这人好男风不是秘密,与男戏子和小倌儿门的风流韵事,一箩筐都装不下。

    这一番聊下来,李大少爷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什么交朋友?只怕是要把他当兔儿爷。

    沈玉桐只觉荒谬可笑。

    原本他还虚与委蛇地应付着,但到底是世家公子,天生的傲气傲骨。到后来,简直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放下筷子,叫来小二结账,拱手同李思危道了别。

    李思危仿佛是没看出他的不悦,还腆着脸追出来,追到沈玉桐车旁,一把将人拉住,笑嘻嘻道:“二公子,盐运的事,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再找个好地方,我们细谈。”

    沈玉桐冷冷将他的手拂开:“谢谢你公子的好意,不过细谈就不用了。”

    李思危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笑说:“二公子,你想想,若是这盐运中断一个月,你们沈家就得损失数十万大洋,你当真不想跟我再好好谈谈?”

    沈玉桐也笑,不过是凉凉的一声冷笑,语气俱是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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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这就是李公子排的一手好戏,我就不陪你玩了。你们顺和爱怎么样怎么样?几十万大洋,我们沈家还亏得起。”

    李思危嗤笑一声,脸色终于冷下来:“二公子,我诚心和你交朋友,帮你解决困难,你就这个态度?你们沈家是有钱,但我们顺和在十里洋场什么地位,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要诚心给你们沈家使点绊子,你们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沈玉桐懒得再与他多说,鄙薄哂笑一声,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是又怒又烦,其实虚与委蛇地答应与李思危做个朋友,就能挽回即将面临的几十万损失,似乎不算吃亏。毕竟以彼此身份,料想就算对方当真对自己有什么歪念头,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但他是沈玉桐,沈家花园里养尊处优长大的二少爷,自是不会委屈自己对李思危这样的货色屈从。

    在他愤怒时,仍旧留在原地的李思危,更是满心怒火,以至于穿着一身白西装的他,完全不顾形象,当街狠狠啐了一口。

    自从上回见了沈玉桐后,他对佟如澜的一腔热情,很快变得索然无味,去堂子里玩小倌,也没了趣味,脑子里总是冒出沈玉桐的模样。

    乜办法,见识了珍珠,其他都变成了鱼目。

    这渴望如一团烈火盘旋在他心头,灼得他对沈玉桐是朝也思暮也想,简直是要害了相思病。

    也就在这时,几家淮扬盐商带着巨款找上门,让顺和断了沈家盐运。他原本是没打算与他们合作的,但是忽然想到,这可是个让他接近沈玉桐的好机会。

    其实沈玉桐冤枉了他,他并没有将对方当兔儿爷——至少现在还没有,他只是单纯地想接近他,想与他做个朋友。

    然而对方连他这个小小心愿都不满足。

    沈玉桐的傲慢让李思危恼羞成怒,他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恶狠狠道:“傲什么傲?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我让你尝尝我的手段,不让你抱着我大腿求饶,我不姓李。”

    然后招来自己的汽车,上车绝尘而去。

    “小孟哥哥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爸爸?”站在路边的孟连生,被柏子骏拉回神。

    他低头看向小家伙手中的糖人,上面是一个穿长袍马褂的男人,还留着两撇胡子,当真有几分柏清河的神韵,他笑着点头:“像!”

    柏子骏嘿嘿一笑:“那我拿回去送给爸爸。”

    “嗯。”孟连生应道,又抬头看向刚刚两架汽车离去的方向,眉头不由自主轻轻蹙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思危人头马上就要送了。

    第25章、第二十五章 再次相助

    沈玉桐做梦也没想到,沈家盐运出问题,竟是因为自己。这事实在是荒唐到难以启齿,他也不好同父兄说,只能憋在心里默默怄气。

    不过这世上荒唐之事本就寻常,惟愿大哥北京之行顺利,几十万大洋沈家还损失得起。

    他瞧不上李思危,但对这种人不得不防,暗中使坏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他们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在这方面,向来技不如人。

    接下来几日,沈玉桐忙得不可开交。

    沈玉桉去北京活动,只打来电报说一切平安,至于后事,也并非一日两日能有结果的,如今局势混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在北京活动,并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盐厂已经停工减产,但几日下来,存货还是越积越多,每天要损失几千大洋。

    这数字对泼天富贵的沈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积少成多,日子长了,也实在扛不起。沈玉桐只得想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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